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尼+尼!-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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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尼!东尼!
作者:朱邦复
本书完成于民国六十三年,系《巴西狂欢节的迷惘》之续集。由于前集销路不佳,本集无人愿意出版,为了避免浪费心血,乃自行出资印刷,再交由某出版社代为发行。不料该出版社因盗印教科书被揭发而遭查封,我也不免池鱼之殃。
今年文书星动,由时报出版社一口气出了四、五本书。偶翻阅旧作,始发觉当年行文遣字稚嫩不堪。特此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巴西狂欢节》与本书从头到尾,彻底改写一遍,一并交给时报出版。
本书全系创作,素材取诸身边琐事,手法则采用电影场景方式,力求以明快的对话及动作,表达出时代背景与个人遭遇。
看过《巴西狂欢节》或《智慧之旅》之读者,对书中人物及事件固然会有较明确的认识。然而本书实为独立之单元,以秀子口中呼唤“东尼!东尼!”开始,展现出其无可奈何的心情与各种的因果循环。到秀子再度喊出“东尼!东尼!”时,这个团体已经演变到无可挽回的绝境。
人类社会又何独不然?
朱邦复
序于都兰山麓
1994/6/18东尼!东尼! 东尼!东尼! 第一节“东尼!东尼!”每当秀子心中焦急,想要表达却又找不到适当的言辞时,两只手就不由得互相扭拧,上下翻转,同时,口里不断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在四壁萧然、空空□□的房中,尼奥与秀子靠在内侧墙角坐着,甘格伏在窗口,我则侧身蜷卧在近门的走道旁。只有东尼歪斜地盘坐在中央,猴着上半身,左手肘部支撑在大腿上。右手弯着,贴在腰间,由手腕到小指,敷着长约卅公分的石膏筒,拇食中指则翘在外面。他横眉怒睛,牙齿不断地错磨,胡子根根直立。
尼奥难得改变他那大理石般的面孔,他瞪着东尼,大声斥责:“你老是喜欢滥交朋友!难道我们这里是俱乐部?”
东尼平常口齿伶俐,能言会道,但一到争辩之时,他就忍不住急怒交加,以致除了声势惊人之外,更加显得无理可喻。今天,他又遭到大家的围剿,原因是在凯洛琳走后,他自作主张的找了一对青年男女来补缺。
他苦苦解释了半天,好话都说尽了,却一直得不到尼奥的首肯。甘格、秀子也认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参加的人选应该慎重的选择。我对这一切已经无动于衷,知道他们再怎么吵吵闹闹,也不过是五分钟的风暴。不管争论的是什么,骨子里可以说都是对枯燥生活的一种心理发□,上次东尼一怒之下,打断了手指,也没有学到任何教训。
“讲得好听!你们要修行,要断绝物欲,那么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不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东尼怒吼着。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我们要发展组织!”尼奥也吼着。
“你永远有理!”显然尼奥这句话有漏洞,东尼开始反击:“要扩大组织也是你的主张,我好不容易找人来了,你又说是搞俱乐部!你倒底要我怎么样?”
“你找的人没有一个是我们需要的!”
“不是你需要的!你需要怎样的人?圣人吗?你太过分了!”东尼的声音更大了。
“东尼!”秀子哀求着。
“你为什么不说尼奥?就因为你是他的女人?”东尼忍不住了,他换了个姿势,把右手曲在怀里,空出左手来拍着地板。
“东尼!”秀子委屈地想要解释。
“你别瞎说!”尼奥白脸泛青:“我们需要的是有志追求人生真理的人,你那些朋友就知道吃喝玩乐!”
“吃喝玩乐又有什么不对?难道那不是人生真实的一面?”
