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天边歌唱-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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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被人发现,那强大便是无可阻挡的了!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比自己强大,哪怕是内心的强大。
田泽之所以能够忍受吴萧萧如此强悍,却始终没有离开她,是因为在某一天,某一个瞬间,他突然从她身上找到了一种归属感,这可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归属感是女人的专利,当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或者不爱却看到了未来,她就会有这样一种归属感。而他从她身上发现了更多的男人气质,那就是拥有、占有或者霸占。
或许是田泽太虚弱了,在经过了无数的世事变迁之后,他感觉到了无可抑制的疲惫,他需要被占有,他需要被支配,他需要归属感,甚至他需要被宠爱。哪怕她常常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儿,没事儿了摸摸他的脑袋,或者斥责他这个毛病那个毛病,什么不守时了,什么吃饭吧唧嘴了,睡觉打呼噜了,反正他就没一样是她看着顺眼的。听着她没完没了的训斥,没完没了的唠叨,他就是觉得心安。日子就应该是这样,无数琐碎而具体的细节汇聚成磅礴的生活,每一处都透着真实,每一处都透着缺陷,挺好的。
他们就像两条路上的人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家长里短,而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被人占有、被人支配也有这么多乐趣呢?哪怕她深更半夜喊叫要吃西瓜,他也会很高兴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满世界给她找去,哪怕又是风雪交加的夜,哪怕又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了不了解这个女人有什么意义呢?生活不就是因为误会而美好的吗?
第三部分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
很长一段时间,吴萧萧都不能接受那样一个事实,和田泽上床的事实。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应该在她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跟她上床,这多少有点儿乘人之危的嫌疑。按说吴萧萧可以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从此跟田泽断了联系,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原因不是她是惯常那种被人掳了身不得已交了心的女人,而是她原本就没打算要跟他断绝关系。
一点恨,一点孤寂,一点痛,一点放纵,一点报复,一点自虐,还有一点说不清的理由,纠缠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没理出头绪。后来,终于有点儿搞明白了,明白了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男人真正的好处在于,他是女人的出气筒。是的,出气筒,这才是女人要男人的最大目的!可不就是这样嘛!你总不能跟家人没限制地发脾气吧?你也不能跟女友发脾气!你更不能跟同事发脾气!那你跟谁发脾气?人生在世,总会有太多不如意,太多的怨气积聚在心里,总要找到一个发泄口让它疏泄出去,否则不被逼疯才怪呢!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这就是造物的苦心孤诣,事物的本质总是隐藏在现象最底处。
或许这才是吴萧萧想要的生活,怒目圆睁、恶狠狠、凶巴巴的一张丑脸总比整天假着个脸对人微笑来得痛快。即使如此,吴萧萧还是很怀念跟项小米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笑容总是挂在脸上,甜蜜得就像掉在了蜜罐里。当然这跟他们从一开始就养成的彬彬有礼的习惯有关系,当然也和项小米的性格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跟吴萧萧的愿望有关系。幸福总是和痛苦成正比,这一点,上天还是很公平的,吴萧萧没有疑义。只要不爱,你就能做回你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
事情如果太顺意,你就会遭天妒,就是这样,冥冥之中那个神像个孩子,他不允许任何一个生灵像个死人一样享受自己,而不去体会他应该体会的、他身处的世界,酸甜苦辣咸淡痛,一样都不能少,时间会推着你一路前行,直到有一天你真的变成了一个死人。
世界在改变,每一分钟都在改变,你也在改变,你的心灵也在改变,这世界原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永恒的东西!于是,有一天,枯井冒出了水,虽然大地已经荒芜。
谁能想到在大家就要彻底遗忘扎巴的时候,扎巴居然回来了呢?是心雨第一个发现扎巴的,那天早晨下着雪,是今冬第一场雪。雪来得很晚,却下得很大,鹅毛雪片飘飘荡荡,好像一个舞者。今年冬天特别冷,这一点不是心雨发现的,而是奶奶。奶奶的腿都走不成路了,疼得直掉眼泪,据说是骨刺的作用,但奶奶却说是冷的。“人老了,禁不住冷了,那冷气怎么就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啊?”奶奶总是这么说。说着说着,雪就来了,而且是鹅毛大雪。早晨一睁眼,心雨就觉得眼前一片刺白,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拽开了窗帘,然后就看见了雪。等闹钟响到不耐烦响了,心雨穿起衣服,打开门,站在二楼阳台上看雪,一低头却看见了扎巴!
扎巴是以雕塑的形式出现的,雪白的雕塑。
心雨大喊一声冲下了楼,一双拖鞋就埋在雪地里了。
听见心雨惊雷似的叫喊,安淇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嘴里嘟囔着,“又发什么神经呢?”看见心雨已经冲出了房门,转过身跟着心雨的声音走回了卧室阳台。
等到安淇“啊”地一嗓子喊出来的时候,老太太、老爷子也跟着安淇的声音从一楼自己屋里跑出了门外,看看偌大一个客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正奇怪呢,就看到了窗外飘雪,然后他们就只有呆若木鸡的份儿了!
