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沉月-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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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蓉笑回:“奴婢吃好了,主子还是赶紧用膳吧,别让皇上等您。”清荷这才忙忙地点补了些,便起身更衣。
“外头雪虽停了,到底冷得很,主子将这斗篷披上罢。”说着将一件织锦皮毛斗篷给她系好,又拿出手炉塞在她手里,想着外头雪滑,到底不放心,仍是收拾了东西一起出门送她过去。
清荷就着从蓉打起帘子的手出来,雪后初晴,清新的空气倏然迎面扑来,忍不住深呼吸。只见一夜的大雪将宫苑点缀得清淡素雅,两旁的回廊栏杆上都落满了雪,就连院中那棵老槐都披上了银装,仿佛一夜之间开满了槐花。几个宫女正在清扫甬道,开出一条路来。
主仆二人沿着游廊向翊萱宫宫门穿行而去,途中所经内殿院落都换上了素色,殿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银光。几只雀儿在雪地里翻找草籽,被她二人的脚步声惊飞,扑棱棱飞上树梢,带下些许雪尘。
两人出了大门,转上宫道,那青瓦红墙在白雪的映衬下,倒显得不那么旧了,更平添了一分肃穆之感。青石路面已被积雪覆盖,只扫出中间的一条道来供人来往穿行。从蓉扶着清荷慢慢走着,两人心里都生出些恍若经年的念头来,故而均感慨无言。
御花园内也已是银装素裹,亭台楼阁均是白茫茫一片。园中树木被这满目的白色覆盖,已然分辨不清,只有种“万树松萝万朵银”的感受。湖面漂浮着一层薄薄的冰,野鸭水鸟早已南飞,只有几只麻雀和八哥在岸边树下蹦着,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万寿亭在花园东南角,许是天冷的缘故,两个人沿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间或有几个内监匆匆而过,也隔着老远,略屈一下膝便跑了。
“主子,您先歇会儿罢。”从蓉在亭中石凳上铺了一块垫子,搀着清荷坐下。“您冷吗?要不要奴婢去取些热茶来?”
清荷笑着摇摇头,刚要开口,只听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声接道:“去吧,顺道再烫壶酒来备着。”两人回头一看,正是嘉陵,原来他已经到了。
请安毕,从蓉自去备茶备酒。嘉陵将清荷从凳上拽起,附耳神秘兮兮道:“朕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也不待她答言,拉了就走。
清荷不得不跟着走,迈下台阶前回头看了一眼道:“那她回来找不到人怎么办?”
“找不到就等着,你跟着朕怕什么。”嘉陵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依旧拉着她向前走。清荷跟着他左拐右绕,穿了两次拱门又过了一座小桥,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待又绕过两座假山石,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只见一树树的红梅正在皑皑白雪中怒放,阳光下,那一簇簇的花瓣仿佛燃烧的熊熊烈火,映红了二人的双颊。
“喜欢吗?”嘉陵自她身后探上柔腰,将她拥在怀中,偏头轻啄她侧脸,柔声道,“朕昨天就听说花儿开了,正在遗憾没有瑞雪来配,刚巧就下了这么一场大雪,可见是老天疼你。”
“怎么是疼我?”清荷不解。
“因为朕跟老天说了,如果三天内不下场雪来,朕就一个月不见你。结果老天爷一听,舍不得让你害相思,就下了呗。”嘉陵煞有介事。
“谁害相思?胡说八道……”清荷笑骂,却猛然发觉出口不逊,急忙欲转身赔礼,却被嘉陵搂得更紧,将下巴支在她肩窝上,若有所思道:“你以后在朕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不必拘礼,朕不会怪你,反倒会庆幸。”
“为什么?”
“因为你不再当朕是外人。”嘉陵将她转过身来,深深地看进她的眸中,换了一个自称,“我知道你虽然跟了我,可是你的心却不曾完全对我打开。你是在害怕什么?”
