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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禁苑黄昏 作者:凯瑟琳德·卡尔-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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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女画家凯瑟琳·卡尔(1858——1938)20世纪初曾创了两项空前绝后的世
界性纪录:她是惟一在中国官廷之内一连呆了很长时间的外国人,又是惟一替尚健
在的中国后妃画过肖像的人。
    她1903年来华,是当时中国海关税务司柯尔乐(lhanisngUS Carl)的姐姐,1
903年经美国公使夫人苏珊·康格(Susan COnger)的推荐倒颐和园为西太后画像。
原定画两次的,结果一发而不可收,一直画了9个月。这期间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宫里。
9个月的宫廷生活不仅使卡尔完成了四幅西太后的肖像,更重要的是为她两年之后出
版的此书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卡尔的这部书与其他同类作品比较起来,有其鲜明的特色。一是对主要人物西
太后、光绪皇帝和皇后,以及种种小事的记载之详,而且完全是亲眼目睹;二是作
者由于职业的训练,观察非常细致,又善于捕捉人物的内心世界,所以她笔下的这
几个主要人物都给人以形神毕肖的感觉;三是由于作者是应邀到宫里去作画的外国
人,并非清朝臣民,所以无须过于拘束甚至战战兢兢,而正是这种轻松的氛围和宾
主交流的平等导致了使此书内容得以生动的种种小事件、小冲突。
    “柯姑娘”——当时宫廷内外对卡尔的一致称呼——一个美国人给西太后画像,
这在当时听起来似乎是异想天开的一件事,所以得以实现,不能不归功于康格夫人。
    康格夫人是位富有正义感的女权主义者,她的正义感使她对当时外国人在中国
为所欲为的傲慢行为顺理成章地产生了强烈的反感,而西太后作为一位掌握全中国
生杀大权的女性,其在社会上产生的作用之大显然是女权运动所敬羡的,由此也就
成了她的崇拜对象。
    庚子年义和团围攻北京外国公使馆,得到西太后的全力支持,甚至还派军队去
助战,所以此后她在外国人的心目中形象大坏,西方有许多人都将她恨之入骨,而
一些漫画更是将她的面目肆意歪曲。康格夫人为了改变这一局面,想出了为西太后
画像、然后送往圣路易斯博览会展出的主意。关于这个,她在给女儿的信中是这么
说的:“好几个月以来,我对报上那些有关皇太后陛下的可怕的、不公平的漫画一
直很气愤,同时越来越希望能让全世界看到她较为真实的形象。我想到了请求皇太
后陛下准许与她讨论关于为她画肖像的事。”
    她起初向西太后推荐这一计划时,西太后也并不怎么领惰,但后来在她的多方
努力之下也就勉强同意了。所谓勉强,就是限定只准画两次,而对于一幅这么大尺
寸的肖像画,两次当然远远不够。幸好亲自看画家画了一回之后,西太后来了兴趣,
结果两次变成了9个月。这样不但画像的任务得以顺利完成,也使卡尔有了写成这本
书的可能。
    此书对西太后的评价并不客观,有过于吹捧之嫌,卡尔对西太后的个人崇拜显
然是其中的一大原因。不过能对西太后作较全面的描述的文献不多,而且大多并非
信史,真正能像卡尔这样,通过直接接触而来的,可说是凤毛群角,所以就显得可
贵了。再说无论如何,卡尔是外国人,吹捧也罢,个人崇拜也罢,都超不出小巫的
范围。
    翻译方面,本用不着说什么,但因作者所处的时代关系,书中有几个名词如今
看来用得并不适宜,如“拳民”(Boxer)和“满州”(Manchuria)等。为尊重原
文件,硬改译为“义和团”和“东三省”显然不妥,故一仍其旧,特向读者作一说
