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1部-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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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敢伸手,我就敢打;我让他带着血,哭着缩回去!”
周永振捅他一下子说:“你别瞎吹喝了,让大泉把话讲完吧。”昌春江说:“是呀,大泉哥,你赶快出个主意,我们跟着干就是了。”
高大泉说:“刘祥大叔刚才的话,把我提醒了。他说得对,只要能夺到一季收成,咱们翻身户就算站住了脚跟,长全了羽毛,就能往高飞了。我估计,好多人家,到了种地的时候,土改分到的粮食也会吃用得差不多了,开春千活的口粮、籽种,都得想办法操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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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春江说:“还得有粪。种地不使粪,等于瞎胡混。要造粪,得养猪,想抓个猪愚,我就凑不上钱--一大泉你接着说吧。”高大泉思索着说:“我说议论议论,就是大伙一起想想办法,怎么能凑上种地的本钱,准备下春耕时候的口粮、籽种;要想争气,要想让翻身的日子扎下根,这一步必须迈出去。千什么呢?搞小买卖,咱们没本儿,也不能干它;搞什么副业.咱们没手艺
就在这个时候,人圈背后忽然有人插-J ’一句:“好办,好办,我给你们送门路来了了”
大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棉大衣,戴着棉帽子、挎着一只布兜子的人,带着室外的冷气还有身上的热汗气,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口
“喀.老李同志呀J ”
“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区农业助理李培林,摘下帽子、擦着汗说.“我来布置一项紧要的工作。工业要原料,农业要工业品,抗美援朝前线要物资供应,运输线上的任务非常重。北京有一个火车站,要工作,还要扩建,人手太紧。他们派人到咱县来过几趟了,要求支援。我看哪,你们应当凑些人一去一程子,既支援了铁路运输.又能得到一些资金垫底,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周永振听了,首先叫好,说:“老李.你真是雪中送炭哪,有伴我就去。挣多挣少是小事儿,起码家里走个大小伙子省点粮食。”吕春江说:“最好找个精十的人带着去。要不· ,咱们都是不常出远门的人,到大城市里两眼黑乎乎的,可不容易。”李培林看看高大泉,笑了笑说:“喂,你怎么愁眉不展哪?听说今个下午你找了王一书记?你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算了吧{如今土改运动刚完,加上支援抗美援朝的战争,头绪多,事情多,工作斗争还没有上轨道,难题肯定不会少.不过,压在咱们身上的 '
三座大山都推倒了,还有啥难题能够难倒共产党呀?”
这李培林原来是地委领导的警卫员,去年调到天门区,抓过一段治安工作。高大泉跟他比较熟悉,也挺对劲儿,就诚恳地吐露自己的心思说:“这几天,一贯彻那个发家竟赛的号召,大伙儿不知道怎么,总有一点不大顺气。”
李培林爽朗地一摆手.“没事儿。毛主席想着咱们,下边的情况他全知道,一切都会有安排的。”说着,神情一转,“你们知道吗,咱们县来新县委书记了。叫梁海山,跟罗旭光同志一块从地委来咱这儿搞土改的。叮
高大泉听到“梁海山”这个名字,觉着有点耳熟,没有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或者谁说过他。
李培林接着说:“梁书记丫直在燕山区,这回留在咱们县。他是个老干部,有水平,燕山区的土改搞得呱呱叫。这回往北京派小工,就是他指示的。他说,这是工农联盟的大事儿,是支援国家建设和支援抗美援朝的大事儿。他说,应当多派一些人去,一方面完成上级的任务,一方面让农民受受工人阶级的教育,好处多啦! 大泉,你可得从心里重视这个工作呀户
伙伴们听了这番话,高兴地议论起来了,都说这个机会很好,催问高大泉怎么看。
高大泉心里已经豁亮起来,想了想说;“如今正是农活不忙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重要工作于.我们一定派人去,我跟大伙儿一块儿去! ”
吕春江说:“你是我们这边腰杆最粗的,你用得着到外边做小工吗?”
