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包括所有番外)-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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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月朗星稀。
兆郡王府书房内,宫灯高挂,案后人覆眸案卷,似正专心公务。
“嗯?今儿个吉祥不来了么?”
“是啊,都这会了,怎么还不到?前日大雨漂泊的都来了,这好天气反而不见?”
“哈哈,应是脑子终于正常了呗,看清了自己的身份,乖乖消失了。”
“唉,也是。其实,我蛮吉祥那丫头的呢。”
“我也不讨厌她,尤其她……”
啪。门内忽起脆响,值守门前的两名侍卫倏地一惊,按剑排闼闯入,“王爷……呃?”
案后人缓缓抬首,”什么事?“
”方才属下等听见……“
”砚台落地。“
“……是。”侍卫之一上前拾起地上砚台,交给随他们同入的书童打理,恭首退下。
那方砚台平日都是放在左侧靠墙一方的,怎会平白无故的跑到了右边,还摔到了地上?两侍卫来敢据此交换意见,却不约而同作此忖思。
“阮江,阮河。”
已走到门边的两侍卫立时顿足,回过身来,回过身来,“王爷有何吩咐?”
“如果有那么话要说,站得远一些,本王料理公事时不喜耳边嘈杂。”
“……是!”
原来,是咱们的说话声吵着了王爷?两侍卫恍然大悟。
书房内,柳持谦提笔就字,初蘸了墨汁的笔端停在雪白宣纸上,渐渐晕染出大片墨迹,久久不动。
这么快,就结束了么?
“冯二叔,邓四叔,给我解开穴道!”客栈小房内,吉祥正坐床沿,圆眸怒视眼前两人。“你们为什么要点吉祥穴道?”
冯冠武、邓玄学捧着客栈内供用的粗糙茶水大口啜饮,充耳不闻。
“冯二叔,邓四叔,吉祥有事要做嘛,你们要玩等吉祥回来再玩!”
邓玄学叹了口气,“吉祥丫头,你这脑袋怎么连隐岳的二成都没有?你猜不到四叔点你穴道就是为了阻止你再去做那件徒劳无功的事么?”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咱们先前让你来来回回的跑来跑去,就是让你玩的,但这都快两个月了,你还在玩,你不累,咱们看得都累了!”
冯冠武将茶碗扔下,“明知道是个泥潭还要往下跳,你傻,我们也要随你一起傻么?”
“冯二叔,邓四叔。”吉祥垂下脑瓜,眨掉爬上眼眶的泪,抬起头又是灿烂笑靥。“你们就让我把这一回傻到底好不好?顶多,掉到泥潭里,我再奋力爬出来,然后跟着冯二叔邓四叔浪迹天涯闯一番大事业去,好不好?”
两人更气,“你怎么……”
“隐岳姐姐聪明,她不也为了峙叔叔傻了一回么?难道两位叔叔从来没有傻过?如果不傻,你们怎么会宁愿一生不婚也在守在三娘身边?两位叔叔的傻,是一辈子呢。”
“……”两人相顾无言。
“解开吉祥的穴道罢,好不好?”
“……吉祥,希望你不要后悔。”也希望,我们两个不要为了今日这刻的心软后悔。
吉祥如意(二)
吉祥这一夜晚到,本来惟恐柳持谦已经歇憩了,还做好了扰人清梦的打算,不料碰上的,是一场刺杀。
十数名杀手刺杀兆郡王。
吉祥伏在房顶,暗想着这王府里侍卫繁多,他断不会有事,自己不妨先在这里等着,待下面安静了再去做每一夜一次的告白罢。
可是,那些杀手显然不是泛泛之流,半数人以各样的暗器阻止围攻来的侍卫,另半数人刚专攻柳持谦,每招每式,都是置人之死地的绝杀。
“喝喝,本女侠前来路见不平拔也相助!”她一声大喝,从天而降。
她的武功,在村子里并不能占得名号,但经过恁多高手的调教,在外界已臻一流高手之列,又是趁人不备时出来,事半功倍。
柳持谦得她相助,立时轻松许多,后侍卫不断涌来,杀手不敢再恋战,匆匆撤退。
“你……”
“我……”
并肩作战的两个人面面相对,同时出声,又同时无声。
柳持谦先笑出声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好说,江湖儿女,本就该锄强扶弱……啊,我不是说你是弱,我是说你比我弱……哎呀,我要说什么!”吉祥双手掩了脸,对自己的语出无状懊恼不迭。
“姑娘的武功的确不弱。”柳持谦唇角上扬,“如果姑娘乐意,可以留在府内做个侍卫。”
“……你说什么?”好事来得突然,吉祥需要进一步确定。
“做本王的侍卫,姑娘会觉得委屈么?”
“……不不不,不委屈!我当真可以在你身边做侍卫?”
“是,你不是说需要确定会不会喜欢上我么?”
