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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金光大道第1部-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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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士勤是另一类型的人。他比秦恺大两岁,过年四十二,个子不高,很有精神.他算是庄稼人里边头脑最聪明的那一种人.可是他从来不随便使用这种聪明,尤其不把自己的聪明用到任何跟种庄稼和过日子没关系的事情上去。他十三岁就死了父母,自己挑家过日子,春种秋收,赶集上店,人情往来,全是他一个人支应。自己娶了媳妇,嫁了妹妹,不仅保住了老人家给他留下的三间土屋和十亩赖地,临到解放的时候,因为地主甩卖土地· ,他还进了五亩.由于这样长期的专心一意,他练出一手好庄稼活,这是受村里人尊敬的重要原因。他说:“好汉惜好汉。”他佩服村长张金发,是因为张金发曾经在歪嘴子那样一个刁钻刻薄的地主手下当过打头的。他认为没有点真本事,那个饭碗可是不好端的.他还认为,只有“庄稼地的通粉才能当“庄稼人的头”,这样的干部说话才有根,指点才可信,跟着走才没错。所以他拥护张金发.张金发也很器重他。不过,在工作中很少像使用秦恺那样使用他,常常只求他在过日子的事情上帮忙。张金发这种“量材调用”、“分人下菜”的方法,拴住了周士勤的心,替村长干事情特别有劲。了小组长籽都坐在坑上。接火盆的,靠被垛的,互相品尝着早烟叶的,喝着秦家过年特意买来的好茶叶水。
  张金发坐在地下靠柜边的春凳上,和颜悦色地讲着话:“今个抓空,咱们碰碰头,事情虽然不大,也得找大家商量.民主集中制嘛,啥事都碍大家讨论.一块决是,集体负责,不能个人说了算。”
  又像往常一样,村长讲起一些大家早就熟透了的国内国际形势.朝鲜战争的胜利消息,还重复一遍努力生产、发家竞赛的政策精神。不管别人注意听没有,他讲得严肃认真,好不容易才上了正题。说话的人停住声,靠着墙壁和被垛的直起身,全都聚精会神地等着下文。·
  张金发很郑重地接着说:“咱们研究一下,东边和北边的两个坑,究竟先从哪个坑使土合适… … ”
  在座的人听了他这个题目,_几乎没有一个不觉着奇怪的.因为先从哪个官坑使土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过去有惯例,照办就行,没什么不民主,更不会出什么漏子.为讨论这么一丁点问题,大年初三煞有介事地召集会,还正正经经地讲了那么长的一个开场白,未免有点故作玄虚了,这件事要是别的干部干的,听吧.说什么话的都得有。因为大家都尊重村长,不仅没有一个人把这个想法说破,甚至连一句有可能冲淡严肃气氛的玩笑话都没有人说,一个个依旧用郑重其事的样子,轮流着发表了意见。三言两语,问题解决了:先从东坑使,后从北坑使.长苇子的地方不准挖。
  公事完毕,只能散会.小组长们下地穿鞋。
  张金发忽然站起来,说了声:“诸位等等再走。”
  大伙同时发现村长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类似不好意思的表情,当然是一闪而过的,
  张金发等小组长们都重新坐下之后,接着说:“趁今个咱们开会的机会,请大家帮我办一点私事.”
  大伙听了这个题目.心里又猜,村长要他们帮着办什么私事呢?
