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包括所有番外)-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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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现身赶到,他并非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呢。
她的右手在楚远漠掌中,随他向外走去。
然而,在经过另一个男人的身侧时,左手被握住。
她垂首,与一双细长凤眸相遇。
“先生,请放手。”她道。
关峙未语,手间力道不紧不梳,两泓不见底的凤眸旋着她所不熟悉的涡旋。
楚远漠睨着那只手,湛目浅眯,将决定权交给了她。
她贝齿咬住下唇,“先生……”
这一次,话音方起,他的手已松开,眸线收回,面颜寂若静潭。
楚远漠牵着手中佳人,扬长下楼,俨然胜者姿态。
这一幕,从开始到结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置身其内的媒人完成一场心灵试炼。爱与恨,恼与怨,怒与忍,纠结捆缠,在各人方寸隐晦蒸氲,难辨难明。
珂莲咽下涌至喉口的酸涩,眼角抹上桃花色,乜向侧旁男人,“关先生,本公主对你可是越越心痒了,你何时能从了本公主?”
楚远漠攥着掌心素腕,在延定城内穿街过户,目不斜视,一路无言。进了南院大王府,他亦未放开她,下人的见礼叩拜亦睬也不睬,脚步轻取书房。
书房门方阖,他将手中人條然带进怀里,宽阔的胸膛将修长纤躯逼到墙上,吻铺天盖地落下,如火一般,烙上她素白的额心,秀丽长眉,无暇颊肤……因为他所路径为书房方向,她未疑有他,是以,对这番激烈侵袭完全不曾料想,一度无措迷茫,直到他火热的指腹与自己腰肤赤裸相接,方遽然一颤,以手相阻,“王爷……”
“怎么?”他从她颈间抬首,两眸暗沉浓浊,剧烈喘息。“不想?还是不愿?”
她亦平息着呼吸,问:“你是在生气?还是在发泄?”
他眉心紧紧蹙拢,欲望浮腾的目光逼视着她,“互有情意的男人与女人,做这些,不是极正常的事么?”
“我只感觉到需要,没有什么情意。”
“你……”怎么如此难缠?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亦能如此情形指责?
“隐岳做了什么让王爷生气的事么?”
“那个男人,你‘曾经’有多喜欢?”他将“曾经”咬得清晰且重量。
她丽颜无讳,明眸坦荡,“很喜欢。”
“你……”他扶在她颈间的掌几乎想合拢在一起,掐死她!切齿道,“你倒是坦白。”
“王爷可以在隐岳面前毫不掩饰对王妃的思念,隐岳为何不能坦诚以待?”
他眉间拢得更紧,视线狠狠攫住这张美丽的瓜子脸。这个沉潜在美丽表包下的灵魂,有多不羁?有多顽强?是那些汉人书籍作祟,还是她天生反骨,为折磨他而生?
“王爷如果要因隐岳的过去惩罚隐岳,请恕隐岳不能顺服。”
他更是气不可竭,“我……”
“父王,先生,你们在里面,对不对?博儿听华丹说你们在里面,给博儿开门,博儿要见先生,博儿想先生了!”
门板上传的拍打,及憨憨嗓音的高呼小叫,将室内一触即发的紧迫气氛扫涤一空。
楚远漠放开了钳制,但脸上怒意未去,咬牙道:“改日,本王再听听你的‘很喜欢’是有多喜欢!”
九岁的博儿,个子高了一截,童憨之气犹存,对樊先生仍然有着最初奠定下的孺慕崇拜。踏进门后,于父王的坏脸色浑然未觉,一径拉着先生倾诉久别的长话。
“先生,博儿又练成了一套剑法,是父王教的,博儿练给您看好不好?”
