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列斯特要塞 作者:[苏联] 谢·谢·斯米尔诺夫-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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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在抗击近逼的自动枪手时被埋葬于乱石堆中的有第八十四团团部文书、列兵伊萨耶夫,直到牺牲的前一刻他怀里仍保存着该团的军旗。在这里,同福明、祖巴乔夫一道战斗的战士多罗费耶夫、列布祖耶夫、日古诺夫等人,因战伤遍体,无力坚持而被俘。
就在这里,六月二十九日或三十日的一次炸药爆炸时,受到严重震伤和战伤的菲尔也被压在断墙下面。希特勒匪徒把他从废墟下面拖出来,连同其他几名要塞保卫者一并押往战俘营。
至于其他同志的情况,包括福明和祖巴乔夫的情况,他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后来被俘时才听别人说,福明好象被震聋了,落入法西斯匪徒手中时已危在旦夕,最后被敌人枪杀,祖巴乔夫大概阵亡了。不过,这些情况纯属传闻,尚有待查证。
但是有一个情况菲尔谈得十分有把握,那就是在他被俘后,要塞的斗争仍在继续。他被关押的那个战俘营,不时还押来另外一些后来在要塞中被俘的战士。不过,哪些部队七月一日以后仍在要塞战斗,谁是领导人,这些问题仍是悬而未决。这就有必要查找在要塞中比菲尔战斗得更久的其他保卫战参加者。
第十章 士兵的名誉
上面就是菲尔记忆中有关布列斯特要塞战斗的情况。这些都是我们交谈时一字不漏用速记的方式记录下来的。时机到了,我再次向他询问了他被俘后的遭遇和被指控犯有叛国罪的始末。这次菲尔详细给我讲了他被监禁在希特勒战俘营和获释的经过。
他是在要塞废墟中失去知觉时被敌人俘虏的。起初被送到波兰境内距布列斯特数十公里的比亚拉波德利亚斯卡市的郊区战俘营。这个战俘营被铁丝网分隔成一格一格,即所谓的地块,里面监禁着在前线各防区落入敌手的成千上万苏军指战员,他们生活在露天地里,几乎得不到任何食物。
菲尔的伤口愈合得很慢,不过震伤的后果并不严重。当菲尔的身体刚开始复原时,希特勒匪帮就决定在他所在的那个地块登记俘虏。最初来给他们登记的是一个战俘营的翻译,由他进行了预审。这是一个波兰犹太人,通晓德语,不过这个人知道他在法西斯集中营里的下场是什么。他同情战俘,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设法帮助他们。
他问罢菲尔的姓名、民族,把他叫到一旁。
“我说,你的姓很管用,”他说,“象德国人的姓。就凭这姓,你的事情可能好办。跟他们说,你是一个被强迫俄罗斯化的德国人,或者父亲是日耳曼血统—一德国人管这叫‘日耳曼后裔’。那他们就会放你出战俘营,差你去干轻巧活,也许还会吸收你到德军服役。假如你说你是俄国人,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大出翻译所料的是,菲尔甚至没有对他提出的这个建议表示感谢。他只是很不高兴地低下了头,默默地走开了。可是内心却感到很愤慨。
菲尔懂得,要向翻译解释自己的感情那是白费口舌,虽说这个人也是诚心诚意地想帮助一个战俘。在由地主和资本家统治的波兰教养出来的人看来,什么苏联人的尊严、苏联军人的荣誉,只不过统统是漂亮话而已。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代表,怎能料到他的话会激起这个光着两脚、身穿褴楼的红军服的战俘的愤慨呢!虽然如今自己饱受磨难,忍饥挨饿,但是绝没有屈服!他绝不会理解,对于菲尔这个地道的俄罗斯人,这个受共产党和苏维埃政权培养、在共青团里成长的人来说,又怎能装成德国混血儿,为敌人效命,甚至还要披上可憎的法西斯军大衣呢?这种想法本身就构成奇耻大辱,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第二天,战俘们被带到一间用来做办公室的板棚里。
一个身穿德军军装的人正坐在写字台前,桌上摆着一张没填充的战俘卡片。他拿起笔来,突然用半通不通的俄语生硬而强横地问道:“姓名,民族?”