   卫
  张金发很为难地说下去:“转眼开春了,一出溜就是六月天。听县农林科的技术员说,今年的雨水多,还有风灾。诸位知道,我一家五臼,如今还住着那三间摇摇晃晃的土窝窝.要是赶上大雨,说趴架就趴架,这可是性命关夭的事情,真让人犯愁哇! ” 大伙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一个大概意思,
  秦恺很同情地顺顺嘴说:“你那房是够老的了。种完地就翻盖翻盖嘛。缺什么东西,大伙帮帮。”
  周士勤也说.“你要动工,帮忙的人还愁?到时候你就说话吧,我家爷仁,又是木匠又是瓦匠。”
  张金发顺着话茬口往下耪.“你们俩这话都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是这个打算,可是拿不定主意。领导和群众把木头分给我了,盖几间房足够用,就是缺砖,如今实在没力童买。当然啦,这个发家创业的好社会,我要是不让这个干部职务拴住身子,抓挠点钱,买几干砖,费不了大力气。为人民服务嘛,不能讲价钱。我也不会像别人那样,为个人过日子就退坡。公事得顾,私事也得顾,那房子好歹我要盖上它。要不然,我在头边站着,住不上房子,对大家,对上级的脸上都无光· · ,,二”
  大伙听着,又插言,又议论。有的说,买砖没钱,可以想办法凑凑,就是如今盖房的多,砖的销路快,窑上没有熟人怕不好买口有的说,县里新建了官窑,价低砖好,只要有一封村里的介绍信,马上就能买上,只是拉运起来路途远一些。大伙说了一大堆关怀使劲的话,表达一个共同的心意:怕“脸上无光”,都希望他们这个招人怜爱的村长赶紧离开那个有倒塌危险的土屋,快点住上结实、美观的新砖房。
  张金发很快看到自己那番表白收到了预定的效果,摸准了大伙的心思,就进一步说出自己的打算:“无论怎么着,我不能打肿了脸充胖子,不能干那种顾脑袋不顾屁股的事情。有多大的脚,咱们就做多大的鞋“要说打算很简单,我想买点旧砖对付对付
  秦恺立刻支持这个有分寸的打算。他说:“这样好,量力而行,旧砖准比新砖好买。”
  周士勤也赞成这个只有过日子的庄稼人才能想出的妥善办法.他说f “新砖旧砖垒上一个样,准省一半钱。”
  张金发看着火候已到十分劲上了,立刻揭锅说:“我听别人传说,歪嘴子房后边那堵墙要卖,有人撞掇我买下来。就是歪嘴子这小子跟我记着仇疙瘩,我们两个是死对头,我得小心他一点儿,不愿意沾他。你们说对不对呢?我反过来一想,又怕歪嘴子把砖墙卖给咱们不知根底的外村人,节外生枝,闹出事儿来,也给咱芳草地找麻烦。土改完了,东西确定给他了,不让卖又不合理合法。”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想过这类事儿,到底怎么处理合适,一时拿不准主意。
  张金发赶紧说:“我有一个想法,就是调换一下:你们哪一位家里存着旧砖,让给我,你们再买下歪嘴子的砖。有买有卖,又不是白要.这件事放在你们身上根本不算间题。怎么样?” 在场的人谁家也没有存着旧砖。就算存着,以旧换旧,费心费工,谁找这份麻烦事儿呢?
  张金发见大伙儿都没提出别的办法,又为难地叹了口气:“要说事情不大,可挺难对付。我家孩子妈,一心要买,跟我闹了好几天气,还把老范给惊动了。”
  周士勤忙问:“老范怎么说的?”
  张金发说:“他认为买下来也没啥。”
  周士勤说:“要我看也没啥。想买就买下得了。”
  张金发立刻接上话茬:“你们要都认为没啥,我只好由着众人了。趁今个开会,请诸位帮我斟酌一下,再把歪嘴子找来,当面锣对面鼓,咱们敲响它。这样一来,大伙清楚,我能放心,局外
  人要说啥闲话,你们解释几句也摸头脑。”这几句i …  是· 口气说下来的,根本不容别人插嘴,也没等别人转过向来,他就一步跨到门口,冲着院子喊;“金寿二哥,你把歪嘴子给我带上来。”在座的人见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不管怎么想,都不好再说别的了。
  唯有秦恺,两眼盯着张金发,心里不住地叫苦:村长,村长,你这是办的啥事呀!你怎么对我们干部也来这种拐弯抹角的事儿呢?你这是怎么啦?
