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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莱博维兹的赞歌 作者:[美] 小沃尔特·m·米勒-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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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皇来到弗朗西斯修士跟前。
  Ecce Petrus Pontifex……看哪,请看崇高的牧师彼得。“上帝只派他一人到各国,命他肃清、推翻、浪费、破坏、培养和树立,让他拥有一个忠诚的民族……”然而面对利奥时,修士发现他和蔼可亲,确实不负此称谓,那个比一切国君、国王更荣耀的称号,“上帝奴仆的奴仆”。
  弗朗西斯立刻下跪,亲吻教皇的图章戒指。起身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攥着圣人的遗物,藏在身后,仿佛不愿展示。教皇琥珀色的双眼温和地催促着他。
  “亲爱的孩子,我们为你遭遇的不幸深感悲痛。你旅途中发生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是我们要你来这里,可在路上你却受到强盗的袭击。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教皇。但没什么大不了。我是说……本来是很重要,可……”弗朗西斯结巴起来。
  老人和蔼地微笑着。“我们知道,你本来给我们带了礼物,但路上被抢了。不要为那事难过。你来了,就是给我们的礼物,足够了。我常珍视这个机会,能亲自问候发现埃米莉·莱博维茨遗物的人。我们也听说过你在修道院的辛劳。对莱博维茨修会的修士,我们始终满怀最强烈的友爱之情。没有你们的工作,世界可能会对从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教会是一个肌体,你们的修会是那个肌体的记忆器官。我们欠你们神圣的庇护人和缔造者太多。在未来的岁月里,可能会欠他更多。亲爱的孩子,有关你旅途中发生的一切,能否多给我们讲讲?”
  弗朗西斯修士拿出蓝图。“教皇,强盗心肠不错,把这个留给了我。他以为这是经过修饰的副本,我本来是把修饰本带来作礼物的。”
  “你没有纠正他的错误?”
  弗朗西斯修士顿时满脸通红:“没有,我太惭愧了,教皇……”
  “那么说,这就是你在地洞里发现的原物?”
  “是。”
  教皇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所以,强盗以为你的作品才是珍品?啊……就连一个强盗都对艺术有敏锐的眼光,是吗?阿格拉大人告诉我们,你做的纪念品很漂亮。被抢了,真遗憾!”
  “没什么,教皇。我只是觉得,我浪费了十五年,太可惜了。”
  “浪费?怎么叫‘浪费’呢?要不是强盗被你漂亮的纪念品误导,他可能已经把这个拿走了,不是吗?”
  弗朗西斯修士意识到有这个可能。
  利奥二十一世用干瘪的双手拿过古老的蓝图,小心翼翼地展开。他静静地研究其中的图案,然后问道:“告诉我们,你懂得莱博维茨使用的符号吗?懂得,嗯,它的意思吗?”
  “不懂,教皇,我一点都不懂。”
  教皇靠到他身边,低声道:“我们也一点都不懂。”他咯咯笑了,一边把嘴唇贴着遗物,仿佛在亲吻圣坛石,然后重新包起来,递给侍从,“亲爱的孩子,我们从心底里感激你花了十五年,”他接着说,“花费那些年是为了保存这件原物。千万不要觉得是浪费了。把它们献给上帝。总有一天,原物的意义会被发现的,而且可能会证明它非同小可。”老人眨了一下眼睛……或者说是使了一个眼色?弗朗西斯几乎相信教皇给他使了个眼色,“我们会为此而感谢你。”
