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家杀人事件-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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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轮手枪?……藏在哪里?……”雷克斯终于成功地表达了他的愤怒,“你——你这个卑劣的下流胚子!如果你以为是我拿了左轮手枪,为什么不上楼去彻底搜查我的房间——你这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家伙!”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愤怒之余,还看得出来他有些害怕。
但当希兹倾身向前要再进一步逼问雷克斯时,万斯已经迅速起身,用手按住警官的手臂想制止他,但万斯还是迟了一步。希兹脱口而出的话已经令他的受害者产生惊人的反应。
“我才不在乎那个恶劣得无法形容的猪猡说了些什么。”他以颤抖的手指着警官继续叫嚷。诅咒和恶毒的谩骂,毫无节制地从他抽搐的双唇不断涌出。他失去理性的愤怒,似乎超越了人性的界线。他巨大的头颅就像只蚺蛇一样往前伸,脸孔发绀,五官都扭曲变形。
万斯站稳脚步,警戒地注视着他;马克汉则本能地退到椅边,就连希兹,也被雷克斯极度的敌意吓坏了。
要不是冯布朗在那时飞快地进入屋内,按住这年轻人的肩膀,制止他继续发疯下去,我真不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雷克斯!”他以一种平缓的命令说,“控制一下自己,你吵到艾达了。”
雷克斯突然停止谩骂,凶猛的神态并没有完全缓和下来。他愤怒地甩开肩膀上的那只手,猛地转身面对冯布朗。
“干你什么事?”他大叫,“你老是在这屋子里管这个管那个。没人叫你来的时候,你照样到这儿来搅和我们的家务事。妈妈的瘫痪只是个借口,你自己也曾说过,她永远也好不起来,但是你还是一天到晚过来,一天到晚给她药吃,一天到晚寄账单。”他狡猾地斜睨医生,冷笑说,“噢,你骗不了我的。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是希蓓拉!”他停了一会儿,邪恶地咧嘴而笑。“她是医生最好的猎物——不是吗?那么多金——”
他骤然打住,眼睛还是瞪着冯布朗,整个身体却往回缩,脸上筋肉又开始抽搐。他举起颤抖的手指,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起来。
“只不过你还嫌希蓓拉的钱少。你要她的钱,还要我们的钱,所以你打算让她继承每一分钱。没错——没错!你就是做了所有事……噢,天哪!你拿走契斯特的枪——你拿了那把枪!而且你一定早就有钥匙了——对你来说,偷打一把钥匙实在太简单,那就是为什么你进得了我们家的原因。”
第二部分黑暗之心(2)
“雷克斯,过来,”冯布朗平静地说,仿佛正在对个倔强的小孩说话。“你说够了——”
“真的?”这个倔强的小孩继续叫嚷,两只眼睛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你知道契斯特有一把左轮手枪。他刚拿到那把枪的那年夏天,你就和他去露营——就在前几天朱丽亚被杀之后,他才对我说的。”他晶亮如珠的小眼球,目不转睛地逼视冯布朗;突如其来的一阵痉挛,晃动了他瘦削的身子,之后,他的手指头又开始拨弄起外衣的褶边来。
冯布朗快步向前,两只手同时搭在他的双肩上,摇他。
“雷克斯,够了!”这句话显然是个严厉的命令,“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只好把你关在公家的医院里。”
我觉得很没必要用这么严酷的语气来威胁雷克斯,但事实上却真的达到效果。雷克斯眼中出现一种萦绕于心的恐惧,转眼间就松塌下来,温驯得任由冯布朗带他离开房间。
“雷克斯真是个可爱的怪家伙,”万斯下了注解。“没有人会想找这种朋友去寻欢作乐。巨头症恶化——大概是脑膜发炎所引起的。不过我认为,警官,你不应该这样子去惹这小伙子。”
希兹点头,但还是有话说:
“我就是不相信那家伙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拿你大好的人生来打赌,为了那把枪,我真要好好地大搜一顿他的房间。”
“据我看,”万斯继续下他的注脚,“他太容易激动了,不可能策划在这幢房子里来场大屠杀。他也许会在压力之下大怒如狂,用把很容易击发的枪伤害某人。不过,我很怀疑他有设计任何深沉狡猾计划的能力,更别说还要耐心等待时机。”
“他有机会,看得出他很害怕。”希兹顽固地继续硬撑。
“难道他不会是计划中的目标?也许他怕的是隐藏在屋子里的凶手的下个目标就是他。”
“如果真有个持枪的坏蛋,不先从雷克斯下手也真是太没有风格了。”刚才那些专门针对他的侮辱言语,显然还让我们的警官很不舒服。
冯布朗这时已经又转回客厅,忧心忡忡。
“我已经让雷克斯安静下来了,”他说,“给他五粒安眠药,他就会睡上几个小时,而且醒来以后一定会好好忏悔,我很少看到他像今天这么激动。他太敏感了——脑神经衰弱,很容易在控制不了自己时大发雷霆。不过,他根本没有危险性。”他快速地扫视我们。“你们之中的哪位,一定说了什么太苛刻尖锐的话。”
希兹有点局促不安。“我问他把枪藏在哪里。”
“啊!”医生给警官一个“何必呢”的责备眼神。“真糟!和雷克斯相处时必须小心谨慎,只要别太让他过不去,他的表现都还算好。但我就是不明白,先生,你问他左轮手枪的事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该不会怀疑他和这些吓人的枪杀案有关吧?”