还是老太太心疼孙子,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大声喊着,“心雨!快进来!你没穿外套!带扎巴进来!”
扎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扎巴,瘦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两双眼睛在闪闪发亮,眉毛下一双,眉毛中一双。闪闪发亮的或许还不是眼睛,而是眼睛上蒙着的那层水汽,也许是刚进到温暖的环境不适应的缘故吧,就像玻璃窗上那层水雾,也许是别的。
只有安淇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在某一瞬间,安淇好像看到了自家那条黑狗在临死前如泉涌的眼泪,心再一次被无形无色的水刺伤了。
老太太用一条雪白的浴巾为扎巴擦干了毛发,树根一样的老手抚摸着扎巴的头,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造孽啊!”嘴里不停地说着。安淇像木桩一样立在那里,动弹不得,虽然她很想帮母亲做点什么。老爷子和她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眼神也被凝固了。只有心雨兴奋得像个孩子,一米八的大个子,绕着扎巴不停地转圆圈儿,叽里咕噜说着,“我就知道扎巴不会丢,扎巴一定会回来的,你们还不相信我!……”
第三部分他还是不负众望
田泽是被心雨吵醒的,也是被梦惊醒的。在梦中,他好像看到了淡梅,又好像不是淡梅,反正他梦见有一个鬼魂就站在他的床边,他说,“你走开,我要开灯了!”好像只要他开了灯,那人就会魂飞魄散、不得超生似的。但那人没说话,也没有走开。于是他伸出胳膊去够台灯按钮,却怎么也够不到,可明明那台灯就在手边床头柜上的。那人就在那里站着,在他床边站着,一动不动地站着,冲他微笑。笑容是模糊的,模糊到就像是一团雾,而他的身影也是一团雾,很稀薄的一团雾,似有似无的。过了很久,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他还是没有够到台灯,最后他急了,拼命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就是坐不起来。他睁开了眼,他真的睁开了眼,但他还是坐不起来。那人在笑,这一次是嘲笑。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扑向台灯,并使劲儿把手甩了出去,“砰”的一声,台灯落地了,那人不见了,田泽醒了。
台灯真的落地了,玻璃的灯罩、玻璃的灯泡摔得粉碎,田泽却无法真的从噩梦中脱身。他怔怔地坐在那里,听着楼下心雨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什么,耳朵里嗡嗡嗡嗡的,好像飞进去了很多小虫子。后来他就看到了雪,再后来他就听到了扎巴的名字。
他不明白这个沉寂多时的名字为什么会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被一再说起,好像这一切是专等他睡着之后悄悄进行的一场阴谋。这个阴谋一早就把他排除在外了,或者他就是被设计的那个阴谋的主题。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悄悄占领了田泽的心灵。
等到心雨出了门,屋里好像安静多了,但隐隐约约田泽还是听到了扎巴的名字。
田泽终于醒了,醒来的田泽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做梦的田泽在梦里见到了扎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够表达田泽此时此刻的心情,毋宁说感动,即使说震惊也是不够的。看着扎巴瘦骨嶙峋、筋疲力尽的模样,即可想见在他身上、不久之前曾经发生过怎样艰难的境遇,然而,历尽千辛万苦,历经千折百难,他还是不负众望,回到了想念他的主人身边。
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够表述田泽现在的感觉,似梦非醒,似醒非梦。窗外的雪片蝴蝶一样旋转着纷纷坠落,轻透的羽翼扇动着,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投入大地。这就像是一个隐喻,命运无常其实只是宿命的驱使,命运并不是盲目的,盲目的只是个人。就像扎巴,他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懵懵懂懂来到办公室,田泽下意识地拉开了抽屉,拿起了那块羊脂玉。石头冰凉,奶白色的雾气被禁锢在石头里,好像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那雾更浓了,浓得就像一块奶酪。田泽想起早晨做的那个梦,那个人影,奶白色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田泽总是觉得这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可究竟有什么联系他也说不清楚。
再想起扎巴,突然觉得心疼,就像心脏被一根丝线勒紧了似的。或许要很久之后扎巴才能恢复元气,干涩的皮毛才能恢复亮泽,可究竟发生过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呢?在这只狗身上,田泽发现了神奇的力量。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他看起来却是那么平凡,甚至不起眼,这让田泽不得不一再想起他从前的女主人,那个坚定地把铁链交到他手上的藏族女人,还有毅然决然离开了人世的淡梅,从他的女主人身上即可得知:这是一只非同寻常的狗!那么,如果他有一些非同寻常的举动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田泽突然相信在身体之外必然有一个更为隐秘、更为敏锐、更为神奇的世界,比如灵魂。
中午的时候,田泽给吴萧萧打电话,告诉了她扎巴回来的消息。
又是一年圣诞。吴萧萧刚刚起床,正准备去单位,就接到了田泽的电话。接完电话,她又脱去了大衣,坐回了沙发。
二十六层的高楼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好看的冰花开放在淡绿色的玻璃窗上,晶莹剔透,棱角分明,就像一个骨感美人。隐隐约约,看到有雪在下。那是从天堂来的天使吧!带着谁也看不懂的讯息,不假思索地堕落了。
