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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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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谁?”
  “陶什么奎元局长。”
  天哪!徐德成一下子跌入万丈深渊。
  “你一点儿没听说?”小香说,“生了一个男孩,今年有三四岁啦。”
  “四凤做三姨太?消息准确吗?”他希望这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冯八矬子科长亲口对我说的。四凤为陶奎元局长生个男孩,名子就是冯八矬子给起的,叫双龙,陶局长的大儿子叫双喜,是个傻子。”
  徐德成心里发堵,悲怆地道:“老天爷存心折磨我呀!”
  小香用一种女人的方式安慰他,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许久,他都没感到这样温暖啦,小香的身子很暖,苦涩的坚冰在迅速融化,像凶猛的武开江武开江:指结冻的江面因气候骤暖,流入冰层下大量的桃花水使冰层爆裂,冰块儿淤积重叠,与逐渐融化式的文开江相对。,泪水夺眶而出,她给他舔干。
  “我不是来找女儿,是来救弟兄。”他觉得她值得信赖,对她讲了实话道,“我的弟兄‘背累’,生死不明。”
  “我如何来帮助你?”她问,愿意为他做一切事。
  徐德成的确需要小香帮助,她近日和一个重要嫖客打得火热,那人就是冯八矬子。他说:“我在你这儿呆几天,打‘住局’的幌子做掩护,我摸清弟兄们的情况便离开。”
  “只怕你呆不消停,冯八矬子隔三差五就要往我这儿跑。这几日他忙劝降胡子没工夫,不然早来了。”
  “劝降?哪个绺子?”
  “冯八矬子说是,是,天狗。”……
  徐德成愣怔。
  “怎么?”
  “看来他被你给迷住啦。”徐德成岔开话题,他只能分寸地对她讲了一些,自己是天狗绺子大柜的秘密绝对不可泄露。
  “不仅仅是迷住,还拿我当红颜知己……常常在我面前炫耀他的当年勇。他曾在一次酒后说,他杀死原驻扎本镇的东北军的骑兵营长。”
  “你没听错,小香?”徐德成惊大眼睛,问。
  “你又怎么啦?”
  “实话对你说吧,我就是那个营的副营长,贾营长被人暗杀街头,未等找到凶手,我们奉命撤出亮子里。当时我们就怀疑是冯八矬子干的,只是没有足够证据。”
  “他为什么暗杀你们营长?”
  “说来话长啊,得从绑陶奎元儿子双喜的票说起……”徐德成说。
  同泰和药店正屋点盏煤油灯,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煤油燃烧的香味。徐家人在经历一次惊悚的逃亡后安顿下来,徐德富看《菜根谭》。徐郑氏手抻徐梦天的警装,埋怨道:“几天不来家,也不是隔山隔水的,警局到药店几步道啊!”
  “我忙得很,”徐梦天说,“要不是今晚巡逻路过咱家门前,顺便进屋看看,没机会。”
  “梦天,心里没有娘啦是吧?”徐郑氏说,“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不还没娶媳妇就把娘忘啦。”
  “娘,陶局长说了,忙过这一段,就准许我回到家里来住。”徐梦天公开、私下的场合总是称陶奎元局长,从没拿自己当叔伯舅哥。
  “是嘛。”徐郑氏高兴,说,“来家住好,几年不在家住,娘心里空落落的。”
  “前几天,天狗绺子抢日军的物资,人被逮住了。”徐梦天说到这儿,徐德富手一抖,书掉到地上,儿子哈腰拾起书,递过去,说,“爹,四凤的儿子白胖白胖的,可真招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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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喔。”徐德富心则旁骛,问道,“方才说你们抓住了胡子?”