  不管是眼色还是眨眼,似乎都让修士把房子看得更清楚了。他第一次注意到教皇法袍上的蛀虫洞。法袍几乎都露线了。接见室的地毯也有几个破洞。天花板上几个地方,石膏都掉下来了。尽管显得有些寒酸,但高贵却尽现其中。短暂的分神之后,弗朗西斯便不再注意这些贫穷的痕迹了。
  “我们希望通过你,向贵院和院长转达我们最热烈的问候,”利奥道,“向他们,也向你,表达我们教廷的祝福。为此,我们会让你转交一封信。”说完,他又眨了一下眼或使了个眼色,“顺便说一句,这封信会得到保护。我们会签上‘切勿骚扰’,抢劫送信者,逐出教会。”
  书信有了这种防止拦路抢劫的保障,弗朗西斯修士低声道谢。他想说强盗不懂这种警告,也不懂这种惩罚,但觉得不合适。“我会尽力送到,教皇。”
  又一次,利奥靠近弗朗西斯,低声说:“至于你,我们会赠送一个纪念品,表达我们的心意。你离开之前去拜见阿格拉大人。我们想亲手交给你,现在不合适。大人会替我们赠送。任你处置。”
  “真的非常感谢,教皇。”
  “那么,再见,亲爱的孩子。”
  教皇继续向前,与队伍中的朝圣者一一交谈,最后是庄严的祝福。接见结束。

  朝圣者的队伍走出门口时,阿格拉大人碰了一下弗朗西斯修士的胳膊。他热情地拥抱修士。这位封圣申请官衰老了许多。尽管靠得很近,弗朗西斯还是费了很大劲才认出来。弗朗西斯自己也是双鬓花白,由于整天在抄写桌边斜着眼睛看,眼角起了皱纹。
  走下神圣的楼梯时,大人递给他一个包裹,还有一封信。
  弗朗西斯片瞥了一眼信的地址,然后点点头。他的名字写在包裹上,还有一个外交印章。“大人,给我的吗?”
  “是的,教皇给你个人的纪念品。最好不要在这里打开。好了,你离开新罗马之前,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如果还有什么没看过,我乐意带你去。”
  弗朗西斯修士沉思了片刻,好像已经都看过了。“大人,我只想再看一次教堂。”他最后道。
  “唷,当然可以。其他没了?”
  弗朗西斯修士又踌躇片刻。他们已经落在其他朝圣者身后。“我想忏悔。”接着,他低声道。
  “太简单了,”阿格拉说着咯咯地笑,“要知道,你找对地方了。这里,你可以驱除一切烦恼。事情是不是很严重,需要教皇亲自关注吗?”
  弗朗西斯红着脸摇摇头。
  “那么,大法官怎么样?要是想悔悟,他不仅能赦免你,甚至可以在你忏悔的时候用棒子敲你的头。”
  “我是说我要向您忏悔,大人。”修士结结巴巴地说。
  “我?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普通人。这里,你到处都可以找到红衣主教,而你偏要向马尔弗雷多·阿格拉忏悔。
  “因为因为您支持我们的庇护人。”修士解释道。
  “哦,明白了。呃,那我当然要听你忏悔。要知道,我可不能以你庇护人的名义宽恕你。必须和平时一样,以圣三一①的名义。这样行吗?”
  【① 即圣父、圣子、圣曼。】
  弗朗西斯没什么可忏悔的,但由于受到阿尔科斯师的督促,内心却一直苦恼,惟恐自己发现的地穴会影响圣人的追封。
  莱博维茨的列圣申请官在教堂里聆听他、劝慰他、宽恕他,然后领着他参观古老的教堂。
  在封圣仪式以及随后的弥撒期间,弗朗西斯修士只注意到教堂的宏伟壮观。现在,年迈的大人领着他参观坍塌的砖石结构,失修的地方和一些景况惨淡的古老壁画。他再次瞥见了庄严掩盖下的寒酸。在如今这个年代,教会并不富有。
  最后,弗朗西斯终于可以打开包裹了。里面有一个钱包,内有两百克金子。他瞥了曼马尔弗雷多·阿格拉大人笑了。
  “你确实说过,强盗是通过摔跤赢得纪念品的,是吧?”阿格拉问。
  “是的,大人。”
  “好的,那么,即使是被逼的,也是你自己决定跟他摔跤,争这纪念品,是吧?你接受了他的挑战?”