“医生,那么你告诉我,到底谁才有关?”希兹毫不退缩地反驳回去,“然后我会告诉你谁没有嫌疑。”
“很抱歉我没办法给你什么线索。”冯布朗的语气流露着职业性的和蔼可亲,“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雷克斯并没有杀人的。这里发生的事,和他的病症完全不一致。”
“我们因证据确凿所逮到的那些高明凶手,有一半看起来也都不像会杀人的。”希兹反击。
“我知道我辩不过你。”冯布朗深感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换上一个迷人赞许的表情看着马克汉说,“雷克斯对我荒谬的指控让我很困惑,不过既然这位警官都已经承认他怀疑这男孩拿了左轮手枪,整个情势就很清楚了。这只是自我防卫的本能:企图把责任和过错转嫁到别人身上。你当然看得出来,雷克斯只是想把嫌疑转移到我身上,好让自己脱身。很不幸,他和我一直都是好朋友。可怜的雷克斯!”
“医生,顺便问你一声,”万斯用他那懒洋洋的声音问,“契斯特弄到这把枪时,你刚好和他有过一趟野营之旅——这个说法正确吗?还是说,那只是雷克斯的自我防卫本能所制造的想像?”
冯布朗以他完美无瑕的温文微笑起来,轻轻地倾过头去,似乎正在回想从前。
“好像有这回事,”他承认,“我的确和契斯特一起露营过一次。是的,很有可能——不过我记不太清楚,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是十五年前的事,格林先生提过。啊,是的——真是够久的了。光阴似箭哪,真让人沮丧。医生,你记不记得,在那次出游时格林先生有没有带着那把枪?”
“既然你这么问,我承认他是带了一把枪。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主题上显得太肯定。”
“说不定你可以再集中精神想想看,他有没有拿这把枪练习打靶。”万斯用悦耳而不热切的语气问,“我是说,像是射击树干和铁罐头之类的东西。”
冯布朗追忆往事似地点了点头。
“是——啊,非常有可能……”
“而你自己可能也随便地开过几枪,不是吗?”
“当然了,我可能开过枪。”他若有所思地回答,就像正在回忆孩提时的恶作剧。“是的,很有可能。”
眼看万斯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医生犹豫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起身。
“我恐怕得先走了。”他礼貌地鞠个躬,起步走向门口。“哦,还有,”他说,停了一下,“我差点就忘了,格林夫人说,在你们离开之前,她很想见一下你们几位。对不起,如果我能提供意见的话,我觉得迎合她可能比较明智。一方面,她是个拥有亡夫庞大遗产的寡妇,另一方面呢,她的久病伤残更让她既没有耐性又很容易生气。”
“医生,谢谢你提醒我们格林夫人的事。”说话的是万斯。“我一直都想请教你:她的瘫痪是属于哪种类型?”
冯布朗露出惊讶的表情。
“呃,下肢麻痹症——两只脚和下半身的瘫痪,会因为脊椎和神经硬结的增压而产生剧痛。总归一句话,她并不是因为发生意外才导致下半身瘫痪。大约十年前,没有任何前兆——也许是横突脊髓炎造成的。我并没有真的为她做了什么治疗,只根据症状治治疼痛,尽可能为她减轻痛苦,强化她的心脏功能。一天给她三次六十分之一的马钱子碱译注:一种中枢兴奋剂。,照顾她的血液循环。”
“有没有可能因歇斯底里症而丧失运动功能?”
“老天,不!她没有歇斯底里的症状。”冯布朗说,他忽然诧异地张大眼睛。“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没有复原的可能,甚至连局部复原都不可能。这是组织结构的瘫痪。”
“器官也萎缩了?”
