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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绝武 作者:早春芳华and余静若(晋江vip2012-10-05完结,情有独钟、女将军)-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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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熙木木看她,浅浅一笑,扭过头去。
  
  说别人的事,总是轻松。便如她的前生,说起失宠的姬妾,色衰的宫人,也似只是不解那人的落寞惆怅。
  
  世间,究竟又会有几个男子,真正不介意没有子嗣呢?
  
  她的目光投向瓦蓝的天空,恰有一只黑色的雀鹰似闪电一掠而过,不由想起了云梦山中的子澶与芸姜公主。
  
  已是两月断了讯息,韩赵魏秦并未交战,暗卫往来本不应受阻,可今年气候却是异常,云梦之地一连下了两月的大雪,道路险阻不通,就连雀鹰都飞不上天外天去。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没有不安,反而有一种久违的欣喜,濯濯升起。
  


54、几番魂梦与君同 。。。 
 
  在琉熙对子澶和芸姜公主的挂念之中,时光却已匆匆而逝,庭中桃花应时而放。灿若云霞,在阳春三月的日光照射下,若被拢在绛色薄纱之中,将整座庭院晕染成胭脂般烂漫的天地。
  
  琉熙坐在廊下,背脊倚着身后圆柱,仰望通透的天空。
  
  婢女行止无声,小步紧趋上前,垂首禀告,“子澶先生回来了。”
  
  琉熙倏然抬头,“快请进来。”
  
  话音未落,木子清俊面容却已横在琉熙眼前,“师姐,我也来了。”
  
  琉熙的笑自嘴角晕开,爬入眼中,“前几日才开了去岁酿的桃花酒,小酒虫是闻着香味找来的吧?”
  
  木子嘿嘿地笑,转头看落在后头的子澶。
  
  琉熙起身向子澶微一欠身,不敢与他目光相触,便借故看向他背后空庭,问道,“公主呢?”
  
  子澶悠然走至近前,才说,“公主已然病愈,由婢女护卫回去邯郸。”
  
  琉熙有些着恼,“怎么回了邯郸?赵王有命,病愈入秦。”
  
  木子嬉笑着看了眼身后子澶,朝琉熙诡秘地一挑下巴,眨了眨眼,“公主要来咸阳,是让师兄连绑带捆遣人送回去的。”
  
  “为何?”琉熙瞧着木子脸上神色,料想其中必有隐情,仰首追问子澶。
  
  子澶不语,只默默扭转身去,面上透出一丝少见的尴尬,白净双颊浅浅透红。
  
  木子拊掌而笑,“师姐,公主要来咸阳,可不是为了嫁给秦王。”
  
  琉熙似是明白过来,玉指藏在广袖之中,偷偷点点子澶背影。木子瞧了,挑眉点头,伸出手来,也指指子澶,又向琉熙暗暗摆手。
  
  琉熙与木子多年朝夕相处,不需言语,也可了然其中深意。
  
  大约便是说的,芸姜公主不愿嫁于秦王,要嫁子澶,子澶不允,遣人捆绑公主,送回邯郸。
  
  琉熙与木子交换了个眼神,皆是以袖掩唇而笑。
  
  “师姐,我不愿住芈灵府上,我要住你这里。”木子忽然说道。
  
  琉熙想了一瞬,子澶在咸阳没有府邸,咸阳城防严密,于城中置宅须报内史核批,若非秦人,置宅实为不易。琉熙也是因为秦宫女史,王妃送嫁女官,又有赵政从中斡旋,才能在城南置办了这座宅邸。木子生性活泼不羁,要他寄人篱下于昌平君芈灵府上,确实也难为他。
  
  想到此处,琉熙淡淡一笑,答应下来,“好啊,这府上空屋子多,你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木子听罢,喜上眉梢,欢蹦着往宅中看屋子去了。
  
  子澶笑看木子身影一眼,向琉熙道,“熙儿,先叨扰你一段日子,等我置办了宅邸,就让木子回来。”
  
  琉熙调笑道,“在咸阳置宅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子澶笑答,“我知道。可我也是卫戍校尉,昌平君属臣,置个宅子,应当不难。”
  
