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旧唐书上-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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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凡四代帝王之所郊,皆以配天也。其所谓禘者,皆五年大祭也。”又不言祭昊天于圆丘,七也。卢植云:“禘,祭名。禘者谛也,事尊明谛,故曰禘。”又不言祭昊天于圆丘,八也。王肃云:“禘谓于五年大祭之时。”又不言祭昊天于圆丘,九也。郭璞云:“禘,五年之大祭。”又不言祭昊天于圆丘,十也。
臣干谓禘是五年宗庙之大祭,《诗》、《礼》经传,文义昭然。今略举十诘以明之。臣惟见《礼记·祭法》及《礼记·大传》、《商颂·长发》等三处郑玄注,或称祭昊天,或云祭灵威仰。臣精详典籍,更无以禘为祭昊天于圆丘及郊祭天者。审如禘是祭之最大,则孔子说《孝经》为万代百王法,称周公大孝,何不言禘祀帝喾于圆丘以配天,而反言“郊祀后稷以配天?”是以《五经》俱无其说,圣人所以不言。轻议大典,亦何容易。犹恐不悟,今更作十难。
其一难曰:《周颂》:“《雍》,禘祭太祖也。”郑玄笺云:“禘,大祭。太祖,文王也。”《商颂》云:“《长发》,大禘也。”玄又笺云:“大禘,祭天也。”夫商、周之《颂》,其文互说。或云禘太祖,或云大禘,俱是五年宗庙之大祭,详览典籍,更无异同。惟郑玄笺《长发》,乃称是郊祭天。详玄之意,因此《商颂》禘如《大传》云大祭,如《春秋》“大事于太庙”,《尔雅》“禘大祭”,虽云大祭,亦是宗庙之祭,可得便称祭天乎?若如所说,大禘即云郊祭天,称禘即是祭宗庙。又《祭法》说虞、夏、商、周禘黄帝与喾,《大传》“不王不禘”,禘上俱无大字,玄何因复称祭天乎?又《长发》文亦不歌喾与感生帝,故知《长发》之禘,而非禘喾及郊祭天明矣。殷、周五帝之大祭,群经众史及鸿儒硕学,自古立言著论,序之详矣,俱无以禘为祭天。何弃周、孔之法言,独取康成之小注,便欲违经非圣,诬乱祀典,谬哉!
其二难曰:《大传》称“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诸侯及其太祖”者,此说王者则当禘。其谓《祭法》,虞、夏、殷、周禘黄帝及喾,“不王则不禘,所当禘其祖之所自出”,谓虞、夏出黄帝,殷、周出帝喾,以近祖配而祭之。自出之祖,既无宗庙,即是自外至者,故同之天地神祇,以祖配而祀之。自出之说,非但于父,在母亦然。《左传》子产云:“陈则我周之自出。”此可得称出于太微五帝乎?故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之谓也。及诸侯之禘,则降于王者,不得祭自出之祖,只及太祖而已。故曰“诸侯及其太祖”,此之谓也。郑玄错乱,分禘为三:注《祭法》云“禘谓祭昊天于圆丘”,一也。注《大传》称“郊祭天,以后稷配灵威仰”,笺《商颂》又称“郊祭天”,二也。注《周颂》云“禘大祭,大于四时之祭,而小于祫,太祖谓文王”,三也。禘是一祭,玄析之为三,颠倒错乱,皆率胸臆,曾无典据,何足可凭。
其三难曰:虞、夏、殷、周已前,禘祖之所自出,其义昭然。自汉、魏、晋已还千余岁,其礼遂阙。又郑玄所说,其言不经,先儒弃之,未曾行用。愚以为错乱之义,废弃之注,不足以正大典。
其四难曰:所称今《三礼》行于代者,皆是郑玄之学,请据郑学以明之。曰虽云据郑学,今欲以景皇帝为始祖之庙以配天,复与郑义相乖。何者?《王制》云:“天子七庙。”玄云:“此周礼也。”七庙者,太祖及文、武之祧与亲庙四也。殷则六庙,契及汤与二昭二穆也。据郑学,夏不以鲧及颛顼、昌意为始祖,昭然可知也。而欲引稷、契为例,其义又异是。爰稽邃古洎今,无以人臣为始祖者,惟殷以契,周以稷。夫稷、契者,皆天子元妃之子,感神而生。昔帝喾次妃简狄,有戎氏之女,吞玄鸟之卵,因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大功。舜乃命契作司徒,百姓既和,遂封于商。故《诗》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此之谓也。后稷者,其母有邰氏之女曰姜嫄,为帝喾妃,出野履巨迹,歆然有孕,生稷。稷长而勤于稼穑,尧闻,举为农师,天下得其利,有大功,舜封于邰,号曰后稷。唐、虞、夏之际,皆有令德。故《诗》曰:“履帝武敏歆,居然生子,即有邰家室。”此之谓也。舜、禹有天下,稷、契在其间,量功比德,抑其次也。舜授职,则播百谷,敷五教。禹让功,则平水土,宅百揆。故《国语》曰:“圣人之制祀也,功施于人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契为司徒而人辑睦,稷勤百谷而死,皆居前代祀典,子孙有天下,得不尊而祖之乎?