“先生先生,博儿读了兵书,上说哀兵必胜,博儿认为不一定呢。”
“先生先生……”
“到僻静地方,先生考考你的兵书读得怎样。”樊隐岳环着他的肩膀,向能避开身后男人灼炙目光的花木深处行去。
这个小小少年,打伊始便收获了她的愧疚,这几年虽见少了离多,与自己却亲近不减,使她对这娃儿所怀心思越发无以名状。
“偷偷告诉先生,博儿有了一个新先生。”行到无人地,楚博极小声道。
她一哂,“先生知道,是接任我的那位。”
“不是那个长胡子老夫子嘛。”楚博两眼向四边扫了又扫,神秘道。“是一位像仙人的先生!”
“……仙人?”天上贬谪神仙上瘾了么?
“他教博儿的东西都好有趣,博儿很喜欢。不过,新先生说若博儿把他教博儿的事告诉别人,就再也不教博儿了。”
她莞尔,好心提醒,“你现在告诉了我。”
“先生不同,新先生说,他教博儿,就是为了让博儿保护先生!”
她愣住。
“像今日,华丹告诉博儿父王拉着先生回,很是生气的样子。博儿生怕父王打先生,赶紧赶了过去。新先生知道了,一定会夸博儿,教博儿一套像是跳舞般好看的剑法,嘻~~”
这个人是……他是……她似乎想到了答案,又不愿相信。“对方是敌是友,你可曾清楚?你是南院大王府的小王爷,行事须小心。”
“博儿明白啊,可新先生只是要博儿保护先生,又没有要博儿害父王还有祖母,教东西又新鲜有趣,博儿很喜欢他。先生不喜欢么?”
小小少年瞳内的光芒明亮纯真。她不忍打破,更像为他永久保存。“博儿喜欢就好。”
“那么,先生,你会做我的新母妃么?”
逐二八
青山巍峨,芳草连天。沙尘滚滚,水河澹澹。
樊隐岳领一万兵士,在延定城以北为河山操练。
山水平原之间,初秋艳阳之下,她一张雪颜晒得颜色黑了下去,一双轻灵水眸扫视全军时,凛厉如锋。
楚远漠若得见,必赞她已具大将之风。
与楚远漠,有十多日未见了。
兹那日书房过后,两人境况形同冷战。但在公事,仍维持了上峰与下属的配合互动。她奉命,到军部领了一万人马到此操练,依他的话说,若能收服兵士之心,这支人马将归她统驭。
为训练得法,她制订了操练行程,依日遁序推进。工兵练习架桥铺路,埋营扎寨;步兵习双足跋涉,格斗搏击;骑兵习驭缰之术,马上击技。按部就班,亦可灵活机变。
她投身其内,一心专致,绝少多思其它,戒使自己陷进心绪困扰。
“属下拜见樊参赞!”一骑快马,由延定城方向驰,马上到近前,翻身单腿叩地。
“楚侍卫此,有何事见教?”
“不敢。”楚河埋头道。“属下是请樊参赞的。王爷前些天跳下水救一落水娃儿时着了凉,喝了几帖药都不见好,现今已经躺在床上多日,太妃说请樊参赞去为王爷诊治。”
“府内御医医术远胜在下,太妃怎会舍近求远?”
“已经请了不下几十位御医,但王爷治了几日都不见起色,太妃已经将宫里的御医都给叫遍了。王爷身子向无病无灾,这一回也不知是犯了哪路神仙。若不是实在无法,也不好劳动到樊参赞。”楚河始终伏首。
樊隐岳实在无法想象楚远漠缠绵病榻的模样,但只得随行。
命兵马扎营驻地,她骑马回程,直入王府,首度踏进南院大王寝楼,床上患者居然当真是楚远漠。
她执其腕,号其脉,蓦抬明眸,“你……”
侍候在房内的下人皆退出门去。
“你竟然装病?”
“不装病,你何时才肯见本王?”南院大王双手垫于脑后,靠床柱半坐起身,神清气爽,理直气壮。
“属下在练兵,那是总都督您亲自分派的重事!”
“本都督准你歇假。”
樊隐岳怒浮眉际,美眸圆睁,“王爷治军严谨,纪律森明,居然会做这等事?”
