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包括所有番外)-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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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退退退,依旧是音甜笑美,“您再先生气,也不能骂自己嘛。”
“谁骂自己了?”
“您明明是咱们的二夫人,偏要说是’鬼‘,那您岂不是把自己骂成鬼了么?”
“……”吉祥暴怒。“我不是你们的二夫人!”
“二夫人消消火,您如果是因为那日在厅堂里那样简易就与二爷成就了夫妻之礼生气的话,您放心,二爷一定会以大红花轿娶您进门的。”
“……吉祥又想仰天长吼,但她不想再召来这么一个,遂选择眼不见为净,扭头就走。”
老天爷,你给不给人活路了?
“二夫人,知府夫人请您明日过府看戏,把戏单拿来了,请您圈几个您喜欢的曲目。”
“二夫人,韩总兵的千金邀你明日共游凤园。”
“二夫人,王员外的三夫人送来了几株茶花。”
“二夫人……”
一日下来,吉祥从东躲到西,从南避到北,凤府的下人总是无处不在,总能相随左右。
这宅子里的人都怎么了?她要疯了,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
“小北哥,你帮帮我!”
“好。”赵北歌应得爽快,起身去找凤青城。半个时辰后,他回来了,语重心长地道。“吉祥,你保重。”
什么意思?她瞪着小北哥。
但对方毫无为她指点迷津的意思,“我去帮乔四叔挑选药材。”
“……小南哥,帮帮我!”
“吉祥。”南朝望着她时,暖如春风。“小南哥认为,如果早晚都要成为了一只被煮熟的鸭子,还是早点认命比较好。以你之见呢?”
何解?她茫然眨眼。
“小东哥、小西哥……”
“我们很忙,真的很忙,不要打扰……”
……为什么连娘家的人陡成了这幅德性?她还能指望谁……等等,等等,娘、家、人?她怎么会特意联想到这“娘家人”?娘家人的另一面,就是婆家人,她她她……
啊啊啊……吉祥抱头,把自己反关在寝室内,满床翻滚着,闷声大叫。
都怪那个凤青城,把她好好一个如花少女逼得要成狂做魔!他以为用这样的招式便能让她乖乖就范顺服?未免太小看了吉祥。也不想想,她吉祥好歹是圣先生的行意门生(“得意”二字,纯属自我认定),岂会让尔等太得意?
哼哼,凤青城,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惹上吉祥女侠!吉祥冷笑,颓丧尽扫,一脸的斗志昂扬。
“凤青城,你听着,我知道我貌不惊人,平凡普通,但是你说要喜欢我……”
“不是要。”凤青城道。
“什么?”
“是已经喜欢上了。”
“……听我把话说完,可否?”吉祥笑容可掬。
凤青城微哂,“好,请。”
“不管我如何平凡无奇,是你喜欢上我,不是我喜欢上你,你用了恁多法子,无非是为了让我喜欢上你。那么,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从今日起,我不会再排斥你的接近,让自己试着去接受你喜欢你。但如果在一个月内你还是不能让我喜欢上你的话,就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如何?”
男人润泽生光的闪了闪,微蹙眉心,作思忖状。
“如何?”吉祥犹问。
“……好。”男人答。
对这个姑娘什么时候不想放手的呢?
见到了她为了和一只鱼计较跳进池里时,那时便想,有这样一个人相伴,生活必定每日皆有惊喜。
什么时候又投入到不能放手的呢?
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流泪时罢。尽管明知那泪有可能是为某个混蛋男人所流,心弦仍然在那一瞬间怦然鸣动。然后,不知不觉陷落,愈来愈沉……
“听好了,一个月为期,一个月后如果我还是不喜欢你,你必须让我安安静静的离开。”
“而你,在这一个月内,我想见你的时候,便随时能见。”
“……怎么可能?”吉祥怀疑他只是枉披了一件书生袍,怎会如此屈解别人的话意?“难道你不吃不睡的么?怎么可能你想见的时候就能见。”
“如果条款不公平,在下不想应下这一月之约。”
“你……”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见的时候便能见,这样才能让你有机会了解在下,进而喜欢在下。”
“你想得美!万一你在就寝的时候,想……”
凤青城浅声问:“想怎样?”
“想非礼本姑娘,难道本姑娘也要顺从么?”吉祥一心追求豪放,方作此大胆言辞,但话喊了出来,面红耳又赤,尴尬到极致。
“原来,吉祥姑娘想到那里去了么?”凤青城一脸无辜。“在下所指得‘随时’,当然是指青天白日时候,在下对吉祥名节的在乎,绝不亚于吉祥。”
嗤。吉祥撇嘴,这人常讲这类话,不怕牙酸的么?
“不过……”他面带沉吟。
吉祥以为这人又要反悔,急问:“不过如何?”
“如果吉祥姑娘想的话,在下是很乐于配合的。”
“……啊?”想什么?配合什么?吉祥圆圆的大眼眨着,良久——
“凤青城,你这个外表斯文内心淫荡的斯文败类!”