“可是你不能妨害进修,我们的组织还不健全。”
“那么赶快发展组织!”东尼理直气壮。
“我们宁缺毋滥!”尼奥坚持立场。
“胡说!你明明知道他们俩有学问,你怕他们抢了你的位置!”东尼脸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地说。
尼奥狠狠地睁大眼睛,半向没有说话。秀子痛苦地扭拧着双手,她有一肚子的理由,却永远没有开口的机会。甘格和我置身事外,无动于衷的坐观两虎相斗。
尼奥下定决心,压抑着满腔怒火,委婉地说:“你非请他们入伙不可?”
“至少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好!欢迎他们晚上来玩,但不能住在这里!”
“仅仅晚上来玩?你有什么权力不准他们住?”
“你请他们来住,我和秀子就走!”尼奥站了起来,伸手去拉秀子。
“你修什么道?你这是伪善!”
“我们走吧!”尼奥把秀子拉了起来。
秀子很不甘愿地站着,看看他们俩坚决的态度,为难不已。她转身向着我,我赶快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自从参加这个团体以来,像这样的争吵已是屡见不鲜的了,我不信事态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果真闹到那种程度,我又可苦强自出头?他们的个性太强,偏偏习惯与兴趣又极端相反,这种矛盾不是任何人所能解决的。
尼奥拉着秀子,回到内室去整理他那不过是几本书的行李。我们静静地坐着,甘格面无表情,东尼则□脱地抬着头,欣赏那满透天光的屋瓦。
秀子不停的走进走出,她的东西似乎拿不完。每次经过东尼的面前,她总想开口说话。再看看东尼那副不在乎的神态,只得叹口气,低下头又走了过去。
尼奥不急不忙地收拾着,平静的面容不带一丝情感。他仔细地把他的书一一捡出,三大包的书,叠在一堆,竟有半个人高。
我不相信他们会这样轻易地拆伙,虽然相处不久,但我很了解东尼和尼奥,他们彼此相互敬爱又相互需要。尤其是东尼,他迫切地追求着尼奥所说的真理,渴望得到内心的安宁,所欠缺的,只是一点自制力而已。
很显然,这种遁世的生活,虽然没有达到东尼所期望的目的,却解除了过去心理上的一些桎梏。他与尼奥的争执,往往也只是两人作法的不同,以及他个人个性的极端。以他平常的态度,我猜在最后一刻,他的理智会战胜冲动,然后悔恨交加,乞求尼奥收回成命,重归于好。所以我冷眼旁观,要看东尼最后用什么方法,来收拾残局。
忙乱了好半天,秀子又出来了,把一个小包放在大门口。她低着头,斜眼看看我们,发现仍然没有一点转机,只好忍着泪,无语地坐在小包上。尼奥把书也理好了,提在手中,走到门口,东尼依然抬头凝视着屋瓦,一动也不动。
尼奥的脸色凝重,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在门口停了一会,转过身来。这时候大约是下午三、四点钟,一缕缕的阳光,由屋瓦间隙投影到斑剥的土墙上。四周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似乎一切都停顿了。
尼奥把那包书放下,在他黑色的百宝囊中取出一个红色小包,慢慢地走到东尼面前。他蹲下去,打开包裹,红布里面赫然就是他最珍惜的圣书《宇宙之主》。他停了一停,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书取出来,双手捧着,递给东尼,平静地说:“这本书我都能背了,你留着吧!”
东尼毫不理会,好整以暇,转过身来,胸有成竹地说:“急什么?等吃完了新鲜的螃蟹再说吧!”
“螃蟹?到哪里去吃?”甘格一听有吃的,立刻接口。
“艾灵顿请我们今天晚上去!”
尼奥冷冷地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东尼面带得色:“要吃螃蟹嘛!就得委屈一点!再说,不让你们整理整理行李,劳动劳动身体,待会儿肚子不饿,又嫌螃蟹不好吃了!”