“菲利波夫,”菲尔答道,“亚历山大·菲利波夫。俄罗斯族。”
这样,菲尔便当了几年菲利波夫,目的是要让战俘里的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误认他同国家和人民的敌人——德国法西斯分子还有某种哪怕是十分遥远的亲缘关系。
菲尔的伤口渐渐愈合了,他开始反复酝酿一个逃跑的计划。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同一大批战俘一道被塞进车厢运到德国。后来,在一个德国港口,他又被赶进了一艘货轮的底仓。航行数日之后,菲尔和他的同志们不幸被运到一个白雪覆盖的半岛,关进了法西斯匪帮占领下的挪威北部的一座偏远的战俘营。
菲尔在这块几乎四面环海的小小土地上度过了三年多时间。周围的景色是那样的冷漠和荒凉。这是一座由党卫军分子严密看守的战俘营。他在这里经受了法西斯战俘营中的一切悲惨遭遇——他在采石场干的是难以胜任的劳役,无时无刻不在忍受饥饿的折磨,他挨过打,得过病,受过看守的侮辱,时时在死亡线上挣扎。但在这些年里,菲尔从来没有向敌人卑躬屈膝,他丝毫没有玷污苏联公民的荣誉和尊严。
期待已久的解放之日来到了。一九四五年五月九日,战俘们解除了警卫的武装,举行了一次群情振奋的集会,然后高擎红旗,开赴附近的一个挪威小镇。一个月之后,一列披着节日盛装的火车载着归国战俘开出了挪威首都奥斯陆,与这些战俘同行的就有菲尔,这时他又改去了菲利波夫的名字。列车驶过瑞典和芬兰,跨过了苏联国境线,在这重又见到了祖国的难忘时刻,他和同志们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在马里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的一个小城,从挪威归来的战俘接受了国家检查。检查员几次召见菲尔,详细询问了他被俘期间的情况。同时,检查员还反复追问,菲尔当时是否加入过弗拉索夫将军利用一些叛国者拼凑的部队(弗拉索夫是投降希特勒匪帮的苏联人民的敌人)。菲尔做了口头和书面回答,说他原来是一名共青团员,始终认为弗拉索夫分子是叛徒。他也同我军绝大多数战俘一样,每一次都坚决拒绝加入弗拉索夭的队伍,尽管他们这些不肯屈服的人在采取了这样的行动之后,招致了严刑拷打和饥饿折磨,而且战俘营还因此对他们实行了一种更为严格的制度。
检查快要结束了。检查员最后一次召见菲尔。这个人采用了违法方式,但这些方式当时却受到了冒险家和人民公敌贝利亚的提倡。不过那时菲尔对此一无所知。
检查员把两份检查记录放在菲尔面前,要他签字。菲尔拿起一份想看看。
“你干什么?难道不相信苏维埃政权?”检查员突然用威胁的声音问道。
而菲尔却真的以为,这个身披军装的人确实是苏维埃政权的真正代表,所以也就天真和信任地说:“我当然相信!”