“对对对,需要确定!”吉祥大跳大笑。“哈哈哈,我交了好运了,哈哈哈……”
柳持谦的眉眼,因映进她的笑颜,微呈柔软,以后岁月没忆及这一时,都会让他如今日,淡淡的甜意绵延在心头,萦绕在唇齿之间。
做了侍卫,而且是贴身侍卫,跟进跟出变成了常事。以男装示人的生活,吉祥煞觉新鲜。
“草头王……啊,是王爷,王爷!”瞅四下无人,本来准备口上占一回便宜的吉祥因他人的一记冷睇适时改口。“请问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等人。”
“为啥约在这荒郊野外的,不兴找一间茶楼惬意舒适些么?”
“……你话很多。”
“哎呀,这里又没有旁人,我不说话,你不说话,冷了场多尴尬。总要有人活跃气氛呐。”
柳持谦打开折扇,将一些心事半掩。
“王爷,难道你除了是兆郡王,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另一个身份?”
“江湖黑道的当家老大?”
“……你又在胡说什么?”
“那不然你把人约在这样荒芜的地方,不就是为了和人接头座黑事的么?”
柳持谦安抚了一下自从她出现便饱受折磨的心脏,道:“你再说一句话,就站到我十丈之外。”
“我是你的贴身侍卫……好,好,不说,不说,您老请便,属下知罪。”吉祥掩住嘴,退了三步,恭眉顺首。
柳持谦狠瞪她一眼,在眼光即将抹上起别样情绪前,迅速掉转。
任凭她留在自己近身之处,会不会太冲动?
“草头王,你吃这些也吃得下去么?”
远郊外与人相会,来者黑纱覆面,与柳持谦近身交谈,她站在丈外等候。半个时辰过去,来者消失,他们打道回府,不想中途遇雨,只得就近找了一个农家落脚小栖。她拿出了一点碎银,请农家碰上饭食,都是些民间的粗糙吃物,本以为兆郡王必定是睬也不睬,岂料人家吃箸就食的姿态与在王府用膳时毫无二致,连食量也相差无几。她不得不问。
“为什么不能吃得下去?百姓们不都是常年吃这些的么?”他淡问,
“可你不是一般……”百姓。她用力咽下去卡在喉咙的一口糙饭,连她也觉得实难下咽啊。“话说,草头王,其实你不是人罢?”
他目芒利利如来。
“……不是,不是,小的意思是说您会不会谪仙下界,神龙下凡?”她的笑脸尤其谄媚。
“……贫嘴!”他眼底暗浮笑意。
“嘿嘿,好说好说,这是你的优点之一呢。”
“草头王,今夜的星光分外明亮对不对?”
雨下不绝,天色渐暮,城是回不去了,农家为赚花项,甘愿一家挤到了杂物房内,将两间还算干净的主室让给贵人。吉祥睡不下,跑到院里纳凉,却见满天星光之下,柳持谦负手伫立遥望天际,墨色发丝,银色衣衫,随夜风轻摆。那道清华绝伦的背影,吉祥呆呆望了半晌,方咧出一个赖皮笑脸,上前问。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他半侧回身,回眸问。
“主子没有睡,属下哪敢?”
“主子准你睡了。”
“属下还是舍命主子罢。”她凑到近身一尺之内,提鼻暗嗅着那般“男人香”,心中发着贼笑。“主子也看星光。”
“今夜的星光的确分外明亮。”
“是罢?我就说是了。”她得意洋洋。
“同一片天下,同一片星光,即使异地,也可同赏。”
“……草头王今日感慨很多?”
“吉祥,不要太喜欢我,好么?”
“……”她低头,重吸一口气,抬起头,笑容大而夸张。“放心放心,离你越近,越不会太喜欢你,本姑娘浮浅的迷恋就快因为对你的了解破碎了,放心放心。”
他默然良久,“这样也好。”
“主子,小的有话要问。”
“说罢。”
“如果有一天,就是吉祥已经打碎迷恋笑傲江湖的那一天,您再看到像今夜这般的星光,会不会……有一点想起吉祥?”
“不到那一日,我又怎么会知道?”
她撇嘴,“骗骗人家也不成,草头王真小气。”
“我从来不是大方的人。”
可是,吉祥,我竟然想过要对你大方,不要让我动摇得那么快罢。如果有那一日,我只能……把你赶走,把你驱离我的世界呢,吉祥。
吉祥如意(三)
夏去春来,冬去春来。
惊蛰,春分,清明,谷雨。
吉祥掐指算着自己到来的日子,在柳持谦身边一呆居然已是一年之久。
这一年里,除了就寝时分,与上朝时刻,她这个贴身侍卫与兆郡王几乎是形影不离,如果仅是迷恋,一年的时间足够打破了罢?
可是,不是迷恋。
吉祥已经美誉办法欺骗自己。
她爱柳持谦,已是欲罢不能。
怎么会这么爱一个人呢?爱到每每想到不能爱不该爱,心就会被生生扯裂,扯裂出的血本肆狂涌,贪婪收集着他每一道背影……
“发什么呆?”
“……嗯?”她回神,与人在亭中议事的主子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结束了?”
柳持谦剑眉微蹙,“主子在里边议事,侍卫在此发呆,倒是尽职尽责。”
“嘿嘿,主子过奖,属下惭愧。”
他甩头就走。
她拔腿颠颠随上,“草头大王慢点走,属下保护您安全!”
