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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普罗旺斯的一年-第24章

小说: 普罗旺斯的一年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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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  我们的妙计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到两天,水泥搅拌器被送了回来。狄第埃和他的助手们重新大声喧闹着从上次没做完的地方继续干下去,好像中间根本没有三个月的中断似的。没有人说明为什么这些日子他们总不肯来,也没有人解释为什么忽然复工。狄第埃有一次信口说起,他希望做完这里所有的工作,再接着去滑雪。这是我们所能掌握的最接近的线索。他还附带着说,他和他的妻子将非常愿意来参加我们的酒会。  我们计算过,如果每个人都来的话,总共有二十二个人,每个人都有着普罗旺斯人特有的好胃口。又因为就在圣诞节前,他们可能期待我们来点节庆气氛的食物,而不仅是一碗橄榄油和几片香肠。妻子开始准备菜单,把小纸条和备忘录贴得满屋子都是:焖烧兔肉!蛋黄酱!小比萨饼!草菇饼!橄榄油面包!要几个猪油火腿蛋糕来着?一张又一张的纸条,弄得我只写了两个字——香槟——的记事条显得单薄无趣。  一个寒冷的早晨,酒会的压轴大餐送到了。那是朋友特地从佩里格弄来的一整只肥鹅肝。只要我们自己烹调,加些黑色野松露末,价钱比买现成的便宜很多。我们打开包装纸。不禁赞叹这只肝的主人生前一定是一只硕大如小型飞机的猛禽。连它的肝都那么生猛庞大,我捧着它放上砧板时,那肥厚、褐黄的一团布满了我的双掌。  根据朋友的指示,我把它切块,塞进玻璃罐腌渍起来,再以颤抖的手指,掺了些珍贵的松露片进去。这哪里是在烧肥鹅肝啊,感觉分明是在烧钱。  将玻璃罐封好,放进盛着滚烫开水的大炖锅,整整煮上九十分钟。然后取出凉晒片刻,在变凉之前送进冰箱急冻。等油脂凝结之后,再取出玻璃罐,摆到地窖里去。这时,妻子才在她的备忘录上把“肥鹅肝”这一项划掉。


十二月 新春如意驴鸣情事

  时近岁末,天空仍然湛蓝,也没有英国每逢年末时的那种狂乱气氛,叫人觉得心里有几分怪怪的。山谷里惟一可能与节日有关的迹象,是相隔一里之遥的彭赛先生家传出的奇怪声音。我连续两天早晨打他家门前走过,都听到尖锐的叫声—不是恐惧或痛苦的叫声,倒更像是出于愤怒。我认为这不是人类的声音,但又不能确定,于是我去问福斯坦是否也听到过这种悲鸣。  “哦,那个啊,”他说,“那是彭赛在修理他的驴子。”  梅纳村的教堂每到圣诞夜都要布置一个真的马槽。彭赛先生的驴子届时将是重要的配角,当然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可是它偏偏天生讨厌刷洗梳毛,又不肯安安静静地忍耐梳洗过程,所以才会有那种出离愤怒的吼声。福斯坦对圣诞之夜驴子的体面出席丝毫不担心,但他善意地提醒我,到时候,凡是聪明人都会离那头驴的后腿远远的,因为它的腿上功夫众人皆知,而天知道,它在郁闷地洗了个澡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村子里正在物色扮演圣婴耶稣的人选。年龄及气质相当的婴儿都在候选之列。其中,整晚能够保持清醒不打瞌睡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参拜耶稣的高潮,要在午夜才能开始,而仁慈的上帝之子,是不会忍心当着众多信徒的面鼾声如雷的。  除了以上的一些微小的迹象和邮差塞在信箱里的贺卡外,圣诞节在这里仿佛还有好几个月那么远。我们没有电视,看不到那些矫揉造作地制造欢愉气氛的电视广告;也没有人高唱“欢乐颂”,没有人举办公司年终聚餐,更没有抢购年货的慌张气氛。我喜欢这种感觉,但妻子则显得略有不安,好像失落点什么。怎么没有喜庆气氛?怎么没有圣诞饰品?怎么没有圣诞树?带着她的这些问题,我们决定到卡维隆镇去寻找答案。


