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沉月-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杜副使年纪轻轻便如此精通药性,老朽实在佩服。”同行中一位面容清瘦者,击掌赞叹道,“果真英才辈出少年郎啊!”
“岂敢,岂敢。陆院判德高望重,扁鹊再世,晚生实为班门弄斧,惭愧之至。”被赞之人躬身施了一礼。
“杜副使谦虚了。”陆院判含笑点头,“只不知你这一身学识师从何人?恕老朽唐突,这些药性怕是行医多年方能累积而成。”
“陆院判果然慧眼。呵,不瞒陆老,晚生幼年时期曾随家祖来过这里,自小便熟读医书,辨析药材,药学医理也是尽得家祖熏陶。让陆老见笑了。”杜副使微微一笑。
陆院判一顿,认真打量了他几眼,方犹豫道:“不知前朝杜御医是你何人?”
“正是家祖。”
陆院判点点头,了然道:“原来如此。可叹杜御医时运不济,这祖宗旧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算起来,你也是医药世家,难怪有如此卓绝之能。”他想了想,道,“呆在生药库也有些委屈了。这事老朽先记着,有了缺便将你补上。”
杜垄月连忙深深一揖,口内感恩。
陆院判携了他的手沿着游廊缓缓而行,行至一处角亭,众人围坐廊下,杜垄月趁机不着痕迹地将手抽离。恰巧慈安宫执事太监郭进喜来访,陆院判便走了开去。
赏着如画的春景,余下的众人不免聊及各自家乡。一人突然问道:“杜副使既然祖籍京城,却为何有些口音呢?”
垄月淡淡一笑:“家祖没后,家父便举家迁至洛阳。”
众人点头释然。忽而一个年少些的张口吟道:“‘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呵呵,想来这洛阳美景定然美不胜收。只是不知,这洛阳女子的形容却又如何?杜副使一定见识过,不妨说来与我们听听。”
众人闻言皆笑了。垄月也随之一笑,尚未开口,便听另一人嗤笑道:“这还用说么?自然是绝色的了。”
前面那人奇道:“难道张兄去过洛阳?”
答者摇摇头:“没去过。”
“那你如何能知?”问者不信。
那姓张的人叩掌而叹道:“你们想想,如果不是绝色,怎么会有这出‘千里抱美归’呢?”
听了这话,有人沉默,有人会心,皆不再出声。而那个提问的人仍然傻头傻脑地问:“什么‘千里抱美归’?有这戏吗?”
那人惊奇道:“王兄居然孤陋寡闻至此。此事莫说皇城,就连京城中的布衣百姓也没有几个不知道的。”见对方仍然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情,便将声音压低故作神秘说了三个字,“汐贵人。”
“哦——”那姓王的人方才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前些天让整个太医院忙碌不堪的?”
“可不就是她。因她病了,皇上宣了好些御医进宫。”那人说着拍了拍身边杜垄月的臂膀,“好像杜副使也在其中吧?”
“哦,在。我去送药。”沉思中的垄月被猛然一拍,吓了一跳,慌忙应声。
那人谈兴正浓,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当时是陆院判亲自请的脉——除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陆院判可轻易不给他人请脉的。那奇珍药材更是源源不断地送进去。这样的宠眷……啧啧……”
旁边有人忍不住也插嘴道:“可话要说回来,要不是这宠眷,汐贵人也未必病得了。”
“怎么的?”那人一听有人知道的比他还多,也起了好奇心。
插话那人放低了音量道:“我听人说,她是被里面娘娘掌掴了才病的……”垄月闻言,眼角不由得缩了一下,却仍旧不动声色。
此时陆院判向这边走来,众人便都掩了口。陆院判将亭中众人驱散,却只将垄月一人留下。
“前儿个送进去的那药膳方子,太后娘娘很是喜欢,方才特地让郭公公赏了好些东西给老朽。” 陆院判笑呵呵地对垄月说,“这还要多谢杜副使……”
“陆院判言重。晚生只是见院判大人因太后娘娘不思饮食而犯愁多日,故才将家祖遗本拿出供您参考。方子原本出自您手,晚生岂敢居半点功。”垄月连说不敢。
陆院判点头赞道:“才学过人又谦虚谨慎,实在难得。老朽方才想起,上个月王老御医刚递了告老折子,只是尚未批复。这样,你先拟个履历帖子来,老朽向院使大人报备一声,回头这个缺下来,岂不比你待在生药库强些?”
