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1部-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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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恺被间短了:“少怀,你呀,唉,,
冯少怀嘲笑地盯着他:“我又怎么啦?你倒说呀 ”秦恺皱皱眉头:“你呀,横着扁担推麦秸,揽得太多了.” 冯少怀咧咧嘴:“不是揽事儿多,新社会嘛,什么都得新,咱脑筋老,没经过,没见过,打听打听,学习学习,好跟着咱村长一块儿进步哇 ”
秦恺听他这一套藏针带刺儿的话,实在难以对付,更没法儿“解释”,就苦笑一下说.“你这个人,精得过火了。”
冯少怀忽然收起了他那副狡绘的神态,咪着眼,把头一摇,把手一摆,说:“你说我精?算啦,我是个头号大傻瓜 ”他说完这句话,就跨出了秦家的砖门楼,走到已经被夜色笼罩的街上。他的背后,传来俱乐部的音乐和歌唱。他也想大声地唱上几句,又觉着不合适,就紧走几步,迈进了自己的大车门。他孩忍
住狂喜,靠在一架打谷用的扇车上,往烟袋里装起旱烟。几只麻雀被火光惊动,从大车门顶子什么地方钻出来,“吱吱”叫唤,飞出去了。一片沾满灰尘谷糠的蜘蛛网,挂着一片干树叶儿,在擦子上轻轻摇摆。这个大车门,算来已经盖上了十三四年。那时候,冯少怀雄心勃勃,要在芳草地跟歪嘴子比个高低,赛个雌雄。他要拴上一挂大车,雇上几个长工,加倍地租佃土地。先是因为闹鬼子,没有得手,后来又打官司,耽搁下来。解放前夕,他为了逃避土地改革运动,先把放出去的高利贷全部转到一个叫沈义仁的商人名下;紧接着,又偷偷地把两头大牛拉到天门镇换成粮食,藏在沈家的地窖里.他当时打着这样的算盘:如果共产党把他划成富农,他也留得青山在。没想到遇见了县长谷新民高抬贵手,送给他一块“中农”的牌子;又好像从天上掉下一个“发家竟赛”的门路,存放着的那些粮食,将要变成他实现多年梦想的资本了。从打买了骡子之后,他一会儿信心很足,对自己的一套绝妙打算十分地自我欣赏;一会儿又犯嘀咕,惟恐迈错脚步上了当。本来他正在筹划拴车,正在物色给他抱鞭杆子的把式,因为反复琢磨,还没有办成。
刚才,他当着秦恺的面,骂自己是个“头号大傻瓜”,既不是气话,也不是指桑骂槐。他觉着像他这样一个有雄心大志的人物,应当看透的事情倒没有看透,实在不应该。现在他回到了自己的大门道,抽着烟,把刚才的事情,以及过去很远的事情,按照他自己的思路,仔细地一缕一顺。忽然他把脖子一伸,小眼一瞪,用手掌拍拍自己的胖脑门,像念经似的小声嘟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卫闹了半夭,他张金发跟我这号人是一祥的心思,一样的奔头,走的是一条道儿。上级领导能把张金发的心拴住,也是因为给了他如意的奔头,让他带着走发家的道儿。不论什么样的社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总是最神圣,总是改变不了的。不管谁表面上办的事情怎么积极,嘴巴上说的怎么进步,“财’总能吸引他们,支使他们围着这个轴儿转。上级领导看准了这一点,允许人们这样干下去,上下都有好处。”他按照自己这种奇特的思路,又有了一个奇特的发现,他想:村长张金发不避嫌疑,不顾风险,跟他的老东家搭上钩,是为财;党员高大泉不喜欢穷乡村,不想种地,带上一伙人,丢下家往北京奔,也是为财;连那个被人称为进步中农的秦恺,大冷天光着膀子劈木柴这件小事情,同样也是为财· · 一没错,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他又想.两个党员也迈开了发家竟赛的第一步,从旁证明共产党的新政策是真的,是稳固的,那个“社会主义”还远着哪里好吧,我冯少怀更可以放开一点胆子干了。咱们就撒开巴掌放开腿,比一比,“赛一赛吧!· · ~二
