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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过把瘾就死-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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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那只沙发上动也不动,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我再三劝她去睡,她就是不肯,只是说,“你睡吧,我再坐会儿。”    
      她想一会儿,眼角就沁出泪花,于是用手背抹去,又想。    
      她对我说:“说一千道一万,理由只有一条:你玩够我了。”    
      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也没听清,嗯嗯地点头。    
      那盏台灯很刺眼,我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她又在那边说话,似在感叹。我听到长长的叹气声,我很快睡着了。我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房间里有些朦胧的光线,台灯仍旧开着,台灯猩黄夺目。    
      杜梅俯脸全神贯注地望着我,眼神中带着一种深究的意味。“你干嘛?”看到我睁眼开口,她后退了一步,这时我看到她手里拿着那把锋利的菜刀。“你干嘛!”我顿时全醒了,挣身欲起,这时才发现我的手脚都被她用晾衣绳捆住了。我奋力挣扎,她上前一把按住我,将菜刀横在我脖子上。    
      我大怒,高叫:“你放开我,放开我!我看你敢杀我!”    
      我的下巴碰到了冰凉锋利的菜刀刀刃,声音顿时低下来,转而威胁她:“你要考虑一下法律的后果。”    
      她平静地说:“不考虑。”    
      “你要干嘛?”我软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么。”    
      “不干嘛,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还爱不爱我,听你说句真话。”“可是我在屠刀下是不回答回题的。”我趁她一松,再次奋起,再次被她刀架着脖子躺下去。    
      “你还挺坚强。”她莞尔一笑。    
      “那是。”我甚至有点自鸣得意,待发现自己的处境,又火冒三丈:“你等着。”“你看不看我?”“别演戏,说真的,你一生都在撒谎,死到临头就说句真话。”“不爱不爱——不爱!”“你爱过我么?”“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这时,一道晨曦从窗帘缝中射进来,像舞台上的一束追光打在她脸上,她的脸被照亮了。我魂飞魄散,那是一张陌生的脸,用冷酷生硬的线条和痉挛的肌肉构成的脸。    
      “说你看我。”她命令道。    
      “我被割破了。”“说你爱我!”惨忍和疯狂在她大睁的双眼中像水底礁石露出,赫然醒目。“我爱你。”我被刀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声音喑哑。    
      有人“咚咚”敲门。“救……”我的喉咙咕噜响了一下。    
      “你要叫,咱们就死在一起。”    
      她把刀背在身后去开门,露出一道缝问:“什么事?”    
      一个女人急切地说:“陈医生叫你马上去,八床昏迷了,问你昨天怎么给的药。”“糟了,我忘了给药。”    
      “你马上去吧,陈医生都火了。”    
      “好好,我马上去。”杜梅放下刀,六神无主地在屋里团团转换鞋换衣服,一阵风似地冲出去跟等在门外的那个白衣白帽的护士跑了,临出门把门锁“哐”地一声重重带上。    
      两双高跟鞋的“嗒嗒”奔跑声在走廊里消逝了。走廊里有人开门,走路。“救……”我喊了半句,感到羞愧,闭嘴不再出声。     
         
    


6。离婚前后她现在提到贾玲,从不说她名宇,只说“你那情儿”。

     她现在提到贾玲,从不说她名宇,只说“你那情儿”。    
      我逐版看报,并不答腔。    
      “今天谁来了?”她揉好面,拍着光洁圆润的面团用右手托在肩旁,直起腰问我。“谁来了?”我哗哗往前翻报纸头版。    
      “我也不知道,出门就见满街旗子,不认识哪国旗。”    
      “你今天出去了?”“下午没事上街做了头发。你没发现?”    
      “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头儿。”我放下报纸,看了她一眼:“难看死了,怎么还卷了刘海?”    
      “人说这是今年世界上最时兴的发式。”    
      “你不适合,你说的是今年世界上老年妇女最时兴的发式吧?芭芭拉似的。”“你觉得不好?”“太不好了。跟谁养的什么宠物似的。”    
      “那怎么办呀?只好明天去削了。”她把面团搁在案板用力撤开,然后用刀麻利地切成一把吧细细的面条,撒上干面,一根根抖落开。吃完晚饭,我撂下碗又爬上床躺着看书。    
      她洗完碗,过来说:“今晚总政来院里慰问伤病员,在礼堂演歌舞。”“不去。”“‘腕儿’全来了,我想去。”    
      “要去你一人去。”“哎,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你就光看书,破书有什么好看的?”我不说话,又翻了一面。    
      “你放下不放下?不放下我可抢了。”    
      “敢!”“哎,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她在我身边坐下,床垫往下一陷。“你们头儿又找你茬儿了?”    
      “没有。”“那是你们办公室谁又提拔了没你份儿?”    
      “你怎么这么烦呀?”我撂下书露出脸。“你相看演出你就去,呗,非拉上我干吗?”    
      “准是,你们同年的都有当处长的,你连个主任科员还没混上。”我“啪”地把书往床头横上一折:“你少拿你那套庸俗观点来想我!我那么爱当那主任科员?我要想当司长也不是不可能。嘁,女人就是他妈势利!”    
