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霸唱奇诡力作:贼猫-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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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排李四则说:「那些短打的听来总不尽兴,倒不如说一回精忠岳武穆朱仙镇大破金兵,或是说说大明英烈、燕王扫北,这些书才打得热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乱点,正不知要听些什么,却听那说书人开言道:「列位军爷,咱自今日既不讲史书袍带,也不讲公案短打,只伺候列位爷台一段民间流传下来的奇异说话,这个说话的名目,唤作──《撒豆罗刹江》。」
众人都道:「这可希奇了,从未听过甚么撒豆罗刹江,想那江水裡也能种豆子不成?不知罗刹江是在哪裡?此事又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只听这个名目,想必应该是水路上的事蹟了?我等愿闻其详。」
只见那说书的先生整整衣襟,清清嗓音,「啪」地一拍醒木,教听者收敛了心神,才将这《撒豆罗刹江》的说话娓娓道来,抑扬顿挫,张弛合度,讲起来有疾有徐,果是引人入胜,他先是唱了一套入话的定场词,诗云:
「怒气雄声出海门,舟人云是子婿魂;天排雪浪晴雷吼,地拥银山万马奔;上应天轮分晦朔,下临宇宙定朝昏;吴征越战今何在?一曲鱼歌过晚村。」
这首古诗,单赞的是钱塘江潮,此潮涨落之势浩大无极,风波险恶凶猛,常常吞落军民,翻覆了过往船隻,所以那钱塘江自古便得了个「罗刹江」的别称。
话说我国朝初年,就在这罗刹江畔,曾有一户贫苦人家,当家的汉子,姓黄名衫字颢年,同妻子两个,养着全家的爷娘子女,开了间磨豆的磨坊,起早贪黑,辛苦经营,勉强地度日,家中从不曾有隔夜之粮,吃了上顿发愁下顿。
在早些年,黄家本是地方上的大户,修道积善的人家,造桥铺路屡有善举,正不知是从哪裡触怒了神灵,家业传到黄颢年这辈,竟衰落的不成样子,夫妻两个每日哀歎,求天求地地祷告,不知这苦日子还要挨到几时,要不要家裡上边有老,下边有小,真打算手挽着手,一同投到罗刹江裡寻个了断才休。
有这么一天,黄颢年在磨坊裡给人家磨了一袋豆子,那坊中没有拉磨的驴子,只能用人力推磨,出了满身汗水,累个半死,收工时天色已经晚了,正待要关门回家,却见不知从哪裡来了一位老客。
那老客个子不高,小鼻子小眼,水桶般的身材,穿着一件白色的湖绸长袍,装束诡异非常,在黑夜裡煞是显眼,他迳自来到磨房的门前,满脸堆着笑,与黄颢年深深打了一个问寻。
黄颢年回了一礼:「不知远客到此有何见教?」那老客道:「正要有事相求,故此讨扰贵人。」原来他带了一船货物回乡,行至罗刹江裡,遇到了大风浪,满船的舟子和帮工,都被卷入了水中,这老客侥倖保住了船隻货物,奈何没了舟夫水手,船搁在浅滩上进退不得,此地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故此想请黄颢年帮个忙,替他看守一夜船隻货物,等他到城裡雇来帮手,早上再行启航,当然也不能让黄颢年白忙活,届时愿以一成货物相谢。
黄颢年虽然穷困,却是个急公好义的男子,见不得别个有难,何况还有好处可分,当下应允了:「这等小事,何难之有,远客只管自去,晚生在此替你看管货物,绝无闪失。」
那老客再三称谢,叮嘱黄颢年飞万别使货物丢失,即便我转天不能回来,我家后人早晚也会来取,然后匆匆离开,连夜赶到成中雇佣帮工去了,黄颢年就连家也不回了,独自忍着铮隼屠郏浇下A硕鸦穑诘厣鲜刈糯b。
