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天边歌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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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了!那样的经历一生能有几次啊,走过去的路谁能回得了头呢?这都是命啊!人有人命,狗有狗命,谁也逃不脱命运的摆布!
其实他应该看出淡梅的反常的。这一年,淡梅更加深居简出,夏天的时候还从茶馆辞了职,专心写歌,拼命写歌,即使田泽来了她也会写,争分夺秒地写,就像一个正在激烈战斗中下不了战场的战士。冰箱里堆满了汉堡,杯子里全是咖啡渍,地上一层灰尘,每次田泽来后都会打电话找保洁公司来打扫。而且,淡梅几乎从来不洗澡,每次都是田泽来了,她才恍然大悟似的跑去冲澡。那时候,她的头发像杂草,还有一股浓浓的烟草味。那时候,田泽总说她太拼命了,像打仗,没有人这么生活的,况且,她也写得太多了,太快了,会让同行嫉妒的。那时候,她也总是笑笑说,真实的生活太累人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所以才要加倍努力啊!那时候,他总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她早已做好准备要离开这个人世了。他还应该发现,淡梅越来越虚弱,虚弱到走路都会气喘吁吁,更别说做爱了,淡梅根本没有力气做爱,偶尔做爱,田泽也都会认为自己是在和自己做爱。可他怎么就没想到她会自杀呢?而且是那么……
田泽挠了一下脑袋,好像这样就能够把脑袋里长的杂草连根拔除了,可风过后,草却越来越茂盛。
实在想不下去了!他似乎永远无法明白那个瘦弱的身体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她的离去和她的到来一样干脆、利索,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对于正常生活着的人们来讲,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
明天他会去火葬场,然后把她送去凤凰山,那个依山傍水的地方。那是他精心挑选的,也应该是她想要的,没有喧嚣,没有争斗,也没有烦恼,希望淡梅能够喜欢吧!不管这个世界究竟还剩下了什么,从此都将与她再无瓜葛,她可以安心地走了!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必回头。
她的头发明显是染过色的,发根处有很长一截黑色,至发尖颜色越来越浅变成金铜色,中间足足夹杂了三四种颜色。头发用绛红色的发带松松挽住,脑后一团败草的样子。不必看她那张焦黄、晦暗的脸,抑或凌乱的眼神,从这团头发即可看出她内心曾经挣扎、掩饰,而又完全衰颓昏乱的心迹。只有那一身绛红色套装看起来还算干净、妥帖,毛蓝的高领毛衣虽然遮掩了曾经所有的岁月,却也留下了精致打凿的痕迹。
其实,那张脸很标致,而且保养得很好,根本看不出来她有四十岁,顶多看起来是个结过婚的女人。结过婚和没结过婚的女人是不一样的,猛一看没有什么不同,细看却有着天壤之别。结过婚的女人看起来很随和,骨子里却透着霸道,这种霸道充满了自信和骄傲。没结过婚的女人看起来霸道,内心却很虚弱,坚强得过了头,有点孤傲的意思。
女人过了四十,便有了些水落石出的味道,就像曾经汹涌的河流,这一刻,所有的波澜均已干涸,任你风吹雨打,再也没有波澜可惊了。过去的想明白了,现在和将来也看明白了,而从前,最不明白的恐怕就是现在和将来了,当然,过去也不怎么明白。现在,该明白的都明白了,不该明白的也明白了,反正,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再也没有不能明白的了。
其实,人活得越久就会越明白,随着年岁的增多,你会发现你要的越来越少,你需要珍惜的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家。这个家可能是父母给予你的,但大多数是子女给予你的。当初所坚持的心情,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当初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现在,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他……有时候,生活就像是一个误会,是人们自己误会了它。什么爱不爱、恨不恨的,只不过是日子罢了,哪里有那么复杂?这就像一天里你说了很多的话,可当紧的话又有几句呢?哑巴不是一样活着吗?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能看到日出,就能看到自家的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孩子大了,母亲就该老了,世事轮回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啊!把繁华就让给那些花朵一样的女孩子吧,早晚有一天她们也会体会到孤寂落花的滋味,世道轮回谁也跑不了的!这就像报应吧,做女人的哪个不是辛酸泪一大把?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即使天塌了,也不过如此,何况容忍一只狗呢?