其五难曰:既遵郑说,小德配寡,遂以后稷只配一帝,尚不得全配五帝。今以景皇帝特配昊天,于郑义可乎?
其六难曰:众难臣云:“上帝与五帝,一也。所引《春官》: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旅训众,则上帝是五帝。臣曰,不然。旅虽训众,出于《尔雅》,及为祭名,《春官》训陈,注有明文。若如所言,旅上帝便成五帝,则季氏旅于泰山,可得便是四镇耶?
其七难曰:所云据郑学,则景皇帝亲尽,庙主合祧,却欲配祭天地,错乱祖宗。夫始祖者,经纶草昧,体大则天,所以正元气广大,万物之宗尊,以长至阳气萌动之始日,俱祀于南郊也。夫万物之始,天也。人之始,祖也。日之始,至也。扫地而祭,质也。器用陶匏,性也。牲用犊,诚也。兆于南郊,就阳位也。至尊至质,不敢同于先祖,礼也。故《白虎通》曰:“祭天岁一,何?天至尊至质,事之不敢亵黩,故因岁之阳气始达而祭之。”今国家一岁四祭之,黩莫大焉。上帝、五帝,其祀遂阙,怠亦甚矣。黩与怠,皆礼之失,不可不知。夫亲有限,祖有常,圣人制礼,君子不以情变易。国家重光累圣,历祀百数,岂不知景皇帝始封于唐。当时通儒议功度德,尊神尧克配彼天,宗太宗以配上帝。神有定主,为日已久。今欲黜神尧配含枢纽,以太宗配上帝,则紫微五精,上帝佐也,以子先父,岂礼意乎!非止神祇错位,亦以祖宗乖序,何以上称皇天祖宗之意哉!若夫神尧之功,太宗之德,格于皇天上帝,臣以为郊祀宗祀,无以加焉。
其八难曰:欲以景皇帝为始祖,既非造我区宇,经纶草昧之主,故非夏始祖禹、殷始祖契、周始祖稷、汉始祖高帝、魏始祖武皇帝、晋始祖宣帝、国家始祖神尧皇帝同功比德,而忽升于宗祀圆丘之上,为昊天匹,曾谓圆丘不如林放乎?
其九难曰:昨所言魏文帝丕以武帝操为始祖,晋武帝炎以宣帝懿为始祖者。夫孟德、仲达者,皆人杰也。拥天下之强兵,挟汉、魏之微主,专制海内,令行草偃,服衮冕,陈轩悬,天子决事于私第,公卿列拜于道左,名虽为臣,势实凌君。后主因之而业帝,前王由之而禅代,子孙尊而祖之,不亦可乎?
其十难曰:所引商、周、魏、晋,既不当矣,则景皇帝不为始祖明矣。我神尧拔出群雄之中,廓清隋室,拯生人于涂炭,则夏禹之勋不足多;成帝业于数年之间,则汉祖之功不足比。夏以大禹为始祖,汉以高帝为始祖,则我唐以神尧为始祖,法夏则汉,于义何嫌?今欲革皇天之礼,易太祖之庙,事之大者,莫大于斯,曾无按据,一何寡陋,不愧于心,不畏于天乎!
