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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龙女新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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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留宿在千金公主府上,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画了梅花妆,贴了鹅黄,又觉得夸张,连忙洗掉,再淡淡地将脸敷白,还是觉得不妥,折腾了半晌,总算满意了,柳毅却没来。 

如此这般等了三天,第四天晌午,门子终于来通传,说是柳书生来了。 

洞庭公主心里暗喜,却又禁不住怨恨,让人家等了三天。 
…janeadam 

回复'17':在花园的小亭中招待柳书生,见他跟着侍女走进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心里的怨恨全然冰释,画一幅画总得用几天时间吧! 

果然柳毅一见面就先躬身请罪,说是画了又改,改了又画,用的时间长了。 

她便微笑,“这是应该的。” 

柳毅将画拿出来,在桌子上展开,依然是繁花似锦,画中的女子更加灿烂夺目,面目却赫赫然是洞庭公主的脸。 

她面颊一红,笑问:“先生怎么拿小女子开心呢?” 

柳毅却肃然说:“上一次在市集上不知道是公主大驾,多有怠慢。拿公主做画,是晚生真地觉得只有公主的丽质才能当得牡丹仙子,除公主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说得这么严重,她倒不好意思起来,便端起桌上的玉碗:“天气热,我特地让下人准备了冰镇梅子汤,先生尝尝看。” 

柳毅便也端起了玉碗,碧绿色的小碗外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珠,象是眼泪。喝了一口,入口清凉,只有皇家的人才有这种福气,三伏的天气喝冰镇酸梅汤。 
她悄悄地瞟了他一眼,低声说:“还想请先生帮个忙,我以前请了画师给我画像,却没有一个满意的,如果先生有空,还望先生能替我画幅肖像。” 

当然有空,但却不是今天,画像的事情还要留到明天。 

如果今天就画了,明天还有什么借口来呢? 

坐在小亭中随便聊聊诗文,再在花园中走上一圈,日头就要西落了,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书生心里不明白公主是什么用意,公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于是第二天再来,画得很慢,三四天画了一幅像,公主看了,却笑言还不满意,再画第二幅。 

然后便画第二幅,第二幅画完了,就再画第三幅。 

画的人和被画的人都不是那么着意于画得如何,只要永远还有下一幅就是了。 
冰糖莲子羹、八宝粥、银耳汤、酸梅汤,不知道吃了几遍,夏天总有结束的那一天。秋风起的时候,这一梦镜花水月的梦就要做到头了。 

洞庭公主离开长安是乘坐着楼船从渭水出发,折向运河,再进入长江,继而沿海路向南海而行。 

离开长安的那一天,许多皇族在渭水边送行,楼船是新造的,豪华而安全,乘坐这样的楼船不必担心会发生事故。 

送行的队伍延绵不断,她身着大红嫁衣,踏上楼船的那一刻,分明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janeadam 

回复'18':千金公主的车骑在最后一刻到达,柳毅跟在车骑的后面,落寞而失意地注视着船头的公主。 

她心里也觉得悲伤,既然早知道结局,又何必生出这些事端呢?但终于还是情不自禁。 

算了,反正是要走了,这一生都没有回来的机会了。柳毅一共画了二十七幅图,全都拿出来,一幅一幅地扔在河里。 

岸边的人窃窃私语,公主这种举行多么不吉啊! 

不管他,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都和大唐没关系了。 

即是自暴自弃,也是无法自处,毅然回头进了船舱,再也没有看岸上一眼。船启动的时候很轻,几乎没有感觉。日落之时,到了渭黄交界的地方,这一去,便一泄千里,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记忆就这样恢复了。 

当记忆回来的时候,我开始狐疑,这是洞庭公主的经历,还是我的经历?为何真实地就象昨天的事情? 

我小心地打量着柳毅,洞庭公主的灵魂和我的灵魂已经溶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人人都说公主的船在南海之中出事了,全船的人都尸骨无存,公主却又为何在此牧羊。” 

“这个……”这说起来复杂,泾阳子说过不能让平凡的人知道我们是龙,可是如果不告诉他我是龙,他又如何会明白? 

“其实我不是洞庭公主,不过也不能完全说不是她。一个人死了以后,在四十九个时辰之内,她的灵魂还没有完全离开身体,这个时候,如果有另一个灵魂进入她的身体,两个灵魂就会溶合在一起。其实我是龙,你知道龙吗?就是管下雨的。但是我进入她的身体时,是在她死后四十九个时辰之内,所以她的灵魂还存在在这个身体内,可是这个身体现在却已经归我所有了。” 

我一口气说出来,看见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然后忽然笑道:“公主在说神话吗?” 

在人类看起来,龙的存在本来就是神话。我便也笑了:“不错,我是洞庭公主,可是我和以前不同了,船在海里失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无论如何,公主还活着。” 

我呆了呆,这样算还活着吗? 

“却为何在此牧羊?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用镣铐束缚住公主的手足?” 