  修士点点头。
  他拍了拍修士的肩膀,祝福他。是该走的时候了。

  知识火种的保存者重新踏上旅途,徒步返回自己的修道院。
  几个星期过去了,离强盗的前哨越来越近,但他的心却在欢唱。“任你处置”,对于金子,利奥教皇是这么说的。不仅如此,除了钱包之外,修士现在还有了一个答复,能对强盗的冷嘲热讽作出回应。他想到了接见室内的书籍,它们就等待在那儿,等待着再度被唤醒。
  然而,强盗并没有像弗朗西斯希望的那样在前哨等候。那个地方有新的脚印,脚印通到十字路口,但却没有强盗的踪迹。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留下班驳的影子。树林并不茂密,却也可以勉强乘凉。他坐在路边等候。
  晌午,从远方沟壑深处阴暗的地方传来秃鹰的叫声。蓝色的鹰群盘旋在树顶上。那一天,树林里异常宁静。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麻雀扑棱着翅膀,他昏昏欲睡地聆听着。强盗是今天还是明天来,他并不太在乎。路途那么遥远,在等待中享受一天休息,也并不是件坏事。他坐在地上,凝视着那群秃鹰。偶尔,他瞥一眼那条径直通向他远在沙漠深处的家的小道。强盗选了个藏身的好地方。从这里,朝小路两个方向都可以看到一英里外的地方,而且因为有树林作掩护,不会被人发现。
  远处,路上有东西在动。
  弗朗西斯修士用手遮住眼睛,仔细观察远处的动静。沿路下去,有块地方烈日炎炎,森林大火在那里辟出了一块几公顷的空地,旁边一条小路通往西南方向。在烈日照耀的地区,小路在太阳的炙烤下闪闪发光。因为反光刺眼,他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在热浪中有东西在动。有个小黑点在蠕动,有时似乎有头;有时在热浪中显得模模糊糊,但他还是可以肯定,黑点在慢慢靠近。当云朵的边缘拂过太阳时,灼热的阳光减弱了片刻。这时,他疲惫的近视眼断定,蠕动的黑点就是一个人,只是太远了,看不清楚。他打了个寒战,那个黑点似乎有点太熟悉了。
  但是,不,绝不可能是同一个。
  修士在身上画了个十字,开始拨着念珠祈祷,双眼望着远处热浪中的黑点。
  就在他等待强盗的时候,山坡上正在进行一场争论。低声的争论使用的是单音节词,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现在这场争论已经结束。两个兜帽让步于一个兜帽。
  “教皇的孩子们”一起悄悄地从灌木丛后面溜出来,蹑手蹑脚地爬下山坡。
  他们爬到离弗朗西斯不到十码的地方,突然,一块鹅卵石卡嗒响了一声。修士拨着念珠第三次念诵“万福玛利亚”时,刚好朝周围张望。
  箭不偏不倚射中修士的眉心。
  “吃!吃!吃!”“教皇的孩子”高声喊道。

  通往西南方向的小路上,年迈的流浪者在一段圆木上坐下,对着阳光闭目养神。他用破烂的篮式帽当扇子,一边用力咀嚼香草。
  他已经流浪很久了。搜寻似乎永无止境,但希望也永远存在,也许就在过了下一个山丘或转过下一个弯,他就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他扇了一会凉,把帽子往头上一扣,捋着浓密的胡子,向四周张望着。就在前面山坡上,还有一块没烧毁的树林。那里荫凉宜人,但流浪者仍旧坐在烈日底下,注视着好奇的鹰群。
  它们聚集在一起,猛扑下来,在树林上空低低地盘旋。一只秃鹰突然飞入树丛,但很快又拍打着翅膀映入眼帘,吃力地飞翔,直到发现一柱上升的气流,才飞到滑翔的高度。黑压压的一大群食腐禽类拍打着翅膀,显得比平时更用劲。通常,它们展翅滑翔,并不费力。现在却沿着山坡上的气流逆向飞行,似乎急于着陆。
  只要鹰群饶有兴趣,留连不去,流浪者便也驻足不动。这些山里有美洲狮。翻过这座山峰还有比美洲狮更厉害的动物。有时,它们为了觅食会走得很远。
  流浪者等待着。最后,鹰群飞人林中。流浪者又等了五分钟。最终,他站起身,拄着拐棍,拖着跛腿,一瘸一拐朝树林走去。过了片刻,他来到林中。
  鹰群正忙于啄食一具尸体。流浪者用拐棍赶走鹰群,仔细端详尸体的残留部分。
  尸体大部分已经被吞食,一枝箭射穿了头骨,箭头露在脖子后部。老人胆战心惊地环顾四周灌木,见不到人,但路旁有许多脚印。