以前奉诏,令诸司各据礼经定议者。臣干忝窃朝列,官以谏为名,以直见知,以学见达,不敢不罄竭以裨万一。昨十四日,具以议状呈宰相,宰相令朝臣与臣论难。所难臣者,以臣所见独异,莫不胜辞飞辩,竞欲碎臣理,钳臣口。剖析毫厘,分别异同,序坟典之凝滞,指子传之乖谬,事皆归根,触物不碍。但臣言有宗尔,岂辩者之流也。又归崇敬、薛颀等援引郑学,欲芜祀典,臣为明辩,迷而不复。臣辄作十诘十难,援据坟籍,昭然可知。庶郊禘事得其真,严配不失其序,皇灵降祉,天下蒙赖。臣亦何顾不蹈鼎镬?谨敢闻达,伏增悚越。
议奏,不报。
至二年春夏旱。言事者云:太祖景皇帝追封于唐,高祖实受命之祖,百神受职,合依高祖。今不得配享天地,所以神不降福,以致愆阳。代宗疑之,诏百僚会议。太常博士独孤及献议曰:
礼,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凡受命始封之君,皆为太祖。继太祖已下六庙,则以亲尽迭毁。而太祖之庙,虽百代不迁。此五帝、三王所以尊祖敬宗也。故受命于神宗,禹也,而夏后氏祖颛顼而郊鲧。缵禹黜夏,汤也,而殷人郊冥而祖契。革命作周,武王也,而周人郊稷而祖文王。则明自古必以首封之君,配昊天上帝。唯汉氏崛起丰沛,丰公太公,皆无位无功,不可以为祖宗,故汉以高皇帝为太祖,其先细微也。非足为后代法。
伏惟太祖景皇帝以柱国之任,翼周弼魏,肇启王业,建封于唐。高祖因之,以为有天下之号,天所命也。亦如契之封商,后稷之封邰。禘郊祖宗之位,宜在百代不迁之典。郊祀太祖,宗祀高祖,犹周之祖文王而宗武王也。今若以高祖创业,当跻其祀,是弃三代之令典,尊汉氏之末制,黜景皇帝之大业,同丰公太公之不祀,反古违道,失孰大焉?夫追尊景皇,庙号太祖,高祖、太宗所以崇尊之礼也。若配天之位既异,则太祖之号宜废,祀之不修,庙亦当毁。尊祖报本之道,其坠于地乎!汉制,擅议宗庙,以大不敬论。今武德、贞观宪章未改,国家方将敬祀事,和神人,禘郊之间,恐非所宜。臣谨稽礼文,参诸往制,请仍旧典。
竟依归崇敬等议,以太祖配享天地。
广德二年正月十六日,礼仪使杜鸿渐奏:“郊、太庙,大礼,其祝文自今已后,请依唐礼,板上墨书。其玉简金字者,一切停废。如允臣所奏,望编为常式。”敕曰:“宜行用竹简。”
贞元元年十一月十一日,德宗亲祀南郊。有司进图,敕付礼官详酌。博士柳冕奏曰:“开元定礼,垂之不刊。天宝改作,起自权制,此皆方士谬妄之说,非礼典之文,请一准《开元礼》。”从之。其年十月二十七日,诏:“郊礼之议,本于至诚。制礼定名,合从事实,使名实相副,则尊卑有伦。五方配帝,上古哲王,道济烝人,礼著明祀。论善计功,则朕德不类,统天御极,朕位攸同。而于祝文称臣以祭,既无益于诚敬,徒有渎于等威。前京兆府司录参军高佩上疏陈请,其理精详。朕重变旧仪,访于卿士,申明大义,是用释然。宜从改正,以敦至礼。自今已后,祀五方配帝祝文,并不须称臣。其余礼数如旧。”
六年十一月八日,有事于南郊。诏以皇太子为亚献,亲王为终献。上问礼官:“亚献、终献合受誓诫否?”吏部郎中柳冕曰:“准《开元礼》,献官前七日于内受誓诫。辞云:‘各扬其职,不供其事,国有常刑。’今以皇太子为亚献,请改旧辞,云‘各扬其职,肃奉常仪’。”从之。
十五年四月,术士匡彭祖上言:“大唐土德,千年合符,请每于四季月郊祀天地。”诏礼官儒者议。归崇敬曰:“准礼,立春迎春于东郊,祭青帝。立夏日迎夏于南郊,祭赤帝。立秋后十八日,迎黄灵于中地,祭黄帝。秋、冬各于其方。黄帝于五行为土,王在四季,土生于火,用事于木,而祭于秋,三季则否。汉、魏、周、隋,共行此礼。国家土德乘时,亦以每岁六月土王之日,祀黄帝于南郊,以后土配,合于典礼。彭祖凭候纬之说,据阴阳之书,事涉不经,恐难行用。”乃寝。