“没错,肌肉萎缩相当明显。”
“非常感谢。”万斯说,半闭着眼睛就往后仰。
第二部分黑暗之心(3)
“不客气——马克汉先生,别忘了,我很希望能帮得上忙。任何时候,只要有我帮得上的地方,请不必犹豫,尽管通知我。”他向着马克汉说,又向我们鞠个躬才走掉。
马克汉站起来伸展双脚。
“喂,别忘记有人传唤我们出庭。”显而易见的,他是想用诙谐的态度来摆脱这件案子令人沮丧的阴郁。
格林夫人接见我们的那种热诚,可以说是如假包换的虚情假意。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答应一个年老无用的可怜残废的请求,”她拿出她最动人的微笑说,“虽然我早已习惯受到冷落,也从没有人关心我想要什么。”
护士站在床头,整理老妇人肩膀下的枕头。
“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她问。
格林夫人立刻换上一张恼怒的脸。
“你就是只会问我舒不舒服!护士,你能不能不要理我?老是打扰我。这些枕头没啥不对劲,我现在不需要你待在这儿,去帮忙照料艾达吧。”
护士长长吸了口气后,静静走出房间,扣上了身后的门。
格林夫人回到她先前那种讨好的态度。
“马克汉先生,没有人能像艾达那样了解我的需要。一旦这个讨人喜爱的小孩痊愈到能够再次照料我时,那才真是解脱!不过这我可不能抱怨——先生们,请坐。如果能够让我再像你们那样站着,有什么东西我不能付出?没有人会明白,变成一个无助的残废是什么下场。”
马克汉并没有依言坐下,等她停下来才接着说:
“请相信我们,夫人,我们都深深地同情你的遭遇;冯布朗医生说,你想见我们……”
“对!”她仔细打量他,“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停了一下,马克汉则点头表示同意,没有再说什么。
“我要你结束这项调查。实际上,我的忧虑和烦恼已经够多的了。不过,我自己倒不重要。我所顾忌的是这个家族——格林家族——的好名声。”她的口气里透着骄傲。“马克汉先生,有什么理由得让我们蒙受耻辱,成为那些下层民众造谣生事的对象?我只想要有安详宁静的生活。我再活也没多久了,为什么只因为朱丽亚和契斯特忽视我而遭受应得的惩罚,我的家园就得让警察横行,任我自己一个在这儿受苦?我是个老妇人,还是个跛子,你们应该关心我才对。”
她的脸色逐渐阴沉,声音也刺耳起来。
“你没有任何权利到这儿来烦闹我的家人,更没有权利以这种极端无礼的方式骚扰我!自从你们开始扰乱我的生活,我就没得到过片刻的休息,我的脊椎,更痛得让我呼吸困难。”她浊重地呼吸了一会,眼里闪现出愤慨。“我并不期待从我的小孩那儿得到任何更好的对待——他们向来刻薄又不为别人着想。但是你,马克汉先生——你这个局外人,陌生人,为什么你要这样骚扰我、折磨我?这令人无法容忍的——不近人情的!”
“如果在这屋子里执法的警察干扰了你,我很抱歉,”马克汉慎重地告诉她,“不过我别无选择。当这里有人犯罪时,我的责任就是调查,利用各种我所能掌握的方法,把罪犯送到法院去接受审判。”
“审判!”老妇人轻蔑地复诵这个字眼。“审判早就结束了。我已经受到报应,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才会无助地躺在这儿,受到如此这般的冷落。”
老妇人对孩子的残酷不仁和不讳言的憎恨,听起来令人感到害怕。她认定他们俩死于天遣的态度和那种残忍冷酷的满足感,更是让人感受深刻。马克汉温和地反驳了她的看法。
“夫人,不管你到底从你儿子和女儿被杀的事件中得到多大的安慰,”他冷冷地说,“也不会阻挠我找出凶手的职责——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她坐着沉默了一阵子,脸上的肌肉激烈抽动。当她再次转向马克汉时,目露凶光,但不久她眼中紧绷的恨意便缓和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事。你们可以走了。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不管怎么说,谁又会在乎像我这样一个年老又没用的妇人?经过这一次,我早该知道没有人会管我舒不舒服……独自躺在这儿,哪里也去不了——一个每个人都讨厌的人……”
我们落荒而逃的同时,她那哀叹自怜的声音仿佛也黏在我们背上。
“马克汉,你要知道,”当我们来到楼下大厅时,万斯说,“皇太后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的提议值得考虑。职责的号角声会要求你调查研究,不过——天哪!该往哪儿调查?这座屋子里没有一件事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一件事适用于一般正常的推理。为什么不接受她的劝告撒手算了?就算你发现了事实,恐怕你得到的也只是一种得不偿失的胜利。我很担心,事实的真相也许比罪行本身更恐怖。”
马克汉当然不屑回答,他太了解万斯的旁门观点了,更何况,他也很清楚万斯才是最后放弃问题的人。
“万斯先生,我们还有些事得做,”希兹严肃却没什么力气地提议,“那些鞋印,还有一把遗失的手枪等着我们去找。杜柏士正在楼上采集指纹,佣人的汇报很快就会跟着送来,难保在这几天之内不会有意外的发现。今天晚上以前,我会让一打人继续忙这件案子。”
“警官,你真认真!可惜,事实的真相隐藏在这座古老房子的氛围里——不在于确凿的线索。在这些杂乱房间的某处,有个什么东西正从黑暗的角落、门后观察我们的动静。说不定就在这儿——就在这个大厅里。”
他的话声里充满了不安的暗示,马克汉立刻机警地盯着他看。
“万斯,我想你是对的。”他嘟哝着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凭良心说,我不知道。简单一句话——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对付幽灵鬼怪?你也知道,我跟鬼魅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