杜垄月大喜过望,直言感激不尽。二人又说笑几句,便相携着向内厅去了。
正文 怎忍暗恨玉生凉
“娘娘,请用茶。”重华宫里,锦儿躬身将手中茶盏奉上。丽妃接过来却并未送至唇边,只用碗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茶叶沫儿,头也没抬地问道:“今儿个十几了?”
“回禀娘娘,今天四月十三。”
丽妃听了没再言语,兀自望着墙边郁郁葱葱的红色锦带,面上神情有些黯淡。
已经一个月又四天了,皇上一直没有踏足重华宫。反倒是冷清许久的翊萱宫那边,听说这些天去了好几次。
锦儿知其意,一时嘴快忍不住道:“‘那边’这些日子可风光了。那狐媚子成天称病装可怜,将皇上哄得团团转。哼,颐妃想必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住口!”丽妃将茶盏向桌上一掷,厉声道,“懂不懂什么叫隔墙有耳!你不想活了?!不知轻重!”
锦儿吓得两腿发颤,慌忙跪下:“奴婢该死!娘娘息怒!奴婢是替娘娘不平……”
丽妃狠狠瞪了她一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怎么还是糊里糊涂的?你就是不想活,也别拉着本宫陪你一起死!”
这几句话说得很重,锦儿禁不住抽抽嗒嗒地哭了,边哭边磕头认错:“奴婢……知错了……娘娘……恕罪……”
“行了行了,就说了你几句,瞧你那个轻狂样儿。出去吧,本宫瞧着心烦。”丽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锦儿红着眼眶告退,刚走至门口处迎面摇摇晃晃走进来一身影,于是抹抹眼睛俯身行礼道:“给三皇子请安。”
“免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丽妃抬头看去,果然是景琛挺着小身板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禁失笑。毕竟还是三岁小孩,小景琛一见母亲便恢复了本性,撒着欢儿地一头扑到丽妃怀里。
丽妃将他抱至膝上,皱眉道:“怎么也没个人跟着?你的奶嬷嬷呢?”景琛哪顾得上理会这些,只一个劲地往丽妃怀里拱。却听门口有人笑道:“给丽妃娘娘请安。娘娘切勿责怪王嬷嬷,是臣妾向她央了这份差的。”
“原来是温婕妤。怎么好劳动你呢。”丽妃让人将景琛抱入内室,着人看茶。这个女孩儿平素也是常来请安的,外头也都盛传她有心与自己交好,只是她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却总是看不大通透。因此,丽妃对她既不冷淡却也不过分热络。
落座后温婕妤也并未说明来意,只看着那种植在墙边一溜儿的锦带花赞道:“娘娘宫里的五色海棠果然艳丽无双,枝长花茂,灿如锦带,堪称极品。也只娘娘配得起这样的花儿,他人能得一见也是难的。”
丽妃笑看她道:“既如此,以妹妹巧夺天工的的画工不如将它画下来裱挂在宫里,岂不能天天得见了?”