明。
                                                               译 者

                                                        2001年6月1日

                 第一章  入宫觐见与我在中国宫廷的第一天

    8月5日,我首次到中国宫廷觐见那天,我们在美国公使馆准时起床,因为从京
城到颐和园坐车要走整整3个小时,而准时是东西方君主共同遵守的礼仪。我们觐见
的时间是10点半,皇太后的肖像定于11点钟开笔;时辰与月、日一样,都是经过反
复查考历本、再三斟酌之后方才选出的,这一刻开始绘制皇太后陛下的画像被认为
最是大吉大利。
    我们是早晨7点乘着卫队的两轮轻便马车离开公使馆的,能弄到的交通工具之中
惟有它才装得下我们一行:康格夫人和她的翻译,还有我和一些画具,其中包括一
块大画布和一副可以折叠的画架。离城之后,马车就在肥沃的田地之间穿行,眼前
是美丽如画的风景。昨晚刚下过雨,一切都新鲜宜人。潮湿的汉白玉石铺就的地面
像闪光的溪流一般向前延伸着,道路两旁的玉米田和麦田绿油油的,时而有一丛侧
柏树的暗影掠过,从中露出寺庙的围墙。远处颐和园所在的群山处于柔和的蓝灰色
天空之下,精美绝伦,所有这一切组成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离开京城不久,外务部派来护送我们去颐和园的一支仪仗队就加人了原来跟随
在康格夫人马车后面的使馆马队。一个半小时的驰骋之后,我们的车穿过了一个热
闹的村庄,经过了一座庞大的喇嘛庙的焦黄废墟,沿几位宗室亲王的夏日别墅的围
墙而行,不久颐和园中美丽的山谷湖泊就映人了眼帘。山的顶上有茶室和庙宇,运
河的流水拍打着宫殿前的汉白玉平台。
    像所有的东方宫殿一样,乞丐、瘤子、瞎子坐到了外廷门坎上,从进出外务部
和皇宫外廷的亲贵大员和他们无数的随从那里得到慷慨的施舍。外务部在朝廷驻颐
和园(距京城16英里)期间,为了办事方便,在大门左侧设有办公处。我们在外务
部前下了车,有好几位官员带了他们的翻译走出来迎接。我们在朝房稍事休整后走
出来,遇上宫里前来迎接的总管太监,他带领我们来到带红色罩套的宫轿前,这每
乘是由6个人抬的。他们抬着我们过了正中门(是太后和皇上专用的),从左边一个
门进去,这就进了中国皇帝神圣的离宫之一,在慈德皇太后最喜爱的宫殿的围墙之
内了!我们被抬着迅速穿过各种各样庭院和花园,一路目不暇接,最后来到一个较
大的、长方形的院落,里面满是一盆盆珍稀的开花植物,以及许多长得很漂亮的灌
木。轿夫们在这里放下轿子。我们下了轿,夹在几个太监之间一直往前走。我们面
前装饰着明艳艳的朱红大“寿”字的巨型玻璃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我们最终来到
了中国皇太后的御座房之内!
    一群公主和侍从女官站起来迎接我们。中国前出使法国大臣裕庚的夫人和女儿
站得离公主们不远,她们无懈可击的中英文知识使她们能在我们跟公主们交流时做
令人愉快的传声筒。我与她们是在巴黎认识的,现在几乎像老友重逢了。她们仿佛
是连接日常的真实世界和这个我们刚迈人的天方夜谭武宫廷的中间环节。我们是10
点一刻到的,所以过了一些时候太后和皇上才出现。他们进来时简简单单,不事喧
哗。我是注意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静默之后才觉察出来的,赶忙回过头去看,就见一
位娇小可爱的贵妇人满面笑容,十分友好地招呼康格夫人。裕庚夫人母女中有一个
悄悄说了声“皇太后陛下”。但即使是这样,我仍然难以将眼前这个慈眉善目、面
貌那么年轻、笑容那么有魁力的贵妇人与I900年以来就全世界都在议论的残酷而又
无情的暴君、令人感到棘手的“老”太后联系起来。一个样子几乎有点稚气的年轻
人跟她一起走了进来,这就是天子——中国皇帝!
