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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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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科长,什么事?请讲。”
  “我是为四凤的事来的。”冯八矬子说,“想必四凤和你都说了……既成事实,陶局长很负责任的,娶四凤过去。”
  “做三姨太?”徐德富明知故问。
  “陶局长的大太太一辈子没开怀,二姨太倒生了个男孩,叫胡子给祸害傻啦。”冯八矬子说。
  “他不是还有个三姨太?”
  “那个戏子,早让陶局长给扫地出门。”冯八矬子补充说,“打八刀打八刀:离婚,“八”和“刀”合在一起是“分”字。……”
  “是吗?”
  “陶局长也是奔四十数的人,双喜也废啦。这不是,老天赐福,让四凤怀上了局长的孩子。”冯八矬子眉飞色舞道。
  “四凤她还是个孩子。”徐德富婉转地说。
  “年纪是小了点儿,不过也不是前无古人,我爹十四岁有我,他二十岁时我都能骑毛驴子啦。”冯八矬子拿自己做例子,倒也有说服力。
  “四凤现在没爹没娘,我这当大伯的,拿她当亲闺女,我打算让她晚出嫁几年,在家享享福。”徐德富人之常情地说。
  冯八矬子说当家的你这么想一点儿都没错,没爹没娘的孩子,更招人可怜。我理解你做伯伯的心情,但是,四凤已怀上陶家的骨血,总不能让她把孩子生在你家里吧?况且陶局长把这个孩子看得很重。
  “冯科长,这事儿实在来得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哇。”徐德富说。
  “当家的,你静下心来想一想,想好了,给个信,陶局长等消息呢。”冯八矬子说,他没立即让徐德富表态,礼节上给他一些考虑时间。
  徐家的土鸡吃蚂蚱、草籽,肉味正口感好,冯八矬子抹了油嘴儿,打着饱嗝离开部落点。
  “‘突然’,徐德富说‘突然’?”陶奎元很生气道,“纯粹是借口,总之是不太满意。”
  “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他会主动送人上门。”冯八矬子说,他心这样想:今日的徐德富不是昔日的徐德富,部落点里和徐家大院不可同日而语,侄女嫁给警察局长,他求之不得。
  徐德富头脑可不简单,他要是死活不同意,你还真没辙。陶奎元心里十分清楚乡间的财主徐德富。
  “四凤肚里的孩子,他……”
  “可以处理掉啊。”陶奎元粗俗出一句荤嗑儿:孩子是块肉,没了再揍!
  “你的孩子他不敢。”冯八矬子说,“局长,他的儿子梦天在你手下,当爹的不会不为儿子的前程着想吧?”
  陶奎元有些顾虑,徐德富会不会认为自己用权势哈(威胁)人,得叫他心服口服才行。
  “这回真得守株待兔。”冯八矬子出谋划策道,“上赶着找他,咱们就被动了,得让他找你,巴结求你,那样局长就主动了不是?”
  “他不会轻易就范。”陶奎元说。
  “局长,”冯八矬子心生诡计道,“你不用担心。”
  “八矬子,你又有啥儿鬼道眼?”
  冯八矬子盯上徐德龙,促成此事最好是让徐德富上钩,当然城府很深的徐德富可不会轻易上钩,要逼他咬钩……他说:“局长,徐德龙在镇上吧?”
  “开筐铺。”
  “他可有一个嗜好。”
  “啥嗜好?”陶奎元问。
  “耍钱。”
  “耍钱?”陶奎元迷惑道。
  “抓赌啊!”冯八矬子向他说出歹毒的计谋。
  “八矬子,真有你的!”陶奎元赞赏道,“这回够徐德富喝上一壶的!”