他忍不住地高兴,迈着轻快的四方步,穿过院子,进了二门。秦富的大儿子秦文吉从北屋走出来,正好迎上他。这小伙子二十五、六岁,没有他兄弟秦文庆长得文静好看,那头脸眉眼都随他爸爸,他的性子也特别,有时候像他爸爸,有时候又像他妈.他前年成亲,如今抱上了一个儿子。在他爸爸的教养规训之下,过早地从青年人那种无优无虑的壳子里蜕脱出来,刚刚懂得了为人、处世、奔日子。
秦文吉先打招呼说:“我来找国柱,想搭伴到俱乐部看看热闹。”
冯少怀告诉秦文吉,他的表侄李国柱回梨花渡家里过年去了,又说。“你爸爸这几天怎么祥啦?两只手还紧搽春那个小胆子哪?” 秦文吉怕他爸爸隔着墙听见,就小声说;“他光会算,不会干,一天三变,谁知他想怎么着广
冯少怀说:“年前开发家竞赛会,我见他胆子壮了,像个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呀,怎么干打雷不下雨呢?” ”
秦文吉说:“到会场上去的时候挺精神,等到一回来就发蔫。听见朱铁汉他们几个跟您在会场上吵几嘴,他又有点害怕了。”
“唉,你回去跟他讲,用不着怕。黄牛瞪眼甩尾巴,瞎蛇照样儿往它身上叮口夭下的好多架子挺大的东西,不一定能降住有本事的小东西。我都敢干,你们就不敢干?”
“他总想再看看别的人家… … ”
“别的人家?党员的架子够大的了吧?没见吗,为了发家,一个跑到外边抓钱,一个在家里操持盖房子。上级领导还给他们鼓劲儿,让他们这祥干,这不是活生生的保票吗?”
“刚才他说,也想学村长的徉子,先盖房子,他说这个保险,膛膛道儿再置买别的。我再把您的话对他说说,您有空也当着面给他鼓鼓劲儿 。”
冯少怀立刻答应了年青人的要求,把他送到二门外,又转回来,迈上两级青石的台阶,走进灰砖大屋。
续弦的女人,像往常一祥,用谙媚的目光迎着他,拿烟、倒茶、端火盆。
她原来是一个地主小寡妇,长得又瘦又小的干骨人.脸是紫青色的,眼皮也是紫青色的,那两片薄薄的、叼着长杆烟袋的嘴唇,还是紫青色的;加上脑袋上稀薄的头发总抹油,梳得又平又光亮,越发显得顶圆下巴尖,人们背后都叫她紫茄子。冯少怀在火盆上烤着手,心里边还在欣赏着,玩味着他那个奇特的发现。
紫茄子把一切礼节性的事儿办完之后,坐在男人对面的凳子上,“吧哒”着青紫的嘴唇,使劲儿抽了几口烟,小声说:“刚才天门镇的掌柜的,又托那个卖香油伙计捎话来,有空让你去一趟,商量一件事情。我估摸着,又是为那粮食的事情。你就抽空看看去吧。”
冯少怀说:“不急,我得先紧着办别的。”
紫茄子瞥了男人一眼.杯闹了半天,你心里还是不踏实呀?怪不得我看你这两天又有点坐不稳立不安的二”
冯少怀说:“从今以后,咱们就坐得更稳,立得更安了。我又有个新发现,等会儿告诉你。”停停说,“那粮食,得用,眼下还不到火候,这事往后放放吧。”
紫茄子又“吧哒”几口烟,说t “雇人的事呢?梨花渡的表侄想去弹棉花挣钱。没这个人,那么多土地,光靠你跟小童养媳妇可忙不过来.就是政府允许庙短工,也够咱们抓挠的。要是拴上车,那可就更够呛啦!”
冯少怀说:“这些,我都另有打算… … ”
紫茄子说:“你把大小子拉回来,我可受不了。咱们得把话说在前边。”
冯少怀说:“你发愁这个干啥呀?只要咱们有财有钱,用人手有的是。有钱能买鬼推磨,什么样的心也能用那东西收住他,这回我算看透了。”又用下巴指西屋,低声问:“那边怎么这么清静啊?”