清荷闻言一怔,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什么,只垂下头去。
嘉陵让她面对那满树红梅,缓缓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么?”清荷点点头,那不过是两年前的事,自己在藏梅寺进香时与他相撞,现在想来却好似前世一般。
“那藏梅寺本名白云寺,却是我父皇偶尔游幸时易名。其实我也跟着一起去的,只是当时太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却唯独对那满寺的梅花印象颇深。犹记得缤纷花瓣自树上落下,落了我一头一身,仰头去看,就好像花雨一般。还有几朵落在了父皇刚作完书的案台上,映衬着洁白的宣纸,就好像一幅天然的画卷,父皇便命人将那花瓣原封不动地裱挂成画,如今正挂在佛堂里。”
嘉陵低头看看已然听入迷的清荷,笑笑继续道:“后来我便常趁父皇不注意,一个人偷着往寺中梅树最多的地方钻,想寻机会再经历一番花瓣雨,结果却迷失了方向,不知跑到了哪个院中。只记得那院子里只有一间小小的庙堂,一个身着布衣的老和尚在菩萨前打坐,见我去了,便笑着拉我。我看他慈眉善目,不像坏人,就大方的随着他坐下。他看起来很高兴,和我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大部分我都不记得了,只有一句——”说到这他卖起了关子。
“一句什么?”清荷忍不住催问。
“‘若问此生何所向,梅花树下芙蓉家’。”
“这是什么意思?”清荷皱皱眉,没想明白。
“我也问过那老和尚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他却说天机不可泄露,让我自己参悟。我一直没有参明白,可是最近却忽然醍醐灌顶,想明白了。”
“那是什么?”清荷仍然犯迷糊。
嘉陵见她迷瞪的样子,十分好笑,拍了一下她的脑门道:“这还不明白,分明是说我们的相遇,你不就是那芙蓉吗?”
清荷撇嘴道:“原来又是捉弄我……”
“这次可不是,我没骗你。我们见面那次,我正是去寻那老和尚的,可惜再找不到那个院子了,谁知却恰好在梅树下被你撞了。还有这满树的梅花,都是当时我回宫后缠着父皇帮我种的。”嘉陵满意地看着她惊讶的张开口,继续道,“没想到,都应在了今天。我很高兴,真的。”
清荷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绽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被斜阳染成了相同的颜色,就那样安静地看着自己,忽然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去。
“此生,注定我们是彼此的。”嘉陵轻轻印上她的唇,将她唇边的一抹微笑一并留在了心底。
正文 不知酝藉几多时
十九年的春天一晃而过,短得来不及驻足流连,便已进入夏天。
初夏的午后,艳阳还没到毒辣的时候,清荷已嚷着嫌屋里头热。恰逢院子里清风正好,从蓉缠不过主子的软磨硬泡,便带着秋雁、冬香两个新来的丫头,将院子整个洒扫了一番,从屋里抬出个凉榻安置在那棵老槐树荫底下,又顺手支了张小几,摆上新沏的绿茶与洗好的果子。
清荷迫不及待地从她手中抢过一枚樱桃塞入口里,旋即冰得牙直打颤,慌忙吐出。那樱桃是用沁凉的井水刚刚湃过的,还未入盛夏,井水不见阳光,自然寒凉浸人,从蓉本想放一会儿再给她,谁曾想她那么心急,赶忙将茶递上。
捧起清茶饮了一口,清荷歪在榻上长舒了口气,再不愿起来。可又是才歇了午觉,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她想想,便命冬香去架上找那本《西京杂记》来。因嘉陵帝近日政务繁忙,已不常唤她去上书房陪侍,每日午后她便多了不少闲暇。那书自她看过喜欢,他便连同其他几本一起送了过来,让她无聊时翻看。
她捧着书倚在凉榻上,从蓉坐在榻尾为她轻摇拂尘,以避虫蚁叮咬。头顶上方繁茂的槐叶像是一把巨伞,将她两个纳入阴凉,树上的知了在声声鸣叫,细密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倾泻下来,落在身上,留下斑驳的光点,随着清风摇摇晃晃。
