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苑黄昏 作者:凯瑟琳德·卡尔-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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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扮演大老棺的角色,从不将社交与政治混为一谈。我可以确信,她只是任性
而为,根本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最初的很少几次接见(当时送的礼物倒的确是昂
贵的)之后,太后在露天招待会时赠送的是不起眼的小礼品,于是受到了嘲笑。其
实这是因为太后听说这些太太不愿接受她第一次所送的那样的厚礼,所以改送了不
值钱的纪念品。最后,公使们要外务部请求太后在接见时不要再赠送礼物,于是这
一习惯也就废止了。不过太后私底下仍然是送礼不辍,在中国的四大节日,她不但
给露天招待会上接待过的,而且给使馆所有的太太都送去了鲜花、水果和甜食。任
何公使离开北京,她都会送他的妻子一些临别赠物。
不过虽然接见外国太太们时的送礼停止了,中国宫廷之内以及官员们之间的送
礼势头却并未有所收敛。每逢太后和皇上的诞辰,尽管有诏书制止,寿礼还是不停
地涌入宫中。每个曾到宫里觐见过的官员,或者因其职司而有权进贡什么的,都送
上了礼。上面所下的制止送礼的诏书就像那些有关汉族妇女缠足(这个太后多年以
来一直在诏书里建议废止的)的诏书一样,一点不会起作用,因为它已经彻底融人
了中国人的生活,几乎变得不可或无了。送礼之在中国已是“不成文法”之一,要
摆脱它的控制和影响难上加难。虽然送礼的风气对官员和他们的下属都是极大的负
担,但这上面的改革只能来自民间。
我在宫内住了这么久,当然也从太后那里接受我的一份礼物。每个节日我都会
像公主和宫廷女官们那样被记起,而当给公使馆的太太们送去礼物时,太后又叫人
将同样的一份送到我的手上。她送给我的许多礼物都体现了对我真心实意的体贴关
怀,其中不少是未雨绸缎。天气转凉、宫廷女官穿上棉衣之后,太后派一个宫女到
我这里来取走了我的一件度身制作的衣服,让宫内的裁缝照着做件绸面子的棉衣,
裁缝也做得出奇地好。而我对这个一点不懂,所以帮不上忙。太后叫将这件裁缝做
的衣服的朴素的地方改了几处,认为它线条太硬。她叫添上一根长而柔软、在腰部
打结的彩带,说这样衣服显得更为雅致。公主们穿上毛皮衣服之后,太后亲自为我
设计一件她认为穿着作画时会很舒服的毛皮里子的长衣服。她费了些周折才得到满
意的结果,因为这既需要一定的保暖性,又不能影响我画画时的行动自由。元旦之
际,她差人送了两件形状奇特的毛皮里子服装来。裙子是她叫照着古画做的,与我
们的裙不无相似之处,前面居中垂下一块绣花的镶片。上衣可算是欧式与中式的融
合。整件衣服不但美观,而且十分舒适。
她又叫做了一顶貂皮帽来配这两件衣服,因为中国贵妇人不论冬夏,头上总戴
点头饰什么的。这帽子是淡紫色缎子的,帽顶绣了花,帽上有用金线绣了吉祥图案
的飘带。帽檐可以翘起,也可以拉下来捂住耳朵,用淡紫色的带子在下巴下打结固
定。太后说在找适合我的样子时遇到了一些麻烦,这顶帽子她也是叫照着古代版画
做的。后来我知道她试了三种貂皮之后才选定了认为可以与我那头糟糕的淡黄色头
发相匹配的颜色。她在帽檐的正前方缀了一颗公主衔,这只有宫廷女官们才戴,代
表了清朝的火珠。它是经清朝的创始人所规定的,是皇室成员的显贵珠宝,由一颗
大珠子和三排交替的小珠和珊瑚组成。小珠和珊瑚一般认为是代表火的。这火珠象
征着不可得到,是双龙永恒的追求。
太后还送了我一些别的迷人的东西。作为来自她的物件,作为她对“门里的陌
生人”的关心体贴的见证,作为她出自慷慨的天性总是希望给人以快乐的
自发赠与,我将把它们永远加以珍视。我真希望能把我们许多次在美丽的颐和园内
兜风时她亲自采了给我的鲜花和奇异的草保存下来,但它们,唉,都枯萎了,已经
不知去向。
第二十八章 冬天在宫中的一些日子
那幅用于圣路易斯博览会的大幅标准肖像正在一步步接近完成。现在我有了可