周永振推了他一把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死心眼儿呀?人家大泉不是为了成全大伙吗!”
吕春江傻呵呵地笑了:“他一说去,把我高兴颠倒了。大泉出过远门,见过世面,又是党里边的人.带着我们走一趟,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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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看划笼堆找附汁争儿J 。’
高大泉说:“馆们一言为定。你们洲去跟家里人商觉商翰,安置安置,再串通串通别人;我明天找村长接接头,要干就早走,早去早回呀!”
邓久宽憋了半天,这会儿开口了:“大泉兄弟,得算我一份吧?” 高大泉笑着说:“还丢得了你吗!”
邓久宽高兴极了,说:“我用不着商量,也没谁串通,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了。”
高大泉说:“你家大嫂不正在月子里吗?三奶奶身子骨不好,顾不过来,让我家小龙妈给照看一下。还有,你家被子少,不用带了,我带一条,咱俩伙盖。”
刘祥感叹地说:“大泉替别人想得真周到哇:”
李培林也感叹地说:“罗旭光同志果然有眼光。他临离开咱县的时候,跟谷县长、王书记,还有老区长谈心,一再夸奖大泉.说他将来能出息个好干部… … ”
高大泉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拉过朱铁汉说:“你别咧嘴笑,你不能走,得留在村里抓工作。大家都坐“「吧,让老李同志再帮咱们细细安排安排。”
他们把一件重大的事情商量妥当了,在座的人都好像从身上搬下来一块石头那么轻松。这几天,特别是今天,窝聚在他们心头的忧烦和闷气,都被驱散了。大家围着那喷吐着通红火苗的炉子,说呀,讲呀,说讲的都是让朱铁汉爱听、高兴的争气话。、他们一直呆到鸡叫第一遍。一;
九夜深人静
自从冯少怀买来大骡子、张金发提倡发家竞赛之后,,芳草地表面上还保持着那种平静的祥子,暗地里却像六月里大雷雨之后的彩霞河一样地动荡起来。
这几天,有多少人家关上窗户闭上门,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不安生,又有多少人躺在被窝里,像折烙饼似的,翻过来、倒过去地睡不着觉,谁也不清楚。只能从表面上看出一点眉目:白天,大街上呆着晒太阳的人不见了;晚上,串门聊闲天的减少了;两个响午.村北村东那两个淤了泥、带着冰凌的官坑,被挖出几十个大洞,泥土都被人们运到家里垫圈造粪去了;天门镇五夭一个大集日,好多人起早往那儿奔,出卖土产,凑集钱款,添置生产上需要的东西;有几家刚刚给儿子订婚不久,因为急用劳力,· 匆匆忙忙地择日子娶媳妇。· ”…
这夭早上,张金发到天门区委会汇报。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交上了各户发家计划表册的村庄。区委书记王友清当场给予表扬,使几个争强好胜的年轻的村长,看着张金发那副得意的样子。直顺嘴、眨眼,脸上发红.午饭前散了会,王友清留下张金发吃了饭,又向他间了一些具体情况,给他许多鼓励.他走在街上的时候,好多他不认识的人都认识他,都叫他“张村长”; 新开张的粮店掌柜的拉他喝茶;老牌子杂货铺的老板请他抽烟.连剃头棚的人都老远地跟他打招呼。天r 寸镇是张金发常来常往的地; ,乡
方.过去今天两个祥。他再不是一个被别人看不起的、满头高粱花的庄稼人;也不是那个看着主人眼色行事的打头长工.他如今是上千人口的中心,是芳草地的一村之长。天门镇街道不长.他几乎走了一个小时才出南门,这一个小时,使他进一步发现了自己的威风,品尝了自己的荣誉,一直到家,他脸上的笑模样还没有消退。
老婆陈秀花,高个儿,板平脸,薄嘴唇,走起路来,除了两条腿飞快,上半个身子还随着摇摇晃晃,特别灵活,好像安了个轴儿似的。常言说:“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这女人在很多方面跟张金发都是十分般配的。她原来是小酒铺掌柜的抱养女,手巧能干,开通大方,在邻居的妇女中间很有“人缘”。她跟张金发一起过了十几年日子,表面上严守“夫唱妇随”的老传统,服服贴贴,难得的贤慧,实际上,她对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意,能够用软手腕,让男人委曲求全地照着她划定的圈子转。就连留朋友吃顿饭,张金发也得先听听老婆的口气,再给老婆下“命令’”。这会儿,陈秀花见男人满面春风地进了屋,赶紧摇晃着身子到外屋去端饭。
张金发坐在坑沿上,一边解棉袄扣,一边说:“不用弄饭,我吃了。”
陈秀花不相信似地回头看男人一眼:“你兜里不是没带着钱吗?”