田泽带回家的狗一定是那个女人的,安淇见过淡梅,是在那个茶馆,可惜淡梅不知道她见过她罢了。“那个女人一定出了什么事”,这么想着,安淇为自己的想法又感觉不安了,却又没办法问田泽。
第二部分神态就像不可一世的天狗
很多事情不可说,就像是火药吧,你不能随便点捻子,点了就会爆炸。很多事情都是人为的,你不点炮捻子不就没事儿了吗?让世界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吧,反正都是与自己无干的。
与自己有关的,这个世界,恐怕就只有自己的孩子了,可孩子会长大,长大后也会与自己无关的,那么,自己究竟拥有什么呢?这是一直困惑安淇的问题,只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乎答案了。
就是这样,很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因为是问题本身就是错误的。
早晨,安淇起床后居然看见田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牛奶,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下雪了?田泽早起的日子就像下雪一样是不常见的,一年也就那么几次吧。看看窗外,果真下了雪,看样子已经下了整整一夜,银装素裹的,煞是漂亮,地面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但雪还在下。
田泽好像刚刚回来,衣服堆在沙发上,安淇碰到它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有一丝冰冷渗入了指尖。
安淇看着窗外飘摇着的雪片,说,“还是让扎巴进来吧,外面太冷。”
田泽急忙说,“不必!藏獒不怕冷,怕热!”
安淇奇怪地看了田泽一眼,他回答得太快了,让人感觉就像是一个阴谋,早就计算好的阴谋,好像是安淇不小心点破了,所以他有些慌张。安淇转过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扎巴。
扎巴在雪地上来回走动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天空,雪片很大,他的眉毛结了霜,那双永远睁着的眼睛看不见了,只有眉毛下的那双赭黄色的眼睛深沉地注视着凌乱的天空。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安淇内心翻腾,好像田泽和这只狗之间有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契约,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你不打算睡会儿吗?今天几点上班?”安淇神情恍惚地说。
“不睡了,一会儿就走,今天有事。”田泽不打绊子地说。
一吃完早饭,田泽就走了,丢下安淇一个人坐在乳白织锦布的沙发上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马上就到元旦了,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新的世纪也要开始了,安淇不知道这样重大的日子对自己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影响,但她想,或许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她可以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就像安排自己的工作似的,一切都可以做到有条不紊。
上班的时候如果不是很忙,安淇偶尔也会翻看一下邮递员每天都会按时送来的报纸。今天,又看到有一篇巨幅报道说“一枝梅”死了。安淇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消息了,只是当时没兴趣看而已。铺天盖地、轮番轰炸的报道有时候也能引起人的注意,这就是媒体的魅力。安淇想了又想,还是感觉没听说过这个人,本来以为是一个忸怩作态的歌星名字,看了报道才知道居然是一个词曲作者,而且她居然听过这个女人写的歌!歌词很华美,也很凄厉,有一种来自远古的忧伤,就像是一群面目模糊的幽灵在空中舞蹈,所以安淇印象深刻。报纸上并没有这个女人的照片,但报道里说,曾经有一只纯种藏獒陪伴了这个女人多年。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淡梅。
安淇从抽屉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淡梅形单影只地站在阳台上,面容淡淡的,就像那座过去时态的神女峰,冬日的午后,正以静止的方式拒绝着时光如流。那只狗,侧身站在枯黄的草茎中间,高昂着头,仰望着天穹,冷峻的神态就像不可一世的天狗。
一个看似平常的照片,却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秘密就在那个女人迷蒙的眼神背后,就在那只狗的心头,被一再温习着。
这是一个脆弱的城市,就像这个城市的人一样。虽然他们的楼比草长得还快,钢筋混凝土就像盔甲一样把他们紧紧包裹,他们的神经却越来越脆弱,他们的灵魂四处漂泊,像纸糊的灯笼一样在黑暗里潜藏、隐匿,发出微弱的萤火。只需要一场雨,或者一点倾斜,那萤火就再也看不见了。
第二部分爱情在十面埋伏的现实中英勇丧生
常常行走在这城市的黑夜,不免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我的跑动带起了一些灰尘,总是轻抚到一些来历不明的、有主或者无主的魂灵,虽然我总是尽量高抬脚轻迈步,以免惊扰了他们,可有风吹过,他们总是摇摇晃晃的,那萤火也总是忽明忽暗的,很担心他们就这样消失了,无声无息的,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草原上不是这样。草原上用的是马灯,风吹不灭、雨打不熄的那种,虽然马灯上罩满了烟垢,铁皮也锈蚀不堪,甚或只有豆大的一点亮光,但,山禽猛兽会为他让路,黑暗也会为他让道。因为,那是用鲜血点燃的灯火,不到生命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熄灭的。即使熄灭了,他也会化作流星,去向他自己的天堂,那时候他是心甘情愿的。
生命在这里就像一个假象,没有谁会得到推崇,也没有谁会得到敬重,一切都是本末倒置的,一切都是混乱不堪的。