以不受干扰地工作的地方,可以在工作之余安安静静地研究作品,进度快多了。太
后会带着她通常那些随从前来摆姿势,但时间不固定,而且常常是在我未料到她会
来的时候。近来她看上去越来越忧心忡忡了,不过不管什么时候需要摆姿势,她总
是来的,还对画像之中的全部细节要求得很严。她常要改画首饰和装饰品,那珍珠
披风她看了最初那幅素描之后也叫改了,因为不喜欢它的式样。
我刚开始画这幅肖像时成问题的那张宝座,是太后的儿子、已故的同治皇帝送
给太后的礼物,已在拳民运动中“遗失”了,但她认为可以按照叙述和见过这张宝
座的宫廷画师的草图来画,可我不能同意仅凭记忆或照搬他人的作品。不过到最后
我不得不聊胜于无地画上了一只她极为喜欢的袖木雕花宝座。这宝座并不像宫中几
乎其他所有宝座那样能与构图的直线匹配得很协调,但太后愿意这样。
我发现在与宝座几乎碰在一起的蓝色景泰蓝屏风上用重彩画九只真鸟大小的凤
凰,而又不能使它们看上去像在太后头顶上方盘旋的真凤凰,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
事。花瓶和摆设也是宝座两边等距离排开的,但是不能不这样画,要不就不“合适”
了。人处在三扇屏风的正当中,两者靠得非常近,一切背景气氛都无从谈起。袍子
和袖子上一道纹也没有。不过我现在已经不跟习惯和传统抗争了,对眼前的一切机
械地照搬照抄,不再加以艺术安排,也不作任何新的尝试。我像一个勤勉的工匠,
以一天完成多少英寸来计算工作量。
天气这时变得实在太冷,除了简短的健身运动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了。再说紫
禁城内廷也没有地方会使人产生兜风的兴趣只有围墙圈起来的庭院和高墙之间
封闭的走道。即使太后的兜风也仅限于早晨去朝会大殿和穿越一个个庭院,从这个
御座房来到那个御座房。
每天我去工作之前,我们几个总到太后的御座房里看她一会儿。唱戏的日子,
我就在她戏楼的包厢里对她进行早晨的问候。到光线暗淡得没法画画了,我就去皇
后和女官们的包厢看最后一场和壮观的结尾,这时总会有一些很好的彩灯装饰和漂
亮的效果。现在太后和皇后似乎完全明白了我喜欢工作、为了完成送圣路易斯博览
会的大幅肖像也必须工作。她们知道我并不看轻娱乐、典礼之类,但不希望它们干
扰我的工作。如果是特别的节日,或者好看的典礼,我总会被叫去,否则的话去不
去就随我的便了。
我通常与女官们一起用午餐,这时皇后就成了殷勤的女主人。晚上的晚餐则是
在太后的餐桌上。御座房里现在放上了两个大型的铜火盆,虽说盆上窜出蓝色的火
焰,模样不俗,但对这间高敞的大殿内的温度影响甚少。通往院子的那些巨型大门
上,门帘时不时被进来出去的太监掀起,穿堂风很厉害。不过火盆至少可以暖手,
再说又是那么漂亮而别致,冷一点我也就随它去了;而且过了不久也就习惯了这温
度。中国女官们在室内穿着厚重的毛皮服装,房间很暖和的话是受不了的。
现在晚餐时桌下铺了大幅的地毯,比冷冰冰的汉白玉石地好多了。这个完全是
为我着想,因为中国女官们毛皮里子的鞋下还踩着2英寸高的软木鞋底。冬令期间,
餐桌当中有几个银火锅,热汽腾腾的菜肴底下烧着炭。这么一来桌上的汤、蔬菜、
偎肉就永远保持在沸腾状态了。一天晚上,我向一个太监提出将瓶装红酒送上来之
前先放在火盆旁边悟悟热,可以去掉点寒气。不久之后有一天十分寒冷,那太监拿
进来一个大茶壶,开始从里面倒出滚烫的红酒。中国人的酒都是烫得滚烫再喝的,
他认为这比单单“去掉点寒气”要好,还天真地说:“多冷的天,这么着喝好。”
不唱戏的日子,天黑得没法画画时,我就到太后的御座房左侧的起坐间里去跟
皇后和女官们呆在一起,在那里坐等晚餐。这时皇后会教我汉语。她非常注意我的
音调,似乎是很认真地想帮我学好。汉语对一个初学者来说非常难,即使他耳朵很
好,因为“音调”或者说你念一个字时声音的抑扬高低的不同会使一个字
的字义完全改变。有时候公主们会一个接着一个用不同的音调念同一个字,要我跟
着她们念,然后解释每个音调的字义。为了帮助我改善读音,有时候她们会说双关
语,或者教我一串绕口令,就像法国人教孩子“TmS oS dans tIDS o tlfolls.”。
当我最终被这些字弄得糊里糊涂时,就会以“PW ho pick a eCk of pickledeper.”
