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间--琼瑶-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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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惊愕了,感动了,每人脸上,都浮现了惊喜交集、激动万分的表情。大家在芊
芊脸上,都看到了毅然决然,一往情深的坚定。钟舒奇迈前一步,第一个开口:
“好极了!我一定来参加婚礼!不能只让天地为证,我要做你们的证婚人,免得将来
有人提异议!”
“对对对!”谷玉农居然也接了口:“这婚姻大事,不管结婚离婚,只要有这一奇三
怪作见证,就赖都赖不掉了!”
钟舒奇对谷玉农一瞪眼。
“你以为他们还会毁婚赖帐吗?我只是预防杜伯父不承认,而且,有人证婚,也正式
一点!”
“那么,我当男方介绍人!”陆秀山说。
“那么,我就当女方介绍人!”沈致文说。
”我当男傧相!”叶鸣说。
“那么,我就是女傧相了!”子璇欢声说。
“那么,我当什么?我当什么?”谷玉农问:“你们不能不算我,我一定要当一个什
么……对了!主婚人,我可以当主婚人吗?”大家都笑了,子璇拍拍他说:
“主婚人是他们自己,你当不了。但是,你可以当司仪,赶快去把结婚礼节,弄弄清
楚!”她拍了拍手,兴高采烈的说:“好了!各位各位,明天有隆重的婚礼,大家都去准
备一下,婚礼上该有的东西,一件也不要少!”她走过去,上上下下看芊芊,绽放了一脸
的笑:“你的新娘礼服,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有件白纱的洋装,正好改了给你做新娘装!
你会是一个最美丽的新娘,等着瞧吧!”
“可是,新郎有衣服可配吗?”谷玉农问。
大家兴奋的讨论起来了,抓着芊芊,问长问短。这个有建议,那个有主张,一时间,
满屋子的人声笑声,好不热闹。只有子默,被孤伶伶的扔在墙角,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他
不禁想起,若鸿常说的两句话: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于是,这天早上,在水云间外的青草地上,芊芊和若鸿,举行了他们别开生面的结婚
典礼。
一大早,一奇三怪、玉农、子璇就都来了。他们把整个水云间,贴满了大红的“喜”
字,把床上破旧的棉被,全换上了新的。把那顶旧蚊帐,换成了大红的新蚊帐。把墙上的
字画,换上大家写的吉祥话。子璇给芊芊穿上了她准备的白纱礼服,又用玫瑰花给她做了
顶花冠。钟舒奇向朋友借了一套黑西装来,强迫若鸿穿上,居然十分合身。一对新人,被
众人这样一打扮,真的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谷玉农在篱笆院上,挂了十几串鞭炮。叶鸣、沈致文早已把一张桌子,铺上了红布,
放在西湖之畔。桌上,摊着结婚证书和各人的印章。一切就绪,子璇扶着芊芊,叶鸣陪着
若鸿,站在篱笆院的一角,谷玉农大声朗诵:
“结婚典礼开始!鸣炮!”
陆秀山、沈致文、钟舒奇全跑去点爆竹。鞭炮齐燃,一阵霹雳啪啦,响彻云霄。十几
串鞭炮纷纷响起,此起彼落,真是热闹极了。“奏乐!”谷玉农再喊。
众人一阵混乱,原来每个人都身兼数职。叶鸣、沈致文、钟舒奇、陆秀山、谷玉农全
奔到篱笆院外面去,原来他们五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型乐队,有的吹喇叭,有的击鼓,有的
敲锣,有的吹唢呐,有的摇铃……奏着结婚进行曲,走到那铺着红布的桌边。谷玉农放下
乐器,继续充当司仪:
“证婚人就位!”钟舒奇急忙新娘就位。
“介绍人就位!”陆秀山、沈致文也就位了。
“伴郎伴娘带新郎就位!”
子璇搀着芊芊,叶鸣忙去搀着若鸿,慢慢的走到红桌子的前方。“证婚人朗读结婚证
书!”
钟舒奇拿起桌上的证书,以充满感情的声调,清晰的、有力的、郑重的念了出来:“
秋风初起,蝶舞蜂忙,山光明媚,水色潋滟,梅若鸿与杜芊芊,谨于西湖之畔,水云之间
,举行结婚典礼!是前世的注定,是今生的奇缘,教我俩相识相知复相爱,愿共效于飞,
缔结连理。而今而后,苦乐与共,祸福相偎,扶持以终老,相守到白头!在此谨以天地为
凭,日月为鉴,并有钟舒奇、沈致文、叶鸣、陆秀山、谷玉农,汪子璇等人在场见证!”
钟舒奇念完,众人立即爆出如雷的掌声。芊芊和若鸿相对凝视,恍在梦中。“证婚人
用印!”谷玉农继续喊。
每个人都上前去,慎重的盖了章。
“新郎新娘用印!”芊芊和若鸿也盖了章。
“新郎新娘相对一鞠躬!”
一对新人照做无误。“新郎新娘谢证婚人一鞠躬!”