张金发笑着说:“带钱?不是吹,在咱天门区,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转个十天半个月,哪天也得兰顿有荤腥儿,”
陈秀花也像被男人的得意神气感染了,笑笑说:“别脱衣服.这屋冷,小心冻着。”
张金发说:“酒劲这工夫才上来,浑身发热,嗓子眼干渴,有水给我倒点喝。”
陈秀花说了声“我去烧点”,就立刻动手;那个忙活劲儿,像家里来了一位贵客。
张金发在屋里等着,随便地看着自己这间收拾得十分整齐的小土屋。隔着窗户上的玻璃,能看到院子的木头垛,一根根又粗又直好质量,一九四八年底,解放大军从长城岭、山海关往这边运动.国民党反动派梦想来个垂死挣扎,在天门镇挖壕沟、筑碉堡,闹得乌烟瘴气。地主歪嘴子逼着长工砍伐树木,要给天门镇的伪军修工事用。那一夭,张金发限几个把式赶着三辆大车往北走,在彩霞河的梨花渡口上遇到了正到这里开辟地区的王友清。王友清带着战士阻住了他们,跟他们宣传人民解放军的强大和胜利;宣传蒋家王朝的灭亡命运,讲共产党是人民的大救星;讲长工们不该替敌人卖命,而应当反抗。心眼灵活的张金发,一听就明白了。他带头转回车,脸对脸跟歪嘴子吵,拒绝赶车送木料。接着,这个地区解放了,土改工作队进村了,张金发又是自告奋勇,带着朱铁汉跑到天门镇的一个秘密地方把歪嘴子抓回来。当时,夜间的彩霞河上没有摆渡,他又跟朱铁汉“起鬼水把歪嘴子带过河。这以后,查罪行,开斗争会,他处处跑在前头· ,.· … 接着,他成了二十五亩地的主人,成了这三间土屋和那一垛木材的主人,也成了从芳草地到天门区有头有脸、说话占地方的“张村长”。 威风啊了荣耀啊葺张金发奔波了半生,什么门路都走过,什乡办法都使遍,什么苦处全都吃全,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怎么能够不拚命地进步,卖劲地工作呢?
外间屋,先是“僻剥,的烧柴声,接着传来他那小儿子福来的“哼卿”声,过一会儿,:又听见陈秀花的喊叫夹杂着“啪啪,两声巴掌响。小福来狼抓似地大哭大叫。
张金发“随”地跳下炕,一撩门帘子出了屋:“怎么啦,你没事儿打他于啥呀?”
陈秀花一手提着火棍子,一手张着巴掌,摇晃着身子,一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打死这个没出息的蠢货里头· 晌他塞饱了,在外边
跑够了回来,还要吃饼了.我说剩一F 那两个是给你爸爸留的。不给他吃他就不上学去,哼… … ”
张金发把哭着的福来搂在怀里,一边替他擦泪,一边对女人说:“我吃过饭了,就把饼子给他吃了吧。”
陈秀花用火棍子一拄锅台,说:“我给他了,冤家,他又不吃:” 张金发一看,一块黄澄澄的玉米面饼子扔在锅台上,就拿过来,往福来手里塞着说:“爸爸不吃了,给福来吃。”
一年级的小学生福来,像他妈那样摇晃着身子,使劲儿推着爸的手,说:“我不吃这样的,我吃那样的,我想吃那样的!” 张金发见儿子往堂屋门口指,扭头一看,那边站着一个跟福来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他戴着棉帽子,穿着棉袍子,背着新书包,手里边拿着一块白生生的烙饼,正在品尝滋味似地用小牙一点一点地咬着。
福来又掉着眼泪说:“我吃那样的!”