到了后半夜,家中妻子放心不下,提着灯笼来寻,黄颢年与她说明原由,妻子也说:「这是急人之难,行善的事,岂可疏忽。」当下两人轮流看守。
不料接连守了三天三夜,仍不见那老客回来,黄颢年虽然不肯失信,又到城裡去找,四处打听遍了,都没有得到下落。
黄颢年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同妻子一商量,说不定那位老客倒楣走背字儿,遇到哪路强人害掉了性命,只是这船货物如何处置?既然其中有咱们的一成,何不到船舱裡看看究竟是些什么,然后再做计较。
夫妻二人打定主意进了船舱,一看满舱都是黄豆,不下千斤,而且颗粒饱满,黄颢年轻营了数年磨坊,从未见过这种上好的豆子,当下拿出大秤,自取了一百馀斤,回到坊间磨了豆浆,没想到这些豆子做成的豆浆,飘香四溢,口感醇厚,喝了一回想二回,在市上口耳相传,很快就卖个精光。
黄颢年夫妻两个把生意做得顺手了看又过了数日,还是不见那老客踪影,就决定再从船舱裡取些豆子,大不了日后主家寻来,连本带利一併偿还给他,如此一来二去,还不出两个月,就把船裡的千斤黄豆取了一空。
黄家藉此发了一笔外财,真应了一顺百顺那句古话,黄颢年本就是商贾人出身,手中有了本钱周转经营,自此赶趁时运,不出几年就把家业赚得偌大,置办了广厦良田,家中奴僕成群,一日比一日兴旺。
黄颢年时常感念当年那位老客,要是没有他那船豆子,哪有咱们黄家今日的光景,他愈想愈觉得此事不同寻常,有时与妻子说起来,都道那老客形貌装束奇异,未必是凡间的人物,料来是五通五显之类的神灵,看我黄家一门善男信女,特意显出神通相助,看来咱们应当修祠建庙,每年多做几回道场,感谢上苍之德。
可惜好景不常,到了第五个年头上,黄颢年只要晚上一闭眼,就会梦到有人砸门,开门看时,见一伙凶神恶煞般的人直闯进来,这伙人个个相貌丑陋狰狞,皆是身穿白袍,头戴古冠,对着黄颢年连骂带打毫不客气,口口声声说黄家欠了他譬老太爷一大笔钱,并且拿出一个帐簿来,一行行指给黄颢年看,那帐簿上写得清清楚楚,某年某月某日,黄家用老太爷船上的豆子赚了多少多少钱,又在某年某月某日,用这笔钱做了什么什么生意,赚了多少多少利润,你这家伙闷声发大财,还以为天大的便宜都教你佔了,如今还帐的时候到了,快快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黄颢年每天都会从这个怪梦之中惊醒,醒来之后就看见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伤痕,吓得他魂不附体,茶饭不思,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自已心裡明白肯定是惹了大祸了,赶紧请来一位能看祸福的居士,询问此事吉凶。
那位居士擅谈因果,听罢了始末,告诉黄颢年道:「阁下果然是惹了因果上的事,你命中本无富贵,但你夫妻不甘贫困,天天在家中对天对地诉苦不休,结果反被那罗刹江裡的邪魔外道听见了,假意前来点化于你,骗你拿了水府中的东西,现在连本带利都得还回去,那五通五显多是山妖水怪,从来不会有善心感应,既有所施,必有所取,个古宿债相偿,谁也救不了你,要是你家产不够的话,恐怕就得拿全家人性命去填。」
黄颢年被人一语点破,情知大事不好,唯恐祸及家中老幼,自然是不敢怠慢,匆忙备了整整十船上好的豆子,又有猪牛羊三牲等许多供品,行船到罗刹江中,同妻子两个跪在船头焚香叩头,将带来的所有物事全部倾入江中,就看那浊水翻翻滚腾,从江裡涌出无数大鱼,张开大口争相吞食。
黄颢年暗自念声「阿弥陀佛」,总算是发还了这场宿债,正自侥倖间,忽遇狂风大作,水底老龙惊,半空厉鬼哭,「罗刹江」中巨浪排空,压顶而来,一下就打翻了江面上所有的船隻,使船上之人尽数莽身鱼腹,江水泛滥之灾,又吞没了黄家所在的村镇,可歎黄颢年不肯守命自安,虽得了几年富贵,却赔上了满门性命,真教「凭君纵有千钧力,命裡安排动不得。」