  琉熙一愣,旋即回过神来,笑着颔首。抬头恰见婢女碎步点点,又走入庭中来。故问道,“酒菜都置备好了?”想了想又紧接着吩咐,“你遣人到蒙恬大人府上,请他稍晚过来此处用饭。”
  
  婢女躬身领命,却不退去,反而小声回禀,“宫中芸姜王妃临盆,王上已派车来接女史。”
  
  琉熙面含歉意回首向子澶凝望一眼,子澶恬淡笑着广袖轻挥,“去吧。”
  
  琉熙也不迟疑,登车往宫中去,待到芸姜宫中,芸姜却已然生产。
  
  女官自内室之中抱出襁褓来,交到琉熙手中,笑说,“确如女史所说,是位公主。”
  
  琉熙垂首细细端详怀里的孩子,皱皱红红的皮肤,柔弱娇嫩的小小身躯,一对狭长眸子像极了赵政,口鼻却酷似芸姜。生命的延续竟是如此奇妙,使得内室中丝丝蔓延出来的血气都似有一股馨甜的味道。
  
  又一名女官悄然从内室而出,向琉熙恭敬行礼,“女史,王妃唤你进去。”
  
  琉熙盯看怀中婴孩一眼,终是舍不得交到女官手上,自己抱着,轻手轻脚走向内室。
  
  帘内婢女为她挑起重重纱帘,她走了进去,看见榻上虚弱惨白的芸姜。
  
  “怎么回事?”琉熙肃色扫了眼榻边扑落落一地跪着的医女。
  
  领头的白衣女官惊慌失措,膝行上前,“王妃只是失血有些多了,本属平常,并无大碍。”
  
  琉熙抱着孩子,跪到榻前,将小公主放于芸姜身边,抓过她的手来,为她把脉,仔细诊断后,确定确无大碍,才释然向她一笑说道,“如你的意,真的是位公主。”
  
  芸姜面露疲惫,可笑得却无比甘甜,央求琉熙,“王上方才一直等在殿外,因有政事,才不得不去了,你把孩子抱着,去给王上看看。”
  
  琉熙点头,小心翼翼抱起芸姜身侧娇弱的小生命,让婢女取过厚厚的小锦被来,包裹严实,护在怀里出去殿外,往赵政宫中去。
  
  空廊迂回,帘幕低垂,浅绿纱幔忽而迎风鼓起,隔开倾泄而下的日光。宫中桃花也已开了,沿着曲折的廊庑夹道绽放,一眼望去,似乎整座秦宫都化为了迷迷蒙蒙的绛色烟霞。
  
  琉熙看了眼怀中的小小脸颊,殷红鲜活,生命的光华犹胜过艳丽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其室家。”琉熙不禁浅唱低吟,“你哥哥是山有扶苏,你便就是桃之夭夭吧?”她怀中新生的孩子,少有地睁了睁眼,狭长的眸子却有着动人的轮廓,蒙蒙看了她一眼,转头又睡了过去。
  
  “见过女史。”琉熙逗弄着怀里的婴儿,却不知何时,已有人站在身前。
  
  琉熙笑着抬头,眼前男子风神俊秀,气度不凡,已是不惑之年,虽有岁月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却是更显不同凡响的睿智。琉熙定眼看了看,却是不识,嘴角挂笑,颔首笑问,“琉熙可与大人相识?”
  
  那男子深深一揖,久久躬身才抬起头来说道,“女史不认识李斯,可李斯却认识女史。”
  
  李斯,琉熙眸光一闪,定在他的脸上,原来这便是那日上谏直言,劝阻赵政下逐客之令的楚国客卿。
  
  “李大人好,”琉熙怀抱婴儿只得微一欠身,现今李斯已为廷尉,而蒙恬却任职廷尉署中,身为右监。细究起来,应当是琉熙见了李斯行礼才是。琉熙见他似是有话要说,赶着上前几步,举手止住跟随的女官。
  
  李斯对她会心一笑,眼中赞许感叹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李斯听说,当日王上本不愿看李斯的上谏,乃是女史一语道破天机,才使得李斯有幸能受王上嘉许。女史再造之恩,李斯没齿难忘。”
  