陈秀花喊着:“你吃那样的,我有白面给你做吗?”
福来说:“你有,你有。人家吃好几顿了,还有肉吃。”
张金发信口搭音地间.“这是谁家的孩子?”
陈秀花说:“谁家的?冯少怀家的唤二”
张金发听到“冯少怀”三个字儿,心里“咯啼”一下子。陈秀花说;“别看你村长当着,要论威风,要论体面,还得属人家。”
张金发已经推开怀里的福来,转身回到屋里。外边福来更加委屈的哭声.女人更加气恼的骂声,给他那欢乐的心境添了烦躁。他想起今天吃午饭的时候,区委书记王友清传达县长谷新民的一句话:“农民要在政治上翻身,必须在经济上翻身,经济上不翻身,就站不住脚。”王友清解释完这句话之后,十分关切地嘱咐张金发,要在执行上级“发家竟赛”的号召方面起带头作用。王友清希望张金发明年秋后能以一个发了家的模范村长参加县里的群英会。
现在发生的这件日常生活的小事,对张金发这位堂堂的一村之长竟然成了一种不太轻的精神打击,这真是没有想到的事儿。解放前,冯少怀在他眼皮底下大创家业的时候,他嫉妒之极。当时,歪嘴子千方百计地排挤冯少怀,他暗自称心。也因为这层关系,土改开始那会儿,当高大泉带头发表意见,主张把冯少怀订成富农,他成了积极的支持者。后来工作队副队长罗旭光和区县领导为这件事情发生分歧,冯少怀悄悄地给他家里送来一床花被面和两包细点心。上级的脸色,富农的情意,动摇了他的观点。在表决冯少怀成分的时候,张金发从心软嘴软,到急转弯,最后参加了保护冯少怀的行列。现在,很可能是从冯少怀把一头大骡子拉回家那天起,张金发虽然在众人面前以村长的身份、按照政策支持冯少怀,可是,回到家里,以一个庄稼院的主人思考河题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浮起一股子后悔的情绪。他想,如今冯少怀不仅不会知情报恩,反而把他跟翻身户划在一块儿看待,有意无意地压着他一头。
张金发这样没头没脑地想着,上炕神过一只枕头,就躺下了。睡着之后,他做了个梦,梦见他跟冯少怀打架,而且抓在一块,从村公所的高台阶上撕扯起来,谁也扳不倒谁,一直滚到彩履河边。
陈秀花把他推醒了:“你怎么啦?一又喊又叫卜两只手乱抓!” 张金发揉揉眼睛,挺别扭地说;“做个梦… … 天都黑了?” 。 陈秀花说:“晚上你又得召开会吧?我给你做点· 吃的肥、”张金发说:“有剩饭吃一口就行了。浑身不合适,不想动,不出去了。”
土地改革之后,今天这个晚上在张家来说,是一个最沉闷的晚上,三个孩子回到家,见爸爸愁眉不展,怕他又像土改前那样发脾气打人,就闷声不响地钻被窝睡觉。陈秀花本想逗着男人多说几句话,弄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转喜为忧,可惜没有办到,也
只好叹口气躺下了。张金发在被窝里翻腾了好长时间,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夜深人静了。
有一个人顺着墙根,挪到张家门日,手伸进栅栏门,摸了一阵才打开;闪进院子,回手又把门扣住,几步奔到窗前,把嘴伸到窗户纸上,低声叫着:“金发!金发!”
张金发楞征地坐起身.听不清外边的人是谁,惊慌地问:“谁呀?”
外边的人着急地回答:“我,听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