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病-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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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也跟着顾惜朝叫大嫂,把她乐得合不拢嘴:“哎呀,你这次来看小顾要住几天哪?他眼睛不好,平日里都孤零零一个人,给他说个亲他又不肯,你可得多陪陪他啊。这么好的孩子……”
戚少商一边答应着一边转头去看顾惜朝,情不自禁的露出一副惊异的神气,好在顾惜朝看不见。
水二嫂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了,小顾,你二哥今天在山上打了只狍子,正在火上炖着呢。一会儿我给你端点来,好招待客人。”
“哦,多谢。”顾惜朝并不推辞,直爽的应下来。
等到水二嫂的脚步远去了,顾惜朝回过头来,转向戚少商的方向:“你是不是很得意?把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魔头变成个医者父母心的大夫。”
“有点吧。”戚少商顺口答一句,拉过顾惜朝的手把他牵进屋里去。
“什么?”顾惜朝扬扬眉,眉梢眼角都是不可置信,“你没有和息红泪成亲?”
“嗯。她是个好女人,是我负了她。”戚少商仰头灌下一大碗酒。这酒不烈,远比不上一口灌下去让人满头烟霞烈火的炮打灯。
烟霞烈火,烟霞烈火。自从顾惜朝用过这个词之后,戚少商就再也想不到一个更加贴切的词语。
顾惜朝漫不经心的摇头:“千里追随,不离不弃,好容易冤屈得雪,尘埃落定,又是两情相悦,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可以负她的理由。”他伸手点点戚少商,:“戚少商,你还真是好本事。”
戚少商端起酒坛倒满顾惜朝面前空了的碗:“当年你在鱼池子里说——”
“君失红泪我失晚晴,没想到一语成谶。”顾惜朝打断他的话,眉眼晦涩已有三分醉态,“其实又何尝不是自作自受?”
是。戚少商执着酒碗出神,当真是自作自受。
顾惜朝不理会他的沉默,隔了片刻又开口问:“你既然记得君失红泪我失晚晴,还记不记得我其他的话?”
戚少商看着他清朗的眉眼,忍不住起了玩笑的心思:“你是说你问的那些话?”
顾惜朝不答。
戚少商放下碗,道:“你问的是真心,我答的,自然也是真心。”
顾惜朝低着头,脸上慢慢浮起一个释然的笑,低低的说:“我这一生,总算还有个朋友,还有个知己。”
戚少商咬着牙冷笑一下:“结果你一出了鱼池子,立刻对我拔剑相向。你明明有回头的机会的,你到底为什么?”
顾惜朝怔了怔:“那时晚晴仍在傅宗书那里……”他停了一下,“现在追究这个,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戚少商答得斩钉截铁。
“为了让戚大侠心安?证明我也并非那么无可救药?”顾惜朝淡淡道,一语戳破他所有心思。
戚少商仍是不容易生气的,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两个都是。”
“当年是非谁评说。戚少商,其实我实在不欠你什么。”顾惜朝边喝酒边说,“我追杀你,是上面给的任务,我也没办法;人命,我要杀的只有你一个,他们非要拦,当年铁手奉命格毙绝灭王楚相玉一案你也知情,一样是杀,死了多少人?说到底谁又比谁差什么了?至于你我的情义,我杀你,比你被我杀心里好过不到哪里去。”
他最后总结一句:“你恨我,大半都是迁怒。”
他满篇歪理,戚少商也气上来:“我恨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对方这么直白,顾惜朝反而没什么话说了,半晌笑起来:“你这个人哪,难怪你一见面就要我做什么大寨主。我看你是一路顺风顺水惯了,对自己太自信了。”
“大侠嘛。”戚少商老实不客气的回话,“待人总是从信任到不信任的。哪像你,事事猜疑,活着那么累。是不是?”