他叹气,“本王比你更纳闷。”
气到无话可说,她扭头甩身便走。
“你到哪里去?你还没有为本王诊脉……”
回答他的,是房门遽力阖拢时的砰然巨响。
被留下的男人挑了挑眉,不怒反笑。能把这个情绪浅淡的人儿气成这般模样,也算成就非凡呢。
“老四送信,说你的九儿在京城找不到你后,大哭了一场。你也真是,人家在京城处处设障阻你离开,你为啥不去见人家一面?人家好歹也爱了你那么多年……”
关峙眸线淡觑过去,话者当即住嘴收声。
“信中还说了什么?”
“那个老四能说什么?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顶多再提一下吉祥。”
“柳持谦如何?”
“隐岳那个弟弟?”乔三娘偷眼察他神情。“关峙,我实在弄不懂你了,你到底爱不爱隐岳呢?你对和她相关的每一件事都力求周到,连她与兄弟的恩怨也要调理一番。那为何眼睁睁看她……”咦?关峙的脸色,是变了么?
她凑近了欲参详参详,那张清俊颜容已不著痕迹,扼腕呐扼腕。
“隐岳回了。”踩着一根树枝,稳稳隐在枝叶中的梁上君低头报讯。
回到自家陋室,樊隐岳两脚进房,反手方要把门关上,一只手臂成为阻挡。
“王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她颦着眉,眙着一脸痞笑的男人。
“当真生气了?”
“属下不敢。被上峰耍弄,也该成为为人下属者的本分。”
“好利的嘴。”后脚跟的楚远漠摆明是示好议和,笑容可掬,笑意真诚,无奈佳人不予领情。“本王想过了,以那等手法调你离开操练场,的确有失一军之帅的仪止,本王在此向樊参赞赔罪……别又说‘不敢’,以本为的作为,你绝对受得起。”
她凝眉不语。
“本王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一桩事,因私废公,实不可取。”他双手抱拳,齐眉交握,一个长揖到底。“樊参赞大人有大量,宽宥本王一回,本王绝不敢再犯。”
她螓首撇开。
“还不行么?那,本王为樊参赞唱一曲歌如何?没格族能歌善舞,情歌恁是动听,樊参赞且听了……谁家的姑娘拥有花朵一般的脸庞哟,谁家的女儿拥有花瓣一样的嘴唇哟,谁家的新娘……”
“停止!”樊隐岳两颊绯红,伸手掩住了男人方唇。他的歌声虽谈不上动听,但低醇如酒,似能将人内腑融去。
“消气了?”将柔荑按在自己唇上,每说一字,即顺势亲吻一下,望着女人因之眸潋秋水,双颊欲晕,男人方寸间开遍了甜蜜花朵,微微使力将她拉到自己臂弯内,松松环住。“隐岳,本王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她任他搂抱,依然不饶,“若王爷再敢耍弄隐岳一回,隐岳就会把对王爷的喜欢收回一分。”
“好……你说什么?”楚远漠一震,两臂支住她肩,两眸聚敛异彩。“隐岳,你说了喜欢本王,可对?”
“王爷听错了。”
“没听错,没听错!本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怎么听错!”他又将佳人收纳进胸怀。“你说了喜欢本王,你喜欢本王!”
幢幢树影内,阳光将片片枝投成阴影,爬上一张清俊颜容。一双狭长凤目,在阴影内幽幽生辉。
逐二九
“月儿!”
樊隐岳收回投注往楚远漠远去方向的视线,撤身一脚方踏到门内,突然间一个巨力袭,她不及也做不出任何应对,身子被推进房中,脊背撞到墙上,唇间被一张嘴凶猛哺入了自己名字。
“先……”
堵住她话的,是他的舌。向清冽的气息在唇舌交换间变得浓热,由优雅的十指在她身上的探索放肆邪恶。他的索吻,如狂风暴雨,似雷霆万钧,令她震撼迷惑。
“先生,你……”
他唇向旁游移,她唇得空隙,才想开口,又被他堵住,传递更加汹涌的火热。她以手推打着他的背,无声反抗这份莫名其妙的袭击,却招了他双臂更紧的箍锁,唇舌间的侵犯越发炙热。
直至“嚓”的一声,是她衣襟撕裂。
他一震,所有动作僵滞住,凤眸内接近狂乱的飓风换成两泓怔愣。“月儿……”
“……你做什么?”她眸内委屈含泪,逼着不使其落下。“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他愕着,低低复复她的话。
她捶打他的臂,“放开我!”