我自己却并不是十分介意,他义愤镇膺的样子让人哑然失笑,这镣铐可不是一般的凡人能打得开的。他不由分说地拿起石头,徒劳地砸着镣铐,镣铐依然如故,没有半分损伤。 

“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了,如果你真地有心,就带一封信给我的父王吧!” 
…janeadam 

回复'19':“父王?太宗皇帝已经过世多年了。” 

我叹了口气:“我是指我另一个父亲。” 

“公主还有一个父亲?” 

这个书生真是呆得可以,我从头上拨下一支珠钗塞在他的手中,“你向钱塘江行,在江潮涨时将珠钗投入潮中,就会有人来接你了。” 

“江潮涨时将珠钗投入潮中?”他重复了一遍,满面不可思议。 

我用力点头,“切记,切记,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一个外人,否则可能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天空乌云翻腾,他来了,我连忙跃入泾河之中,柳毅大吃一惊,在河边四处张望。我真担心他会以为我投河自尽,但他在逡巡许久后,总算一步一回头,半信半疑而去。 


我是否能够自由,就看这个书生了。 

我并不抱太多的希望,他只是一个人,不应该把太多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因为那样会很失望。 

这不是我的想法,是洞庭公主的想法。她在离开长安的时候,大概是很失望吧!那么她在期望什么?跟着柳毅私奔? 

我不由微笑,她不会比我勇敢,我想做的事情,就会努力去做,她却等待命运来安排。 

半个月后,叔父钱塘君如风而至,他如同一个威风凛凛的天神,一口气吹干了整个泾河的水。 

河底如同裸袒的妇人,羞耻地曝露在人前,石头制的龙宫在他的眼中,只如同是纸扎的玩具。 

叔父是一条暴戾的龙,就是因为他的暴戾和无穷神通,才会被贬为钱塘江之龙。 
泾阳子落荒而去,我看着那片紫云消失时,分明也看见他怨毒的眼神,除了他外,泾河之底一切生物俱化为乌有。 

他是一条优秀的龙,比我优秀得多,可惜他到底只是一条河龙,在发怒的海龙面前,他只能逃走,逃到天之涯,地之角。 

使柳毅送书给叔父,也许是我的最大失策,但也可能这本就是我计划中的一步。 
其实我并不确知我到底想得到什么,也许我只是因为南海路途遥远,担心柳毅无法到达,才使他去了更近的钱塘,也可能是因为我知道父王不会轻易与人起干戈,才选择了叔父。 

无论原因如何,结果是这样了。 

我觉得开心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也许龙象云一样,是那种喜怒无常的动物,也许喜怒无常的不是龙,而是存在于我身体里的那部分人。 

我回到南海,接受兄弟姐妹怜悯的目光,“你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母亲淡淡看了我一眼,“去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叔父说:“跟我走吧!到钱塘江去住一段时间,南海底真是一个让人气闷的地方,我早就不想来了。快走吧!” 

他拉着我从水中游过,我看见鲛神在海底寂寞地凝视我,她仍然美貌如花,我却觉得她正在慢慢地衰老。 

我搬到钱塘,沦为江龙的堂兄弟姐妹们悄悄地窥视着人类的生活,他们是一些我们看不起的生物,但我们却矛盾地钦羡着他们。谁不想要一个人类的身体?谁愿意一生都只是那个长长的身躯? 

可是要了又怎么样?就算是皮囊变了,到底还是龙。 

月白风清的夜晚,我会由西湖之底溜上岸边,这是一个全不相同的世界,人物风流,软玉温香。 

湖边盛产茶叶,用虎跑的泉水来沏茶,满齿余香。 

人很会享受,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生命。 

时而躲在花街柳巷的房梁上听歌*们唱上一段苏小小的故事,唱的人酸楚,听的人痴迷,女人从古到今全是一样的。 

亦或会看见嫖客与*女纠缠的身躯,不由想起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便是和一个人类的女子纠缠在一起。
…janeadam 

回复'20':他于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是跟着他私奔的,到底不是他的妻。 

那么我是与这些*女相同吗?只是为了自己的营生? 

或者到寺里听上一段经文,我是龙,天龙八部,都是神通广大的生灵。 

可是经文里的东西,却忽然让我茫然不解,我是天生就应该懂得经文的,却还是迷失在自己的执着之中。 

那就算了,谁的生命都是一生一世,人的短一点,龙的长一点,但也是一生一世。也许人比龙更加幸福,因为不必忍受那样漫长而无聊的岁月。那么让我下一世成为人吧!或者就让灵魂就此消失,不再存在于红尘之中。 

柳毅报讯有功,叔父送给他许多金银,他一下子变成富户,便不再返回湖州,在西湖边结庐而居。 

我安静地观察他,他也是与我有夙缘的男子。 

一些媒人开始送来未嫁女子的生辰,他一概不理。我知道他在会试中落第而归,也对科举绝了心念,他每日只读读书,游游湖而已,日子过得逍遥。 

某一日,当我从湖水中冉冉而出时,分明见到不远处的小舟,柳毅一人倚在舟上,身边放着三四个酒坛,酒香远远传来,这是我们龙不太明白的液体。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他逍遥得有些落寞。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一个在船上,一个在水中,幸而是他见到我,若是别人,怕此时已经放声尖叫了。 

半晌,相视一笑,这个时候,表现在我身上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女子洞庭公主。 

但可惜的是,洞庭公主现在已经是我,而我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我上了他的船,他斟酒于杯中,我拿起来一饮而尽。酒很酣,芬芳可口,他说:“你到底是谁?是洞庭公主?还是那迦?” 