  
  第二十章 捉人逼嫁
  
  终日茫茫未知饥
  三顿饱饭又思衣
  衣食两般俱丰足
  屋中缺少个美貌妻
  娶下娇妻并美妾
  出入无轿没有马骑……
  ——民间歌谣
  
  1
  
  亮子里郝家小店一个隐蔽的小屋,门窗遮挡严实。一副新纸牌洗后放桌子上,四人开始揭牌抢头。
  “七条。”徐德龙揭出牌张。
  “五条。”关锡镴匠道。
  徐大肚子揭出一张,说:“三饼。”
  “九万。”南蛮子揭出牌后道。
  赌场上,徐大肚子有些风度,问:“玩多大的,老规矩,头讲,一刀你讲。”
  南蛮子东风起,洗牌道:“五角钱一翻,打二摸三,带撂大喜的,鱼勾千、王八喜大,五十和,其他小喜二十和。”
  “削骡子呢?”徐大肚子问。
  “削幺牌一百和,削笨牌五十和。”南蛮子说。
  四人玩纸牌,抓牌、撂喜、出牌……玩这种纸牌游戏称看马掌,或叫看小牌。每逢年节,老年人领着晚辈们玩带点彩头的,又叫杀家鞑子。
  三江县警察局,一场缉赌的行动即将开始。数十名警察紧急集合,列队,陶局长肩章上满金光板、一个较大梅花,佩带皮壳战斗指挥刀,他在给警察训话,而后警察分三队跑出警局大院。
  郝家小店里的赌博还在进行中,徐德龙从衣袋里掏出钱,付给关锡镴匠,说:“这把牌快,抓个天和。”
  “关锡镴匠子,你牌太兴。”徐大肚子也说。
  “掏了唱‘八角鼓’女人的裤裆赌耍迷信,掏了女人裤裆的手兴。,能不兴?”南蛮子挽起裤腿露着纵横刀疤的大腿,哼了一段押会歌谣:“四月里来四月八,红春③红春(妓女)、合同(兔子)均为门会名。婊子上庙耍,合同③兔子头引路,后跟汗云汗云(王八)为门会名。老王八。”
  “还真灵!”关锡镴匠未否认,踌躇满志道。
  小店通天大炕那边传来“八角鼓”声音,唱词曰:婆婆丁,水灵灵,我的爱根去当兵。骑白马,配红缨,扬鞭打马一溜风……
  “是她?嗓子挺甜。”南蛮子眼睛突然放光,说。
  “是她!模样也俊。”
  徐德龙专注地听着唱曲的声音。
  “和了,飘和!”关锡镴匠激动的声音高喊。
  赢家关锡镴匠拉上徐大肚子去听戏,剩下徐德龙和南蛮子,两人不甘心,也没尽兴。
  徐德龙输光了,他脱下尚值几吊钱的褂子,甩给一旁观牌的郝掌柜,说:“换两元钱!”
  郝掌柜左看右看褂子,团龙团凤图案六七成新。他到柜上取三元钱,讨好地说:“四爷,多给你一元,算我送你玩的。”
  输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多一元钱赌桌上就可能扭转乾坤,徐德龙心里充满感激,他提出掷骰子,南蛮子同意。旗开得胜,徐德龙一出手,掷出骰子“爆”点:6、6、6。
  “这把你赢!”南蛮子说。
  徐德龙吞下最后一口烧饼,抓起三个骰子,往嘴上点杵道:“宝贝!我真想吃了你们!”
  南蛮子想说什么,大张着嘴愣在那儿。
  “输傻啦?”徐德龙揶揄道,“输这么点儿钱就戗不住烙铁?”
  嘿嘿嘿!一阵冷笑。徐德龙转过身,几个警察握枪站在面前。
  王警尉手按在腰间手枪上,说:“啊,赌得天翻地覆!我奉警局命令,缉拿赌博犯。”
  四个警察上前扭住南蛮子和徐德龙。
  “别抓我,求你们啦,我家有得痨病的媳妇。”南蛮子吓筛了糠,哀求道。
  “警官大人,”郝掌柜求情道,“他们两位随便玩玩,没什么大输赢……”
  “钱摞子这么高还没大输赢?郝掌柜,你是不是设赌抽红啊?”王警尉不阴不阳地说,呵斥道,“你咬草根儿眯着去!”
  此话吓退了郝掌柜,买卖人脑瓜皮薄,他为自己开脱起来道:“我可是本分买卖人,守法经营,哪敢违犯满洲国法。”
  王警尉向警察使眼色,道:“带回警局!”