他应声怆退,当睐见她衣衫不整、秀发凌乱的状况时,一股自我厌恶如巨浪般拍上心岸。
“先生,你……”
他條然拉开房门,仓惶而去。唯恐从她嘴里吐露出厌恶斥责,他一逃了之。这般怯懦的人,可是他?平生至此,可曾如此狼狈?
但,室内的樊隐岳脑内升腾起一团困惑今日的先生到底怎么了?
因由一团困惑始终困扰脑海不去,一夜无眠,天色微曦之际,樊隐岳即离开床榻,以冷水梳洗,稍得清爽后,拉开房门,却被院中静立的颀长人影惊了一记。
“先生?”
关峙在听到门弦声时已转过身,迎着她的讶异眸线,徐徐走到近前,低唤:“月儿。”
先生的眼睛,不一样了。她凝对着那双凤目,本能感觉他必定有话要说,而且有关重大抉择,心臆因之抽紧泛疼。
“月儿,昨日我在此想了一夜。”
“嗯。”
“我在想,我竟然如此混账。”
“嗯。”
“我总以为,在你面前我是占理的一方。是你主动接近我,招惹我,搅乱一池静水之后又事不关己般的离去。在昨夜之前,我一直如此认为。”
“嗯。”
“我竟然如此混账。”他递出掌,落在她发上,庆幸她并没有厌恶避躲。“我竟然忘了,男女情事,无论谁是主动的那方,一旦开始,便不再只是一个人的事了。”
“嗯。”
“我认定你在开始便从没想过与我长守,寻你,心中是始终怀着一丝怒气,却从没有想过,你离开那日看到了什么。若非我亲睹你与人亲密,恐怕到死也无从晓得你那日的心情。月儿,我实在很混账。”
“先生……”她终止单音节的应答,启齿欲言,他一根指挡在她唇前。
“月儿,我问你一句话。你听从你的心回答,好么?”
在他细密的注视中,她点头。
“你和楚远漠在一起,有没有几分是为了你想做的事谋取便利?”
她摇头。与楚远漠开始一段情缘,仅仅因为心动了,她从没有拿自己感情交易的算计。
“你和他在一起,心中可感到快乐么?”
她点头。没办法撒谎,楚远漠的确给了她诸多快乐。
“你会为了他,委屈自己么?”
她摇头。既然是为了对自己心情有所交代,便无意让自己委曲求全。
“当有一日,他和你所做的事冲突时,你要怎么办呢?”
她道:“未的事交予未,我只需确定当下自己是快乐的就好。”
“好,月儿。”他展颜,笑意染上唇际,亦充盈眸心。“答应我一件事。”
他掌心抚上她的笑颜,感触那方柔润细致,“你要做的事,既需费时,又需费力,不会一蹴而就,你要让自己耐得长远,步步精稳,细细谋划。但,仇恨不是你生在此世的目的,为了你所爱的与爱你的人,要快乐,记得么?不管何时,不管何地,你都须记住,要快乐。”
她蓦地明白:他是作别的。他如了她的愿,放开她的手,然后,永远别去。
“可以答应我么,月儿?”
他的笑容温存,目光温润,声音温厚,触摸温缓。到这样时候,她找不出一个字反驳回斥。“先生……”
“答应我,好不好?”
“……好。”这个字后。她最爱的人将永远离开她的生命。
“乖月儿。”他俯身,在她颊上轻吻。“我走了。”
她十指扣住门闩,含泪颔首。
“月儿……”他一点一点收回触在她颊上的指,将它们紧紧蜷起回袖中,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