他根本没看这两份记录,便在上面签了字。
他被放行了,很快又接到了去雅库特自治共和国阿尔丹市的命令。这时,他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乘车来到了目的地。当他奉命到人民内务委员部阿尔丹地区分局报到时,有人当面突然从标有“弗拉索夫分子”字样的文件夹中取出了他的证件。
他当场提出抗议,可是对方随即给他看了那份他自己签字的供词,上面说他参加了弗拉索夫将军的军队,作为叛国分子,他被处以六年监禁,送往雅库特。这几年真是他一生中最痛苦、最沉重的岁月。菲尔竭尽全力,忠诚老实地在金矿干活,后来又当上了金矿管理局的会计。可是不管干什么工作,一想到那个留在自己历史上的可耻污点,他就坐卧不安,心上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有时他发现别人怀疑自己,也有时他担心别人不会相信他这个叛徒,所以变得越来越内向了。他成了个 郁寡欢、寡言少语的人。他甚至不想去找自己的亲人和战前的朋友: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些从前了解他是个性格开朗的共青团员的人们怎么能相信他如今竟成了个叛徒。
这样,当他遇到了一位当地的姑娘,而对方一下子就相信了他,爱上了他时,这一切对他就更加可宝贵了。不久,姑娘的家就成了他自己的家,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到了一九五二年,当不公正的惩罚到期后,菲尔在雅库特留了下来,继续在他妻子和孩子的故乡居住下去。
这就是菲尔的悲惨经历。根据我的请求,他向我讲述了战前的生活,那是一段平凡而又复杂的历史。
菲尔是库班河畔季马舍夫斯克镇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他祖祖辈辈都是俄罗斯人。看来他的姓一定是来自更古远的先辈。季马舍夫斯克镇有不少居民也都姓菲尔。
童年的菲尔曾离家出走,浪迹异乡,后来流落到一个老布尔什维克的家里,这个人是高加索国内战争的英雄。菲尔在这个家庭里受教育,学到了会计专业知识,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考入罗斯托夫大学法律系,上了一年级。后来他离开校门应召入伍,来到布列斯特要塞。
总之,无论在菲尔的历史上,还是在他战斗期间的表现里,都找不到任何他可能背叛祖国的根据。况且,他的品质和他在同我交谈时表现出来的性格也证实了这一点。我坚信菲尔是一个正直忠诚的苏联人,便决心为争取复查他的案件而奔走。
记得那年二月的冬天的傍晚,当我结束了记录菲尔回忆的工作时,时间接近五点,莫斯科已是万家灯火了。我立刻拿起话筒,打电话给当时任军事总检察长的瓦尔斯基少将,简要说明了案件的实质,请求他帮忙。
第二天上午九点,瓦尔斯基接见了我和菲尔。他仔细听过我们两人介绍之后,立即召来几名检察人员,下令迅即审查菲尔物案件。
菲尔公出期限已满,到了该踏上归途的时候了。临行前一天,他来到我家,带来一首他写的诗留作纪念。在这首诗的前面,我看到一句感人肺腑的献词:“满怀衷心的感激和诚挚的爱”。从文学观点来看,他的诗远非完美无暇的精品,但其中朴素真挚的感情却很能引起他人的共鸣。菲尔抒发了他来到莫斯科的激动之情,表达了他对莫斯科的观感。这件礼品深深打动了我,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菲尔走了,我仍在继续寻找别的布列斯特要塞英雄,不时也到军事检察院去一趟,或者打个电话去问问,同复查菲尔案件的检察员保持着经常联系。
应该说,军事检察院的工作人员马尔卡良茨上校和多罗费耶夫中校对待菲尔一案表现出深厚的人道情感和一丝不苟的态度。他们从档案馆和从许多边远的城市调阅了不少文件,复查了全部指控材料,终于逐渐真象大白了。
过了几乎一年的时间。有一次,当我来到检察院时,多罗费耶夫中校取出菲尔案卷的文件夹对我说:
