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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四百四病-第6章

小说: 四百四病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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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要放你走?”戚少商走近他,一脸懒懒散散的笑意,“我会时时看着你。顾惜朝,我跟你一起走。”
顾惜朝愣了一会儿,扬起眉用忍耐小孩子胡闹的神气看着他:“戚少商,不要闹了。会这么做的人,就不是九现神龙戚少商了。”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的院子里的杨树叶子哗啦哗啦的响,顾惜朝很安静地站着,戚少商的衣服披在他身上有点大,飘飘荡荡不时就露出里面的一身白,乍看过去孤苦伶仃的鬼一样。
方才那个紧紧地揉进了骨血的拥抱,那些个激烈又缠绵的亲吻,竟远的仿佛前生。
他太冷,冷到根本没什么法子暖得过来。上一刻还谈笑风生,下一刻照样心冻成冰,照样手底下白骨如山,血流漂橹。
多大的打击,多深的凌辱,才对这人世失望了个彻底?若得大权在握,亲情友情爱情,一概可抛。
很久很久以前,必是有过一个好小好小的顾惜朝。还不懂得什么人情冷暖世情如霜,还没尝过那些贫穷饥饿白眼嘲讽,还没有习得这副运筹帷幄点滴不漏的才智,还没有立下这份杀伐决断睥睨天下的心思,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软软的像棉花糖,偎在母亲怀里,眼里全是纯真全是憧憬,高兴了会撒娇,委曲了会撇嘴,还会一遍一遍学着念自己的名字。
不是现在的晓风残月杨柳岸,而是甜甜糯糯有如三月春风。

戚少商想着想着神色就温柔起来,话音要融化在风里:“就只这一次。”
“哼。”顾惜朝的嗤笑声如刀锋一样冰冷利落的挥过去,生生斩断所有柔情。他微微仰起脸,整个人浴在月光里,眉梢眼角都是戾气都是不屑:“对你这样的大侠,一次也嫌太多了。”
戚少商抬手将顾惜朝前额一绺散落的卷发掠到他耳后去,看着他有瞬间怔仲的脸:“我跟你去——补你所缺,偿你未得。”
顾惜朝的目光躲闪一下,垂下去,表情都隐藏在眼底,神色恍惚的像再也没有黎明的天际,三分神伤三分无望,还有四分,就只是一片无法言说的空白,半晌轻笑一声:“偿我未得?可知已来不及了么?”随后很快抬起脸,一笑春风化雨碧空潋滟,“我们什么时候出城?”
“马已备好了,只是城门卯时才开。我们先在这里避一避,城门一开,就尽快出去。”戚少商颊边现出两个酒窝,眉宇间掩也掩不住的欢喜。
“戚少商,你连侠义也不要了?”顾惜朝偏头看他,似笑非笑,存心要刺他一下子。
“你跟我站在一起,就是跟侠义站在一起。”破冰一般,那些隔阂与仇恨都从戚少商这一句话里的找到了出路。
只是何其自信何其自大。
顾惜朝不觉莞尔。

破晓时分的官道,向少人行。
此时却有一人一骑扬鞭北去。马儿是难得的良驹,一路追星逐月而行,似要踏遍三千里红尘。
“顾惜朝,你可有什么打算?往哪个方向?”眼前一条岔道,戚少商出声问跟在后面的人。
没人回答他,连马蹄声都只剩下一个。
戚少商心中一惊,猛然勒马,回头。
却哪里有什么人影?
来路空旷,归处无定,好一片白茫茫大地,只得他一个,立马踌躇,茫然四顾。
那与他并肩的人呢?
究竟是什么时候错失了他?
不知何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山歌,极其缥缈:“有雨把来浇田地哟,莫管它行人几断魂……”似远似近,渐渐听不分明。
戚少商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然是下雨了。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的砸下来,有一滴好巧不巧落在他眼角,伸手一摸,一片暧昧不清的红。何其熟悉的场景。
眉间心上,刹那都成了空。
落花几度风雨,别后无限江山。