相报复。这么一来当天的汉语课只能到此为止,因为她们都会照着念,结果乐成一
团,没人再想继续学下去;而在这笑乐中间,也就宣布开饭了。
有时候皇后和女官们晚上会玩牌。牌是狭长条的硬纸板,宽仅1英寸多一点,每
一张上面都有古怪的图案,一副是150张。我自始至终未弄明白这种牌的好处。有时
候女官们勤快起来,会编织一种带子。线,金的、银的、丝的,拴在木桌中央,一
端坠上重物,然后她们的手会一来一去、一来一去地将这些编成精巧的带子。公主
们绣了许多漂亮的绣品,她们的鞋面是刺绣精美的缎子,也自己做。但晚上她们没
法做这个,因为北京的两处宫殿只点蜡烛,全中国仅颐和园是用电灯照明的。
一天晚餐时皇后要我明天早晨早点来,因为她想要让我看什么东西。第二天早
晨9点我们到达时几个太监正在宫门边守候,等着带我们去皇后那里。这时我才知道
今天是皇后的诞辰。我匆匆进去,看见四格格和宫里所有的女官都站在皇后的居所
前,另外还有一些来客也在那里。她们告诉我皇后要她们等到我来之后再向她贺寿,
并说要我第一个进去。我到了里面,只见皇后盛服坐在宝座上,头上的宫廷头饰和
挂下来的珍珠跟她气质高贵的容长脸很般配。她看上去很是亲切和蔼,我一进去,
她就向我伸出了小手。我深深地弯下腰,吻了吻她的手,真诚地祝愿她幸福“万”
年、“佳兆”连连。接着就在我打算往外走的时候,她要我留下,在一旁看着公主、
女官们进来。每个人都在她面前跪拜俯伏,献上一柄玉如意,而她也答以相应的礼
节就是皇上和太后诞辰时的那种。
但这些冬日并非全由唱戏和节庆组成,也有一些伤心日子。宫内常过忌日。常
常听说某日是某某皇帝某某祖宗的逝世周年,我好像觉得整个朝代的每一个皇帝的
忌日他们都过的。这种时候,上午一清早祖宗牌位之前会有祭奠和佛事,当天停止
一切娱乐活动,太后和宫里所有的人全天服孝。白色是全孝,三年之后就不再服了,
接下来的孝服是紫色和青色(次等)的。头饰上戴的花也换成了紫、白、青这些丧
服的颜色。一天晚餐时一向在宫里主持仪式的皇后告诉我明天是同治皇帝(太后的
儿子)的忌日,问我能不能穿丧服颜色的衣服。
第二天,我穿了一件黑色衣服我们的丧服头发上戴了紫色的花。我们
进去的时候,太后正在她起坐间的小神龛前祭奠。她的衣服是深紫色的,上面装饰
着繁褥的黑色花纹,头发上未戴任何花只有几颗珍珠。她看上去很伤心,祭奠
时也显得比通常情况下更为认真、虔诚。但祭奠结束之后,她仍然像平时一样体贴
周到地向我道早安和询问我的健康。过了一会儿我们就离开御座房往我的工作场所
而去了。再次见到她时已是我们和皇后、女官们一起用完晚餐、到御座房跟她道别
的时候。因为我已有一段时间没穿黑色衣服(太后说她不喜欢),她注意到我又穿
了它,就小声问裕庚夫人“于吗”。裕庚夫人告诉她当我知道这是谁的忌日之后,
就为此穿了这件衣服。她似乎十分感动,双手抓住了我的手,说道:“你这么着是