吉祥如意(十一)
吉祥的一月之说,可谓诚意寥寥。
这一个月,她的确不再回避与凤青城照面接触,可以任他带到各处招摇过市,但她心里等的,就是那这月的结束,然后告诉他“我还是没办法喜欢上你,请放我走”。
以这样的心情,对任何事自然无法投入,任何事都得过且过兴趣缺缺。转眼2,二十日已过去,自由在望,吉祥心情也渐渐开朗明亮起来。
“还不回去么?”今天一整天随他东跑西颠,巡视各处生意,连码头、库房都走遍了,这会儿太阳已打到西方,他却仍是兴致盎然的模样,吉祥不得不问。
“不回去。”
“还不回去?!”吉祥甩了甩一双酸疼小腿,明着不想示弱,暗里叫苦不迭。
凤青城向侯在库房门前的随从抬手,随从牵了马过来,将缰绳捧上。“大当家,小的还是在后面跟着罢。”
“说好了不准就是不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凤青城挥退了随从翻身上马,向少女伸出手去。“走罢。”
吉祥微愕,左顾右盼,“马车呢?为什么不坐马车回府?”
“车夫阿桂新近得了贵子,归心似箭,我准他早点回去看儿子。”
“您圣明,您伟大,您体恤下人!既然如此,这里有你我两个人,为什么不留下两匹马?”
“我不想。”
“……”
“上来罢”
吉祥硬杵不动。
凤青城挑眉,哂道:“难道你想走路回去?此地距凤府足足有五里路程。”
“……你成心的!”
“我不否认。”
“……”坦白道让人无力!
“来罢,我们还有一个月的约定内,比不想让我说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上就上,怕你不成?”吉祥女侠生平一大优点:禁不起激将法,尽管迅速就会悔不当初。这不,刚刚上了马海未坐定,她就想跃到地上,被身后男人束腰的臂按住。
“坐稳了,惊了马还了得!”
“你的手拿开!”
“好。”
男人应得太爽快,她尚在疑惑,瞅他双手握缰倏然明白,不管他的手放在哪里,自己都是坐在了人家怀内,在上马那一刻便处于劣势了。“我要下……”
突然,他喝马前行。
“你卑鄙!”她娇叱,却不得不乖乖坐稳。
“这是要去哪里?”本来打算沉默一路,但睇着行进的方向不似是城中,反向城外愈行愈远,再度不得不问。
“到了便知。”
等于没说!吉祥气结。
凤青城俯偷觑了眼怀内少女的气鼓双颊,不由莞尔,以缰击马,催快脚程。
兹此,一路无语。
“到了。”
这话响起时,吉祥已然昏昏欲睡。那两个字仿佛贴在耳边渡入,带到诱拐意味十足的温存亲昵,使得她纵不愿醒来,还是张开了眼。
“……哇!”吉祥惊叹。入目而来的,为她平生所见的第一奇景。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日落西山可以如此宏美壮观,迟暮之时也能这般惊心动魄。那轮夕阳将近胖的云层尽染成火红之色,映出霞光万道,喷薄而热烈。而夕阳本身亦是巨大儿奇丽,纵算正在沉降之中,仍有着睥睨一切的傲矜和从容。
他放开了缰绳,任马在山坡间信步徜徉。“这个地方,不管日出还是日落,景致都好,起哦却更喜欢在日落时来此。”
“为何?”吉祥一边贪看日落美景,一边问。
“很难说,也许日落更能让人明白光阴易逝,虚度可耻,遇到喜欢的人,便要奋力争取。”
这个人有没有正经时候?吉祥低嗤。“有话云英雄怕迟暮。若英雄陨落之时能有落日这般的雄浑气魄,更不枉英雄一场,就像圣先生。”
“圣先生?”虽然已从赵北歌等人嘴里认识了那位世外高人,但他更愿意听她说起。
“是我的先生。圣先生救了我,也教我许多,他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般浩瀚。”
“多谢圣先生。”
“……你谢圣先生做什么?”
“谢谢他救了你。”他低低声道。
吉祥这时方更深切意识到了两人此下的姿态有多近切,他每一说话,字字都有热息拂上耳尖,熏热了她的颊。“凤青城……”
她本想请他离得远些,却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打断,夕阳全数隐没。
“……我们该走了罢?”她问。
“对,‘我们该走了。’他说。”
但他们跨下的马,仍停在原地。
“……为什么还不走?”她又问。
“是它不像走,不是‘我们’不想走。”
她颦了颦眉,总感觉他意有所指,待眼睛调适过来,侧首想从他表情上看个究竟,却落进了一张由两道眸线密密织起的柔网内。
他的专注凝视中,没有任何侵略的热力,惟见满满的温柔,仿佛,他可以以这样的目光看她一生一世,天长地久。
是夜在蛊惑?还是心有所动?吉祥陷进了那片柔网内,呆呆不动。
“吉祥……”他俯首轻唤,唇软软擦过她的。“接受我,没有那么害怕,凤家也许不能给你提供最富贵的生活,却可以成为一个最温暖的家。”
“最温暖的……家?”家么?她也可以拥有家么?
