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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是谁在天边歌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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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去的酒吧在香山下面,淡梅没想到会去那么远的地方,车子走了很久停在了香山饭店,项小米开了房,然后,跟淡梅坐在了饭店西餐厅里面。他们要去的酒吧就在离饭店不远的地方,但已经打烊,隔着玻璃窗,老板对他们喊,“明天早点来”,所以,现在,他们坐在这里。    
    已经十二点,饭店的暖气明显供应不足,酒喝了一半,淡梅就喝不下去了,只好乖乖地跟项小米回了房间。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呢?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却非要让她付出相应的代价!淡梅相信,她的感觉不会欺瞒她的,她的身体也不会。她的灵魂不想做爱,她的身体也不想做爱,这个她知道,但禁不住项小米强硬的手臂和没完没了的央求,最后还是做了。就像和田泽做爱一样,有点麻木,有点拒绝,有点疲于应付。但和田泽做爱她是自愿的,因为那本是契约的一部分,而现在,她和项小米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契约,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淡梅知道做爱的感觉,会有高潮,也会有潮落后的满足,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做爱前就知道,但她还是有点懊恼,好像这个结果是不应该的。    
    看着项小米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淡梅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入睡,和一个陌生人在一个房间,是的,陌生人。淡梅感觉这时候的项小米就像一个陌生人,一个她从来不了解也不可能了解的男人,一个本应和她擦肩而过的人,现在就躺在这里,她的眼皮子底下,她的身边,放心大胆地进入了自己的梦乡。那个梦与自己无关,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第一部分:尽可能地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项小米确实在做梦,一个梦连着一个梦,没有次序,也没有逻辑,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也没有道德和伦理,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怯懦、愤怒、忧郁、恐惧、窃喜,幸运的壮丽冲击,潜伏的重重危机,在一瞬间制造惨剧或者奇迹,以及飘忽来又飘忽去的心事,层层叠叠挤压在一起,一切都是混沌的、无知的,却又是自足圆满的,生命似乎回到了初始的起点,他仍然在母亲的子宫里,现实中所有的架构都不复存在。    
    每天下午淡梅都会接到项小米的电话,聊一会儿天,或者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久而久之,接电话就成了一个习惯,如果到了下午五点项小米没有打电话来,淡梅就觉得好像缺了一点什么。但淡梅开始害怕见项小米,一到周末,就有点儿坐卧不宁,寻思着怎样才能不跟项小米走。    
    再见他时,淡梅就推说自己身体不好要早点儿回家,改天再见吧。淡梅没有撒谎,她的确在感冒,只是已经快好了,有一些轻微的喉咙痛。项小米只好送她回家。    
    自从第一次去酒吧之后,项小米都会送淡梅回家,他认为这是做男人的根本。或许是出于他所受的教育,或许是出于习惯,他不能容忍一个男人把一个女孩子独自丢在黑夜里。在他看来,黑夜潜伏着种种危机,真实的或者幻想中的,欲望的或者肉体的。况且,因为他,淡梅已经跟司机师傅说过,以后周末都不用送她回家了。    
    其实,淡梅想的是,即使项小米不送她回家,有时间一个人走走也好。淡梅向来不害怕黑夜,相反,她认为黑夜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包括她的思绪也可以不受控制地飞翔。那一棵棵乌黑的树杈,还有闪闪烁烁的星空,给了她无限的想象空间。“让我一个人孤独地走吧,世间的爱是徒劳的美。那个地方没什么向往,那就是我的向往。”忘记是谁说的话了,淡梅认为这正是自己的心情写照。    
    到了淡梅家门口,项小米突然说,想到淡梅家里坐会儿。    
    明知不可以,淡梅却不好拒绝,硬着头皮领项小米进了屋。    
    当我第一次看见那个男人,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在我第二次再见到那个男人,我就知道已经发生什么事了。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谁也无能阻止。    
    有时候我在想,人类真的是无所畏惧的,或者说,人类把世间一切都看得太清楚了,所以才无所畏惧。他们任由自己的情绪来主宰一切,爱情、婚姻都是他们情绪的产物,他们却忘了自己是人,人应该肩负的责任。毋庸置疑,人是这个地球最智能的动物,上帝把更多的智慧传递给了他们,希望他们能够承担起照顾地球的重担,然而他们却傲视一切,包括上帝。他们利用上帝给予他们的智慧为所欲为,按照自己的需求改造整个世界。他们自私,为了自己的需求不惜支付整个世界作为代价。他们自怜,认为自己拥有的太少而抱怨,认为自己拥有着感情而倍感不幸。他们拼命刮取属于别人的领地,劫掠地球,毁灭自然,结果把自己也推向了绝地。上帝对人类的惩罚就是让他们自己毁灭自己,然后再重建一个新的干净的世界。当然,因为证据的缺失,很多事物变得不可考证,但凭借着自由的想象和深邃的直觉,我们仍然可以了解这一切。    
