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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巴黎圣母院(上)〔法〕雨果-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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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兰古瓦从冬天到来之时就早已知道了)

    “对的——知道,博尼法斯。 迪佐姆大爷!

    今年冬天会不会又像三年前,就是80年那样,每捆木柴能卖到八个索尔?“

    “唔!那没什么,蒂博大爷,要是比起1407年冬天,那一年,从入冬前的圣马丁节一直到圣烛节都冰封地冻呀!那么寒冷,吏部的书记官坐在大厅里,每写三个字,鹅毛笔就要冻一次!审讯的记录都写不下去了!”

    稍稍远处,是两个街坊邻居的女人站在窗口,拿着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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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在雾气中噼啪作响。“布德拉克太太,您丈夫跟您讲过那桩悲惨事故了吗?”

    “没有。 究竟是什么原因,蒂尔康太太?”

    “小堡的公证人吉尔。 戈丹先生骑的马,看见弗郎德勒人及其行列,受了惊吓,撞倒了塞莱斯坦派修士菲利波。 阿弗里奥大人。”

    “真的?”

    “一点不假。”

    “一匹市民的马!

    这有点过份了!

    如果骑士的马,那就太妙了!“

    说到这里,窗户关上了。格兰古瓦的思路也就此中断了。值得庆幸,他很快就找了回来,毫不费力便接上了;这可全仗着吉卜赛女郎,凭着佳丽,因为她俩一直在他前面走着。 两个一样清秀,优雅,楚楚动人,她俩那娇小的秀脚、标致的身段、婀娜的体态,格兰古瓦赞赏不已,瞧着瞧着,几乎把她俩合二为一了:对聪明和友善来说,他认为双双都是妙龄少女;要说轻巧、敏捷、步履轻盈,但觉得两个都是雌山羊。街道越来越黑暗,越来越冷清了。宵禁的钟声早已敲过,偶或在街上能碰到个把行人,在住家窗户上能瞅到一线灯光。格兰古瓦紧跟着埃及女郎,走进了那纠缠不清的迷宫,来到从前圣婴墓四周那数不清的小街、岔路口和死巷,十分杂乱,仿佛是被猫挠乱了的一团线。“这些乱七八糟的街道,一点也不合理!”格兰古瓦说道。在那千百条绕来绕去的罗盘路中,他迷失了方向,但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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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却顺着一条似乎很熟悉的路走下去,不用思考,而且步子还越走越快。至于格兰古瓦,如果不是在一条街的拐弯处,偶然瞥见菜市场那块八角形耻辱柱的镂空尖顶的剪影,醒目地托映在韦德莱街一家还亮着灯的窗户上,那么,他真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哩。有一阵儿,他引起了吉卜赛女郎的注意;她好几回心神不安地掉头望了望他,甚至有一次索性站住,眼睛直愣愣地把他打量一番。 这样瞧过之后,格兰古瓦看见她又像原先那样撅了撅嘴,随后便不理睬他了。她这一噘嘴,反倒引起格兰古瓦的深思。 勿容置疑,这娇媚的作态中含有轻蔑和揶揄的意味。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来,脚步慢下来,离少女稍微远一些。 就在这会儿,她拐过一个街角,他刚看不着她,就听到她尖叫一声。他忙赶上去。那条街道漆黑一团。但是,拐角圣母像下有个铁笼子,里面燃着油捻,格兰古瓦靠着灯光,看见有两个汉子正抱住吉卜赛女郎,竭力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喊叫,她拼尽全力挣扎着。 可怜的小山羊吓得魂不附体,拉着双角,咩咩直叫。“快来救救我们啊,巡逻队先生们!”格兰古瓦大叫一声,并勇敢地冲上去。 抱住少女的那两个男人中一个刚好把头转过来,原来是卡齐莫多那张恐怖的面孔。格兰古瓦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再向前走一步。卡齐莫多向他冲过来,用手一推,就把他抛出去四步开外,摔倒在地;接着,反过身拔腿就跑,一只手臂挟着吉卜赛女郎,就好似拿着一条舒卷的纱巾一下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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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另一个同伴也跟着跑了。可怜的山羊在他们后面紧跟着,悲痛地咩咩叫个不停。“救命呀!救命呀!”不幸的吉卜赛女郎直喊着。“站住,恶棍!把这个荡妇给我放下!”忽然霹雳般一声吼叫,一个骑士从邻近的岔道上突然间冲过来。这是御前侍卫弓手队长,戴盔披甲,手中拿着一把巨剑。卡齐莫多给吓呆了,骑士从他怀里把吉卜赛女郎夺了过去,横放在坐鞍上。 等到可怕的驼子清醒过来,扑过去要抢回他的猎物时,紧跟在队长后面的十五六名弓手,手执长剑出现在面前。 这是一小队御前侍卫,奉巴黎府禁卫长官罗贝尔。 德。 埃斯杜特维尔大人命令,前来检查宵禁的。 卡齐莫多一下子受包围,遭逮捕,被捆绑起来。 他像猛兽似地咆哮,口吐白沫,胡乱咬了一气。 如果是大白天的话,单单是他那张因发怒而变得更加丑恶不堪的面孔,就足以把这小队人马吓得四处逃窜,这是无人会怀疑的。 但是,黑夜剥夺了他最可怕的武器:他的可怕面目。在搏斗中,他那个同伴早已逃跑了。吉卜赛女郎娇滴滴地在军官的马鞍上坐起身来,两手往年轻军官的双肩上一搭,眼珠动不动地瞅了他一阵儿,好象对他红润的气色,也对他刚才的搭救搞得心醉了。 接着,她先打破沉默,甜蜜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了,说道:“警官先生,请问您的尊姓大名?”