    招呼过康格夫人之后,太后将目光移向我,我上前行鞠躬礼。她向我迎来,伸
出手,脸上的微笑完全把我征服了。我不由自主地把她典雅的手指抬到了自己的嘴
唇边。这是礼仪所无的,是我对她出乎意外的魁力所发自内心的赞美。接着她转过
脸去,把手仪态万方地向皇上伸展了一下,轻轻地说了声“皇帝”,并在我向皇帝
陛下行正式的鞠躬礼时仔细地注视着我。皇上微微弓了弓身子以作答,脸含公式化
的微笑,不过当他精明的目光掠过我的身上时,我感觉到他也在仔细观察我。
    由裕庚夫人母女翻译着谈了一会儿之后,太后叫人把我的画具拿进来,她自己
则退下去换上准备画像时穿的长袍。
    她离开御座房之后,我努力考察了一下环境。殿内高大宽敞,但窗户的上半部
分都糊着纸,毫无明亮可言。惟一有点光亮,可以用来作画的地方,是玻璃门之前。
这点地方就这么大一幅画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为了让画和被画者一样得到亮光,
我将不得不把我的画架放得离宝座很近,而对我要画的如此一幅巨画来说,这么做
是很不利的。当我想到我马上将在这个地方开始作画,想到我一落下笔也就不得不
在同一块画布上完成这件作品,我的心不禁重重地沉了下去!太后的愿望是,最主
要的,肖像要大。我被告知她不会理解以小幅开始或先画几幅习作的做法——如果
我不是一上来就从大画布开始,她很可能就不再给我摆姿势了。事实上就是那天早
晨我们在外务部被告知太后将只给我画两次,所以这中间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没有
事先摆姿势这一过程,没有素描可供选择,只有一会儿时间挑选姿势,而且一经选
定就不能更改——可我对我的作画对象的个性或她能摆出什么姿势来完全是一无所
知。
    所幸我对这些不利的情况没多少时间考虑,太后不久就回来了。她穿了件明黄
色的长袍,上面绣有颜色宛若实物的紫藤,密密地用珍珠装点着。这是满族式的,
式样优美,从脖子拖到地上,用的是一整块料子。右开襟,玉钮扣。长袍的料子是
一种硬而透明的丝,底下衬了件较为柔软的衬袍,颜色和长度相同。衣襟最上面一
枚钮扣上挂了一串18颗硕大的珍珠,珠与珠之间以扁平而晶莹透明的翠玉隔开。同
一枚钮扣上还挂了一大颗经琢刻的淡色红宝石,下拖黄色的丝流苏,流苏尽头是两
颗大大的梨形珍珠,美得罕见其匹。腰间两面悬着淡蓝色的绣花丝手帕和带有长黑
丝流苏的香囊。她脖子上围着一条淡蓝色二英寸宽的围巾,用金线串着大颗的珍珠
绣成。围巾一头塞在衣襟里,一头垂着。她乌黑的头发从当中分开,平平地梳至两
鬓,在头顶挽了一个大而扁平的发笈。
    从前拥有一头秀发的满族贵妇人都通过一枚金、玉的夹子把自己的头发再从这
发引出来,挽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皇太后和宫廷女官们用缎子取代了头发,这样
较为方便,也不容易乱。她们的头发光滑得像缎子一样,头发结束而续之以缎子的
地方很难看出来。发笈周围绕着一串珠子,正中是一颗硕大的“火珠”。蝴蝶结两
旁是簇簇鲜花和许多首饰。头饰右方悬着一挂八串漂亮的珍珠组成的樱络,一直垂
到肩上。
    她戴着手阈和戒指,每只手上两个指甲护套。因为手指甲留得非常长,护套是
少不了的。这些指甲套戴在每只手的第三、第四指上,左手的是晶莹的翠玉,右手
的是黄金的,上面镶嵌着红宝石和珍珠。
    太后矫健地迈步向前,问我双龙宝座该放在哪里。太监将宝座放在我说的地方
之后,她就坐下了。她身高不超过5英尺,但脚上满式鞋的鞋底高达6英寸,近乎高
跷。为了避免坐时膝盖显得太高,她不得不坐在垫子上,这样坐时看上去比站立时
高大多了。她摆了个惯常的姿势,对我说我随便作什么提议都可以。但我已经认定
姿势和环境必须尽量典型和个性化,既然我没有时间来研究对方,有关她的位置和
周围摆设就只能依据她的判断了。
    时间已近11点!