十二月 新春如意采购一份节日气氛(图)

  旅行很快便初见成效。刚一进村口,我们立刻就看见了一个圣诞老人,摇摆着向我们的方向走来。他穿着宽松的红色带环扣长裤,戴着一顶红色的精灵帽,上身却是一件滚石乐队的T恤衫,嘴唇周围挂着一副假胡子。远远望去,他的胡子好像着了火;走近了才看出那是胡须间夹着的一根香烟。在云雾间踉跄而行的圣诞老人从一群孩子的身旁走过,自然引起了孩子们的极大关注。可怜了那些做父母的,恐怕要费些时间才能解释明白,为什么孩子们心目中的神仙老爷爷会堕落成这副模样。    街道两旁张灯结彩,音乐声从酒吧和商店开着的门里不停地流泻出来。看着成排地摆在人行道边的圣诞树,我们终于发现自己完全置身于新年之中了。一个在路边小巷里扯着大嗓门摆摊叫卖床单的男人暂时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他大叫着:“来看看这块料子的质地吧,夫人。德国造,纯纤维的!您要是挑得出一点毛病,我就送你五千法郎!”一个老农妇闻言,真的拿起一块布料,凑到眼前,一厘米一厘米地检视起来。摊主恶狠狠地瞪了老太太一眼,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布抢走扔回到布堆上。  我们刚一转过街角,险些与一只死鹿撞个满怀。它挂在肉店门外,眼睛茫然地瞪着挂在它旁边的野猪。隔着橱窗,我们看到肉店里挂着一排没毛的小鸟,折断了脖子的头整齐地吊挂在胸前。肉店老板还捏紧了它们的鸟嘴,在身上拴上绿色的松叶和红色的丝带,试图弥补已经逝去的生机。  这是肉店的圣诞节大促销活动之一,买六送一。不知道当地的法国人会不会欣赏肉店老板的苦心,总之,这幅画面极大地触动了我们体内作为英国人而被马索耻笑过的动物敏感神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之后,我们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普罗旺斯圣诞节最重要的内容是毋庸置疑的。从橱窗内的陈设、排着长龙购物的地点看来,衣物、玩具和音响设备都不过是附属品;圣诞节最重大的事件是:吃。牡蛎、螫虾、雉鸡、野兔、馅饼加乳酪、火腿、腌肉,还有蛋糕与粉色香槟,着实令人流连忘返。绝对不虚此行,带着圣诞树、圣诞饰品,更是满载着节日的喜庆,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十二月 新春如意更多的日历