  此地不宜久留。
  不管是否安全,该做的还是要做。
  年迈的流浪者找了块地方土壤比较松软,用双手和棍子就可以挖。他挖坑的时候,凶猛的鹰群在树顶上盘旋。有时俯冲下来,但马上又拍着翅膀飞入空中。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它们不安地在树木繁茂的山坡上空盘旋。一只秃鹰终于落地,愤怒地在一堆新土周围踱步,土堆的一端是一个石头标记。它失望地飞起来。黑压压的一群清道夫飞离. 此地,随着气流的上升展翅高翔,热切地注视着大地。
  飞过“畸人谷”,它们发现了一头死猪。鹰群欢快地打量一番,俯冲下去美餐一顿。随后,在远方一个山口,一头美洲狮馋涎欲滴,离开了它的猎物。鹰群心存感激地替它吃完。
  时令到时,鹰群下蛋,爱意浓浓地喂养小鹰:一条死蛇、几块野狗肉。
  年轻一代长得身强力壮,拍打黑色的双翼,飞得又高又远,等待着富饶的大地给它们提供富足的腐肉。有时只是一只蟾蜍;有一次是一个来自新罗马的使者。
  它们在中西部的平原上翱翔。游牧部落南下迁徙时留下大量的好东西,它们欣喜不已。
  时令又到了,鹰群下蛋,爱意浓浓地喂养小鹰。大地慷慨地哺育它们几百年,她会继续哺育它们几百年……
  曾经一度,红河流域很容易找到食物。但经过血腥的大厮杀之后,一个城邦崛起了。对于这些新兴的城邦,鹰群并无兴趣,尽管它们知道这些城邦最终肯定会消亡。它们飞离德克萨卡纳,在西方遥远的平原上飞翔。和所有生物一样,它们也会一次又一次重回大地的怀抱,化为尘土。

  最后,到了公元3174年。
  到处是即将爆发战争的流言。





第二部 要有光 第十二章

  马库斯·阿波罗无意中听到汉尼根的三姨太告诉女仆,她最宠爱的侍臣去疯熊部落的营地执行任务,已经归来,毫发无伤。他这才相信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侍臣从游牧部落的营地活着回来,这一事实表明一场战争正在酝酿之中。据称,使者的任务是要通知大平原部落,几个文明国家已经就有关土地争端达成《天谴协议》。从此以后,如果再遭到游牧民族和强盗团伙的袭击,他们就会进行严厉的报复。但是去疯熊部落通报消息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因此,阿波罗断定,最后通牒其实并没有发出,汉尼根的使者去大平原是另有所图,这太明显了。
  阿波罗礼貌地从客人群里穿过去,敏锐的双眼找到克拉勒特修士,试图吸引他的目光。阿波罗高高的个子,身穿朴素的黑色法袍,腰间戴着一块彩色徽章,标明他的等级。宴会大厅中其他人穿得五颜六色,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修士立刻注意到了他。
  阿波罗点头示意修士到点心桌旁。点心桌上只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碎屑、油腻腻的杯子和几只烤焦的雏鸟,没人理会。
  阿波罗用勺子把潘趣酒碗里的残渣除去。他看到调味品中漂着一只死蟑螂,见克拉勒特修士过来,就关切地把第一杯递给他。
  “谢谢,大人。”克拉勒特没有注意到那只死蟑螂,“你要见我?”
  “等宴会结束了吧。”
  “哦。”
  “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么不吉利的‘哦’字。我猜,你知道这其中有趣的含义,对吧?”
  “当然,大人。这意味着协议是汉尼根的谎言,他想以此反对”
  “嘘……待会儿再说。”阿波罗用眼睛示意有人过来了。修土转身从潘趣酒碗里倒酒,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酒碗上。
  一个瘦子身穿波纹绸,从入口大步朝他们走来,但他看都不看。
  阿波罗拘谨地一笑,朝那人鞠躬致意。两人的握手简短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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