    “弗比斯。 德。 夏托佩尔队长,愿意为您效劳,我的美人!”军官挺直身子回答着。“谢谢!”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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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还没说完,趁着弗比斯队长捻他勃艮第式小胡子的功夫,她如箭坠地,一下子溜下马背,逃走了。即使是闪电也比不上她消失得那么快。“教皇的肚脐眼!”队长抽紧捆绑卡齐莫多的皮带,说道。“我宁愿扣留那个荡妇!”

    “有什么办法呢,队长?”一个警卫说道。“黄莺飞跑了,蝙蝠留了下来!”

    五 麻烦接踵而至

    格兰古瓦被摔得懵里懵懂,一直躺在街道拐角圣母像前,才渐渐清醒过来。 起初有好一会儿觉得轻飘飘的,有点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倒也不无甜丝丝的感觉,只看见吉卜赛女郎和雌山羊两张轻盈的脸孔与卡齐莫多沉重的拳头交错在一起。这种状况很快就消失了。他的身体与路面接触的部分,觉得冷嗖嗖的,他遂猛醒过来,精神也清爽了。 突然间,他想道:“哪来这股凉气呢?”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全倒在阴沟里了。“驼背独眼巨人这鬼家伙!”他低声嘟哝着,并挣扎着要爬起来。 可是头晕眼花,也摔得太重了,只得躺在原地不动。好在手还能屈伸自如,便捂住鼻子,硬忍住了。“巴黎的污泥浊水,”他想道(因为他肯定阴沟将是他的住处了,除非是一场梦,谁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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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的污泥浊水特别臭!里面一定含有挥发性的硝酸盐。 何况,这是尼古拉。 弗拉梅尔大人和一般炼金术士的看法……”

    “炼金术士”

    这个词忽然使他联想起副主教克洛德。 弗罗洛来。 他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暴力场面,吉卜赛女郎在两个男人之间挣扎,卡齐莫多有个同伙,格兰古瓦大脑里顿时隐隐约约闪过副主教那张忧郁和高傲的面孔。他想:“这事真有点蹊跷!”于是,根据这已知条件,并以此为根据,开始构造种种假设的荒唐大厦,纯粹是哲学家用纸糊的楼阁。 然后,猛然一震,又回到现实中来:“哎呀!冷死我了!”他喊叫了起来。的确,这地方越来越叫人受不了啦。 沟水的每一分子掠走了格兰古瓦腰部散发出来的每一热量分子,他的体温和阴沟的水温之间慢慢建立一种平衡,这种滋味好不难受呀。瞬间又有另一种烦恼来搅扰他。一群小孩,也就是那些不论刮风下雨光着脚丫在巴黎街头流浪、从古至今被叫做流浪儿的野孩子,也就是我们小时傍晚放学出来,看见我们的裤子没有撕破,朝我们大家乱扔石头的那班小野人。 这样一群小捣蛋鬼此时一窝蜂似的,一点也不管左邻右舍是不是在睡觉,笑的笑,叫的叫,向格兰古瓦躺着的岔路口跑来。 他们身后拖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似袋非袋的东西,单是他们木鞋的响声连死人也会被吵醒。 格兰古瓦还有点气,不禁半挺起身子来。“哦喂!埃纳甘。 当贷舍!哦喂!约翰。 潘斯布德!”他们拼命叫着。“拐角那个卖铁器的老家伙厄斯塔舍。 莫朋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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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了。 我们拿来他的草垫子去点个焰火玩玩。 今天难道不是欢迎弗朗德勒人的日子吗!“