      “那你是为什么呀?”“不为什么。”我愤愤不平重又拣起书,旋又立地坐起:“噢,没事就不能安静躺会儿了?心情寂寞,思绪惆怅,感时伤怀,小资产阶级情调浓郁——不行么?”    
      “看你也象——无病呻吟。”杜梅下了床,对镜理妆,准备出门。“心情寂寞——又想谁呢?感时伤怀——对谁不满?”    
      我一边看书一边对她连连挥手,让她快走。    
      “你还别不耐烦,你再撵我我还不走了。”她继续嘟嘟哝哝地说:“摆什么臭架子,就你有情调?使用什么呀?一个小职员,挣的钱还没我多呢。惹我急了,撵出门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少罗嗦!”“我就罗嗦!”她在门口一个转身:“人家有什么事都跟你说,你有什么事全藏在心里。要不说你老奸巨滑呢,一天到晚不知都在琢磨什么,阴得跟糖尿病人似的,哪天我叫你卖了还不知道呢。”我没有接茬和,她自己忽然动了气,冲我嚷:“别觉你挺了不起的,有什么本事你倒是使呵?就会说。早看穿你了,典型的志大才疏,没什么本事还这也瞧不起那也看不上,好像天下谁也不如你。哼,琢磨也是瞎琢磨,气也是自气,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还告你!”    
      我气得脸都白了,心里一阵阵悸痛,别人说这话犹可,你也说这种话。我由怒转为辛酸,连声冷笑:“看出来是吧,看出来就好。就我这种没本事人,偏还有人哭着喊着赖上门来,我也不明白了,这种人怎么傻成这样?”    
      “你还别觉得离了你不成。”她丝毫没察觉我的异样,反而洋洋得意。“追我的人多了。今天我跟你离了,明天我就能找个比你强百倍的。”“那你找去呀。”“找怎么啦?不新鲜,明儿我就给你领一打回来。我这样儿的,嘁,别人找都找不着,恨不得把我供起来,顶在头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在你这儿,什么都不是,连个丫环都不如。每天伺候你一句好话都得不到。告诉你,我对你真够可以的了,没我这样的。人家妻子除了穿戴打扮还有几个做饭的?他妈的我也真是贱,放着福不享偏来受你的治。离婚!我还不信天下再没有对我好的了——是个人就比你强。”她摔摔打打,嘴里一个劲嘲哝着乱骂:“什么东西?越对他好越不行。人就是不知好歹忘恩负义越老实他越欺负你。离婚,我下决心了,不过了……”    
      “离就离,王八蛋不离。”    
      “你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呢吧?你就逼着、折磨我好让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呢吧?”杜梅恶狠狠地逼到我面前,“你早盼着跟我离婚呢吧?一晚琢磨的就是这个。”    
      “到底谁逼谁呀?又不是我先说的离婚。”    
      “我说的都是气话,你说就是真的!”杜梅哭了。    
      “好啦好啦,既然不想离,就别老说气话。”她一哭,我也肝颤。“我又没想离。”“离,孙子不离!”她倒来劲了。    
      “你说你老这么说有意思么?你真敢离么?你要真想离那咱们就离,真拽着去又不去了。老拿这威胁人你不怕伤感情么?”    
      我蓦地心酸了,眼圈也红了:“老说我对你不好,我除了有时假不大理人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你就什么混账话侮辱人的话都可对我乱说……”    
      “我不是真那么想的,我就是气,你一不理我,我就心里急……”“哪么你骂我呢?”    
      “你气我就不气?可我敢说么?我随便说一句什么你就觉得我别有用心。老实告诉你,我忍了多时了,我受过谁的气?和你结婚说句那什么的话我的自尊心男子气概……”我哽咽地说不下去了,使劲一吸将要流出的鼻涕,悲伤地仰起头。    
      “那不是因为我爱你,特别特别怕失去你。”她看着我脸色,小心翼翼地贴上来,见我没有拒绝,便一头靠在我的胸前。“没你这样爱的。你该把我当一个人爱,不能像爱件东西,这样你只能失去我。”“以后我改。”“你说过多少回改了?你改过一回么?过后就犯。”    
      “这回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了?”    
      “老实说,我不大相信你,但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呢?又不能和你决裂我又做不出来,就这么凑和过吧。”    
      她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和她对视片刻,把目光移开。    
      “我不想你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不想也没办法,我现在没心情说你爱听的话。”    
      “你讨厌我了?”我叹口气,紧紧搂了她一下,看着已经漆黑一片的窗外:“别胡思乱想了。”    
      实际上我最激烈的思想活动没有告诉杜梅。那种令我齿冷冷的、我感到受到严重伤害的感觉一直带到我们上床睡觉,甚至做爱也没有使我忘掉它。尽管我知道她是无心的,但我也不能原谅她。在这个问题上我从来没有原谅过任何人。我可以容忍别人对我的谩骂、攻击,容忍别人怀疑我的品质,哪怕贬低我的人格,但我决不容忍别人对我能力的怀疑!此辈我定要穷追至天涯海角,竞我一生予以报复。我活着,所作一切的目的就是要把那些曾经小看过我的人逐一踩到脚下!    