  十四奇特的发现
  冯少怀买了大骡子,迈出了他那“东山再起”的第一步“这以后,他看到一些人对他流露出一种若隐若现的气愤神色,也受“到一些人明来暗往的非难。经过一番左右权衡、前后考虑之后,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在“竟赛”中取得胜利的反映,并非是有可能失败的预兆。
  他手里谋着一根愉木棍子,在槐木板的大槽里搅拌着草料.想着他的第二步应当怎么迈腿。鼻子一纵,嘴唇一撤,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我看透啦,摸准啦,你们没啥本事啦,压不住我啦。让你们这些穷小子生气的日子还在后头哪户
  这当儿,他的东邻居院子里传过来说话的声音.立刻牵动了他的耳朵.那是秦富的大儿子秦文吉跟他爸爸说话。
  “爸爸,又出新事儿了!”
  “啥事儿呀,瞧你慌的。”
  “张村长就要盖新房啦.”
  “瞎扯。没砖没瓦,他拿嘴吹,还是拿泥捏呀?”
  “买的旧砖,就是歪嘴子的后院墙。”
  “真的吗?”
  “我刚到二叔家去,听我婶说的。”
  冯少怀听到这儿,一惊一楞,随后扔下愉木棍子,锁上仓房门,提着烟袋,慌tt 地往外走。他的心里一边掂着秦家父子的那
  几句话,一边忍不住突突地乱跳,咧着嘴笑,接着又摇脑袋。他觉着这个传说,是他这类人的一个天大的喜信。他想,张金发要是真能买地主歪嘴子的砖墙,_仁级领导真允许他这样做,这就说明:新的政策不光真让各路人都可着劲儿竞赛发家,而且土改那会儿定的成分、划的界限等等,全都一笔抹掉了。他想,要回到那样一种“世道”上去,烧香磕头都求之不得呀!冯少怀翻过来一想,又不大相信张金发会办这种事情,也担心上级领导不会让张金发办这种事情。在冯少怀看来,张金发是一个心眼最多、脑瓜最活的人;如令“官星高照”,一心想往上爬的“官瘾”还没有过够,几千砖头,跟熬上个区县干部的职位比起来,实在太小了,张金发怎么会拾几个芝麻粒,丢掉大西瓜,让一个小小的枣核儿卡住嗓子,要了命呢?他想,张金发过去跟歪嘴子那种勾扯连环的关系,芳草地的人全知道,上边的人也一定听说过,歪嘴子跟共产党和翻身户是明摆着的死对头,县里边挂着号,共产党最不容许干部跟敌人划不清界限,能让张金发跟地主“拆墙平沟”吗?冯少怀想,也许是歪嘴子见张金发成了高台阶上的大人物,旧情不断,想拉亲近沾点光,故意散的风;也许是那些与张· 金发面和心不和的人,想拆他的台,破坏他的名声,背地里编造的瞎话。
  冯少怀要到高台阶走一趟。据说,那里的俱乐部今夭排戏了,张金发一定会在那儿指点。一些知根底的人,也得在那儿围着这位村长转。冯少怀要利用各种机会试探试探,想办法把这个传闻对证清楚。
  他上了高台阶,一直奔后层的村公所办公室,院子里几个青年围在一块儿嚷嚷,他既没有注意看看都是哪些人,也没留神听他们嚷嚷什么。他到了办公室前边,礁见门锁着,这才发觉自己来得早了点儿。他又转回前院,有意无意地走到那几个青年人跟前看看。
   右
  小青年们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高二林点汽灯,谁也没顾得跟冯少怀这个体面人打个招呼。
  因为过春节,高二林穿着新做的黑布对襟棉袄,头是刚剃过的,青白的头皮,衬托着那张跟他哥哥一样圆形俊气的脸,显得更加红亮。他把一盏大汽灯挂在院子里的小槐树权上,一手扶灯,一手摄着一个圆形的铁把,“毗叽”地打足了气。随后,他从纸包里抖落出一个石棉纱罩,小心地套到灯口上,划一根火柴点着纱罩,又慢慢地开放着油门。那纱罩先是红火苗,接着又变得灰暗,让旁观的人误以为灭了,可是经他那粗大灵巧的手指头把那铁把一摆弄,灯头渐渐地透出金黄色,光芒越来越大,从黄变蓝,.又变白,整个黑暗的院子立刻一片灯光。看热闹的人都感到刺眼,赶快避开。
  小青年们高兴得拍手跳脚地呼叫起来。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冯少怀也入了神,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咚,二林真有两下子呀!”
