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大道第1部-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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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这个,才急入哪!铁汉本来就够窝火的,村长又撒了巴掌,全推到他一个人身上了。铁汉怕完不成上级的任务不好交代,说下午到雁庄找文教助理去拿节目本子.不知他去了没有,也不知得个啥结果。”
“唉,咱们庄呀,办啥事儿,总是不顺当。你快去看看吧。晚上没有汽灯,铁汉更得冒火了。”
高二林觉得嫂子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仍然坚持着起了牲口棚,给驴拌上草,这才吃饭;放下饭碗.给他的小侄子擦干净手脸,朝外走的时候,又顺手替嫂子堵上了鸡窝。
劳动是他的习惯。他酷爱庄稼院琐碎的操劳.或是野地里繁重的体力活动,就如同他哥迷恋工作,秦文庆喜欢书本,滚刀肉贪吃烧酒.张金发追求地位.等等,是一个样的,但又有所不同。他在一个以吝音出名的小客店主人手下当过几年伙计,实际上是一个最苦的苦力。他恨那个人。可是,有时候.他又不知不觉地惋惜自己的身上缺少那个人的一套过日子的本领。他喜欢这个“平平安安”的新社会,迷恋就要发展起来的小日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来到高台阶,往日的热心观众,早就来到锁着的门口,香椿树下,或是民校教室里等候着了。他赶忙点了汽灯.’生上了沪子.摆好了桌凳。
接着,男演员们一个个地来了。他们议论起昨天晚上吵嘴的书儿,还有朱铁汉今天找文教助理的事儿。因为没有个领头的,大家乱乱嘈嘈地说笑打闹了一通,又觉着有点没意思,有的走了,有的一边等着一边看开了书,或是写开了字儿。
夜已深,没有等到朱铁汉,只见吕春河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对大伙说:“今个不排练了,都回家休息吧。”
大家围上他,问朱铁汉回来没有。
吕春河说:“我从傍晚一直在他家等到现在,还是没回来,不知他是到谁家去了。怕你们着急,来说一声。”
大伙又间,要不要找村长请示请示。
吕春河说:“我刚才走在路上,听说周丽平她们几个在村长家吵嘴。她们还要演过去的节目,村长不答应。我得马上看看去,要不又吵起来没个完。”
大伙听罢都很扫兴,嘟嘟嚷嚷地跟着吕春河走出高台阶,四散着回家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高二林一个人。别人呆够了抬腿就走,他得在离开这儿之前,把~切东西收拾干净。特别是汽灯和火炉子,一个要熄灭,一个要封住;别人替他干他不放心,今天也没人顾上抢着替他干了。
他本想立刻办这些事情.又打算等等朱铁汉。他跟朱铁汉是比较要好的,自己缺少点痛快劲儿,倒很喜爱朱铁汉那个痛快人。昨天俱乐部的人闹别扭,他暗暗地站到朱铁汉一边。当然,他是无能为力的,既不会解劝,也不想管那么宽。他希望俱乐部再热
闹起来。尽管他一天到晚把全部心力都投放到劳动和过日子上,毕竟是个年华正茂的青年,还有不少多余的精力;而俱乐部恰好是消耗这些精力的场所口俱乐部要是垮台了,晚上回到家.除了逗逗小侄子玩,再没有别的事情做,那可太使人发闷了。他独自坐了一会儿,仍不见朱铁汉到来,就站起身,伸伸坐得发酸的腰,舒了一口气;朝门日外边一看,忽然发现下起了小雪花,飘飘洒洒.院子、墙头、高台阶都显出一种白光光的颜色口他赶忙转回身,收拾东西;先把水碗拣到一块儿,接着扫地。他是个细心的人,干什么都细心认真。这点事儿要是放在别的小伙子身上,三下两下就毛毛草草地弄完了,他却收拾了好大工夫。
他扫净地,盖住火,把铜锁摸在手心,刚要熄灯,忽听外边台阶上有人跺脚。
他冲着外边问:“谁呀?”
没人应。
他又喊一声;“谁?