  琉熙看着眼前这人,心中不由一凛,李斯此人,并非武将,琉熙前世确对此人一无所知。直至那日宫中听说他谏止逐客令,才对他稍加注意。
  
  此人师从荀子,十多年前入秦,初时投靠吕不韦门下,借由吕氏权柄,获得郎官之职。他狡诈多谋,善于专营,见吕不韦大树将倾,便有意投靠赵政,去年太庙中领先向自行加冠的赵政道贺的楚臣,便就是他。
  
  秦王刚一亲征,他便主动出谋划策,建议秦王以重金收买六国宠臣,散布谣言,离间别国君臣。从而,由此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李斯见琉熙只是笑眼看他,却是缄默不语,倒也不显局促,稍稍上前,探看琉熙怀中婴孩,问道,“女史抱着的,是哪位小贵人?”
  
  琉熙垂眸将视线落在怀中婴儿脸上,不由起了甜甜笑意,“这是王上的长女,今日方才诞生的小公主,芸姜王妃嘱我抱与王上来看。”
  
  “哦,”李斯凑上前来,扒开襁褓一角,逗弄婴儿皱皱的小手,“方才听女史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小公主得名桃夭?”
  
  琉熙笑着摇头,“不过是我见这满庭桃花胜放,有感而发罢了,公主尚未赐名。”
  
  “李斯前几日恰巧也得一女,已然定名阿桃,方才还以为冲犯了公主名讳。”李斯听似笑谈,却处处透着机警圆滑。
  
  琉熙依旧笑而不语,她身为女史,现今宫中两位最尊贵的王妃,一位对她深信不疑,一位虽是对她冷若冰霜,却也难脱师姐师妹的名分。秦王扫平嫪毐,密谋之日,她皆在场。蒙氏兄弟,蒙毅为近卫,蒙恬为亲兵,与秦王相伴长大,宠信无人能及。即便只说她与蒙恬的关系,恐怕也已街知巷议。
  
  吕不韦的时代即将彻底过去,秦王的时代即将到来,而谁能在新的时代里,占据那个最令人艳羡的位置,却取决于天时地利,更取决于人和。
  
  李斯有意亲近她,并不奇怪,可她却不得不防。
  
  她柔柔地笑着,嘴上却一言不发,使得李斯也静默下来。忽然,她藏在襁褓下的手,暗暗指了指李斯身后,轻说,“王上来了。”
  李斯定了定神,垂手纹丝不动而站,仿若并不知道君上的到来。
  
  过了许久,才听身后赵政谈笑说道,“爱卿在看寡人的小公主吗?”
  
  李斯做恍然大悟之状,背转身去,向赵政深深一拜,“李斯前几日恰巧也得一女,故而看见孩子,便有些走不开了。”
  
  赵政走近,探头笑看琉熙怀里的孩子,“寡人去年得了长公子,爱卿的女儿若是长成绝色佳人,寡人倒是愿意与爱卿做回亲家。”
  
  李斯一怔,随即大喜,生生憋住笑意,倒退离去。
  
  琉熙见他走远了,才向赵政欠身行礼,“请王上为公主赐名。”
  
  “你唱得不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赵政勾手轻抚女儿小小额头,饶有意味斜睨琉熙,“就叫桃夭吧。”
  
  “琉熙替小公主谢过王上赐名,”琉熙侧身施礼,忽而又想起什么,说道,“可方才李大人说道,他得一女,取名阿桃,如此一来,岂不重了?”
  
  “那就让他改去。”赵政轻描淡写答道,甩袖走在前面,“走,去看看芸姜,她可还好?”
  
  “王妃失血有些多,身子虚弱。”
  
  赵政倏然回头,难掩焦虑,“碍事吗?”
  