  领会王警尉意思的两个警察,扭着南蛮子的胳膊往外走。王警尉踹了徐德龙一脚,道:“怎么这么臭,你准拉裤兜子里了。”
  “噢……”徐德龙猛醒过腔,装熊道,“我憋不住……警官,我要上茅楼(厕所)。”
  王警尉命令面前的警察,实际是支开警察,说:“你们到各屋仔细搜查……把他交给我。”他对徐德龙说,“走哇,茅楼在房后。”
  南蛮子被警察扭出店去,王警尉押着徐德龙绕到房后,他低声说:“四爷,茅楼后面的墙……”葵花秆夹的简易茅房,后院墙有个豁口。
  “你为什么放我?”徐德龙问。
  “我们还有一笔债没算清,留下你我们有朝一日再赌一场。”王警尉好胜地说,“我们得分个公母(雌雄)!”
  “秀云她走啦。”
  “我知道!走了我们也要有个最后的输赢。”王警尉说,“四爷,这次抓住的赌徒统统送西安挖煤……跑吧,听见枪响你别站下。”
  徐德龙从墙豁口爬出去,王警尉拔枪朝天放一枪:嘎叭!前院的警士闻枪声跑过来。
  “妈的,徐德龙从茅屎道跑啦。”王警尉演戏道。
  警士欲追,被王警尉拦住,说:“算啦,逮个屎都吓拉裤兜里的人,非让人笑掉咱大牙不可。”
  “局长,人是逮来啦,没有徐德龙。”冯八矬子汇报道。
  “这王警尉咋搞的吗!”陶奎元生气,继而道,“我们看走了眼?”
  “我亲眼见徐德龙在郝家店先玩纸牌后掷骰子,一定是王警尉暗中放走了徐德龙。”冯八矬子说,他知道王警尉也好赌。
  “他和徐德龙啥关系?”
  “赌友。”
  俗话云:赢钱三只眼,输钱一抹黑。牌桌上怎会有朋友?钱越耍越薄,酒越喝越厚呢。
  “猫有时抓住耗子不立刻吃掉,留着玩。”冯八矬子举了一个例子,以此说明王警尉私放徐德龙的道理。
  “哼,以后我收拾他。”陶奎元记下这件事,以后收拾王警尉,他最关心的是徐德龙,这次缉赌冲着他。
  “徐德龙跑不了,我安排人逮他。”冯八矬子说。
  关上门,丁淑慧不放心地又检查一遍门闩。她端灯走进黑暗的储筐小仓房中,已没什么筐,蜘蛛网缠着吊挂的摇车子。墙上—个凹处灯窝,灯放进去,灯芯短不太明亮,她拔下头顶螺旋式“卷儿”的包网上的疙瘩针,往上挑了灯捻,仓房明亮起来,可见一堆干树条,一只编了一半的筐。用锹挖掘出一只肚大口小的坛子及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油纸包,是几张满洲国的纸币、几块银元、一个银制的头簪……她包好这些东西,重新放进坛子里,用猪吹巴(尿脬)蒙住坛子口,坛子放进土炕,埋上土,苫上干树条。
  咣!咣!有人叫门道:“开门!”
  丁淑慧惊慌失措,急急忙忙关上仓房门,去开门,说:“来了,来了!”
  板门打开,两名警察出现在面前。
  “老总。”
  “徐德龙在家吗?”警察问。
  “他没回来呀。”她说。
  两名警察进屋找了找,说:“他回来叫他去警局一趟。”
  “怎么啦?”丁淑慧有些紧张,问。
  “让他去,到那儿就知道啦。”警察没说什么事情。
  两名警察走后,丁淑慧自言自语道:“德龙,你犯了啥事?”
  
  2
  
  当夜,徐德龙没回家,滞留在郝家小店,是住在这里的山口枝子留下他。
  “警察抓你,因为什么?”她问。
  “我们玩牌给警察抓了赌。”
  “那你今晚就猫在我这儿,不要出去。”山口枝子说。
  徐德龙也觉得这里安全,白天刚抓了赌,警察不会再来了。他脱鞋上炕,把窗帘掖严,才放下心来。
  “你什么时候来镇上的?”他问。
  “你夫人没对你说?”
  “说什么?”