“嗯。”顾惜朝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脑袋晃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头一低趴在臂弯里,醉得再也起不来了。
“喂,顾惜朝。”戚少商伸手推推他,多年不见,怎么这人的酒量反倒越来越差了。想想又有些后悔:他身体不好,实在不该让他喝这么多酒的。
戚少商不知道,隐居的这些年,顾惜朝滴酒都没有沾过。
所以一醉,便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醉。
顾惜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如水的寒凉侵入他四肢骨骼,生生把他冻醒。
四周的空气是清冷的,除了酒气他感觉不到其他任何气息。顾惜朝有些恍惚:难道真的只是做梦而已?
龙吟般低回宛转的一声,外面隐隐传来剑气流动的声音。
顾惜朝笑一下,起身小心翼翼的绕过桌椅走了出去。
舞剑的人是戚少商,他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逆水寒光华流动之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道温柔的剑光悠悠然的不经意的划过,飘逸灵动如风行水上,鸟度青枝。
顾惜朝自然是看不见的,他只有用心去听,末了很肯定的说:“你剑里有杀气。”
“是。”戚少商手上不停,照实答话。
顾惜朝叹口气:“你想杀了我?”
戚少商不答,剑势一变,翻翻滚滚的向着顾惜朝攻过去。
那剑实在是快,顾惜朝感觉到森森剑气的时候,剑已经到了他面前,硬生生紧挨着他的脖颈削了过去,割断了他鬓边一缕垂落下来的卷发。
戚少商收势回身,还剑入鞘,黯然道:“我从来都杀不了你。”
顾惜朝唇边的笑意里,不能不说有一丝得意的成分在。他巧妙的转了话题:“好快的剑。这一招是你新创的?叫什么名字?”
“岁岁莲华。”
“岁岁……”顾惜朝只重复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这不是一个八方行雨、一意孤行之类的词,他搞不清楚是那四个字拼在了一起。
“岁月的岁。”戚少商见他困惑,索性自己说出来。
“啊,谁叫岁岁红莲夜?”顾惜朝露出个了然的微笑。
“不错。”戚少商微侧着头看着顾惜朝的眉眼,“我要走了。”
顾惜朝点点头,并不说什么送别的话。
他也没有什么场面话可以说。拔剑作歌已不可能,也许最好不过相忘江湖。
几点疏落的星光下,马儿一路疾驰在平坦的驿道,每行一步都是离那个人更远一点,离那盏灯火更远一点。
这样的相遇,这样的离别,戚少商无法不动容。
顾—惜—朝。他低低念他的名字,那个人不在眼前的时候,这个名字就是他唯一的符咒,一字一字念出来便是春满人间。岁岁年年,他就凭着这名字顽强的不舍的,把早已离去的那个人留在身边。
戚少商想起走遍天南地北终于寻到顾惜朝那一刻的欣喜和见到他一双空洞无光的眼睛时心里涌上来的惊与痛;他想起自己在大婚之夜听到顾惜朝从惜晴小居失踪的消息后,是怎样发疯般出去找人找了一整夜,回来之后只剩一地人去屋空的寂寥红色;他甚至想起金銮殿上顾惜朝满身是伤的冲他喊“我们重新来过”的不甘眼神。
忘,却怎生便忘了?