还是没人应。
他一步跨到门口.只见屋檐下边站着一个人。借着从窗户纸透出的灯光,他看到那个人是女的,头上觑着一条鲜红的围巾,小雪花像成群的密蜂,在那上边飞舞。
他改用温和的口气问:“怎么还没走哇?”
那个女人动了一下。
高二林又说:“走吧,我要熄灯锁门了。”
那个女人突然“咯咯”地笑起来。
高二林简直被闹得莫名其妙,傻楞楞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好,同时又有点为难:一男一女,在这儿呆着不方便;硬要熄灯锁门不管人家也不太合适。
沉默了一阵儿,那个女人又跺跺脚,开口了:“真冷。沪子里的火灭了吗?”
高二林机械地回答:“没。”
那个女人说.“让我烤烤吧。”她说着,从高二林身边走过,进了屋,拉过一只凳子,坐在火炉子跟前,接着又不慌不忙地解下围巾,放在桌子上,伸出手来烤。
高二林朝屋里边漂一眼。他看出她是一个二十多岁青年妇女,两道弯细的眉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剪到齐脖子根;素花布的棉衣服,裹着丰满健壮的身体。他立刻认出来了,这妇女是紫茄子的堂妹、冯少怀的小姨子钱彩风,从香云寺到芳草地串亲过节。这几天钱彩凤常到俱乐部看热闹,总是早来晚去。他们没有打过招呼说过话。
钱彩凤从桌子上拿过一个揉了许多褶子的剧本,小心地舒展着,说;“我昨晚上听那个叫文庆的念这个节目,编的不赖嘛。我要是芳草地的人哪,我就演。你觉着这剧本不好吗?” 高二林应付着说:“挺热闹的。”
钱彩凤随便掀着纸页,说:“为啥把它说得一钱不值呢?那闺女的嘴茬子真厉害。她的文化挺高吧?”
高二林说:“没正式进过学校,在家里学的。”
“她爸爸是文化人?”
“穷庄稼人。”
“她可不像从庄稼院出来的,眼里没有人,满嘴新名词。”“她是团员。土改工作队的一个女同志跟她睡一个炕,净给他们一家子人讲道理.他们家里,不分老小,都像她这个样子积极能干。”
“噢,跟着啥人近,就学啥人,一点不假呀!”
“那是、”
“你跟你哥也学了不少道理吧?”
“我笨… … ”
“嘻,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谁都怕人家说自己笨,你自己倒承 夕
认。快进来吧,外边站着多冷啊。”
姗行。”
“我得在这儿等我姐夫,他说来接我。你要急着回家,就先走吧,把锁放下,我给你锁上。保证不会不扣锅儿就上锁。”“我锁吧。平常都是我锁。”
“怪不得我姐夫说你是个老实厚道人,真不假。”
高二林没有好意思再抬眼看钱彩凤。他却感到钱彩凤的两只眼睛正盯着自己,浑身像让烈火苗子烤着似的不自在,赶忙跨进门坎儿,脸朝外地靠在门框上。
汽灯“唯瞰”的响声,好像三伏天从野外传来的蝉鸣。火苗呼呼地飘动,好像调皮的小孩子吐舌头。一朵雪花,乘驾着小风,飞了进来.落到高二林那件新棉袄袖口_' f 。 ,化成了水珠,立刻又消失了。
“身上穿的衣服是谁给你做的?”
、“我嫂子。”
“鞋呢?”
“也是。”
“你嫂子手挺巧,做得多合身。”
“炕上地下够她忙的。”
“她待你好吗?”
“一块儿过日子还能不好?不好哪能在一块儿过呢。”“你哥哥还没有回来吗?”
“大概快啦。”
“他准得留在北京城里当工人了。”
“来信说,人家要留他.他急着想回来。”
“听别人说他的脾气不像你,有点怪,是吗?唉,这穷乡村可有什么恋头。”
“家里离开他也不行。”
”你呢?你不是从来不出门吗?”