“戚少商,戚少商。”
戚少商睁开眼,对上一张阳光灿烂的脸,“顾……呃,追命。”
“睡的真死。”追命转回去坐在桌旁,跷起二郎腿,“叫你半天了。”
“顾惜朝呢?”戚少商惴惴不安的坐起来,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不清,等判决一样等答案。
追命瞪起眼:“你问顾惜朝?他昨天就上刑场砍头了,你不是还去看了吗?”
是了是了,他也去了。眼看着仇人的血,遥遥飞溅,触目惊心。
可是,他也曾抱过他,吻过他,听他念那深情如许的句子,许他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到底哪一场是梦?那一场,才是浮生?
戚少商只觉得胸口气也喘不过来的痛。
原来,一早就失去了他,一早就错过了他,一早就不曾抓住他的手,一早,就已是碧落黄泉两不见。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不过,”追命托着腮若有所思,“顾惜朝那个人还挺怪的。戚少商,你有没有听过有一句诗叫‘旗亭谁唱渭城诗’?”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戚少商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就是顾惜朝呗。方才我和二师兄去领他的遗物时见的,你也知道,死刑犯临别前都能给家人好友写遗书的,顾惜朝哪儿还有什么家人啊,大概自己胡乱编了一句诗写上去了。”追命揣测到。
戚少商一僵,转过身去,捂住嘴低低咳嗽一声。
“戚少商,你精神不太好,怎么了?”追命见他脸色不对,关心问了一句。
“没事。对了,顾惜朝什么时候下葬?”戚少商背对着追命,轻轻地,小心地擦去掌心里殷红的血迹。
“哪有那么快?他这种犯上叛乱的罪名,按律法要在城门口吊上三天示众后才能收敛。早着呢。”追命喝口茶,下了结论。
戚少商没有再说话,提起逆水寒直接走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追命愣了愣,觉得戚少商的表情简直像易水河畔一去不复返的荆轲。
背影微微一顿,戚少商回过头来笑一下:“去给顾惜朝收尸。”

(完)


' 此贴被小喬在2007…06…04 10:01重新编辑 '
 
 

            撒嬌第一名。可愛無敵追寶寶^^

 
'3 座' | Posted: 2007…06…04 09:49   
 
 
小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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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四百四病番外

◎毒(1)

小顾身中毒伤,小戚衣不解带,着意照料。然小顾伤势日重,自度必死,不忍小戚亲见其不治而亡,遂留书出走,书嘱小戚一年后至旗亭酒肆等候,若叨天幸得以痊可,则重会有期云云。
小戚得书大恸,不理众人力劝,辞去六扇门捕快一职,夜驰之旗亭酒肆,日夜痴候。

后一年,追宝偶见九月重菊,思及故人,起意往旗亭酒肆一行。至酒肆,则小戚舞剑中庭,剑剑走偏锋,其势清奇,不似寻常剑法。见追宝来,神情恍惚不知所思,半晌强笑迎之,绝口不提小顾之事,两人兴尽而散。
后一年,追宝复至。是时深夜,追宝一路驱驰,不及入内,已遥见小戚醉卧高台,抱酒独饮,状若癫狂,忽尔拍坛而歌之,唱“今年花胜去年红”一句,声极凄切。追宝立于廊外,怅望许久,不忍相扰而去。

其后一年,追宝又至。小戚神采奕奕,招与俱饮,亲为追宝下厨温酒,言笑洒脱,不复往昔颓然之意。追宝心慰,然终疑而问之。小戚极目远望,遥指南面荒尘古道,笑曰:“再过二十年,看你来不来!”



◎毒(2)

顾惜朝被软禁在六扇门。
“只要你喝了这杯酒,我就让你刺我一剑。”六扇门后院的小亭子里,戚少商端来一壶酒和一只小酒杯,递到顾惜朝面前。
钧窑的天青瓷,映得杯中微微晃动的酒都成了透明的淡绿色。
顾惜朝没有接,只神色复杂的看定戚少商,良久抿起嘴角,摇了摇头:“这条件开的可不高明。我为什么要刺你一剑?”