“娘娘取笑。臣妾才疏浅陋,空得其形却不得其韵,画出来的东西怎如真品来的灵动?快别糟蹋那些花儿了。”温婕妤轻抬罗袖,掩口笑了。
二人正寒暄着,忽听门外朗声通报:“皇上驾到——”丽妃顿时喜上眉梢。
果然,嘉陵昂首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上首。丽妃与温婕妤皆起身叩首请安。“罢了,都起来吧。念笉也在。”嘉陵没有看丽妃,只笑着向温婕妤道,“朕也很久没去淳熙宫看你了。嗯……朕明天过去,你准备一下。今儿个你先回去吧,朕和丽妃有话要说。”
温婕妤喜不自禁,未曾想今天能得遇皇上又获得恩宠,真是天大的福分。聪明伶俐的她又怎能不识时务,连忙谢恩告退了。
见她走了,嘉陵脸上的笑容霎时烟消云散。丽妃见状,本有些含酸的心更觉委屈,背向他哀怨道:“皇上是不是都忘记人家了……好容易来了还给人家摆脸子看……”
嘉陵从其身后将她轻拥入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怎么也变成怨妇了?你不是一向最解圣意的吗?朕最近乏得厉害,莫要让朕再为此忧心。”
丽妃靠在他怀中,深深呼吸着他专属的味道,心中的委屈业已逐渐淡去,由嗔转喜。耳边传来的雄浑嗓音又让她红了半边脸,更显娇艳。
重回到阔别多日的熟悉怀抱,她不禁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使二人贴得更紧。偷偷瞥了一眼嘉陵帝,见他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便更大胆了些,转过身去以额轻抵在他的肩胛处慢慢揉蹭着。
许是累了,嘉陵将她拥得紧了一些。丽妃像得到暗示一般,从他怀中抬起头,仰望着这个让她交付一生的男人。他双眸微阖,眉头紧锁,似是有甚烦恼之事。她有些心疼,试图化解开这些忧愁,情不自禁地掂起脚尖偷吻了下他的唇角。不出所料地看到他忽而睁大的眼,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带着一丝疑虑,一丝纠结,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
她不由莞尔,这个位至九五让所有人臣服于自己威严之下的男人居然也有如此迷茫的时候,想必事关朝堂。此时她却不想多问,不愿那些繁杂俗事干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嘉陵将她拥得更紧,重重叹了口气。忽然出声道:“绮静,你可有什么话对朕说?”
丽妃的笑容更深了,嘉陵已经许久没有称呼她的本名。她探手反环上他的腰身,埋首于其胸口,柔声道:“绮静很想念皇上。这些天臣妾真的是度日如年。”
嘉陵默然不语,像被定格一般,任凭那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地上光影斑驳。
终于,他似下了决心,伸手解开她前襟的盘扣,露出那一片光洁白皙的肌肤。她的心跳开始加快,面上飞起红晕,眼内的雾气湿得能滴出水来,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心中的渴望显而易见。嘉陵却硬将她从自己怀中拉开,紧盯着她胸前的那抹光滑如玉。
没有再等到他的动作,胸口的微凉给了她一丝清明,睁开微曚的眼望去,却并没看到他眼中应有的情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肃杀的薄凉,她不由一怔。
嘉陵却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双手擒着她的肩,冷冷地问道:“朕送你的玉瑗呢?为何不戴?”说话间手上力度逐渐加重。
丽妃犹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霎时已彻底清醒。半晌,方答道:“回禀皇上。臣妾一时不慎,不知丢在了哪里……望皇上恕罪。”
嘉陵斜眯着眼冷然道:“果真丢了?”
丽妃不明白他究竟何意,只得答道:“千真万确。不敢隐瞒。”
嘉陵见她不肯说实话,自袖中取出那枚谷纹梅花瑗扔在她的脸上,背身而立,胸口急剧起伏,显见是气极了。丽妃顾不得脸上被砸的疼痛,俯身拾起那枚玉,果然是自己丢了的那块,不禁讶然道:“怎么会在皇上手里?”
“你还在跟朕演戏!”嘉陵龙袖一挥,转过身怒气滔天地瞪着她,“那就不要怪朕不给你留情面!朕知道你一向与若婷不合,厌恶她们母子。朕一向偏疼你,那些事并未予追究。可景瑀是无辜的!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忍了这么久才来与她对质,就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可是越想心中越难平静,若不问个水落石出,怎么对得起“父皇”这个称呼?!每当想起景瑀的面容,他的心就仿佛受了那凌迟之苦,被割得鲜血淋漓……
丽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神色恳切,声音哽咽:“皇上明鉴……臣妾知道皇上盛怒,不敢辩驳。可加害皇子的罪名,臣妾万万担当不起。还请皇上明察!”
“若不是你做的,为何此物会掉落在塘边?朕不信你会将它轻易借人!”