“新郎新娘谢介绍人一鞠躬!”
“新郎新娘谢男女傧相一鞠躬!”
“新郎新娘谢乐队一鞠躬!”
“礼成!鸣炮!”证婚人、介绍人、傧相都跑去点爆竹。鞭炮再度震耳欲聋的响了起
来。“奏乐!”证婚人、介绍人、傧相一阵忙乱,再奔去充当吹鼓手。呜哩呜哩啦啦,呜
哩呜哩啦啦……
“送入洞房!”在鞭炮声中,喜乐声中,芊芊和若鸿被簇拥着,送进了那间“水云间
”。远远的,子默一个人站在西湖岸边,看着这一幕。他的脸色苍白,神情寥落,看着看
着,眼角,竟不由自主的滑下了一滴泪。
17
芊芊和若鸿,就这样在西湖之畔、水云之间,完成了他们的婚礼,开始了他们的夫妻
生活。这个“婚礼”,使杜世全的愤怒,高涨到了无法压抑的地步。再也没有想到,芊芊
会用这样“儿戏”的方式,来处理她的终身大事。当芊芊和若鸿去禀告他这一切的时候,
他咆哮着说:
“不承认!我绝不承认你们这个婚礼!太可笑了!太荒唐了!我不可能承认,永远都
不可能承认!”
“爹!”芊芊诚诚恳恳,真真切切的说:“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我已经是若鸿的
妻子,这是铁的事实,再也无法更改了!我已经满二十岁,有选择婚姻的自由。若鸿是我
的丈夫,就像你是娘的丈夫一样!你承认,我可以同时拥有父母和丈夫,我就是天下最幸
福的女人了。你不承认,我就只有丈夫,没有父母!”杜世全瞪着芊芊,那么震动,那么
痛心,那么生气,那么受伤,他一把握住芊芊的双臂,摇着她,大喊着:
“你为什么这样执迷不悟?你为什么完全不能体念一个做父亲的心?自从你和这个男
人恋爱以后,我为你们提过多少心?扛过多少责任?收拾过多少烂摊子?我并不是不接受
他,我努力要接受他,给他安排工作,给他开画展……我尽了我的全力!但是,他这个人
,注定要带给人痛苦,注定要带给人悲剧!我看透了!他已经不可救药,而你,却千方百
计,往这个火坑里跳!啊……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并不是盲目的在阻碍你的婚姻,
我实在是要救你,免得你有一天摔得粉身碎骨!”“爹!”芊芊固执的说:“你的好意我
明白!但是,不管跟着若鸿,是怎样的火坑,我都已经跳下去了!请你以一颗宽宏的心,
来接受我们吧!”
“不接受!永接受!”杜世全指着大门:“你既然跟定了他,你就滚!我当作没有你
这个女儿!滚……”
“不!”意莲惨叫着:“世全,你不要女儿,我还要呀……她也是我的女儿呀!”她
抓着杜世全,哀求着,哭着:“接受了他们吧!接受吧!”“不!永不!”杜世全甩开了
意莲:“从今以后,不许接济他们,不许帮助他们,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谁要是私下
去帮助了他们,谁就离开杜家,再也别回来!”
“伯父!”若鸿听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拉住芊芊:“你放心,我不会让芊芊饿死!
跟着我,或者没有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但是,快乐幸福,恩爱美满,是不会缺少的!”
“好极了!那么,带着你们的快乐幸福,恩爱美满滚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杜
世全愤然说。
芊芊对杜世全和意莲跪了下去,“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爹!娘!我从来不知
道我在我的生命中,有一天要面临这样残酷的抉择!我必须告诉你们,今天我选择了爱情
,并非舍弃了爹娘!在我心中,还是和以前一样爱你们!当你们有一天不再生我的气了,
你们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爹,娘,我走了!”她站起身来,挽着若鸿,毅然决然
的大步而去。把泣不成声的意莲,哭叫姐姐的小葳,和怒吼连连的杜世全,一起留在身后
了。回到水云间,芊芊已不再有泪。她以无比的坚强,和充满了信心的眼光,热烈的看着
若鸿说:
“我们大风大浪的恋受,终于有了结果,从今以后,要从云端落到地面,脚踏实地的
过日子!让我告诉你,你的责任就是画画!我不要你分一点点心,来担忧养家活口这些事
情。目前,我还有一些小积蓄,是我日常零用钱攒下来的,我们省吃俭用,可以支持一段
时间。到了此时此刻,你也不必再计较,这个钱是你的我的还是我爹的,反正我们必须用
它!等到用完的时候,我再来想办法,或者,那时你的画也有出路了!总之,你要画,画
出你想要的那片天空!我嫁给你,为了爱你,为了支持你!我绝不允许自己变成你的绊脚
石!我对你有充分的信心,你是画坛奇才,我要帮助你,打赢这场人生的仗!”他一瞬也
不瞬的盯着她,整颗心都被热情涨满了,整个人,像鼓满风的帆船,恨不得立刻去乘风破
浪。
“芊芊,”他一本正经的,感动至深的说:“我了解了!我都了解了!你放心,我不
会辜负你!子默给我的侮辱,你爹对我的轻视,我都记在心头,一刻都不能忘!这场人生
的仗,我非赢不可!不止为了我,而且为了你!”