      我躺在黑暗的床上,旁边传来杜梅入睡后均匀的呼吸,我情绪激荡,亢奋异常。那些曾经羞辱过我的人的脸孔一张张在我的眼前浮现,我想像着他们落入我手之后的情景,咬牙切齿地体难着复仇的快感。    
      别美!我有一生的时间等着你们。    
      当我想到将要对她施以报复之后的那个结果,我无声地恸哭了。她从包里拿出两条“牡丹”烟,又拿出条“中华”烟,都是那种老牌子不带过滤嘴的。现在这种烟在市面上已经不大容易买到她又拿出两简上海产的“白玉”牙膏,这也是不大时兴的老名牌。第二天,她外出一整天,回来照旧疲惫不堪,心情恶劣。    
      她开始织毛衣,用那种结实的黑色纯羊毛线。    
      贾玲单身住在医院宿舍里,有时没事或电视里有好节目她就到我家看电视。医院干部食堂的伙食不好,但经常分一些牛羊肉鸡鱼什么的,她就拎到我们这儿来,吃的时候杜梅也把她叫来一起吃。一次她看到我书柜里有副象棋,便问我:“会下么?”“当然,高段选手,你会玩么?”    
      她说她爸爸爱下,她小时候老在旁边看:“会走子儿吧。”接着邀请我下两盘。“哎哟,你真不知好好,陪你下盘指导棋吧。”我忙不迭拿棋清理桌面铺盘摆子,同时招呼杜梅,“杜梅,伺候棋局,倒茶。”我大模大样坐在桌前,点起一支烟:“虽然好久没下,但赢你还是有富裕,要不要让你半扇?”    
      贾玲光抿嘴笑,不说话,开始有条不索地走子。    
      一会儿我就认真了,开始思考,贾玲笑了,望着我天真烂漫,叫杜梅:“过来看看。”    
      杜梅打着毛衣过来看了一眼,说我:“现了吧?”    
      “好汉不赢头一板。”我胡撸了棋盘重新摆子。“让你一盘,高兴高兴。”“你别让我,真别让我了,自个也高兴高兴。”第二盘我又输了,贾玲笑道。“那我就真不让你了。”第三盘走了半天后,我说:“这盘还是让你吧。”我夸奖贾玲:“进步真快。看到年轻人这么有出息,我比自己赢棋还高兴。你下棋真有我年轻时候的神韵。”    
      “都第几盘了?”杜梅问。    
      贾玲伸出一巴掌。“你得算臭棋篓子了吧?连女的都赢不了。”“你别着急,我招儿都没使呢。”    
      第六盘我终于取得了优势,逼得贾玲苦苦思索。    
      “我可以负责地讲:你没戏了。”我含笑站起身喝茶点烟。“不能光输就完了。我为什么这么跳马?这都是有讲的。”    
      贾玲推盘笑说:“只赢一盘,得意成这样。我是不忍再赢你,怕你想不开上吊。”“不在赢多少,看出功力来了吧?”我送贾玲出门时对她说:“以后想提高,就来找我,别不好意思。我不像他们,没架子,爱教着呢。”“你不说我跟你下棋把手都下臭了。”贾玲笑着离去。    
      从此我和贾玲隔三差五就要会战一番。她不来我都要去硬拖她,堵着她们宿舍门下战表:“输怕了吧?不敢下了吧?”    
      一天周末,我和贾玲恶战了一晚止。那天我攻势甚猛,几次和她在局数上战成平局。我已经不满足战术性的胜利,一定要获得整个战争的体胜。我对这次胜利已经盼望很久了。11点半时贾玲要走,被我拦住了。    
      “那好,再下半小时,12点我一定走。”    
      12点时她仍超出我一局。    
      “再下半小时,12点半走,你现在走不够意思。”    
      “你就让他赢吧。贾玲。”杜梅说。她先还感兴趣,看了一会儿,奚落了我几句,后来电视节目都播完了,她就上床躺着去了。“我是想让他赢,可他赢不了,除非我不走子儿了,等着他吃。”直到一点,我看贾玲实在困了,也没情绪再下,就让她走了。“别走了。”杜梅躺在床上说,“又不是外人,就睡这儿吧。”    
      “那只好你睡地上了。”贾玲笑。    
      “快追去呀。”贾玲走后,杜梅躺在床上乜着眼朝我说:“她们宿舍今晚就她一人。”    
      说完她翻身朝里睡了。    
      下次我领贾玲来下棋,一找棋,棋不见了。    
      “棋呢?”我问杜梅。“不知道呵。”她睁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转身又找,哪儿都没有。    
      “是不是你给扔了?”“哎,你怎么这么说话?”杜梅笔顾一下,立刻严肃起来。“我扔棋干吗?你自己搁哪儿了?”    
      “我就搁这桌子上了,怎么会没有了?这屋里就这么大地方。”“找不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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