  琉熙眼波流动,欣然欠身答道,“琉熙已然查看过了,不碍事,悉心照料休养便可。”
  
  赵政这才安心转回身去,大步走向芸姜宫中。
  



55、几番魂梦与君同 。。。 
 
  琉熙随赵政走着,默默低头看着他一步步迈动的脚跟,忽然,赵政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侧后方的她。
  
  他的笑慢慢在脸上化开,竟是融融有了一丝暖意,被透过纱帘的阳光一照,显出不同寻常的成熟魅力。
  
  “过来,与寡人并肩走。”
  
  琉熙竟是被他的气势所震,不能拒绝,向前半步,走在他的侧旁。
  
  他侧眸低头看了眼琉熙怀里的桃夭,目光自下而上,停留在琉熙珀色瞳眸,可纵是如此,那目光仍旧不令人有一丝的轻薄之感,仿佛是一个长辈在看年少的女孩。
  
  “寡人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穿着一身白底镶红的窄袖胡服,面上带着金丝面纱。也是这样,与寡人并肩而行。”赵政将目光投向远方,仿佛那不过才过去两年的往日,竟是已在遥不可及的久远时光中。
  
  琉熙抬起低垂的脑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向天边的金色流云,回想那日在街市之上与他巧遇,不禁也笑了。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明明前世恨他入骨,明明曾经提防戒备,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相处中,却会生出令自己也咋舌的情感。
  
  “那日,你叫我王大哥。”赵政又笑了。
  
  琉熙含笑点头,“王上还向我买马。”
  
  赵政开怀的笑声瞬间回荡在曲折漫回的廊道中,“你还不卖。”
  
  “琉熙记得,是王上带我去了蒙恬府上。”琉熙不由侧头与他对视,似又看到了那个飞扬洒脱的蓝袍少年。
  
  “寡人原本以为你会嫁给蒙毅,却未料想,你嫁于了蒙恬。”
  
  琉熙脸上瞬间一僵,委婉笑容停在嘴角,却是难看的苦涩。
  
  “世上之事,重于实质,你与蒙恬,乃是难得的眷侣。”赵政淡淡吁出一口气,拍拍琉熙肩头,似在安慰些什么,可只那轻轻一拍,竟是比世上任何安慰都能鼓舞人心。
  
  他垂了头,从袖中取出一对白玉鱼雕来,玉色澄净,雕工精美,殷红的丝锦流苏称得澄白玉色越发耀眼,“这对鱼雕送给你们,当做新婚之礼,愿你俩百年好合,携手终老。”
  
  琉熙怀中抱着桃夭,瞬间腾不出手来,赵政竟是直接将玉雕挂到了她腰间金钩之上,又说道,“当日曾经送了蒙毅一对玉饰,作为新婚之礼,前几日,却在阿若腰间见到了。所以特地让匠作司重新打了这对鱼儿给你们,这块玉石乃是极品,只有耳杯大小,一共也就打了一对玉璜一对鱼雕,玉璜已有用处,这对鱼雕便给你们。”
  
  琉熙弯腰细看,果然见那玉色不同凡响,正与那日中侍手里打翻的礼盒中玉璜纹理色泽相同。
  
  “多谢王上。”
  
  赵政柔色挂满狭长眼眸,如鹰勾起的鼻尖也似柔和了许多,“你是芸姜的妹妹,也是扶苏、桃夭的姨母,桃夭长大以后,寡人会告诉她,她的名字,乃是姨母所赐。”
  
  琉熙垂眸听着,不觉心头渐渐柔软温热,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踏破她家国的君王与眼前的赵政相叠,只冷冷抬了头看他,半晌没有言语。
  
  赵政迈开步伐,缓缓走着,依旧侧眸看着琉熙,“在秦国,在咸阳,有秦人,有楚人,还有魏人、韩人、齐人、燕人,也有赵人。太王太后华阳夫人,还有寡人的王妃,你的师姐阿璃,她们都是楚人,昌平君、昌文君是楚人,李斯是楚人,子澶也是楚人。寡人的母后,芸姜,你,你们是赵人。”
  
  赵政说着顿了一顿,才又说道,“蒙恬祖上,乃是齐人。天下七国,本是一家,只要在秦地,为我大秦谋事的,寡人便不论他是哪里的人,寡人便只知道他是秦人。不论他来自哪国,出自哪家。”
  
  琉熙仿若被定住了心神,脚下慢慢走着,神思却已模糊,秦王是在向她伸出橄榄绿枝,要她安心做秦人吗?
  
  “熙儿,”赵政竟是跟着芸姜的称呼叫她,“秦赵两国素来恩怨难断,赵武灵王曾经企图从北袭掠灭秦,长平一战,秦将白起一次坑杀赵国青壮之人四十余万。邯郸围城,多少秦军将士死于坚墙壁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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