他倏然止步,她来不及收势,一下子撞到了少年王爷的背上,鼻尖酸痛,差一点把鼻涕眼泪齐齐流下。
“哎哎主子,您要谋害属下也请提前打声招呼……属下失言!”
他眸光微闪,“今晚子时,到我房里来。”
“……啊?”她嘴巴大张。
他瞪一眼,抬手敲在她额头,“我有事找你,你给本王想到哪里去了?”
“不然呢?”她理直气壮。他这样说话,是人都会误会好不好?
“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夜半子正,月明星稀,两条人影由兆郡王府后门走出,向夜幕中疾奔而去。
“草头王,我带着你你跑罢?”
“为什么?”
“因为我的轻功比你好,强者应该帮助弱者嘛。”
“……离我远点!”
“哼,小家子气!”
他眼角余光觑着近在咫尺的这道人影。夜风送来了她身上浅浅气息,那是一种属于山野的蓬勃气息。这么一个人,让他在今日这个以为伤感以为沉重的夜晚,多了一分面对的勇气。但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到了他身边?
“草头王,技不如人要勇于承认,我顶多笑你三声,哈!哈!哈!”
“……”这么一个人,珍贵而稀有,可惜,他不能拥有。
“……这是哪里?”吉祥语中透出惊悸。
别怪她胆小,实在是他们置身之外,让人胆寒呐。松柏深郁,阴氛幽幽,牌碑幢幢,时时可见墓定重重……
“这到底是哪里?”
“小点声,离着不远处的皇陵有重卫把守。”
“皇陵……这……”
“往前走。”
还要往前走?她颤颤微微,同手同脚,僵硬挪不开步。被他一把扯住胳臂,几乎是拖着行路。
他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她罢?吉祥愣愣地,忘了畏惧,随他向前。
前方,一道宝顶呈现,一道汉白玉砌成的墓碑在月光下莹莹生光。
“良亲王侧妃东方氏……这不是你……”
“是我娘。”他放开她,缓步走到墓碑之前,撩衣跪下。“今天是她的生日。”
“所以你要干过来拜祭?可是,也不必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来啊,你大可以……”
“我娘的死时皇家的忌讳。正大光明的拜祭大奠,还不是时候。”
他不语,抬起手指,缓缓抹过那道碑,抹过上面的“东方”二字,然后,从怀里去除祭香点燃,叩首。
这一次,她从他的背影里读出的,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郡王。
那道矫健背影上,写着的,是浓重难遣的哀伤,深藏难道的思念……她的心微微扯痛。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我早晚会有机会向娘说出我的心事,有机会让她知道,我还是爱她的,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的前面又是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她也没有问。
“……来人了!”
在离村的路上,露过每一座大城,经过每一道朱门,三娘都会告诉她,每一道门都承载过一段段血泪情仇,豪门难入,朱门莫进。
那时,只当故事来听。而当樊隐岳突然现身,一行三人找到一家破庙,围着火堆,将一段已经湮灭在岁月中的往事拉近开来时,吉祥方知,良亲王那道朱门承载的,竟然是让人难以喘息的沉重。
吉祥在这对姐弟中左右为难,真若姐弟相残,她应该助谁?
“人各有志,你的心情,我无权置喙。但,好歹你叫我‘姐姐’,我们有村中三年岁月,我应该问你一声,你认为当有一天须在你和他的功名前程之间做一抉择时,他会选什么?”
樊姐姐啊,好锐利,好直白!
这个选择,她岂不会不知呢?别人的江山美人,美人尚且可以和江山稍有颉颃,让选择者尚能在悬在前饱受煎熬,而她这个不美的美人,是明明白白注定被放弃的,毫无重量的放弃……
“他不会选我。就像你们的父亲,就像樊姐姐你,情爱永远夺不过你们心中要做的事……”更何况,我尚不知他爱不爱我。
樊隐岳走了,她却被心中瞬间涌起的无力击倒,跪到地上,双手掩面,滂沱失声。
柳持谦眸色深幽,徐徐迈近,“你……”她的哭声,掩盖了他的话。
他胸口泛闷,郁堵难抒。在他面前,她都是笑的,笑得如同民间年画上那些玉女般憨气,怎么会一下子哭成这个摸样?是她本来就有这么多的泪,还是积攒得太多,终让她不能负荷?
他抬起手,落在那个抖动的肩上,“不要哭了,好么?”
她蓦地抬脸,瞪着两只红通通泪滚滚的圆眸,“……我要哭……我就要哭……连哭也不让哭了么?”
他丕地一僵。她的泪,明明流过她的脸,他怎么会感觉到自己的心际有酸涩在层层堆积?“是我让你这么苦么?那……”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
未竟的话,他突然不敢说出口。
“不是你,是我自己!关你什么事?”吉祥以袖擦脸,用力的擦,磨红了腮,犹在擦。
他皱眉,从袖里取了方帕,本想递给她,却怕她执意虐待那张脸,执帕替之,手指隔着一层方帕,抹过她柔软的颊,挺俏的鼻,丰润的唇……
倏地,他长起身躯,“你愿意哭,就在这时哭罢!”
疾步掠身,离开这方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