  “是啊,怕他们的同伙来骚扰,全城宵禁。”徐梦天叮嘱家人说,“气氛挺紧张的,晚上尽量别出屋。”
  “那个绺子大柜天狗也落网了吗?”徐德富问。
  “没有,逮住的是二柜,叫什么草头子。爹,你说草头子是谁?”徐梦天马上自答道,“过去在我三叔手下当副官。”
  “啊!”徐德富暗吃一惊,急忙掩饰过去。
  “冯科长特意问我认识这个草头子不,我哪里认得呀。”徐梦天说。
  “那时你还小,还小。梦天,回家的工夫不短啦,去巡街吧。”徐德富惶惶的,他撵走儿子,想立刻见到谢时仿,心里有话和他说。
  “孩子好不容易来趟家,多呆一会儿,瞅瞅你?”徐郑氏责怪道。
  “爹说的对,我是该走了。”徐梦天戴上大盖帽,徐郑氏送他到门口说,“哪天有空来家。”
  徐德富下炕穿鞋,腿带子松了,他缠了缠,准备出去。
  “你可别上街啊。”她说。
  “我到院子里转一转。”徐德富借引子(借口)道。
  谢时仿住在药店后院的耳房,徐德富走到窗前,叩窗户叫道:“时仿。”
  “当家的。”
  “开开门,我有话对你说。”徐德富道。
  “哎,我这就给你开门。”谢时仿披上衣服说。
  耳房里有一铺顺山小炕,一床睡过的被褥,谢时仿已经躺下。
  “梦天刚才来家说,他们逮住一绺胡子。”
  “街头巷尾有人议论。”管家说。
  “说是天狗绺子。”
  谢时仿吃惊道:“难道是……三爷他们绺子的?”
  “梦天说二柜蒋副官被抓住,现押在警局大院。”徐德富心事重重,他担心三弟回到亮子里来,可别给兵警抓住。
  “没三爷消息?”
  “没有,”徐德富摇摇头道,“自从诈死后,一晃两年未见他人影。”
  
  3
  
  那夜,徐大肚子迈进佳丽堂大厅。
  “哟,徐爷。住局,还是吃花酒?”栾淑月殷勤道。
  “我呆一会儿就走,今晚有局。”徐大肚子说。
  栾淑月手帕往徐大肚子脸庞一撩,抖飘儿(轻浮)问道:“要哪位姑娘?”
  “红妹。”徐大肚子说。
  “你老相好的来顺不行吗?”
  徐大肚子听出什么,问:“红妹今晚有客?”
  “红妹来了红……徐爷要闯红啊?”栾淑月问。
  “闯红!”
  “红妹接客!”栾淑月朝楼上喊道。
  红妹下楼来,精神不佳,很倦,挽徐大肚子上楼。
  “来吧……”红妹进屋便躺在炕上,三下两下去掉包装物说,“徐爷喜欢快庄。”
  “不不!今个儿不同。”徐大肚子摆摆手道。
  “你不闯,别人也会来闯,妈妈不能让我们姐妹一刻时闲。”红妹说,来月经期间接客谓闯红,嫖客专有这一癖好的。徐大肚子没这怪癖,是为晚间那场赌讨运气的,他掏出巴掌大块白绸布道,“蹭点儿红给我。”
  红妹接过白绸布,她弄不懂他要干什么,问:“你要这东西?”
  “别问啦,麻溜蹭吧!”
  关东风俗中,女人的经血能避邪,狩猎者上山前,尤其是打红围(虎、熊)身上带着沾着经血的纸或绸子,赌徒也迷信经血能带来好运鸿运。大赌之前犹如大战,各自做着准备,今晚参赌的徐德龙亦如此。
  丁淑慧一只手转动坐在炉子上的铁壶嘴,一边转动壶嘴一边叨咕道:“和,德龙和。”
  徐德龙看着觉得好笑,说:“转壶嘴我就和啦?”
  “听人说的。”丁淑慧说。
  “说也是瞎说,输赢在牌点儿,牌点不起要是背,求神圆梦的都没用。我从不信这些,今晚没啥大够当,徐大肚子手下败将,那个尚大油匠人贼胎崴(软蛋),我能赢他尿裤子。”徐德龙平素蔫儿巴叽的,一说到搭赌边儿的事,立马就精神,眼睛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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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着秀云,你不该管人家叫大肚子。”
  “这你就不懂喽,牌桌上,叫外号能起暴点。淑慧,准备口袋。”徐德龙说。
  “干啥?”