  门前有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坐在他们那辆没有标志的汽车里,显然已经恭候我们多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穿制服的,总会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这次也不例外。停车、熄火、下车的动作我故意做得很慢,脑子里飞快地反思着最近都做过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反对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事。那两个人此时也下了车,走过来向我敬了个礼。我绷紧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即便是在法国这个繁文缛节登峰造极的地方,警察也不会在逮捕你之前向你敬礼的。  事实上,他们也并非警察,而是卡维隆消防队的消防员。他们问我可否容许他们进屋看看,我一面热情地应承着,一面努力思索我们的清扫烟囱证明被妻子搁到那儿去了。他们显然是来做例行抽查的,为的就是要揪出那些还没有清理烟囱的人家。  我们围着餐桌坐下。他们中的一个打开手提箱,取出一本日历放在桌面上,郑重地说道:“我们是特意给你们送沃克吕兹省消防队日历来的。你们看,所有的公共假日都标明在上面。”  确实如此,这份日历的大小、款式和内容几乎和邮局的日历一样。不过,戴椰子壳胸罩的女孩儿们摇身一变,成了英勇的消防斗士。照片中,有的消防队员表演着高楼灭火;有的进行着救死扶伤的工作;有的则使出了高山搜救的法宝。当然,也少不了小伙子们潇洒地站在消防车上的写真。法国乡下的消防队负责所有的紧急救难工作。除了救火之外,他们还会帮你解救掉进山穴的爱犬;在救护车繁忙的时候,护送病人去医院等等。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  要是让这些最值得我们尊敬的人主动开口,我就太无地自容了。当下,我责无旁贷地提出,是否可以让我们通过捐款表达一下我们对他们所从事的伟大事业的一点点敬意。    “当然可以。”消防队员们显然被我的诚意感动了。  他们熟练地开出收据,我看到收据的抬头写着:致“卡维隆消防队之友”。想到从今以后,能够以最值得尊敬的人之朋友的身份自居,我在破财之余,感到不胜欣慰。又敬了一个礼之后,两位消防英雄决定到山谷更深的地方去碰碰运气。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突然醒悟,不禁为他们担起心来,默默祈祷在他们平日的训练里,已经练就了一身勇斗恶犬的过硬功夫。因为,要想让马索捐款,恐怕比扑灭熊熊大火容易不了多少。我几乎可以想像到马索手持着猎枪,阴险地躲在窗帘后面窥视着他的狗群对付入侵者的模样。我曾亲眼见过那些狗凶恶地趴在一辆汽车的前轮上,狂吠着想冲进车里饱餐一顿人肉。轮胎在它们的利爪下脆弱得像生牛肉一样被撕成碎片。虽然车里的人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地落荒而逃,马索却始终若无其事一般地坐在一边,笑着继续抽他的烟。  我们现在是一个拥有两份日历的家庭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圣诞节前还会有第三份送来。而这一份,绝对值得我们慷慨解囊的。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每逢周二、周四和周六,卫生局的勇士们都会在我家车道头上停下,收取多得令我们汗颜的空瓶、气味不佳的厨房垃圾、狗食罐头、破酒杯以及碎瓦破砖、鸡骨头,还有数不胜数的各色废品。不管垃圾多大、多重,清洁工们总是从不退缩,而且一定能够把它们扛上卡车。夏天里,他们一定经常被恶臭窒息;而冬天里,他们又很有可能冻得想掉眼泪。清洁工和他的伙伴,终于开着标致车来了。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那部破车欢快地歌唱,兴奋得好像是在进入汽车坟场前,驶出来做最后一次郊游。  两个快活而肮脏的家伙走下车,用力地跟我握了握手,顺便吐出满口酒气。我看到在他们的车后座圈着一窝兔子和一堆装得满满的香槟酒,于是开玩笑地对他们说:“今天的收成不错啊,捡了那么多瓶子,可以换不少零钱吧。”  “我们才不在乎那几个空瓶子呢,”其中一个说道,“不过,你该看看有些人丢了些什么给我们收拾。”他指着那窝兔子做了个鬼脸,捏着鼻子,高雅地翘起小指头,叹道,“真脏啊!”  他们对我们的红包相当满意,高兴地走了。我们衷心希望他们能找个饭馆饱餐一顿,吃得一片狼藉,然后让别人来给他们收拾残局。