    说干就干,他们走到格兰古瓦身边,但没有看到他,顺手一扔,不偏不倚,草垫正好扔在他身上。 就在这时候,有个小孩抓起一把稻草,刚要去圣母像座下燃着的油捻上借个火。“死基督!

    这下子我不就又太热了吗!“格兰古瓦嘀咕道。情况十分危急,他将处于水火夹攻之中!他一急,就像制造假钱的人眼看要被扔入油锅而拼命挣扎一般,用浑身不可思议的力量,一跃而起,抓起草垫往那些顽童掷去,拔腿逃走了。”圣母呀!“孩子们惊讶的叫起来。 ”卖破铜烂铁的还魂了!“

    他们也被吓得一哄而散。那张草垫子一时成了沙场的主宰者。推事老爹贝尔福雷,还有科罗泽,到目前还坚定地说,出事的第二天,该街区的教士以隆重的仪式把草垫捡了回去,并把它送到了圣福运教堂的圣库去,从那天起一直到1789年,管圣库的人赚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钱,就是由于莫贡塞伊街拐角的圣母像在1482年1月6日那个难忘的夜里,大显神灵,一下子就驱逐了已故的厄斯塔舍。 莫朋的阴魂,这个人为了同魔鬼开个玩笑,死时故意恶作剧,把阴魂藏在草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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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摔破的罐子

    没命地跑呀跑呀,跑了好一阵子,但不知要跑往哪里,多少回脑袋撞在街角上,一路上跨过许许多多阴沟,穿过许许多多小巷、许许多多死巷,许许多多岔道,从菜市场那条七弯八拐的古老石道上寻找逃窜之路,恐惧万分,就象文献里美丽拉丁文所说的那样,勘察一切道路,大街小巷,然后,我们的诗人突然停住了,首先是由于喘不过气来,再则是因为脑子里刚出现一个两难的问题,好像忽然问揪住他的衣领。他一只手指按住额头,私下里说道:“皮埃尔。 格兰古瓦大人呀皮埃尔。 格兰古瓦,我觉得您这样瞎跑就象没脑子似的。 小鬼们怕您,并不比您怕他们来得轻些。 听我说,我认为,您刚才往北边逃,您一定听到了他们往南边逃跑的木鞋声。 但是,二者必居其一:或者是他们溜掉了,那末他们一时害怕,一定把草垫子丢了下来,这恰好是您从清早一直找到现在所要的可投宿的床铺,您献给圣母娘娘一出圣迹剧,得到了大家一致的喝采声,热闹非常,她显圣送您草垫子作为奖赏;或者是孩子们并没有逃跑,若是如此,准把草垫点燃了,而这正是您所需要的那种妙不可言的火堆,您可以尽情享用它,烘干衣裳,暖暖身子。 在这两种情况下,好火也罢,好床也罢,反正草垫子是上天赐与的礼物。 莫贡塞伊街拐角处的慈悲圣母玛丽亚也或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使厄斯塔舍。 莫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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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 您这样跑得屁股颠颠的,好比一个庇卡底人见着一个法国人就连忙逃命似的,结果把您在前面要寻找的反而扔到后面去,您这难道不是胡闹吗!您真是一个大笨蛋!“

    这么一想,便转身回去,摸索着方向,东瞧瞧,西望望,仰着头,竖起耳朵,竭力要找回那张给人幸福的草垫子,可是没有找到。只见房屋交错,死胡同、交叉路口盘根错节,他进退维谷,犹豫不定,在那错综复杂的漆黑街巷里进退受阻,举步不前,就是陷入小塔府邸的迷宫也不会这么狼狈。 到后来了,他忍不住了,煞有介事地喊叫起来:“该诅咒的岔道!