读着读着,清荷只觉得眼前的字化作重影,渐渐模糊了视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终于不敌困意,睡了过去。从蓉见状,自屋中抱出一床薄被给她盖上,重又拿起拂尘轻轻晃动着……
再次醒来时已是夕阳垂落,清荷在床上翻了个身,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身躯,浑身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寝室,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纱质中衣。而躺在身旁的那个人居然是皇上,此刻正枕着手臂好笑地看着她。
她呼了口气,放下心来,瞪他一眼复又挨着床壁躺下,以夏被遮脸不睬他。嘉陵笑着贴上来,戏谑道:“没想到你这么能睡,我一进院门就看见你睡在树下,叫都叫不醒,口水都淌了一身,也不怕人笑话。”
清荷掀开被子,脸厐霎时绯红,冲着他嗔道:“你才淌口水,人家睡相哪有那么腌臜,尽胡说。”
嘉陵大笑着翻身搂着她,在脸颊上亲了一口,才道:“你倒胆子越来越大,敢反过来说朕,不给你点厉害瞧瞧都能爬到朕头上去了。”说着压在她身上不让她动弹,也不打,也不挠,只用嘴往她脖子里吹气,他知道她最受不得痒,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果然清荷受不住,呵呵笑着左躲右避,在他身下像条小鱼一样扭来扭去,嘴里胡乱求饶:“皇上放过我罢,臣妾知罪,再不敢了。”
“嗯?你叫我什么?我不是说过没外人的时候你要称呼我的名字,又忘了?”嘉陵帝佯怒,嘴下更狠,连吹数口。清荷只得笑着不停地躲避,忽然,她觉察到他停止了动作,心下一喜,刚要翻身起来,又被他强压下去。她抬眼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眸骤然暗沉,又听到他喉咙里传来熟悉的吞咽声,眼风一扫,自己居然衣襟半敞,露出些许春光,不禁面上作烧,伸手欲推开他,怎奈身娇力弱,上面的人纹丝不动。
“呵呵,”他声音暗哑,低笑道,“这次可是你自找的……”
他俯身含住她的唇,轻轻咬啮,感觉到身下的人娇躯骤然紧绷,心中暗笑,加深了吻的力度,直到怀中玉人娇喘无力,方才转而逗弄她的耳珠与脖颈,眼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渐渐泛红,双眸半闭半合,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才坏笑着罢了手。
“起来吧,该用晚膳了。”他将清荷自床上捞起来,看着她绯红的双颊,仍忍不住逗她,在她耳边悄声道,“娘子若还不满足,待为夫吃饱喝足后再来侍奉娘子,如何?”
清荷羞赧至极,伸手捶了他一下,方扬声叫从蓉进来收拾。
御膳房也已将嘉陵的例菜送来,不外是十菜一汤,仍热气腾腾。清荷盛了一碗冰糖莲子递给他,嘉陵笑笑,舀起一勺送到口边,却忽然想起什么:“瞧朕这记性,今天提早回来本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的,谁知你一睡就是两个时辰,朕就给忘了。”
明明是他自己忘了,还要怪到她头上,清荷忍不住腹诽,暗自叹口气,问道:“什么消息?与我有关么?”
嘉陵看着她点点头,旋又摇摇头。
“到底有还是没有?不说算了。”她撅嘴扭向一旁。
“呵呵,都要当长辈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嘉陵笑着看她,“今儿在上书房议事,朕见夏侍书有些心不在焉,坐又坐不住,怕他身子不适,结果一问之下,他却是因为要当爹太兴奋的缘故。朕便准了他的假,让他回去了。”
“真……真的?!”清荷惊喜莫名,饭也顾不得吃,急忙拽着嘉陵的袖子仔细盘问,“那……什么时候发现的?几个月了?男孩女孩?我该给嫂嫂送点什么好?”