    无论如何这笔总要落下去才好。每一个画家都知道空白的画布处女一般洁白无
瑕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种无限的可能在自己身上激起的一种近乎敬畏的感觉;
责任实在太大,对如何开头迟迟下不了决心。这块空白的画布可能会成为一幅杰作,
充分表达出他的思想,也可能将其努力化为扭曲、支离的一团糟。今天处于陌生的
环境之中,又受制于那些个少见而不利的条件,我踌躇得比平时更厉害了,因为我
能否将这幅肖像继续下去完全系于这开始的一笔。
    我的手抖了起来!太后那神秘莫测的眼睛尖锐地注视着我,同样叫我心里七上
八下。可就在这时殿内的八十五座钟开始以八十五种不同的方式报时了。吉时到了。
我举起炭笔,在这位中国的皇太后、权势赫赫的“慈接”平生第一幅肖像的画布上
落下了第一笔。公主、女官以及大太监和侍从鸦雀无声地站在四周,专心地注视着
我的每一个动作,因为只要与太后有关的事都是庄重的仪式。
    有一会儿,那八十五座钟的最轻微的滴喀声都仿佛大教堂的钟声在我耳边匐然
作响,炭笔落在画布上听起来就像是巨型锯子在锯木头。接下来,幸运的是,我兴
趣上来了,于是除了我的绘画对象和我的工作之外,我对其他一切都浑然不觉了。
我的工作稳步推进的时间好像极短,太后没过多久就把脸转向翻译,说今天干得够
多了,各项条件得到满足,画像是吉时开笔的。她又说她知道我又是工作又是从京
城赶了这么多路过来,一定累了,嘱咐我好好休息,嘱咐我们用一些点心。接着她
走下宝座,过来看画稿。
    我已经粗粗勾勒出了整个身体,并较为细致地画了面部。她的个性强而分明,
我成功地将其融人了不少在这幅粗略的草图中,看上去颇有几分相像。她挑剔地看
过一会儿之后,表示对此感到很高兴,并对我的画艺恭维了几句。不过我本能的感
觉是,这与其说是她在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还不如说是出自好意一希望让我放松
下来。她看过画之后,就招呼康格夫人和众公主过来看,还一起对它讨论了一会儿。
接着她转过脸来对我说,她对这画很感兴趣,想看它继续下去。她一边直接看着我
的眼睛,一边问我是不是愿意在宫里留几天,这样她可以在高兴的时候坐着让我画。
    这一邀请使我高兴万分。我所听到的太后恨洋人的报道经这次觐见和我亲眼所
见不攻自破。我觉得最最出色的演员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个性掩饰到这个地步。我对
如此亲切地发出的邀请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心想这么一来就为得到这位最有趣、最
引人注目的女性的高质量肖像创造了良好的开端。我甚至乐观地怀有说不定可以侥
幸将整幅肖像都在宫里完成的想法。太后见我答应了下来好像很高兴,说她一定尽
力让我愉快。接着她退了出去,我们受到了午餐的款待。
    太后一向独自一个人进餐。有客时,宗室公主作为宫廷女官之首就充作主人。
主客被安排在她左右。这一回客人是众公主、裕庚夫人及其两女、康格夫人,还有
我。
    餐桌以鲜花和水果作点缀,被摆得满满的中国菜肴压得喘不过气来。外国菜肴
是按照俄国方式送上来的。中国菜肴色香味俱佳,立即吸引了我,不过有人告诉我
对它们要有一个适应过程。桌上除中国饮料外,还有外国矿泉水和葡萄酒。这些美
味珍懂我们吃了个一干二净,每个菜都尝到了,还学着用筷子,虽说客人面前也都
摆了刀叉。
    午餐毕,太后和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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