穿行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总还是会路遇一些零碎的草坪,草已经干枯,仍旧散发着淡淡的青草气息,也只有深夜他们才会散发出这种大雨初霁时山野里游蕴的草香。深深吸尽这草香,细细吮呷这味道,冬日的午夜,我居然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城市层层的块垒中间品出了草原的凛冽。
曾经,安淇也是很在乎田泽的,很在乎,毕竟他是自己的丈夫,也是她儿子的爹。所以,她请人跟踪过田泽。这样的调查公司太多了,改革开放的好处就是各种各样的公司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没有他们不敢说的,也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但前提是你得付给他们足够的钱,美其名曰:劳务费。那个女人算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弹钢琴的,一个寄生虫,而且,田泽好像并不在乎她,因为他见别的女人的频率远远大于这个女人。田泽的女人太多了,不止淡梅一个,这就是她调查的结果。这样的调查结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从此心寒了。
其实,原当初,安淇也没有想过要调查自己的丈夫,如果不是那个电话。一个年轻女人,有一天晚上打来电话,哭诉田泽甩了她,告诉她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安淇,而是淡梅。
那时的安淇应该算是信任着田泽的,听到这个电话,她整个人都蒙了。原本,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男人嘛!不偷腥的猫还叫猫吗?毕竟,风风雨雨十几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事儿没经过呢?十年前不就发生过相同性质的事儿吗?只要他不承认,只要没让她抓个正着,她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现在,事情居然闹到家里来了!她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淡梅是一个奇怪的女人,这就是安淇给她的评价。一个瘦弱的女人,一条硕大的狗,除了偶尔田泽会去看她,再也没有任何社会交往,这样的人不奇怪吗?所以,她留下了淡梅和她的狗的合影照片,放在办公室抽屉里,有时也会拿出来看一下。
照片中的淡梅是那么清癯,那么瘦弱,好像只剩下了一具躯壳在苦苦坚持着当初的执著。那曾经被河水覆盖过的秘密,千百年后被流水遗弃,其中的晦涩、凝滞、艰辛已经干涸。在那迷蒙的眼神背后,她用内心的坚强苦苦支撑着一个时代的影子。还有那只奇怪的大狗,看起来很像扎巴,他究竟在想什么?天空里有他想要的答案吗?
有时候,安淇看着这张照片就会想,“照片拍得真的不错”,好像拍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好像拍到了一个人的内心。那是一个不为人知的领域。
安淇在银行上班,有一个很不错的职位,田泽做房地产少不了要安淇帮忙。这倚赖于自己有个做名人的父亲,也倚赖于自己的努力,还有田泽的圆滑,安淇步步为营,才一路做到了处长的职位。安淇一直认为这样的婚姻关系是最稳固的,不仅仅是感情,男人更注重的是自己的事业,自家女人的帮助是义不容辞的,夫妻两个人互帮互助,这样的婚姻难道不是最安全的吗?结果呢?爱情在十面埋伏的现实中英勇丧生,这就是结果。
田泽如果只有淡梅一个女人,或许安淇还不至于那么寒心,毕竟,和一个弹钢琴的小女人争风吃醋不是她的作为,况且,那个女人看起来是那么孤单,孤单得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还很干净、很安静,绝对不会骚扰到她的家。可是田泽还有别的女人,一个是售楼小姐,一个是开酒吧的。男人的欲望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就像是个无底洞,意欲吞没整个世界。
僵持——这是她和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的状态,彼此就像宿敌一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不露声色。
记得春节的时候自己曾经给淡梅打过一个电话,那时候她恨不得把田泽所有的女人都一刀杀死,虽然这个女人看起来是最无辜的。她只是想警告这个女人,她知道她的存在;但隔着电话,却好像看到了淡梅在浑身颤抖,那一刻,她有点自责,也有点痛快淋漓的感觉。
后来,田泽保证和所有的女人断掉关系,她才原谅了他。说原谅有点牵强,她只是不再跟他吵闹罢了。该过的日子总还得过吧,都四十的人了,看重的不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也只有到了这个年纪,她才明白,人生在世,责任远比爱情重得多。
第二部分活着比死更令人绝望啊
田泽果真不再经常夜不归宿了,去哪里也学会了先请假。因为和父母、孩子住在一起,安淇也不会过分到大张旗鼓声讨田泽,这件事也就这么悄无声息过去了。但从此,安淇跟田泽开始分房睡了。偶尔,田泽也会到她房里来睡,那是在周末或者节假日,也只是个形式,就那么各睡各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无动于衷地过着,过着,孩子一天一天地长大,马上就该上高中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淇对任何事情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了,除了孩子,她只专注于自己的事业。这就像一种补偿吧,这里失去的,别的地方就一定会补回来,世界永远是平衡的,即使没有平衡,人们也会去寻找平衡。其实,无论感情还是婚姻、家庭、事业,要找的就是那个平衡点,只有平衡了,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否则,偏激势不可免,痛苦相伴一生。像淡梅那样,又何必呢?这一刻,安淇凭直觉断定死去的那个女人就是淡梅。
安淇突然很羡慕淡梅,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死恐怕是一个人最大的自由了,而她却没有权利这么做。为了孩子,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