“都是我,洞庭公主也是我,那迦还是我。”可是我到底是那迦啊! 

他说:“到我家去吧!我画了你的画像,画了很多幅,我自己都记不清画了多少幅了。” 

我向着湖面轻轻吹气,小船如离弦之箭向着岸边驰去,他有些醉了,朦胧的目光不停地在我的身上打转。 

我又喝酒,这是我以前不熟悉的液体,但是我很喜欢。 

月光很亮,就算不点蜡烛,也是白花花的一片。他却点了盏灯,灯纱上画着女子,是洞庭公主,或者说是我。 

然后他拿出许多画卷,一卷卷展开,画中人或喜或嗔,或坐或立,白衣黑衣红衣彩衣,或在花间,或在树下。还有几幅是在船上的,江面上有飘落的画像,凄凉之意跃然纸上。 

他思念她,更胜于她思念他。 

桌底下都是酒,他喝,我也喝,醉倒了,就一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不期然地看见泾阳子的双眸,心里如同被尖针所刺,一阵痉挛的疼痛,疼得额上直冒冷汗。 

柳毅用手环住我,低声问:“你在发抖。” 

“是吧!也许是酒太冷了。” 
…janeadam 

回复'21':他就用力抱住我,似乎想将我挤碎。我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有些陌生的气味,不敢去看他的脸,陌生而熟悉的脸,奇怪的境地。 

灯忽然滚落在地上,灯纱被火焰点燃,那女子的脸慢慢被火舌吞没,是我的脸,也不是我的。 

我们两人谁都没有动,安静地旁观着女子消失在火焰中,他说:“嫁给我吧!” 

“什么?” 

“嫁给我吧!我早就应该说这句话了。” 

我一把推开他,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平凡的人。 

我向着屋外奔去,后面传来他的叫声,我全不理睬,一口气奔到湖边。湖水漾溢着淡紫的光彩,我抬起头,一片浮云从月轮上掠过。是他来了,我感觉到一线杀机。 

水波微动,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注意到他的面颊更加憔悴而苍白,逃亡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这想法使我咯咯地笑起来,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淡淡地说:“你忘记雌剑在你身上,雄剑在我手里,我永远都能找到你。” 

“你想杀我?” 

“不,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什么时候杀我?” 

“我还没有决定,总得让你和我一样家破人亡才行。” 

“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你活该。” 

他的手握住我的脖子,我听见他一字一字地说:“恶毒的女人。” 

我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了,“我就要嫁给一个平凡的人了。你还记得那个传信的柳毅吗?我就要嫁他了。我可以跟着你私奔,也一定可以跟别人私奔。” 

他冷冷地注视着我,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泛起的紫色,我的脸色也一定白得可怕,这就是我们真正的面目,他是一条紫色的龙,我是一条白色的龙,就算戴着人皮面具,还是无法掩盖住的本来面目。 

“沧海变成桑田的那一天,你一定会后悔。” 

我回到小屋,柳毅坐在地上,身前是烧成灰烬的灯纱。 

他抬起头注视着我,我给他那个答案,他欣喜若狂,我却冷静地近似冷酷,我忽然明白属于龙族的麻木,无所谓喜悦或是悲伤,只慢慢地走下去,不管前途如何,就算是向着牛角的最深处钻,也仍然走下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janeadam 

回复'22':四 

我回到南海。 

所经之处,风平浪静,我不再惹起不必要的波澜。 

向水晶宫行去,水族的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没有问,也没有人主动向我解释。 

进入凌波殿,父母都在,他们低声商议着什么事,一眼瞟见我来了,母亲忽然露出亲切的笑容:“那迦,你回来了。” 

意想不到的温情。 

我点头,有些狐疑地注视着她,她说:“你就要出嫁了,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我失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嫁了?” 

她一怔:“我当然知道,这亲事本来就是我给你定了,难得黄河龙王太子不嫌弃你不贞的名声,特意向我们来提亲。” 

我呆了呆,尖声说:“你要把我嫁给一条河龙?” 

母亲脸沉了下来:“泾阳子也是一条河龙,你甚至愿意跟着他私奔。” 

“那不一样。”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有什么不一样?”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我想了想,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于是我只得倔强地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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