元和十五年十二月,将有事于南郊。穆宗问礼官:“南郊卜日否?”礼院奏:“伏准礼令,祠祭皆卜。自天宝已后,凡欲郊祀,必先朝太清宫,次日飨太庙,又次日祀南郊。相循至今,并不卜日。”从之。及明年正月,南郊礼毕,有司不设御榻,上立受群臣庆贺。及御楼仗退,百僚复不于楼前贺,乃受贺于兴庆宫。二者阙礼,有司之过也。
志第二 礼仪二
隋文帝开皇中,将作大匠宇文恺依《月令》造明堂木样以献。帝令有司于京城安业里内规兆其地,方欲崇建,而诸儒争论不定,竟议罢之。炀帝时 ,恺复献明堂木样并议状,属迁都兴役,事又不就。终于隋代,季秋大享,恆在雩坛设祀。
高祖受禅,不遑创仪。太宗平定天下,命儒官议其制。贞观五年,太子中允孔颖达以诸儒立议违古,上言曰:“臣伏寻前敕 ,依礼部尚书卢宽、国子助教刘伯庄等议,以为‘从昆仑道上层祭天’。又寻后敕云:‘为左右阁道,登楼设祭。’臣检六艺群书百家诸史,皆名基上曰堂,楼上曰观,未闻重楼之上而有堂名。《孝经》云:‘宗祀文王于明堂’。不云明楼、明观,其义一也。又明堂法天,圣王示俭,或有翦蒿为柱,葺茅作盖。虽复古今异制,不可恆然,犹依大典,惟在朴素。是以席惟飐秸,器尚陶匏,用茧栗以贵诚,服大裘以训俭,今若飞楼架道,绮阁凌云,考古之文,实堪疑虑。按《郊祀志》:汉武明堂之制,四面无壁,上覆以茅。祭五帝于上座,祀后土于下防。臣以上座正为基上,下防惟是基下。既云无四壁,未审伯庄以何知上层祭神,下有五室?且汉武所为,多用方士之说,违经背正,不可师祖。又卢宽等议云:上层祭天,下堂布政,欲使人神位别,事不相干。臣以古者敬重大事,与接神相似,是以朝觐祭祀,皆在庙堂,岂有楼上祭祖,楼下视朝?阁道升楼,路便窄隘,乘辇则接神不敬,步往则劳勚圣躬。侍卫在旁,百司供奉。求之典诰,全无此理。臣非敢固执愚见,以求己长。伏以国之大典,不可不慎。乞以臣言下群臣详议。”侍中魏征议曰:“稽诸古训,参以旧图,其上圆下方,复庙重屋,百虑一致,异轸同归。洎当涂膺箓,未遑斯礼;典午聿兴,无所取则。裴頠以诸儒持论,异端蜂起,是非舛互,靡所适从,遂乃以人废言,止为一殿。宋、齐即仍其旧,梁、陈遵而不改。虽严配有所,祭享不匮,求之典则,道实未弘。夫孝因心生,礼缘情立。心不可极,故备物以表其诚;情无以尽,故饰宫以广其敬。宣尼美意,其在兹乎!臣等亲奉德音,令参大议,思竭尘露,微增山海。凡圣人有作,义重随时,万物斯睹,事资通变。若据蔡邕之说,则至理失于文繁;若依裴頠所为,则又伤于质略。求之情理,未允厥中。今之所议,非无用舍。请为五室重屋,上圆下方,既体有则象,又事多故实。下室备布政之居,上堂为祭天之所,人神不杂,礼亦宜之。其高下广袤之规,几筵尺丈之制,则并随时立法,因事制宜。自我而作,何必师古。廓千载之疑议,为百王之懿范。不使泰山之下,惟闻黄帝之法;汶水之上,独称汉武之图。则通乎神明,庶几可俟,子来经始,成之不日。”议犹未决。
十七年五月,秘书监颜师古议曰:
明堂之制,爰自古昔,求之简牍,全文莫睹。始之黄帝,降及有虞,弥历夏、殷,迄于周代,各立名号,别创规模。众说舛驳,互执所见,巨儒硕学,莫有详通。斐然成章,不知裁断。究其指要,实布政之宫也。徒以战国纵横,典籍废弃;暴秦酷烈,经礼湮亡。今之所存,传记杂说,用为准的,理实芜昧。然《周书》之叙明堂,纪其四面,则有应门、雉门,据此一堂,固是王者之常居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