  “几天前我去你家铺子找过你。”
  “她没说,一定拿你当我的那群赌友,所以才没告诉我。”徐德龙解释说,事实也是如此。
  看来早有准备,山口枝子从桌子下拽出一只筐,里边装着菜饭,说:“我这儿有酒,我们俩喝点儿。”
  “我真饿啦。”他说。
  山口枝子和徐德龙就着花生米喝酒。她说:“我来镇里的路上遇见你的二姨太。”
  “秀云?”徐德龙惊喜,无疑是个好消息,急忙问,“你在哪儿遇到她的?”
  “西大荒。”
  秀云回到西大荒,使徐德龙悬着许久的心落下来。虽然自己去西大荒没找到她,但是她在那里他放心,秀云熟悉那里的一切,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送给她一匹红骡子。”她说。
  “你给她一匹骡子?”
  “是啊,本来那匹骡子准备牵到镇上来卖的,我见她背包袱步行,就给了她。”
  “她没说去哪里?”徐德龙试图问清楚。
  “没有,她一直向西边走去。”
  西边,西边,徐德龙仿佛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倔强地朝西边天际走去,荒荒的大漠无限延伸去……一瓶白酒下肚,两个人微醉。他问:“查清你姐姐的死因了吗?”
  “只知道她死在一家酒楼里,往下的线索就断啦。”山口枝子摇摇头道,“可我一定要查清。”
  “你姐死在酒楼?”徐德龙忽然想起什么,问:“是不是悦宾酒楼?”
  “对呀!”
  “嗯?”徐德龙突睁大醉眼望她,笑道,“你喝多啦,那个女人是日本人哪,叫山口惠子。”
  “噢?”山口枝子惊讶道,“你听说了这件事?”
  “何止听说,当时我就在场,亲眼目睹。”徐德龙望着山口枝子,端详她的模样。
  “她是我姐。”
  “你们姐弟长得并不太像。”徐德龙头脑清醒过来,说,“不对,她是日本人,你难道是日……”
  “我是日本人。”山口枝子承认得干脆。
  徐德龙几年前和谢管家到城里来住在悦宾酒楼,梁学深掌柜领他们看热闹。他清楚地记得,角山荣和一个叫大布衫子的人掷骰子,角山荣输光了钱,就押上了山口惠子,结果还是输了,大布衫子却不要她,角山荣便拔刀当众刺死山口惠子。
  山口枝子端酒盅的手在颤抖,一扬脖儿干尽那盅酒。
  “守备队长杀人,谁人敢问,赌场的人忽拉一下就都散啦。”徐德龙描述当时的情景。
  “四爷,以前你怎么没说?”
  “我没想到她是你姐姐。”
  “我姐死时一定很惨。”
  “一刀扎下去,她便倒下,一句话也没说。”
  “我姐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出了人命,我们全散了。要说知道,梁掌柜应该知道,事情发生在他的店里,后来好像警察也来了。”
  “我明天找梁学深。”她说。
  “找他有危险,梁掌柜和角山荣的关系特殊……”
  “不说这些,我们喝酒。”山口枝子已经有了主张,说。
  灯已吹灭,被子在黑暗中响动声。中国乡间小烧酒在山口枝子身体里愈烧愈旺。她叫道:“四爷。”
  “嗯。”
  “把你的手给我。”
  “手?你要手干什么?”徐德龙回味起筐铺火炕的夜晚,身左丁淑慧,身右徐秀云,有时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要他的手,给了她,手被牵引到某一处。
  山口枝子引导徐德龙的手触向胸脯,动作他很熟悉,道:“摸这儿。”
  “这么大?”徐德龙触摸到高耸的东西。
  “我是女人。”她语出惊人道。
  “啊!你是女人?”
  想想赌徒徐德龙在那个夜晚,会惊讶得什么样子,一个男人突然变成了女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
  “是,我是女人。”山口枝子渴望道,“来,我是你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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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迄今为止,徐德龙与四个女人有过关系,用四种东西来形容她们,丁淑慧是木头,徐秀云是火焰,蒋小香是河水,那么山口枝子呢?是陈年老酒,饮时热烈,回味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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