戚少商笑了一下,把手中的酒杯放在石桌上:“不敢喝?——也罢。”
这挑衅委实来的太过明目张胆,却是摸透了顾惜朝的性子,他不想接也不成。
顾惜朝果然端起那只酒盏,仰脖灌个精光,把杯口倒过来晃晃:“怎么样?”
“好。”戚少商说出这个字的时候,顾惜朝的小刀,那把冷气森森的小刀,已经准确无误的抵上了他颈上的血管,刀锋甚至已然划破了最表面的肌肤,血从那道极浅的伤口慢慢漫出的声音,就像干涸的土地贪婪的吮吸每一丝水分时所发出的声音,温热的触感一点点蔓延开来。

戚少商神色不曾有少许变化:“你现在就可以下手。”
顾惜朝弯起嘴角,慢条斯理的收回他的刀子,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绢拭去上面那一线血迹:“我说过我不想杀你。”
“真蠢。”戚少商叹道,“一点激都受不得。你既不想动我,又何必要喝下那杯酒?”
顾惜朝一晒:“就凭你戚少商的名头,要害我哪用得着这种法子?”

“轻信。”戚少商看着他,“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若激于义愤作出些什么事来,只怕天下武林还要感激我为民除害。这杀人自然还是要用个省力气的法子最好。而你,”他抬手指指顾惜朝,“以你的身份,这么信任别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顾惜朝露出个有些愕然的神情,转着手里的酒杯,眼光一动,好似忽然来了兴致:“我这一年都在干些什么,你也不会不知情。这酒里有没有毒,我还尝不出么?”

“托大。”戚少商伸手拿起酒壶,倾下几滴落在石质的桌面上,又放回原处,食指蘸了酒轻轻画圈,把那滩酒渍越抹越大,“年初回春圣手徐尚平被魔教下了毒,死在药庐里的案子,我跟你提过吧。”
顾惜朝好笑的看他:“你是魔教的人吗?还是你戚大侠又练成了什么天下至毒?”
“轻敌。”戚少商沾了酒痕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面,向他微微一笑,“须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条是你的老毛病了,想必用不着我多说。”

“戚少商,你到底想说什么?”每说一句话都被他驳斥一番,顾惜朝脸上挂不住了,站起来恨恨瞪他。
戚少商也站起身,踱到顾惜朝身旁:“没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这酒中确实下了毒。”

顾惜朝的怒气瞬间就被不动声色的收拾起来,他扬扬眉,一振衣袍好整以暇的坐下,索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干净:“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目的在这里拖延时间。不过就算酒里有毒,难不成你当真打算要毒死我?说吧,到底下的是什么药?”

“春药。”戚少商张开双臂把人揽进怀里,“惜朝,你看看你,不过是喝杯酒的功夫,就被我逮着这么多错处,可不该好好给你个教训么?”

(完)



◎三梦

金泰和年间,沧州府中有一戚姓刺史,向来子嗣艰难,年将半百,只生一子,名唤少商,举家宠爱若珍宝,只唤小戚,不以名称。

小戚长至五岁时,聪明非常,五经四书皆过目成诵,自言能记前生事,一一道来,则前后相扣,环环不脱,似真有其事。然家人知其机敏,意为小儿信口编造之言,终不以为意。
一日戚刺史携其家眷前往连云寺烧香礼佛,兼避暑玩赏。小戚幼儿心性,一路嬉戏,到得寺中已觉困倦,遂于僧房内歇息,刺史与夫人自去礼佛。
方醒时,忽见一青衣书生自僧房外姗姗而入,年二十五六许,卷发斜簪,衣袂飘飘,人才出众,隐隐然有魏晋风骨。

小戚见而大喜,连唤惜朝。青衣人立于门内,笑曰:“君果有心,庶几不负吾违逆天意之行,流离失所之苦。奈何此时机缘未至,二十年后,君当再至连云寺一会。”言毕洒然而去。
小戚甚是不舍,欲随之,勉强一挣,竟跌落床榻,猛然惊醒。恰刺史见之,问何故。小戚喜不自胜,告诸父。其父心惊,乃暗中求于连云寺方丈禅师,得符咒一幅,置于寺内苍松之下,以代偿其冤债。
其后小戚渐长,不复出前世今生之语,与常儿无异。刺史遂放下心来。