秀子听了,又气又高兴,奔过来,跺着脚说:“东尼!东尼!你……”
东尼忍不住哈哈大笑,张开了双手,她再也说不下去,立刻扑进他的怀中。东尼!东尼! 东尼!东尼! 第二节要了解一个人,就必须了解他生存的环境。环境不断的在变化,人受到变化的影响,孕育出因应生存的模式。这种模式反应在行为上,成了人的个性。若撇开环境与人互动的因素不谈,则人不过只是一种动物,他的目标,就只是生存、生殖与生活。
在长时期的生存过程中,人类经由多方面的追求与尝试,累积了足够的生活经验。由于个人的生命非常短暂,经验必须藉着生殖、生活而逐代传衍。而且每一个新的生命体,对于人类已有的经验认知,都必须从头到尾,再重新体验一次。
人的生活,就是个人的个性在环境变化下的体验过程,如果其个性塑造得符合环境的变化,是为成功的人生。反之,人的个性与环境不能相互协调,那么,不是个体的个性出了问题,就是环境的变化有了危机。
人类累积的宝贵经验,形成了文化,就在文化越来越丰富的当儿,人类能够领略认识的部分却是越来越小。就像一个贪婪的收藏者,不论什么都难逃他的聚宝盆,甚至别人的丢弃物,他也不放过。年深月久,积存的收藏品越来越多,终于有那么一天,他会发现存放的空间无限延伸,数量已经多到难以估计。且不要说去欣赏,就连里头到底有些什么,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时如不加以整理,尽管再有价值,对未来的人而言,也不过是些包袱而已。
工业文明就是这样产生的,千百年来沉重的包袱,已经压得人们难以忍受,到了必须彻底扬弃的时机。正好新兴的技术促进了生产的效率,生活环境立刻有了改进,人们的信心十足,就像重演的历史一样,总认为自己才是宇宙的中心。
然后,新的收集行为开始了,一样的贪婪,一样的积极,只是换了些名称,换了一批角色。无可否认的,随着宇宙进化的进度,能量大量地被释放出来,变化的速度快了,参与的规模也大了,积存的收藏品,不久就超出了认知的极限。
可怜的现代人,从清晨太阳射出第一道金光开始,到黄昏时霞光□尽为止,一天所接触到的事物变化讯息,远非大脑容量所能及。偏偏这些讯息,都与生存戚戚相关。人要成功地生活在现实环境下,就必须不断地做出正确的判断、选择。
人类的能力有限,而事物的变化无穷,人如何以有限来应付无限呢?
大多数的人是麻木了,从出生开始,就被社会限制在特定的环境中。有如上了高速公路的汽车,开车人唯一的选择,就是在统一的流向中,锁紧车门,系好安全带,同步前驶。每个人面对的,都是无常的未来,有人担心工作、升迁、收入,有人忧愁感情、得失、儿女,更有人从早到晚,不断地操虑着自己的身体、疾病、死亡。
追求变化与新奇,原本是人性的一种本能。工业化不仅仅是一种时髦,利益所及,尚且是社会繁荣、国家存亡之所系。巴西当然没有例外?她不过是人性与环境相冲突的、其中的一个舞台罢了。
四百年前,巴西就已经摆脱了葡萄牙王朝的统治而独立,实行民主政体也有了百余年的历史。尤其是在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为了巩固其南美洲的利益,在蓄意的培植下,巴西遂走上了资本主义自由经济的路线。
巴西的自然环境,在《巴西狂欢节》一书中,曾经概略地介绍过。然而我必须再一次地强调的是,巴西人口稀少,可耕面积广大,气候宜人,物产丰饶。数百年来,无天灾人祸,这些都是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