紫茄子说;“我打发她趁月亮地推碾子去了。”
冯少怀知道老婆说的是他家那个小童养媳妇,就摇摇头说:“我问孩子他老姨。”
紫茄子这才明白男人问她娘家的堂妹,就叹口气说:“这孩子,空长一副俊外表、透灵心,好人没有好命。小时候,我叔不管她,我婶子不待见她,我姑姑马马虎虎地把她嫁给了那个剃头的。两口子没好好地过一天日子,寻死觅活地闹了好几年。亏了赶上解放,有了婚姻法,她才跳出火坑。· 一… ”
“你没问间她,找到主没有吗?;
“唉,刚来两天,我哪能捅她这块疼地方呀?看样子还没谱儿。女儿家,年轻也罢,美貌也罢,出一门入一户的不容易。东扑西撞,谁知道再遇到个啥样的东西呀!”
冯少怀含着.别有用心的微笑说:“天下这么大的地方,混不上媳妇的汉子,比找不到婆家的女人多千倍。查看着嫁坝 ”
紫茄子见男人高兴,就趁机托人情说:“这事你得伸伸肩,给她拿拿主意。光靠她,光靠我,光靠我那姑姑,都是缺心少肺的女人家,有多少见识,有多宽的门路哇。”
冯少怀思索着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不管她。常言说,是亲,就连心。,· 一对啦,要想连心,就得是亲。她串门去了?” 紫茄子说:“她认识谁,哪串去口说不定又跟小童养媳妇推碾子去了.”
冯少怀说:“你送她到俱乐部玩玩去嘛。那儿人多,热闹,开心哪。”
.紫茄子一拍大腿:“对啦,还是你脑瓜子好使,想得周到。我去找她。”
十五大闹俱乐部
操办俱乐部并不像村长吹的那么轻而易举。几个热心的积极分子,从早到晚跑跑颠颠,足足忙了三天,人没找齐全,节目也没凑出个眉目。区里偏偏在这时候来了通知,要他们早一点准备好,在农历十五闹灯节那天,到天门镇参加全区的联合会演.村长认为这是光彩的事情,越发紧抓紧催,提出要好上加好,要露一手。
心里边从来不大搁事的朱铁汉,竟然上了火,嗓子哑了,眼睛也红了,饭菜摆在眼前,都不想伸手.
妈妈催他说:“都放凉啦,快吃吧。”
朱铁汉说.“我嗓子眼都像着了火,吃不下去。”
妈妈说:“啥了不起的事,至于把你愁成这样子?” 朱铁汉说。“从我懂得了革命这个词儿,从我插手了公家的事儿,只要上级交给我的工作,不论多难多险,我没有讲过价钱,没有挑拣过肥痰,也没有一宗一件搁在半路上。这一回要是完不成任务,我受不了。”
妈妈知道儿子的脾气,叹口气说:“该着你发愁,要是大泉在家,得替你担多大沉重。”
朱铁汉后侮地说;“我那会儿要是跟他一块儿进北京,春节工厂放假,往戏园子、电影院一坐,多美!”
妈妈把饭碗塞到儿子手里,劝他说:“到哪节说哪节,先吃,
吃饱了再想主意。”
朱铁汉刚要吃饭.只见吕春河急急忙忙地走进来。朱铁汉说:“你不带着大伙儿排练旧节目,又跑出来干什么?” 吕春河带着满脸高兴的神气说:“我来给你道喜!” 朱铁汉说:“我一肚子都是愁!”
吕春河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抖了抖拿着的纸卷说:“你看,文庆这小子真行,在屋子里关了三天,小剧本编出来了。”朱铁汉往地下一跳,乐得直跺脚,说.“好哇,这回可救命啦。能把上级的任务完成,真是天大的喜事!”
铁汉妈也替儿子高兴,连说:“谢天谢地。”
吕春河逗笑说:“您快点烧香磕头吧。”
铁汉妈一板脸,说:“往后谁也不许再提那个旧事,我早不迷信了。不信夭,不信地,光信共产党。”
朱铁汉这回觉着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一边嚼着一边说。邹自们先排新的,马上分派角色.”