  高二林扭过头来,一见是他,毗牙笑笑,又接着整理汽灯。冯少怀在灯光里见到一副动人的笑容,还有一口洁白的牙齿,心里边不由得一动,忽然想到五年前的一件往事。那一天,他在梨花渡口遇到给地主歪嘴子赶车的高大泉,发现那个从自己身边走掉的“无用之材”,居然变成了赶车的把式,干活的能手。当时,他心头充满了喜爱,又掠过一种懊悔,怨自己前几年不该让乐二叔把他带走,就凑上去跟高大泉打招呼,拉亲近。高大泉也像今天的高二林这样朝他毗牙一笑,扶着车辕子,甩着长鞭子,既潇洒又威武地跑过去了.· ,一
  小青年们喊叫着追在提着汽灯的高二林后边,奔了北屋,窗子上立刻映出一片晃动的头影,: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冯少怀摇摇脑袋,叹一口气,慢慢地走下台阶,走到街上。这会儿有人奔这个热闹地方来了,朝他点头,跟他说话儿,只
  是没有遇见一个能帮他解开谜疙瘩的人。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惊动了他,这才发觉已经走到了秦恺的砖门楼的外边.他抬脚迈进门坎儿,绕过盘着金银藤花枯枝的影壁,看见秦恺正在院子里劈木柴。
  在这黄昏后的冷咫腿的小风里,秦恺上身只穿一件小布褂,汗水已经把衣服贴在后背上。他的身边一堆被劈开的木柴棒子,还有一些被震动起来的土片和小石头子儿。
  冯少怀怕被那飞溅的木屑意外地碰着,就站在影壁角上,说.“哎呀,真是个大勤俭人。你过年都不歇着,天黑了还不收工?” 秦恺停住手,抹抹下巴上的汗珠子;搭话说:“冻着了,心口堵得难受,想活动活动发发汗。屋里坐吧。”。
  冯少怀说:环不啦,我还想到俱乐部看热闹去哪。”他朝前迈了一步,小声问:“听说歪嘴子要卖后墙?”
  秦恺点点头:“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他又笑笑,“你的耳朵真长啊!”
  冯少怀打个楞,说:“纸还能包住火呀。”又朝前凑凑,“喂,我想买这堵墙,盖个牲口栩呢。哥们,你抽空给咱们搭个桥行不行?”
  “你晚来一步,出手啦。”
  “嘿,谁的手这么快?”
  “反正你买不到了。分
  “有人说村长拣了这个便宜,是吗?”
  “你没见村长那房子,是该翻盖翻盖了。… … ”
  ”啊,真有这样的事情?”
  秦恺立刻发觉自己刚才的神态语气有点失分寸,就弯下腰,把四散着的木柴往一块儿拣拣,借这个时间,打打主意。他想,不管张金发这件事办得怎么不妥当,人家是干部,是领头的,在冯少怀这种人跟前,必须维护张金发的面子。再说,芳草地如果没
  有村长这么· 个能压住阵脚的人,乱七八槽的事情就更难对付,应当设法保护村长的威信。他想到这儿,直起身,见冯少怀两只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他,就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呢,那是买的,有卖有买嘛至”
  冯少怀冷笑一声。“变戏法的瞒不了敲锣的.稀里糊徐,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叹。”
  秦恺赶紧尽““解释”的义务,说;“可别瞎猜乱说,那是我们干部会上研究过的。”
  冯少怀不放松地逼上来:“我说秦恺,组长,咱们芳草地将近二百户人家,一天到晚有买有卖的事儿可不少,宗宗件件都得经过你们干部会上讨论研究吗?”
  “不能那么说.歪嘴子不是个特殊人物嘛广
  “夭底下是空膛,新砖旧砖到处有,咱村长为啥非买那个特殊人物的砖不可呢?你们干部会上怎么研究的这个,又按照什么理由赞成的?你给我解释解释吧。”
  秦恺被间短了:“少怀,你呀,唉,,
  冯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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