美洲是一条细长的地脉,从北到南,如同一把斧头,将地球砍成东西两半。背对着广阔的太平洋,而面向狭长的大西洋,巴西的东海岸就是刃口。地球生机勃勃的自转着,终年不断地送来温煦的和风,既不冷也不热,暖洋洋让人浑身舒泰。
在葡萄牙人统治的时期,曾将甘蔗,棉花以及咖啡等经济价值极高的农作物引进巴西。尤其是咖啡,更是深切地影响了巴西人的生活方式以及经济制度。
咖啡为常年生灌木,多种植于中部山坡丘陵地带,种植后,第三年开始收获。一个维持得好的咖啡园,起码可供二十年以上的收成,也因此养成了巴西人好逸恶劳的习性。
由于咖啡不需要大量资金,非常适合地广人稀的巴西,故早在十八世纪,蓄奴制度便因之破产。黑人及印第安人的经济得以独立,逐渐与白种人杂交,血统充分混和,形成了地球上仅有的一个无种族歧视的乐园。
除了咖啡外,还有不少常年生的经济作物,如同可可树(巧克力原料),芭芭苏(油料)等。这些作物都不需要特别照料,而且市场上供不应求。
经济作物虽带来了财富,却泠落了广大而肥沃的河谷平原。那里的人采取世代相袭的游垦方式,先将地上的草、树放火烧掉,再撒播下杂粮种子,便坐等收成。
然而,在交通发达的二十世纪,地球上已不再有孤立的地域。这个天府之国,引诱着欧亚大陆过剩的劳力,成为移民者的天堂。日本人在他们政府的支援下,已有百余万移民定居在中部各州,成功地控制了农业经济大权,形成厚实的政治资本。而义、德等欧洲各国,也在气候稍寒的南部,站稳了脚步。
移民们如鱼得水,□渴般地在这片肥美的土地上工作,立刻改变了原来的农业面貌。巴西人尚在震惊之时,现代化的工业热潮又接踵而来。短短的几十年,日新月异的巨变,巴西人几乎历经了现代文明全部的进化史。
巴西并没有深厚的历史及文化传统,也没有什么民族观念,他们的社会,全靠明定为国教的天主教来维持。而在时代的冲击下,教堂的神圣光辉已经褪色了,精神的追求也不再是生活的重心,财富及物质的刺激,早取代了一切。尽管上帝的金身依然,但信徒的祷告,却似梦呓一般,再也没有谁能听得到了。
老一辈的尚未堂而皇之地拒绝参加弥撒,对他们而言,这个活动还具有社交的价值,同时也有漂白良知的作用。年轻人则公开宣称没有上帝,或上帝已经死了。他们追求的是性、金钱与自由,迫不及待地摆脱了束缚,纵情于身心的解放。
在上帝的羽翼下,人类全然遗忘了信仰也是一种庇护。一旦暴露在大自然中,赤裸裸的现实,使得人与人之间,除了利害之外,没有共同的交集。
庇护是以自由为代价,所换取的保障,令人获得平安幸福。房屋、衣服是最具体的代表,风俗和律法是行为上的庇护方式,至于思想、伦理和宗教,则早在行为发生以前,就已经把人限制在一定的□围内,束缚得动弹不得。
对重视自我利益的人,任何代价的付出,都是不可忍受的损失。所以,当人类社会上有了另一种选择,是以庇护换回个人的自由时,情势丕变。有野心的人为了私欲,没有野心的人源于愚昧,有人呐喊,便有人起哄。于是,当巴西人听到呐喊,立刻举起了双手,他们根本不需要反对什么,只要摆脱宗教的束缚就够了。
争取到自由的人,为了确保自己的自由,也必须建立一套新的游戏规则。事实上,不论用什么名称,当任何规则被接受的时候,也就是一个新庇护所的产生。
这个时代的庇护所,人人必须努力工作,社会必须不断累积财富,由财富提供自由。其自由的目的,是追求感官需求的满足,藉着行为的放任来达成。人从出生开始,在智能尚未成熟以前,耳闻目视,都是声色刺激。为了满足这种自由,人必须遵循这个庇护所的规律,就是拼命地去累积财富,有了财富才有自由。
在这个庇护所内,若有任何人,不论是在什么动机之下,开始怀疑这套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