“我不是天下最出色的男人,却能成为最忠诚的丈夫。”
“最忠诚的丈夫?”
她明白,她知道,这个男人正在诱惑她,以她最渴望的来诱惑她,可是,当周围空无一物,天地只剩两人,当他那样凝视着她,她拿不出她的盔甲,取不出她的硬刺。
“吉祥,做我的妻子罢。”他再度倾近,擦着她的唇角,轻语。
“有最温暖的家和最忠诚的丈夫?”
“对。”
“……好罢。”
“吉祥!”男人激呼,倏然把她紧拥,唇随即覆下。
吉祥微栗,闭眸承接。
她的顺从,激励了男人的索取,温柔如水渐成情焰如火……
那匹马徐徐掀起足蹄,老马识途地将背上两人带到了山间的一处木屋之前停下,并扬颈低鸣,提醒正在着急背上作鸳鸯交颈的两人,请易地再续。
凤青城抱着吉祥跳落地上,以足踢开,木门,寻上其内竹床,展开一场疯狂。
在上面,他得到了她,也将自己交予出去。
这一夜,吉祥成了一个妇人。
只不过,尽管柔情蜜意,尽管情稠意浓,也挡不住第二日的翻脸无情——随你怎么说,没有就是没有,本姑娘不认这笔风流帐!
吉祥如意(十二)
“随你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本姑娘不认这笔风流帐!”
晚夜缠绵爱语言犹在耳,待天光大亮,吉祥姑娘穿戴整齐走出木屋,将昨夜许诺尽给推翻抛却,径自离去。
凤青城独立木屋内,愕然良久。
回到凤府,吉祥语凤大当家相处还是先前模样,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待一月到期满,赵北歌等人先来诘询吉祥心情,她道:“我没有喜欢上他,告诉他,要他遵守诺言,放我走!”
赵北歌等人鄂异之后,恨恨道:“吉祥,你不能如此欺负一个爱你的人!”
“我几时欺负了他了?”我从没有求他爱我。
“对,你没有求他,当初,柳持谦也没有求你爱他!”冥东风道。
南朝长喟,“吉祥你不知道么?你在柳持谦面前有多卑微,就在他面前有多残忍。”
“柳持谦已经登基称帝,你和他以前不可能,如今就是更不可能,你愿意为了那样一个人折腾自己,就随便你怎么折腾。”
大家吩吩话罢,又先后离去,每个人皆痛心疾首,显然失望至极。
吉祥掩面,颓然坐至地下。
她知道自己重伤了凤青楼。当她在那夜的翌晨对着喜意盈盈的他说出那句话后,眼睁着他眸内的喜意一滴滴流失开去,他困惑,他茫然,甚至有孩童般的无错……那刻,她恨极了自己。
她若是清醒,若是理智,那一夜便不会发生。但发生了,她并不后悔。
可是,那一夜是一回事,嫁人为妻室一回事。
她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够有足够的能力回报他的爱意,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好一个妻子。她的自信在柳持谦那里早已经化为斎粉泡沫,她无能为力,真的是无能为力。
凤青城,对不起……
“吉祥姑娘,我不能眼看着你再这样伤我的兄弟,你走罢,我会设法给将他拖住,让他绝对不会有机会去找你。希望你离此越远越好,有生之年不要再出现在凤州城。”
宇文氏找上吉祥,拿来了五百两银票,也送来了一匹马,以及逐客令。
由此,她离开了凤家。
赵北歌诸人皆是余怒未消,居然没有一个愿意陪她上路。
这就是众叛亲离罢。吉祥自嘲。
一路下来,十几日过去,果然清静,再没有一个人会趁她熟睡时分携她踏上归途,再没有一个人会用润泽通透的双眸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再没有一个人……
她只是一个人。
是夜,吉祥躺在一间民房的木床上,莫名哭着入睡。
第二天,她感觉嗓喉干涩,吐咽困难,犹硬撑着上马继续行程。但一日下来,到了晚间,她已是头重脚轻,浑身发冷,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小镇上,寻到一家客栈住下,已然发起了高烧。客栈的薄陋床被挡不住寒意来袭,浑浑噩噩,昏昏沉沉,时醒时睡,恶魔不断。
恍惚中,客房门开,有人走了进来。她以为是客栈那个面相和善的老板娘,伸出手,“请帮我……请个大夫……”
来者走了出去。
不知多久,她顶到遥远如天边的脚步声,低语声,紧接着……
她便不知道了。
再次前来,是因为额上的凉意,一块冷巾搭在额上。
再次醒来,是因为嘴里的苦意,药汁顺喉流入腹中。
再次醒来……
真正的醒来,是在两日后。当看见坐在床边瞬也不瞬盯着她的那个男人时,她哇声大哭。
男人先一怔,见她越哭越怮,被那些泪搅得六神无主,惟能伸臂将她抱住。
“你哭什么呢?又怕我纠缠着你不妨么?你放心,我追着你出来,只是想送你一程,待你病好了我便走,决计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她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