芊芊深深的点着头,投进他的怀里,紧紧紧紧的拥抱着他。就这样,芊芊和若鸿,开
始了他们贫贱的夫妻生活。
芊芊去买了许多母鸡,养在篱笆院里。她对于“咯咯咯”的记忆一直深刻。她又在篱
笆院外的空地上,种了许多蔬菜。一清早起床,就除草种菜喂鸡洗衣服,偶尔还在西湖岸
钓钓鱼,没多久,从煮饭不知道要放多少米,生火总是把满屋子弄得都是烟开始,到驾轻
就熟,半小时就能做出三菜一汤。这之间,她足足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才锻炼成熟。
他们的日子,居然也这样过下去了。芊芊脱掉了华服,每日荆钗布裙,忙着洗衣烧饭
,忙着柴米油盐。忙着清洁打扫,还要忙着整理若鸿的画具画稿。她忙来忙去忙不完,小
屋内永远维持纤尘不染。而若鸿,他确实不曾为养家活口担忧过、操劳过。他只画他的画
,由早画到晚,由秋画到冬。
意莲并没有做到和芊芊断绝关系,她常常偷偷来看芊芊,给她送些吃的用的。看到芊
芊亲自洗衣烧饭,还要种菜养鸡,她真是心痛到了极点。每回,都要塞钱给芊芊,但是,
芊芊严辞拒绝了:“当初被爹赶出家门,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穷死饿死,也不能再接受家
里的接济,你就成全我这点自尊吧!何况,假若给爹知道了,一定找娘的麻烦,家里有个
卿姨娘,娘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千万不能再为了我,和爹伤了和气!”
芊芊变得那么成熟,那么懂事,那么刻苦耐劳,无怨无悔。意莲在几干几万个心痛之
余,是几千几万个无可奈何。
一奇三怪、子璇和谷玉农,都经常到水云间里来,有时,他们会带来酒来,大家聚在
一起,大吃大喝一顿。自从烧画事件以后,若鸿没有再跨进过烟雨楼。他和子默间的仇恨
,已经无法化解。尽管子璇常说,子默早就忏悔了,苦于没有机会对若鸿表达。若鸿却听
也不要听,谁对他提“子默”两个字,他就翻脸。因此,大家也就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子默
。
子璇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她和若鸿芊芊,成为了真正的莫逆之交。芊芊私下里,又
问过她有关孩子的事,她一本正经的说:“等孩子长大之后,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谷
玉农,因为玉农毕竟曾是我的丈夫,这样说,才不会让孩子受伤。我和玉农,都已经有了
这个默契。至于孩子的爹到底是谁?我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他不是梅若鸿!”
“你这么说,只是出于对我的仁慈,对若鸿的宽容吧!”芊芊说。“不要把我看得太
神圣,我没有那么好,我既不仁慈也不宽容!我讨厌大家抢着要做孩子的爹,那只是提醒
我一件事,我曾经有段荒唐放纵的日子,现在,荒唐已成过去,放纵也成过去!以后,我
会为我的孩子,做一个母亲的典范!所以,这种怀疑,再也不许你们提起,甚至,不可以
放在心里,你了解了吗?”芊芊重重的点头,真的了解了。从此不再提对孩子的怀疑。子
璇显然也把这篇话,对谷玉农和钟舒奇说过,这两个男人,也不再争吵谁是父亲,甚至彼
此都不争风吃醋了。对于子璇,两人都竭尽心力的保护着,爱着。对那个未出世的胎儿,
也很有默契的怜惜着。因而,谷玉农、钟舒奇和子璇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他们似乎逐
渐超脱了男女之情,走向了人间的至情大爱。大家都在努力适应新的自我,追求理想中的
未来。但是,若鸿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从不停止的画画,变成为一连串从不停止的自我
折磨。自从烧画事件以后,他的挫败感和自卑感就非常强烈,人也变得十分敏感和脆弱,
他的自我期许那么严重,使他再也无法轻松的作画。和芊芊婚后,画画更成为一项“只许
成功,不许失败”的“重任”。他失去了一向的潇洒、一向的自信,他被这“重任”压得
抬不起头来,喘不过气来。在这种情绪下画画,他几乎是画一张,失败一张。他永远拿烧
掉的二十张画作为标准,常常悲愤的扯着自己的头发,痛楚的嚷着:“我再也画不出来了
!我连以前的标准都达不到了!我最好的画已经被子默烧掉了,没有好画了,没有了!”
一边嚷着,他就一边撕扯自己的新作,把一张张画,全撕得粉碎。芊芊每次都忙着去
抢画,着急的喊着:
“不要撕嘛!留着参考也好嘛!为什么仍然觉得失败呢?我觉得每张都好!”“你这
个笨女人!你对我只有盲目的崇拜,你根本不了解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