十二月 新春如意地毯师傅

  狄第埃弯着腰,拿着簸箕和扫帚仔细地清扫墙角残余的水泥碎屑。看见这部专事破坏的人形机器,现在居然从事着如此细碎的杂务,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因为这表明,他的工作做完了。  狄第埃直起身,把簸箕里的东西扔进一只纸袋,然后点燃了一只香烟,说道:“行了。正常情况下,油漆工明天会来。”  我们走出屋外,看到艾里克正把铲子、水桶以及大小工具箱统统搬上卡车。狄第埃嘻嘻地坏笑着调侃我:“我们要把水泥搅拌器搬走了,你不介意吧?”  “承蒙您关心,没有它我们好歹也还能凑合着过日子。”我愉快地答应着。  他们二人合力把搅拌机沿着一块厚木板搭成的坡道推上卡车尾箱,把它紧紧绑在驾驶舱后面。狄第埃的长耳狗高仰着头,密切注视着水泥搅拌器移动的全部过程,然后敏捷地跳上车,悠闲地爬在仪表板旁边。想到它差点惨遭被我们绑架的厄运,我不禁莞尔。  “走了!”狄第埃伸出那只握起来像龟裂的皮革般的粗糙大手,说道,“星期天见了。”  油漆工第二天如约到来完成了他的工作。地毯师傅皮埃尔随后抵达。一切迹象表明,各家的太太们显然一致决定,在她们来赴我家的“国宴”时,一切都必须打点妥当。  到了星期五晚上,地毯只差最后几公尺就能铺好了。  “我明天早上再来,”皮埃尔自信地说道,“明天下午你们就可以开始安置家具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地毯铺设工程到了最后阶段,只要把地毯塞进门槛边的木条下便可大功告成了。谁知就在这时候,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皮埃尔在地板上钻孔时,无意中洞穿了曼尼古希埋设在地板下的热水管。顿时,一股强烈的水柱喷射而出,在门边勾画出一幅风景图片里的小喷泉。  我们连忙手忙脚乱地关上供水阀门,再把浸湿的地毯卷回去,然后立刻打电话给曼尼古希先生。经过这一年来多次的共赴患难,他的电话号码我已经倒背如流了,而他张口要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我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啊呀呀。”他在电话的另一端沉思了片刻,然后坚定地说,“必须要把地板撬开,我才能焊接水管。你最好通知夫人一声,会有那么一小点灰尘出现。”  夫人这回儿上街买菜去了。她本以为回来时会看到一间间干净整洁、铺好地毯的卧房、浴室和更衣室呢。眼前这种结果毫无疑问地会使她大感意外。我连忙奉劝皮埃尔,为着他的安全着想,还是先回家避一避风头的比较好。我家那头母老虎,一气之下会想杀了他也不一定。  “什么声音那么吵?”正在停车的夫人问道。  “是曼尼古希的钻头。”  “哦,是吗。”她异乎寻常的冷静,让我觉得很危险,暗自庆幸提前打发走了皮埃尔。满地寻找漏洞的曼尼古希,已经在地板上挖出了一条战壕。透过战壕,我们清楚地看见那条热水管,以及赫然印在管上的一个大洞。  “好啦,”曼尼古希说道,“补洞以前,要先确定一下水管有没有堵塞。你们站在这儿看着,我打开浴室的开关放水出来。”  我照着曼尼古希的吩咐,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随着曼尼古希一声“放水”,一股肮脏的热水兜头盖脸地喷了我一头一脸。  “你看见什么啦?”曼尼古希在浴室那边大喊。  “水。”我带着哭音说道。  “妙极了。管子一定畅通无阻。”那边传来他兴高采烈的声音。  曼尼古希补好管子,回家看橄榄球赛去了。  我们则动手擦抹地板,互相安慰着说其实还不算太糟:地毯会变得干爽;灰尘沙砾不过才刚刚装满一簸箕;焊枪烧出的焦痕也可以重新油漆过。整体来说,只要我们不去看那锯齿状的壕沟,这房间也可以算是装修好了。反正我们别无选择,再过几个钟头就是星期天了。


十二月 新春如意异国风俗(图)

  我们以为十一点半以前不会有客人来。但事实证明,我们实在是低估了香槟酒对法国人的吸引力。十点半刚过,便传来了第一声敲门声。在之后的一个小时内,除了狄第埃夫妇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他们穿着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衣服,在客厅里沿着墙壁站了一圈。男士们与平日里开工时的嘻笑吵闹相比,显得格外的拘谨客气,想必是刻意要在妻子面前维护几分绅士形象。但这种形象维护工作并不影响他们不时地骤然脱离墙的屏障,向桌上的点心发起突然袭击。  充当侍者的我,负责往杯子里倒酒。这让我了解到法国人与英国人之间,另一项基本的差别。英国人在参加酒会的时候,无论谈话、抽烟或吃东西,酒杯总是形影不离地紧握在手中,只有在完成同时需要两只手的复杂工作——比如:擤鼻涕或上厕所——的时候才会出现例外。但即便是在那些紧要关头,英国人也绝不会允许酒杯远离到视线之外。  法国人就不同了。你刚把杯子递给他,一转眼的工夫,他们就又给放下了。想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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