“我没本事挑家过日子。”
“你就一辈子拉着人家的衣襟过了?要我看,多好的弟兄,也不能总走一个门口。”
高二林不知道再说什么.也不想多扯下去了,因为跟一个妇女这样聊天很不自在。呆在迎风的门口,他感到有点冷,就看着外面的小雪花飞扬,轻轻地跺着脚口
钱彩凤也朝外看看,不见姐夫来接,也觉着时间不早了,就把稿子丢到桌子! ,拿过围巾,一边围着.一边说:“光听别人讲.我还没到你家去过呢口你们的门口我知道。院子不小,房子可不怎么样。听说你们一家人都很有本事,要盖上一层大瓦房没啥难处。笑什么?真的。你们家的事我都清楚,你小时候的事我也听别人讲过。”她叹了口气,又低声说:“可怜的人哪,一年一年地长到这个岁数,可真不容易。我也是个命不好的。从小没妈,我爸爸给我续了个后娘,对我可坏啦。他们往东北搬,我没跟去。谁跟他们去受罪呀。我有个寡妇姑姑,对我好,我就留下跟她过了几年。住别人家,再怎么好,那日子也不是什么密罐子.以后呢……唉,没有亲爹亲妈,没人疼啊r 真的,我见着没爹妈的人,就觉着可怜,我知道这种人过日子的滋味… … ”
高二林听到这儿,不由自主地看了钱彩凤一眼,心里想:听别人讲,这个女人聪明伶俐,手巧能干;没想到她过去的生活过得这么不顺心,又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人口
钱彩凤说着话儿,叹息着,站起身,又问高二林:“你平时也不串串门儿?”
“串。”
“为啥不到你表姐夫家去串呢?”
“表姐夫?唔,冯少怀家呀?没事去干什么呀。”
“串门,呆着,还有什么事儿呢?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过去那点疙瘩,都八百年了,订也槽,木也烂了,还系着它有什么意思
“我倒没系什么疙瘩。”
“那你往后去串门吧,找我呆着。我在这儿还要住个把月呢。我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沾不上你,不用怕,一… ”
“这你说到哪儿去了。”
钱彩凤已经走到院子里,又小心地在那铺着一层白雪的台阶上试探着脚步。
高二林忽然来了机灵劲儿,冲着钱彩凤的后背大声说.“等等,我带着手电,送你一截儿吧。”
钱彩凤推辞说:“不麻烦你了,”
高二林有一股子实在劲儿,说话就是真的,赶紧解释:“你离这儿远.道上又滑,不好走。”
钱彩凤推辞是假的,两腿已经停在大门口,回过头来说:“那就谢谢你了。”
高二林急忙熄了灯,锁了门,打着手电,伴随着钱彩凤,匆忙地走下高台阶,朝灰暗的方向拐过去。……
十八“赶快办”
短短二十二年的不幸命运,像玩皮球似的,把钱彩凤踢来踢去。
她八岁死了妈,爸爸是个厨师,一年到头在外边耍手艺顾不上家,后妈把她当个小童养媳妇那么使唤,受尽了窝囊气。她十二岁踉上姑姑,姑夫推环下这个白吃饭的,接着受窝囊气· 十七岁那年,她马马虎虎地嫁了人。那男的名义上是个剃头的,实际上是个“二流子”,吃喝漂赌,没一点人样儿。平时,不顾她,不养她,等到在外边输了钱或是喝醉了酒,回家就打她、骂她,这种窝囊气更加难受。
解放了,土改了,她跳出了火坑,要自己给自己做主,重新安排命运,另走一条新道路.