后二十年,及至小戚年长,才名闻于四野,精通书史,广有才华,志气谋略,件件过人。戚刺史老怀大慰,一心要此儿参加科举,求功名而耀门楣。小戚虽无心政事,却不欲背老父之意,自忖学问有成,过了乡试会试,便打点行装入京,预备大考。

行得一日,夜宿连云寺,小戚秉烛夜读,闻窗外西风飒飒,不胜凉薄,如有人语低诉,方心动欲开门察之,回首声已在左侧。细审视之,乃一青衣书生,眉目清朗,神采不俗,似笑非笑,嘿然立之。

小戚意其同为赴考举子,诘所从来。青衣人色变,问曰:“君岂不识顾惜朝否?”小戚摇头曰:“不识。”见青衣人面上神情孤苦,不忍,问之。青衣人不答,面色惨然,半晌道:“千里追杀,血溅寨门,君其不记乎?”小戚茫然。青衣人又道:“风生浪起,金銮一战,君亦不记乎?联袂抗金,驻守雁门,君亦不记乎?拔剑作歌,缘定三生,君亦不记乎?”小戚失笑曰:“若真缘定三生,我怎会不知?你我同是男子,何来缘定三生之说?”

青衣人以手抚胸,摇摇欲倒,还待再言。小戚已心起疑惑,然颇怜其一表人才,气宇非凡,不知因何流落寺庙,叨叨作疯癫之说。小戚性本仁爱,取银十两赠之,劝曰:“足下仪表不凡,言谈清奇,何必羁留此间,言语诳人。若是囊中匮乏,我倒可资助一二,当求个正经出身才是。”青衣人大怒,眉关紧锁,将银块掷来。小戚不及闪躲,正中额头,大叫一声惊起,才知乃是南柯一梦,以手扣额视之,则已见青肿,心甚奇之。后寻月方愈。

小戚进京科举,一举拔得头筹。圣上亲点探花,少年成名,春风得意。娶妇息氏,息氏为当朝丞相之女,艳冠京城。分明一对璧人。二人琴瑟和谐,恩爱难舍。小戚为人温和宽厚,颇通打点,青云直上,渐累官至殿前太尉一职,得二子一女。如此十年,阖家欢乐,千好万好,表过不提。
此年合当有事,沧州府上一夜忽有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空中一道雷电击下,直中连云寺当年埋符之古松,连树带符,烧成灰烬。

时京城太尉府中,小戚正值洗浴,忽觉眼前一花,惊见桶中水面映出平生未见之种种情事:旗亭相识,推心置腹,血雨腥风,千里逃亡;终惺惺相惜,尽抛恩怨,执手红尘;一路金戈铁马,纵横沙场,后率寡击众,独木难支,双双殒于万千敌军之中。小戚眼望刀光错落中一杆长枪刺正那青衣人心口,胸中大痛,即扑地晕厥,不省人事。
良久方苏,神色若有所失,喃喃唤惜朝之名。其家人不解,共推息氏至床前。小戚闭目不言,方悟连云寺中所见青衣人乃己前世爱侣,为图今生相见,甘为阴间一鬼,念其用心,悲从中来,不觉泪下。

当下小戚称病辞官,复归沧州,独身至连云寺,苦苦相候,意似油煎,惟期得见青衣人一面。
七日后,青衣人忽至,坐于桌前,状甚寂寥。小戚忘形,急起而执其手,欲诉离情。青衣人摇手止之曰:“我为君故,以阴鬼之身滞留百年,以叙前缘。不料君堕入凡尘日久,竟不能识,方知天意有定。姻缘既已了,徒留无所益。本欲当即抽身离去,然我前世为助宋拒金,所画计策太过阴毒,造下杀孽无数,如今在地狱中历满十年辛苦,终得超生。临行特来会君一面,你我今日一别后,从此再无会期。”小戚悔不自胜,极力相挽。青衣人一笑,以指蘸墨于小戚掌心书一“忘”字,飘然而去,不复回顾。
次日天明小戚醒,见掌中墨痕宛然,念及青衣人音容言语,如在目前,无时或忘。沉思三日,立意削发出家,以断心中情念。

后五年,金元纷争,天下大乱。小戚居于深山古寺,两耳不闻世事。一日于禅房内烧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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