一连串的问句让嘉陵有些哭笑不得,他索性也搁箸,将那个激动的人按在椅子上:“前面几个问题,你自己去问,朕一个男子如何能知?是男是女也总要生出来才知道,朕又不是神仙,没那未卜先知的本事。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吃完朕再给你出主意。”末了,又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句,“什么时候你也给朕生个龙子呢。”
清荷却只顾兴奋,哪还有心情吃饭,只是见他的神情十分严肃,才又胡乱拨了几口便告退,拽着从蓉到一边儿翻箱倒柜去了。
“蓉儿,你瞧,这几块布料还是新的,送了嫂嫂让她做几件衣裳,恐怕她身子重,日常的已经穿不得了。
“还有这两个荷包,带给她随身装点儿酸杏儿什么的,以备孕吐。
“对了,前儿个御膳房王厨子做的那道酸汤鱼很是开胃,如今天儿热,想必孕中的人最喜这个,回头你去问个方子来我一并送去。
“啊,还有,”她又翻出几个黄澄澄的金项圈,“听说小孩儿命浅,只有金子压伏得住,这几个项圈拿给她,保管孩子一辈子无灾无痛。”
“主子,您别急,一样一样来。”从蓉见清荷有些手足无措,不禁笑道,“许是您头一回升了辈分,心急难耐,可这小娃儿还没出生呢,哪里就用的着这个。”
清荷拍了拍脑门,失笑道:“可不是我糊涂了。”忽然又想起一物,却是这个时节正好用的,于是又躬身使劲翻腾柜子里的包裹,终于在一个浅绿色包袱里找到了,拿出来打开一看,一个雕漆小盒安静地躺在那里。从蓉讶然道:“主子,这不是那年令容华送您的罗扇?”
清荷取出扇子,一股奇香盈鼻,她轻抚扇面叹道:“正是。”神情黯了下来,带了些许苦涩。令宁舒已是许久未曾登门了,她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自己先去低个头,可每次偶遇,宁舒似乎都不大情愿与她正面接触,让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扇子我一直舍不得用,白放着发霉,如今便送了嫂嫂罢,也不算糟蹋了它。”
从蓉也叹了口气,没有阻止,将东西归置齐了,一并差人送了出去。可谁曾料想,正是这把不甚惹眼的绢面罗扇,却差点酿成一场让她悔恨至极的祸事。
正文 流怨枉杀徒恨谁
云岚小产了!
伴随着她凄厉的哀嚎声,夏家上下彻夜灯火通明。稳婆在产房内已忙碌了两个时辰,一盆盆的热水送了进去,换成殷红的血水端出来,看得一墨心惊胆颤。
“娘,我等不得了,我要进去!”夏一墨神情焦急,两眼不住地往产房方向张望,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圈后终于忍不住了。
“墨儿,莫慌。”臻蓉听得云岚的声线渐渐地低了下去,心中也十分担忧,却阻止了一墨进产房的要求,“临盆血房阴气甚重,男儿见不得血光,当心晦气。娘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
一墨还要争辩,被臻蓉厉声制止,只得压抑着坐下。臻蓉方自己进去了。
进得门来,却见床上血污斑斑,地上几个丫头在不停地换水,一旁的稳婆仍在催促着云岚用力,而床上的人却早已汗湿满身,奄奄一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臻蓉赶忙抢上前,拉起她的手,轻轻拨开她额上被汗水浸湿的发,柔声道:“岚儿,岚儿,醒醒,是娘。”
在耳边唤了半天,云岚勉强睁开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是臻蓉,面上挣扎起一丝笑容问道:“娘……你来了……孩儿……是不是就要……死了?”
“胡说!”臻蓉皱眉呸道,“才多大点儿人就要死要活的,女人家谁不经历这一遭?快别胡思乱想这些不吉利的,集中精神。”
云岚微弱地闭了闭眼,断断续续道:“娘……做女人……都这样……痛么?”
臻蓉安慰道:“可不是,娘生墨儿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吓人,还不是照样过来了。放心,因你这是第一胎,自然痛不可忍,回头再生的时候就不会这样了。”
云岚睁开眼露出乞求的神色:“娘……可不可以……不要……再生了……孩儿……受不住……”
臻蓉不忍看她痛楚,连声劝慰:“好好好,娘不会强求,你略歇歇。”她松开云岚的手,将那满手血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