    是魔鬼照他脚爪的模样造出来的!“

    这么一叫喊,心里略微轻松一些。 这时,正好瞅见一条狭长小巷的尽头有一种淡红色的光在闪烁,他的情绪一下子振作起来了,说道:“该赞美上帝啦!就是在那儿!那就是我要找的草垫子在燃烧。”

    于是他把自己比做迷失在黑夜里的船夫,虔诚地又说:“致敬,致敬,导航星!”

    这片言只语的祷文是献给圣母还是献给草垫子的呢,那我们就不知道了。这条小巷是斜坡的,路面没有铺石子,并且越往下去越泥泞,越倾斜,他刚走了几步,便发现某种非常奇怪的现象。这小巷并非荒凉的。 一路过去,到处都有什么模糊不清、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爬行,都向着街尽头那摇曳的亮光爬去,就像夜里笨重的昆虫向着牧童的篝火,从一根草茎吃力地爬到另一根草茎。世上最让人敢于冒险的,莫过于不必老摸着他的钱包是不是还在身上。 格兰古瓦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就赶上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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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爬得最缓慢、落在最后头的毛毛虫了。 靠近了才知道,那正在蠕动着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个无腿的可怜虫,双手撑地,一挪一挪地蠕动着,活像一只受了伤、只剩下两条长腿的蜘蛛。 当他从这只人面蜘蛛旁边经过时,听见一个悲痛的声音向他传来:“行行好,老爷,行行好吧!”

    “去见鬼吧!

    要是我听得懂你说什么,就让魔鬼把我同你一起抓去吧!“格兰古瓦说道。话音刚一落,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又赶上了另一个这种蠕动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断臂缺腿的残废人,既没臂又没腿,整个人靠拐杖和木腿支撑着,那结构太复杂了,简直就像泥瓦匠的脚手架在挪动一样。 格兰古瓦满脑子里尽是古色古香的典雅譬喻,心里就把他比做火神伏耳甘的三足活鼎镬。当他经过时,这只活鼎向他举帽致敬,可是帽举到格兰古瓦的下巴跟前便停住了,好像托着一只刮胡子用的盘子,同时对着他大声喊叫:”老爷,给几个小钱买块面包吧!“

    “瞧这样子这个也会说话;”格兰古瓦说道。“但这是一种难听的语言,他如果知道,那他比我好过得多了!”

    忽然灵机一动,他打了打脑门,说:“对啦,上午他们老喊着‘爱斯梅拉达’,到底是什么鬼意思?”

    他要加快步伐,但第三次又有什么东西挡住去路。 这个什么东西,或者更明白地说,这个什么人,原来是个瞎子,个子矮小,一张犹太人的脸盘,长着大胡子,手中的棍子向四周乱点,由一只大狗带路,只听见他带着匈牙利人的口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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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很重的鼻音说道:“行行好吧”

    “好呀!

    到底有一个会说基督教语言的。“格兰古瓦说道。”肯定是我的样子看起来很好善乐施的,所以不管我一文钱也没有,他们才会这样求我施舍的。 朋友(他转头向瞎子说)

    ,前个星期我把最后一件衬衫也卖了,既然你只会说西塞罗的语言,这话也就是说:‘上星期刚把我的最后一件衬衫卖了。’“

    一说完,他转身继续赶路。但瞎子也同时开始跨大步伐,一不注意那个瘫子,还有那个无腿人,也匆匆赶上来,钵子和拐棍在石路上碰得震天价响。 于是三个人紧跟在可怜的格兰古瓦的身后,互相碰撞着,向他各唱起歌来:“行行好!”瞎子唱道。“行行好!”无腿人唱道。而那个跛子接过乐句,一遍一遍地唱道:“买几块面包吧!”格兰古瓦连忙塞住耳朵,叫道:“哦!巴别塔呀!”

    他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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