这回《撒豆罗刹江》的说话,虽是半真半假,却又无假不成真,只为劝那些怨天恨命之辈,休要眼光浅、口头轻,指天叫地地胡言乱语,更不可贪图非分得来之物。须知道「富贵只是五更春梦,功名好似一片浮云,到头来万事皆空。」
这位说书先生对张小辫等人讲古,真正是「说话仅凭三寸舌,称出世上深与浅;醉翁之意不在酒,只盼点醒梦中人。」果然指中了要害,听得张小辫冷汗淋漓,坐立不安,却不知他张三爷能否晓得苦海无边,早早回头,且听『贼猫』下回分解。
第五卷 雁营 第五卷 雁营 第四话 三眼狐
( 本章字数:4064 更新时间:2009…7…16 13:38:30)
且说「雁营」出战在即,张小辫酒后带着手下哨官们听个说书人「讲古」,讲的是一段《撒豆罗刹江》的说话。
原来那说书先生看出张小辫命数奇特,知道他惹了大祸在身,而且还要连累灵州城裡的军民人等,不分男女老幼,都得跟着一发死个尽绝,就算是鸡犬猫狗也留不来一条,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他也不敢直言相告,故此託借当年的一段故事加以点拨,但说书人讲的事情,与张小辫所遇之事肯定是不相干的,只有其中的道理相通。
所谓「书不在厚,有味则馨;言不在多,有理则重」你要问「说书人」讲的这个理是什么理?他正是想告诉张小辫:「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随你小子现在使尽英雄,早晚有一天宿债相偿,凶神恶鬼必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再后悔可来不及了。」
可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张小辫虽然隐隐听出些意思心中也觉得颇不安稳,但他骨子裡认定自已绝非凡夫俗子,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多是张三爷命中注定所得,哪裡肯信这说书人乱嚼舌头。
张小辫眼珠子转了两转,又想生死总有命,富贵都在天,反正张三爷本就是穷光棍一条,无非凭着偷鸡吊狗的手段,勉强度日过活,想来能有今日光景,也合着「否极泰来」之理,天为宝盖地为池,人生在世是混水的鱼,受用一天,就得一天的便宜。
说书先生偷眼相观,见那张小辫仍旧是一副全然不以为意的坦然模样,知道对牛弹琴了,心中只是冷笑,抱拳拱手尊诸位:「今日有幸伺候列位爷台一段说话,也算是咱们有缘,咱这说书之人,只不过是凭着耍嘴皮子赚钱餬口,无非讲些个***,谈些个异闻,图个好听罢了,自然做不得真,其中如有疏漏怠慢之处,还望官长老爷们海涵,奈何这良辰短暂,美景易逝,再长的故事终有个了局的时候。」说罢他就推说时辰已经不早了,命侍童送客。
雁排李四和孙大麻子等人,更是没听出这段说话的玄机,只顾听个新鲜热闹,虽然未能尽兴,也只索罢了,都称谢道:「先生讲的果是希奇,我等今后定当再来讨教。」当下拱手作别,随着张小辫回到营中。
这些天来暴雨不断,灵州附近的几处江堤都被冲开了口子,一时间洪水暴涨,吞没了好多村庄道路,巡抚马天锡虽是本省的封疆大吏,但还在官府手中控制的地盘非常有限,周围各处多被粤寇攻陷,眼见贼势之盛难以遏制,幸好天降骤雨,引动山洪发作,被大水淹死的贼人不计其数,使得围困灵州城的数万粤寇失了后援,加上粮草供给不上,等到雨停洪落之际,必定撤围。
马天锡看这两天的暴雨小了许多,察形观势,断定太平军肯定会暂时放弃攻城,等他们流窜到别处大肆劫掠一番,补充足了粮草兵源,才会再次卷土重来,眼下四周的道路都被洪水破坏,如果没有水师接应,这么多太平军想后撤,只能经过南边的黄天荡。