戚少商忍不住回头,那个人,那小村庄已离得远了,后面是一片凄迷夜色,远山的轮廓都模糊不清。可他却明白的知道,顾惜朝必是还站在那里。
那一袭青衣,只悠悠立着,就自顾自氤氲成他心底永不能愈合的一道伤。
似水流年也带不走,生死轮回也抹不去。
顾惜朝果然还是站在原处的。站了很久之后,他挪动步子,走到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桐树下,伸出手慢慢的在树干表面抚摸,终于找到一块被利器削平的地方,触手还有些坑坑洼洼。
那是戚少商舞剑时刻下的。刻的那么深,那么用力,今后,只要这棵树还活着,这些字是说什么也会留下了。
七个字。
谁叫岁岁红莲夜
顾惜朝小心翼翼的画过一笔一划。然后他垂下眼睛,苦笑着弯了弯嘴角,表情变成一片空白。
夜凉如水。
顾惜朝的手指顺着那个夜字的最后一划滑落下去。
木质温润又有些粗糙的触感,让他回忆起很久以前,他从戚少商的手里接过酒碗时,指尖也曾这样轻轻的不经意的从那个人长着茧子的掌心划过。
人生难得逢知己,奈何相遇却已是生死殊途一瞬间。
终究回不了头。
谁叫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半月之后,一个惊天消息传遍江湖:六扇门的总捕戚少商和追命在调查黄昏庄院一案中,合力格杀魔女雪仙姬,九现神龙戚少商伤重不治,以身殉职。
同行的追命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好几天都不肯出门。
灵堂中戚少商的棺盖上,静静摆放着他的佩剑逆水寒。前来祭拜的英雄豪杰看到这柄剑,追思往事,更是几分感慨几分唏嘘,连叹天妒英才。
消息传得最为沸沸扬扬的时候,这个当事人正在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里,隔着门跟屋里的顾惜朝对峙。
“大当家的,真的是你?你还活着?”顾惜朝神色有些恍惚,扳着桌缘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戚少商心头一阵暖:原来他心里真的一直是这么称呼他的。什么戚少商,戚大侠,都是口不对心。
可是下一刻顾惜朝就反应过来。
他立在门内,微微冷笑:“世言九现神龙戚大侠在黄昏庄院伤重致死,怎么又跑来我这儿,难道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九现神龙组义军独力抗辽,被人陷害千里逃亡,一手揭破傅宗书篡位阴谋,重伤杀手顾惜朝,又入了六扇门,侦破凶案无数,最后在黄昏庄院以身殉职,他做得够多了。”戚少商笑一笑,“现在来的人,只是戚少商,不是戚大侠。”
顾惜朝脸色有些发青,点点头:“那好,戚少商,你来有何贵干?”
“我来跟你一起住,归隐田园不问世事。”戚少商顺手把手里的剑扔到院子的角落,反正以后再也用不着了。
顾惜朝扬起眉:“你是来照顾我这个瞎子的?你侠义心肠,可怜我?”
听得他自轻自贱,戚少商心头有气:“顾惜朝,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当年你从惜晴小居失踪,人人都说你死在仇家手里了,只有我这个傻瓜,翻遍了整个江湖去找你。你现在瞎了又怎么样?别说你只是瞎了,就算你残了瘫了,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顾惜朝愣了半天,慢慢回过神来,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哼,那你准备怎么样不放过我?”
“顾惜朝,我不会再走了。”戚少商走近他,微不可察的皱皱眉:该死,他为什么长这么高?
顾惜朝敛着眉,似笑非笑,等着听他往下说。
戚少商有些心虚的看看顾惜朝的脸色,又加了一句:“你自己说过的。逆流而去,迎风而上。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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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四百四病之求死
顾惜朝正在慢慢的死去。
汤剂、针石统统无效,谁能留得下柳絮逐风再无牵挂呢,谁能挡得住百川入海一去不回呢?当一个人求死的决心已定,自得其乐地走在死路上时,什么法子都救不了他。
顾惜朝没日没夜的发高烧,神智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他甚至开口央求铁手把晚晴的灵柩多留两天,好让他能跟晚晴一起下葬。