  “装钱啊,掷骰子,亮子里没人掷得过我!”徐德龙诙谐道,掷骰子他得心应手。
  赌局设在老地方——悦宾酒楼,三只骰子摆在桌面上,徐大肚子、尚大油匠、徐德龙落座。
  “亮下底儿!”尚大油匠说罢掏出一叠钱放在桌上,用手摁一下钱撂子道,“够厚吧?”
  徐德龙掏钱亮底。
  “效厘兄,你呢?今儿个我们可不要手指头。”尚大油匠揶揄道,输到山穷水尽,徐大肚子剁下一节手指给赢家,还不止一次。
  徐大肚子将两手平拍在桌面上,只剩下六个半手指,悲壮的赌博史展现在人们面前,谁见了都会生出感慨。他说:“今儿个你们赢不去,有护身符保佑。”他拍拍汗禢上的衣兜。
  “不用掏了,我听到钱响动,兜挺鼓的。”尚大油匠说。
  三只骰子在桌子上掷着,很快,徐大肚子输剩下五元钱,他抓起骰子喊:“大!”骰子旋转,停住,骰子点数6、4、6。他露出微笑。
  “大!”尚大油匠抓起骰子掷出喊,旋转的骰子停住,骰子点数:5、6、6。
  徐德龙抓起骰子,在空手中摇晃一下:“大!”骰子旋转,停住,骰子点数:6、6、6。
  徐大肚子起身准备离场,说:“没米啦,后会有期!”
  “四爷,咱们俩?”尚大油匠在徐大肚子离开后,问:
  徐德龙喊来店伙计,给他一元钱,对尚大油匠说:“一夜半天你凉水没打牙了,买一个烧饼吧。”
  “留肚,赢了你们,我去吃汤驴肉!当年洪司令在北沟镇吃汤驴肉……”尚大油匠讲起一段过去军阀遗闻,只为给自己壮胆,今晚他似乎没有赢徐德龙的可能。
  “活杀驴!你讲有一百回了吧,我耳头都听出茧子。”徐德龙说。
  尚大油匠每每坐在牌桌前,总说赢了钱去吃顿汤驴肉,只是到今天也没吃成汤驴肉。他转移了话题道:“近几天,咋没见你的老对手王警尉?”
  “养血(攒钱)呢,足啦,会主动找上门来。”
  “是不是警局又要抓赌?他躲起来。”尚大油匠有些瞧不起王警尉,认为他不仗义。
  “有什么消息他肯定告诉我们,他可舍不得我们让警察逮去呦。”徐德龙为王警尉挣口袋,客观地说,“真的抓走我们,谁陪他上场呢?”
  王警尉庇护赌徒警局有所察觉,陶奎元局长对冯八矬子说:“有人向省长举报,说亮子里赌博成风,警察包庇、怂恿,尤其是个别警务人员直接参与赌博。省警察厅命令我局,饬整社会之秩序,缉赌……”
  “干脆把王警尉逮起来,扒他的皮(制服),必然会引起轰动。”冯八矬子出谋道。
  陶奎元闻之王警尉多次参与赌博,过去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因也不复杂,他们是远房亲戚,有多远?拿当地的话说,八杆子打得着八杆子打得着:有关系也不很亲近。旧俗,为了枣树能挂果,讲究“无枣打三竿子”,由此衍生此俗语。打八杆子即打无穷杆子。的亲戚。最近成立城东警察分署,把他调到那儿去了,也说明陶局长对他不喜欢。
  “不是多次,而是天天在赌,我们为改编胡子日夜操劳,可他呢,身为警尉,终日赌场鏖战,已不可救药。处理他,杀一儆百。”冯八矬子出咕(唆使)局长处置王警尉。
  “处理个警衔较高的警尉,要慎之又慎。捉贼捉赃,最好当场摁住他。”陶奎元说,他平日标榜以理服人,惩处你叫你无话可说。
  “这件事交我好了,不出三日,定能‘人赃俱获’。”冯八矬子说。
  “人赃俱获!我就等你人赃俱获。”陶奎元狞笑道,“喂,八矬子,对天狗绺子二柜劝降的事进行得咋样了?角山荣队长等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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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透话给他,还没表态。”冯八矬子说,“我给他两天考虑时间答复。此事我们不宜太主动,让他找我们事情就好办多啦。”
  “要抓紧。”陶奎元又问:“据你观察,有无劝降成功的可能?”