所以马大人调遣「雁营」趁夜从水门出城,埋伏在太平军的必经之路上,杀他个措手不及,虽然不可能尽数歼灭,至少能重挫粤寇锐气,使其闻风丧胆、心存忌惮,短期之内不敢再犯灵州,这样一来官府才能有时间整顿军备,招练新勇,巩固城防。
张小辫看看天黑雨住,就率「雁营」团勇焚起大香,一同拜了猫仙牌位,叩求猫仙爷爷灵验感应,慈悲无边,保右「雁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随即整装结束,教这近千名团勇,各自背负了火药铅丸,带着抬枪火统,开了城下水门,乘着舢板潜出城去。
此时乌云压顶,四下裡黑得如同锅底,城外到处都是粤寇,雁营不敢用半点***,全仗着雁民们常年在夜晚狩猎,目力自是不凡,摸黑把一艘艘舢板划入河道,绕着水路直奔黄天荡而行,真是神也不知,鬼也不觉。
张小辫虽然充做军官,却是半点不懂战阵厮杀之道,好在身边的雁排李四和雁铃儿等人,皆是身经百战之辈,「雁营」响马以前经常与围剿的官兵厮杀,也同地方上的民团作过战,到后来又打太平军,也不知做过多少杀人放火的勾当,而且黄天荡是「雁营」的老巢,到了其中就能佔尽天时地利,就算太平军有十万之众,也能在荡中杀他个人仰马翻。
舢板行了一夜,到了转天,早已雨住雷收,张小辫等人坐在船头四下打望,但见那天地间仍是隐晦无边,水面上漂的一片片全是浮尸,有道是:「人动杀机,物能感知,而天动杀机,人莫能知。」当时天下纷乱,遍地都有杀生害命之举,这大概就是老天爷动了杀念,单是清廷镇压太平天国这十几年的时间裡,因为灾荒战乱而死的人口,就有将近七千馀万,您数数那时候整个大清国总共才多少人?战事最激烈的这几个省真是十室九空,人烟灭绝,行出数十里,也不见半个活人,即便那些没被洪水淹没的村镇田舍,也多是房倒屋塌,空空荡荡,连鸡呜犬吠声都听不到,各处都是一派死气沉重的气氛。
张小辫做了雁营营官,心下原本极是得意,但在舢板上看到天灾兵祸的大劫之下,满目尽是凄凉影象,忽觉值此乱世,即便真能搬迹了,也难快活受用,便对众人说:「我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咱们雁营捨生忘死,拼着性命平寇杀敌,不为别个,只为了早日国泰民安,让天下百姓再不受这离乱之苦。」
雁排李四和孙大麻子、雁铃儿等人闻言齐声称是,心中尽皆歎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不知张小辫心裡正在思量着:「若非是民丰物足的太平盛世,张三爷空有家财万贯,也没处花销享乐,身居高官还得替上下排忧解难,所谓『将军铁甲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如此整日地奔波劳碌耗费心血,那能有什么兴头?」
雁铃儿见张小辫身边有隻黑猫,那黑猫虽是疲懒,却生了两隻黄金眼睛,顾盼之际好生灵动,但此猫只与张小辫一人相熟,从不和旁人接近,她好奇心起,就问道:「三哥,听说你在灵州城做捕盗牌头的时候,活捉潘和尚、白塔真人一干巨寇,全凭城中的猫子暗中相助,可否真有此事?」
张小辫早就有心卖弄些豪杰的物事,此刻被雁铃儿一问,恰是揉到了痒处,便说道:「咱和野猫天生就是有缘,提起灵州城裡那些家猫野猫之事,实是稀罕得紧,怎么个稀罕?真教开天闢地稀得见,从古到今罕得闻,昨天那个说书先生大言不惭,还敢号称什么──褒贬忠奸评善恶,纵横播捭(ㄅㄞˇ)阖论古今,他也不过是能说几套老掉牙的古旧大书罢了,连个老猫能言的说话都不会讲,可恨那厮更是有眼无珠,不识咱们当世的英雄好汉,他要是肯跟在三爷身边做个师爷,保管他这辈十能见些真世面,单是咱灵州野猫的事蹟,也足够他编几个拿手的段子出来。」
张小辫乘在舢板上随军而行,眼见四野茫茫,还远远未到黄天荡,便顺口答应,趁机对身边的几个人侃起『猫经』,说是咱们灵州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