“现在已经查明,菲尔从未穿过弗拉索夫军装,也没有接受过他的武器。但有一个问题有待于弄清。他是否在弗拉索夫的军队里报了名?问题在于,过去他在每一份供词中都否认了这一点。然而这里又有两份文件,看来都是他亲笔写的,还有他的亲笔签字。这些文件又与其他供词不同,他在其中供认了报名参加弗拉索夫部队的事。这个矛盾还有待于搞清楚。”
中校给我看了两份文件,文件上菲尔确实承认,弗拉索夫已经将他招募了。这两份文件的笔体,的确好象出自菲尔之手——清晰整齐,典型的文书笔体,同菲尔的一样。可是,等到我细细一看,把菲尔写的其他材料拿过来一对照,便发现两种笔体有明显区别。与菲尔填写的表格或自传相比,这两份供词中许多字母写法完全不同。
我请多罗费耶夫仔细看看。他承认存在某些差别,并说准备把这两份文件送去进行笔迹鉴定。
一星期后,当我打电话给多罗费耶夫时,他高兴地对我说,经过鉴定,鉴定员一致认为,使人怀疑的两份文件肯定不是菲尔的手笔,而是别人写的,这样,来龙去脉查清楚了:这正是在检查员逼迫下,未经菲尔过目就签了字的那两份文件。
办案人员作出结论以后,菲尔的案卷被送到苏联总检察长手里。
总之,一九五六年一月初我终于给菲尔拍发了一份他期待已久的电报。不过这封电报我没有发给他本人。我想让更多的人听到这一喜讯,让菲尔的那些同事,让那些了解他遭过难、受过不公正指控、也许当时还怀疑过他的人,现在确信他根本无罪。正因为如此,我决定直接给雅库特金矿托拉斯经理发电。
电文如下:“阿尔丹,雅库特金矿扎伊金转勒拿矿务局森林作业区主任菲尔。十二月三十一日,总检察长签署了为您彻底恢复名誉的决定。本决定已发往阿尔丹,近日军事检察院将寄给您正式文件。祝贺您,布列斯特要塞英雄,彻底恢复名誉。”
我很快便收到菲尔热情洋溢的回电,接着还来了一封信,说他如今又感到自己获得了新生,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果然不出我所料,发给扎伊金的电报传遍了托拉斯,后来在勒拿矿务局也尽人皆知了。同志们对此都向他表示了祝贺。
一九五六年夏季,菲尔在单位请了假,再度来到莫斯科:他是在回故乡季马舍夫斯克镇时路过此地的,他离开那里已有多年。在故乡他找到了许多亲人,受到他们热情亲切的接待。后来他又到埃里温去见马捷沃相。我终生遗憾的是未能亲眼目睹这两个同团战友激动人心的重逢场面。后来,菲尔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了当时的情景。
又过了半年,一九五七年一月,我再次向雅库特发去贺电。祝贺菲尔荣膺政府的崇高奖赏——卫国战争勋章,这是对他在布列斯特要塞表现出的英勇顽强精神的表彰。
在菲尔的经历讲到临了的时候,我可以再补充一点:是年,他提出了做一名共产党员的申请,我闻讯后立刻寄去一份介绍他入党的材料。现在菲尔已经加入了苏联共产党。我深信不移,他将永远无愧为一个共产党员,如同在难忘的布列斯特要塞保卫战的日子里,他无愧为祖国的卫士一样。
第十一章 沙布洛夫斯基大尉和他的妻子
早在我和马捷沃相、马赫纳奇同访布列斯特时,便耳闻过一个要塞保卫者激动人心的功绩。后来,这一事件的目击者帮助我弄清了它的详细情节。
在布列斯特要塞西北部的布格河附近,紧靠着国境线配置着步兵第一二五团。该团有一个营长叫沙布洛夫斯基,军衔大尉。这是一个身体十分健壮的人,矮矮的个子,人们都说他体力超群。他是个骨干军人、已在军中服役多年,堪称一位机智灵活、坚毅果敢而又要求严格的指挥员。
沙布洛夫斯基住在离本团营区不远的军官宿舍。军官宿舍分列在一条卵石路的两旁,这条路由东向西,横贯要塞北部。,一幢幢二层的楼舍井然有序,四周是绿草如茵的花园和花坛。
沙布洛夫斯基的妻子叫加丽娜,是一位年轻、活泼、精力充沛的女人,她忠实地陪伴着做军官的丈夫,也过着漂泊无定的艰苦生活。军人的命运变化无常,往往是今天这里,明天那方,她也就跟随丈夫辗转生活在白俄罗斯的各个城镇。她对这样频繁的迁徙已经习以为常,很容易适应新的环境。加丽娜富有朝气,平易近人,无论在哪儿都积极参加军官家属委员会的工作,只是近几年来担负社会工作日渐力不从心:家庭人口多了,孩子占去了她的全部时间。
沙布洛夫斯基夫妇有四个女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