看着抓着自己衣襟的那只瘦可见骨的手,铁手叹口气,上街订棺材去了。
和铁手一起回来的还有在街上碰见的戚少商。戚少商进屋看见顾惜朝那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出气多入气少的样子,不由得一怔,眼前这人跟他记忆中那个经霜历雪恃才傲物的书生相差太大,更别提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杀伐决断手段毒辣的玉面修罗。对着这么个一心等死的人,戚少商半句话也没有了,简直想就这么扭头回去。
顾惜朝听见响声,眼皮动了动,瞟瞟大仇人一眼,又慢悠悠的自顾自闭上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横竖一刀剁下去都是两段,反正是要死的人,他也没心思再管那么多。
戚少商耐住性子叫他一声:“顾惜朝。”
顾惜朝置若罔闻,一张脸白得不见半点人气,像是已经睡死了。
“天天都这个样子,灌什么吐什么。”铁手向着戚少商摇摇头,“算了,让他这么活着也许还不如下去陪晚晴。”
戚少商横了铁手一眼,顺手抄起桌上还剩了大半碗药的药碗,干净利落的对着顾惜朝劈头盖脸的泼了过去:“顾惜朝你给我起来。你写《七略》的劲头哪儿去了?除了骗人杀人找借口之外,原来你就剩下这点等死的出息。”
顾惜朝被泼了一头一脸的药,乌黑的药汁顺着脸颊和头发一滴滴淌下来,泅湿了身下的被褥。他慢慢睁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恨恨瞪着戚少商,眼神凌厉的像要把人寸寸凌迟,奈何有心无力,连张嘴回骂的力气也没有,干瞪着一双眼。
要多凄苦有多凄苦。
戚少商看他脸色青白,手抖抖的抬也抬不起来,又是可怜,又是可气:“顾惜朝,你心狠手辣坏事做绝,到最后自己也落了个为虎作伥千夫所指的骂名,你所作所为是对是错,现在可明白了?顾惜朝,你听我说,痛改前非,将功赎罪,你还能弥补一下你亏欠你妻子的。要是你就这么一摊两手咽了气,只怕到了黄泉她都不愿意理你。”
顾惜朝缓过来一口气,刚张开嘴想反驳两句,又被戚少商打断:“顾惜朝,我放过你,是希望将来还能再见到那个胸怀大志心向天下的书生,不是让你轻贱自己的命的。”
顾惜朝愣了一下,抬起眼睛狐疑的看着戚少商。
“你要死,也光明正大的去死,这样像懦夫一样背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之名死在床上算什么?”戚少商站在床头三尺开外,神色复杂,微微叹道,“你我虽有生死大仇,但在我心里,到底还是把你当知音看待的。”
说完就往外走,再不多问一声,再不回顾一眼。
千里追杀,顾惜朝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向他灌输的,不就是这一句吗?一个说得多了,一个听得多了,只怕原来不当真的,也都当了真。最后戚少商一听见顾惜朝这么说就心烦意乱:你杀也好放也好,都给个痛快的,一日一日缠下去,这纠葛,几世才得断?
可是到了今日这个份儿上,戚少商最先想起的,竟还是顾惜朝这句话。腥风血雨过了这么久,却原来,这话早已在他心里扎了根生了芽么?
想必顾惜朝也爱听得罢。戚少商目光飘远了去,露出一个极淡又极倦的微笑。
屋里的铁手追出来送他,临别忍不住道:“顾惜朝与你仇深似海,难为你有这份侠义心肠。”
“这哪里是什么侠义?”戚少商失笑,“仇归仇,他和我之间,倒还有些情义的。”
“他奉命要杀你的时候,可从未有半分手软。”铁手提醒他。
“我知道。我在皇城砍他那一剑,也一样是毫不留情全力施为。这是没办法的事。”戚少商的笑容里染上几分伤感,“人生行事,除了想不想,还有该不该。”
铁手沉默的点点头,他去抓捕毒女独孤伊人时,不是没有体验过这种感情。
不过不过。等到戚少商走远了铁手才反应过来,什么啊,他和独孤伊人,戚少商和顾惜朝,这也差太远了吧。
六扇门新晋捕快一名,顾惜朝,男,二十二岁,具体生辰不详,师承不详。相貌特征:卷发,五官端正,身量高挑,喜着青衫……
顾惜朝指着“喜着青衫”那一条问冷血:“这也算相貌特征?”
冷血伸过头:“这条是大师兄写的。他说一个人的发型可以更改,长相可以易容,但是这些平日的个人爱好,一般人是想不起来刻意回避的,往往会成为追捕的重要线索。”
“有道理,不愧是无情公子。“顾惜朝捧着一大叠资料,出言一笑赞道,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