体贴我的难受,心儿真好。”泪水从她眼睛里掉下来,落到了她仍然握着的我的手
上。
可怜的人!她现在的伤心事并非仅仅是丧子之痛。许多日子以来,我注意到她
变得越来越忧虑了。她似乎彻底感觉到了中国政治形势的严重性。随着俄国人和日
本人即将开战的传言愈传愈盛,她看上去又忧伤又憔悴。她的心里似乎是充满了疑
虑和担心,已经完全不是平时的自己了。我猜想她可能是想到了她的国家的无备状
态,担心被拖入这场争斗。她似乎对采取什么措施举棋不定。即使中国不被卷入这
场冲突,敌对的双方也将在它的境内较量。那场争斗将在满洲进行,那里是清朝的
摇篮,那个美丽、生机盎然的地方将要受到战争的蹂躏。她所面对的,是难堪的祖
宗陵墓遭亵读的可能性。在中国,祖宗陵墓遭亵读被认为会给家庭带来可怕的后果,
一个虔诚的中国人宁愿承担任何物质损失,也不会去冒这种风险。她感受到了这一
切,所以非常忧伤。
第二十九章 中国的宗教仪式
中国有三大宗教一一佛教、道教,以及对大自然的崇拜。自然神崇拜体现了他
们对一个无形神抵的最高观念,是中国最为纯粹的宗教。其庙宇坐落在北京明故城
一处辽阔宽广的所在。天坛是这组庙宇中最为壮观的一座,圆圆的三重穹顶在这里
傲然耸起,很远以外就可以看见。穹顶外面所砌的瓦片,是大自然神圣的绿色,里
面隆起处的颜色为天的蓝色,四周的侧柏均已有数百年历史。此处别的部分坐落着
比之几乎毫不逊色的地坛、日月坛、先农坛,而这些庙宇之中最大、最为别具一格
的,是圆丘。圆丘以大地为地基,以无穷无尽的以太为墙壁,以苍天自身为穹顶。
自然神崇拜在圆丘宽敞的露天祭坛上达到它的最高潮,就此功德圆满。这祭坛是圣
地之中的圣地,是这组用于自然神崇拜的庙宇的祭扫之处。
图丘建造在一处宽广的汉白玉石铺就的平地中心,四周辐射出一长排一长排世
俗的侧柏树。整个建筑完全以洁白无瑕的汉白玉建成,其浑圆有若大地。它那三个
叠加的圆象征着大自然的三位一体和无穷无尽。每个圆形高台围着雕琢精美的护栏,
东南西北各有九级台阶。这样最高的那个大圆的中心点就代表了宇宙中心,与四面
八方无不相通。
在这一象征的世界的中心,在这一以空间为墙壁、以无限为塔楼的大庙,中国
皇帝“天子”头顶着蓝天,对无形神抵顶礼膜拜,为“大清国”国运昌盛、
人民繁荣而祭献。这一对无形神抵的崇拜并不存在神职系统,中国皇帝是其惟一的
大祭司。作为天子,只有他有资格在其全中国惟一的大祭坛上,在其全中国惟一的
大庙里主持这场独一无二的仪式。
为了在这个祭坛上进行这场半年一度的大祭,皇上严格地斋戒3天以作准备,最
后一夜是在通宵达旦的不眠之中度过的,这组建筑中有个斋宫专供他使用。这冬、
夏两至对无形神抵的礼拜是中国皇帝作为天子履行的最最庄重的职分。中国皇帝不
仅是惟一有资格在这些大祭坛上祭扫无形神抵的大祭司,还以一己之身包笼了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