  “作为二柜,二十来条弟兄生命握在他的手里,生死抉择他定然有所考虑。但按照绺子规矩,他无权做出如此大的决策,必须大柜来定夺。我想,他动了心思,肯定提出放回一个胡子去与大柜天狗联络,现在还没到这一步。”
  街上没出现异常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胡子轻易不敢来,二是尚不知道二柜被擒获。胡子事先周密计划,外围肯定有接应的人。大柜天狗很快便可知道二柜他们被抓获,拿他们的黑话说是‘背累’的消息。
  “天狗见死不救?”陶奎元荧惑道。
  “怎会呢?”
  “八矬子,我想见见这二柜蒋副官,叙叙旧。”
  “那好,兴许局长能促使他痛下决心。”
  “过去我接触过他,觉得人满随和,我见机行事,谈得来我就深一步同他商量接收改编的细节。”陶奎元说。
  “局长去……”冯八矬子说,“我正好脱开身子去抓王警尉。”
  “你这就安排人把二柜带到我办公室来。”陶奎元说。
  钟表眼镜店前,王警尉倒背手观看门框两侧的对联:当年握管涂鸦似,从此观书定角如。
  “警官大人,”掌柜的奔出门,拱手道,“屋里请!”
  王警尉只看掌柜一眼,抬头望悬挂的木头做的店幌——眼镜模型,掌柜的不知所措站在王警尉身后,急得直搓手,警尉的肩章耀他的眼。
  “木头眼镜,”王警尉莫名其妙地笑,眼睛没离开眼镜模型,不阴不阳地说,“这倒使我想起一句歇后语,木头眼镜——看不透,是吧?”
  “看不透,木头眼镜。”掌柜的连连点头,嘴上这样说,心里惶然,王警尉何许人也,警署的人,怀疑上谁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说,“警官大人,多指点。”
  “指点谈不上。嗯,对联太老了一点。我在奉天亨得利眼镜店见过一副:胸中存灼见,眼底辨秋毫。”
  “好联!就换,就换。”掌柜的说完将几张纸币偷偷塞给王警尉,说道,“请多关照。”
  “你的邻居徐记筐铺他们的人呢,锁着门?”
  王警尉说他找徐德龙,掌柜的悬着的心落了地,道:“说去西大荒找徐四爷的二姨太徐秀云,走两天啦。”
  “见徐四爷叫他到城东警察署去一趟。”王警尉挺拔下身子,皮靴抬得老高,行走在街上的警靴特牛皮。
  警尉办公室,阳光照在窗台一盆粉红色的花朵上。
  徐大肚子坐在王警尉对面,问:“他能来?”
  “肯定来,徐四爷有点刚条。”王警尉自信道,“那年我从你手赢了秀云,他又从我手赢走她,咱仨……因此,你当个见证人。”
  “徐四爷可不是当年丢张诈和的徐四爷,打麻将、掷骰子、押会、花六地,样样精通,不起暴点难赢他。”徐大肚子先给王警尉降降温,倒不是长谁的威风灭谁的志气,在徐秀云的事上,他们是统一战线,有共同语言,目标一致:赢回徐秀云。
  “效厘,”王警尉突然开口问道,“你还有几个手指头?”
  “五个半!怎么啦?”徐大肚子懵然道。
  “我算计,你还能玩几把。一次剁一个……”王警尉恶毒地说,虽然是一半玩笑话,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徐大肚子展示一下只有五个半手指的手,比几天前又少了一根,茬儿挺新,他争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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