“皇上恕罪!大皇子薨逝前这玉便丢了,因怕皇上怪罪便未敢声张。可它为何出现在荷塘臣妾实在不知。想是有人故意陷害臣妾……还请皇上为臣妾做主。”丽妃已泣不成声。
“你可有人证明?”嘉陵见其哭得梨花带雨,不像作假,也不免有些疑心。
丽妃摇头道:“贴身饰物,除执掌宫女外便无人知。因她丢了此物,臣妾将她贬入了浣衣局。皇上若不信,与内务府核实便知。”
嘉陵沉默了一阵,道:“朕定然会查个明白。若不是你做的,朕会为今日之事补偿你;可若让朕查出确实出自你手,这后果恐怕不是你一个人可承担得了的。你好自为之。”说完将那枚玉瑗自丽妃手中取回,抬腿径直走出了重华宫。
丽妃独自跌坐在地上,衣襟半敞,发鬓有些凌乱,面上的泪痕仍未干透,而双肩方才被他捏着处已然淤青一片。她并未理会身体上的痛楚,木然地拾起方才情急叩首掉落在地的玉簪,紧紧地攥在手中,力道越来越大,终于听得“叭”的一声,那支玉簪在手里生生断为了两截。
她眼中已冻结成冰。若不还以其人之道,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正文 窥金粉光荷带露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众人依照品级妆扮了齐聚在慈安宫。原来今天是十五,依照宫例,皇后要率领众妃向皇太后道福,取团圆和满之意。只是如今这些旧例早已不那么严谨,不过是后宫日长,找个由头打发下时光而已。
淳宁太后笑着让众儿媳起身,待众人谢恩落座后,独让淑容皇后坐在自己身旁,握着她的手向下首众人笑道:“平日里哀家这慈安宫只有皇后一人陪着,甚是清冷,今日你们都来了,哀家瞧着热热闹闹的,心里高兴。”
众人言笑间,婉贵嫔凑趣道:“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却明白。咱们不过是怕太后厌烦,故才不敢常来扰了娘娘的清静,娘娘却反过来嫌弃咱们没有皇后娘娘体贴。臣妾知您疼爱皇后娘娘,可也不能太偏了咱们不是?咱们心里可也存着娘娘呢。”一番话让众人皆笑了,淳宁太后笑骂道:“平日里看你也是个不声不响的闷葫芦,怎么这嘴也是这般厉害?你觉着哀家不疼你是吧?那从明儿个起你天天儿来哀家的慈安宫,陪着若婷一起誊抄经文如何?”
婉贵嫔急忙摆手道:“臣妾的字可实在见不得人,没的玷污了佛祖。还是皇后娘娘一人辛苦吧……”众人见状皆笑翻了,连一向沉稳的惠妃也禁不住弯起了嘴角。
淳宁太后转头恰好看到她,便问道:“景琰在做些什么?也不见他来。哀家许久见不着,还怪想他的。”
惠妃起身笑回道:“最近夫子已教他们破题了,因此课业紧了些。太后若惦念,臣妾叫他过来就是。”
淳宁太后点头道:“学问要紧,却也要张弛有度,他一个皇子又无须下场,只不过皇上训策严谨罢了。晚上的家宴叫他也来热闹热闹,还有景瑶和景璇,一起抱过来。”又向丽妃道,“把景琛也叫来吧。”
惠妃与颐妃、丽妃皆起身应了。
淳宁太后方满意地笑道:“别怪哀家偏心,哀家现在心里头只有这些孙儿辈。看着他们,才觉着舒坦。呵呵,究竟是老了。”众人连忙又笑劝一番。
眼看着日头到了正上方,淳宁太后留众妃用了午膳方放各人回去歇晌,一众人等便静待太阳落山之后才又重回到慈安宫准备参加晚宴。
初夏之夜,凉风习习,池塘内荷影重重,蛙鸣声不绝于耳。因太后喜欢这满塘的荷花碧波,晚宴就摆在了御花园内。淳宁太后一手牵着一个孙儿,由众妃环绕着缓步向绛雪轩走去。
“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