吕春河说:“文庆等你看看稿子,商量商量再定。”朱铁汉说:“我看管屁用,村长出的题.还给文庆指点过,他说行就演坝。”
吕春河笑笑,卷了卷手里的纸,又说:“铁汉,我跟你说个情况,你可不许发火呀,”
朱铁汉打个楞:“又出啥岔子了?”
吕春河说:“女演员一个一个的都来请假… … ”
朱铁汉说:“让周丽平找找她们,有困难克服,一定得坚持几天。不管谁,对上级的任务,必须无条件完成。”
吕春河说:“周丽平第一个请的假.我看着有点不对劲,就到家里找她。进门一看,好家伙,一群女的,都在她那屋里,又是说又是笑的,什么事儿没有,在一块儿玩哪!”
朱铁汉说:歼没新节目,她们烦了。你没给她们报告好消息吗?
一说剧本写出来了,保管她们高兴得发疯,不找也得挤上来.加吕春河说:“头晌周丽平在二林屋里帮着文庆抄剧本,还用我报告?她那会儿抄到半截儿,放下笔就走了;刚才露面,开口就请假。你还说她们高兴得发疯了,哪有这么高兴的。”
朱铁汉说:“我估计她准是怕村长又给砍掉,没信心.我去看看都缺谁,一吃喝就得齐。”
吕春河见朱铁汉没为这个事情发脾气,放了心,就没有再说别的。他坐在一边催朱铁汉再吃点,吃饱饱的,夜里好突击任务。可是朱铁汉心急,把半碗粥放在桌子上,舒了一块饼子,捏了几条咸荣,也没对到院子里去喂猪的妈妈说一声,拉着吕春河就跑。高二林严守职务,早早地来到俱乐部,把汽灯点着,把炉子生好,照得屋子明晃晃,烤得屋子暖供供。秦文庆趴在桌子上,匆匆忙忙地校改着复写得很潦草的稿子。几个小伙子挤成两堆,正津津有味地赏阅新剧本。一群女孩子,像专心等着听课的学生,挺文静地坐在两只长凳子上。屋两端的角落里和门口,挤着一些热心的观众,多数是小孩子,也有几个男女青年。比起往日那种乱乱哄哄的说笑,震耳朵的乐器声,今天这里的气氛格外庄严、安静。
朱铁汉他俩一到门口,首先发现了女演员,一个没缺,全部都在这里。吕春河楞了,朱铁仅乐了.
高二林捧着一大裸饭碗进来。他见大伙儿都高兴,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边也很高兴,
朱铁汉逗笑话说:“二林同志,你要搞劳我们演剧团是怎么?” 高二林往桌子上摆着碗,说:“搞劳是往后的事.眼下白开水管够.冲
开水在一排碗里冒起热气。高二林说谁喝谁端,他,自己先端了一碗,送到秦文庆跟前.
朱铁汉说。“你们瞧瞧,别看二林不说不道,心可真细。对啦
嘛,白开水也得先让咱们大编剧喝头一碗.没你这一功,盯自们这台戏就演不成,正月十五这日子我可没法儿过去。”他拍拍秦文庆的肩头说,“别看了,自己写的,还看什么。抓紧时间,给大伙念叨一遍,把角色派下去,好分头背台词。急取三天排出来,先给咱庄的群众演一场,让大家热闹热闹。”
秦文庆苦战了几天,勉勉强强总算把这个新节目拼凑编造出来。他的眼睛比朱铁汉还红,嗓子没哑,嘴角上却长出好几个大燎泡。他匆匆忙忙地把稿子的最后两页看完,小心地用曲别针夹住,直直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说:“我的天,、总算折腾完了。太急促,写得到底怎么样,我心里也没底儿。听完了,请大家多提宝贵的意见吧.”
朱铁汉说:“我这会儿是饥不择食,有个新的,就比没有好。时间不早了,快点念吧。”
秦文庆把凳子往前拉拉,坐正了身子,喝了日水,又看看大伙都静静地等着听,就捧着稿子,说:“这是个歌剧,套《 翻身乐》 的曲调,题目是《 小两口闹发家》 · · … ”
从女演员的席上先爆发了笑声。
朱铁汉一看标题就能逗人乐,觉着有门儿,催秦文庆:“往下念,往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