正因为她受尽了折磨,受尽了苦,所以,她对幸福怀有一种渴望的又是小心的追求。她羡慕身边那些自由美满的婚姻,眼馋周围那些发达富足的小日子。她希望找一个最老实、最厚道、最能干,尤其最疼她、爱她、忠实于她的丈夫,她希望这个丈夫能够让她吃不愁,穿不愁,要什么有什么,阔阔气气地过生活,从此以后,不使她再吃苦,再受气。
她手巧,能干,很会保护自己的利益。扯一块只能做一件小褂子的布料,她不仅能剪出一件棉袄,还能省出一双鞋面。一团旧羊绒,她可以捻成线,经过染、织以后,围在头上,邻居女人会i 吴认为足从城一失卡的抽围巾。她把离婚书拿到手.不少人替她说媒.不少人向她求爱,她都冷漠相对,’汽称她不打算找主,实际上却在千方百计地物色着如意的对象。
她本来是跑到芳草地躲避媒人的.不料想她的堂姐夫冯少怀却用一只无形的手,把她推到了高二林的跟前。,七个夜晚的观察,七个晌午的访问,特别是经过那个雪夜,两个人对面交谈了几句话之后,她不知不觉地爱! 了这个很合心意的小伙子。起大早,她到街上推碾子,遇上了拾粪的高悦林.她主动地招呼他:“真勤快呀。”
高二林朝她笑笑:“我还当是秦文吉家的呢,她总是起得这么早。”
钱彩凤说.“习惯啦。睡懒觉,算哪号庄稼人哪?” 高二林又笑笑:“就是,就是.”
钱彩凤说:“放下你的粪筐,帮我推推吧。”
高二林左右看看没行人,就听从了指挥。
傍黑天,钱彩凤在井台上洗衣服,又碰见高二林来挑水。她大大方方地跟他搭话:“勤快人真闲不住啊。”
因为街上有人来往,高二林没好意思看她,摇着辘护把,说:“你那两只手也没停过。”
钱彩凤说:“要想嘴不停,就得手不停;不动弹,靠什么吃饭口”高二林提上水桶.连连点头:“很对,很对 ”
钱彩凤说:“我这手上都是肥皂沫子,替我打一桶吧。”高二林悄悄地把一桶水倒在她的洗衣盆里。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有了感情。
可是,这件事儿,跟高二林最接近的朱铁汉没有发觉,消息最灵通的“活电报”没有听说,只有暗地里牵着线的冯少怀两口.子完完全全地摸了底。
冯少怀对女人说:“赶决办吧!”
紫茄子说:“忙啥,刚三天,哪有一定。”
冯少怀说:“干柴烈火,一点就着了。就怕办晚了,彩风一走,香云寺那边出故障。你看这丫头多能干,留在芳草地,缝缝洗洗,不是你个好帮手?”
紫茄子故意问:“不能剃头担子一头热,那边呢?” 冯少怀说:“那边更得热上加热。媳妇送上门儿,还不把他给乐疯了哇。”
紫茄子说:“我是问,高大泉那个人,能因为这么一结亲,就跟你重归旧好不?”
冯少怀说.“是亲三分向,是火热成灰;联了亲,必连心,这是人之常情,古之常理,没错。”
紫茄子说:“不是这个意思。你原来打算成全这件事儿、要从高家哥俩挑一个车把式,人家能给你干吗?”
冯少怀说:“这还成间题呀口离着北京一百多里路,他都挟着行李去挣钱,我的钱不是纸印的?还是迭没褶,揉没响,买柴禾烧不着,买面吃不香,怎么的?我没跟你说我那个新发现吗?我这半辈子,就是追钱、奔钱、抓钱,为钱活着。所以得出一条经验:有钱能买鬼推磨,什么人都围着一个“财’字儿打转转.何况又成了新亲加旧亲,亲上加亲呢?哈哈哈!”
紫茄子也咧着发紫的嘴唇乐了,想想,又说:“听别人讲,高大泉这个人性子特别,跟张金发两道劲儿,不好收买。再说,你也撞过他的墙呀! ”
冯少怀说:“要我看,他土改那会儿想整我,照样是为了财.想捞个积极分子,多分点东西。如今土改一完,时过境迁,闹起“发家竟赛’,人心都得大变,你没见那个一村之长雌:” ” 紫茄子被说服,连着点头;“好好好,那就赶快办吧。”冯少怀到苇坑边上逻骡子,忽见区公所的炊事员范克明匆匆地走过来。他心里立刻想:正缺个桥,马土来个扛板子的;要是让这个老家伙当大媒,既稳又准.还免去了请客送礼破费钱,一举两得,实在难找的好窍门。于是,他停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