阴魂不散的淡梅再一次侵犯了她。曾经所有的过节,在这样一个冬天,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再一次提醒着她,过去的并不一定真的会过去,死去的并不一定就真的死了,谁都是活在历史中的,而历史是永远不会过去,也不会死的。
突然很想见识一下扎巴,这只神奇的狗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复仇的神呢?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一再纠缠着她,让她坐卧不宁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吴萧萧心里,扎巴和淡梅就变成了同义词,或者说,扎巴就是淡梅在人世的替身,想到扎巴她就会想到淡梅,想到淡梅她也会想到扎巴,好像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就像枪和子弹的关系吧,淡梅就是藏在阴暗中的枪,扎巴就是她复仇的子弹!可吴萧萧并没有得罪他不是吗?难道是田泽得罪了他?或者,仅仅因为她心里那点儿怨愤就遭致天谴了?这是什么逻辑啊!这世界上比她卑鄙的人多的是,她淡梅就比她好到哪儿去了?至少她没有侵犯过任何人,凭什么她要遭天谴呢?
第三部分一切都只能是一种错觉
或许自己真的是走进了一个误区吧!凡事总是和自己牵连,就像一个精神病人,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就以为是在说自己,好像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别人不谈论自己就是不正常。
吴萧萧苦笑了一下,觉得头疼,随即钻进了被窝,继续睡觉去了。每次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或者想不通的事儿,吴萧萧都是这样,克制不住地想睡觉,一旦睡着了就很难清醒。就好像那些事儿在脑袋里打了结,在时间没有把它泡软、溶化之前,它们团聚在她脑壳里,占满了所有空间,没给清醒留一点地方,所以她只有昏迷。电话打爆也没用,她根本听不见。门敲破也没用,她还是听不见。
田泽不知道为什么吴萧萧不接电话,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家,在她门前无助地伫立了半个小时之后,不得已回了自己家。
这个家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这是值得欣慰的事情。真的不愿见到谁又不见了,或者谁又和谁天各一方了,这个世界虽然说少了谁都一样过,但我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爱的人说没就没了,那种感觉不好。缺失并不是事物的本质,而是情非得已。
出发的时候我并不确定自己能够回到这里,就像当初我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够回到淡梅的住所一样,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回去。只要你的心里有目的地,你就一定能够到达那里。我的脚只跟心行,不随路走,这样,终于有一天,我回到了这里。
刚开始我跟着那条黄色的大河走,后来看见了铁路,后来我到了这座城市,再后来我回到了这里。我曾经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很多路、很多城镇、很多天气,还遇见了很多善良、很多恶意、很多怀疑、很多恐惧,风霜雪雨、饥寒交迫、不辨东西,直到我真的站在了这里,我仍然不能确定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长时间的跋涉混淆了我的感知。
其实混淆我感知的并不是跋涉,而是跋涉中繁杂的人和事。如果是在草原,我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如此狼狈、如此不堪、如此不济,但离开草原我什么都不是,甚至不是一条狗!我失去了作为一条狗本该有的敏锐、听力、视觉、嗅觉和洞察力。飘荡的人群、飘荡的灵魂、飘荡的风常常引我走入歧路,杂沓的人声、轰鸣的机器、乱七八糟的呼吁常常让我找不到自己。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自然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宁静、祥和、理性和秩序。
走在干涸的土地上,我常常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真实,就像一粒微尘,被乱七八糟的机器、生灵、风霜雪雨撞来撞去,撞来撞去。模模糊糊中有种意识,我来过这里!我走过这样的路,我见过这样的人,好像在我的前生我已经做过这些事,今生又在重复这些往事,甚至有些三岔路口还是原来的标志,一块狰狞的石头,或者一棵半死不活的树,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有一种感觉——似曾相识!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大地已经干涸,所有的记忆已从地表消失,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种错觉!我不可能走过这些路,我也没有见过这些人,从前的世界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尤其是看到人类茫然但凶狠、空洞但戒备森严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一种错觉!错觉!
如果给我神力,我相信我会挥挥手毫不留情地摧毁这个世界,再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世界,那个世界将是一个安宁、清静、亲疏有度、张弛有序的世界,蓝天、白云,还有碧草连天,今天的一切都将会被重新排列。然而,我没有神力,甚至连一条狗都不是,我只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