    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一场前所未有的土荒。人们聚集在一起,瓜分各种各样的领地,并不断地向外延扩张,所及之处,满目疮痍,魂魄无依,神灵难恙。一层密不透风的水泥隔阻了人和大地的联系,离开了地面的人类再也看不到自己,看不到大地褶皱深处的灵动。咒语在黑夜里四处流荡。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此,项小米的周末不去酒吧了,早早跟淡梅回了家,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淡梅把他推起来,他才不情愿地回自己家。    
    可能是一个人过久了,已经不习惯有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包括田泽来,淡梅也是想睡睡不着的,总是等他先睡着了,再一个人偷偷跑到隔壁客房去睡。第二天,田泽睁开眼看不见淡梅,就会以为淡梅是先他一步起床了,反正淡梅总是起得很早,大概早晨八九点钟吧,田泽却总是一口气儿就睡到了中午,直到闻见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儿才醒。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他总是能一口气睡足十个小时以上,可能是太放松的缘故吧。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了下来,困倦便如同潮水湮没了他的身体。项小米就不同了,半夜,淡梅刚想爬起来去客房,项小米就下意识地抱紧了她,她就不敢再动,怕惊醒了他。既然自己已经留他在这里了,那么,自己就应该尽可能地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第一部分:深埋在生命底层的欲望

    项小米对淡梅说,他认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女人的脊背,心里觉得踏实,就像回到母亲的子宫里似的。第一次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淡梅莫名其妙感动了,好像重新寻回了自己身上的母性。以前对丈夫也产生过这样的冲动,她要保护他,因为她是他的母亲。虽然只是一刹那的感觉,淡梅却不敢怠慢。    
    然而,真的实施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身边有人她根本睡不着,她必须要在他身边睁着眼躺上整整一夜!这一夜实在是太漫长了,虽然已经立春,却仍然夜长日短,等到太阳照亮大地,至少也要八点。她熬到头疼欲裂,却还要忍受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怪味。那种味道很奇怪,好像是从他腋下散发出来的,就像走到鸡棚里闻到的那种由于长期积累又疏于清理的、冲鼻熏眼的鸡粪的味道。她只好背过身,盯着窗缝里的夜色发呆。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淡梅喜欢跟项小米说话,尤其说起有关埃及金字塔之谜之类的东西,神秘、神奇,那也是她最想知道的东西。在现实和幻想之间,有一个夹缝,那就是那些失落的古国,玛雅文化或者古埃及。项小米的描述让淡梅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她不但了解他说的话,还能看到他描绘的那个世界。他不知道他的话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但他确实唤醒了她内心沉睡的记忆。她希望能够借助项小米的提示打开另一个世界,以此揭开她内心所有关于灵魂的秘密。项小米是学数学的,对各种各样的运算数据着迷,有着精密的记忆力,对当前的最新科技广泛关注,并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跑遍了大半个地球,他对这个世界有着独特的感受,这一切都让淡梅着迷。    
    其实淡梅也很想见他,听他当面跟她说起她想要知道的事,可就是无法接受他的身体。他抚摸她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感觉,而她抚摸他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感觉。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却有感觉,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绝不能失去这个朋友,不能,她需要他的存在。就像一个孤独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伴,她是不会轻易赶走他的。但是,他和她说话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了,一进家门,他就会进卧室,电视开不了两分钟就关闭了,然后他就想做爱。淡梅总是说:“等一会儿好不好,我们先说会儿话。”项小米也总是说,“现在我已经没思维了,只有做了爱之后我才会滔滔不绝。”淡梅就说,“你怎么是性欲狂啊!”项小米就说,“这就是我表达爱的方式啊!”然而,等真的云雨已毕,滔滔不绝的是淡梅,而每次说着说着,淡梅就听到他轻轻的鼾声了。淡梅还是会说下去,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就好像在自言自语。有时候,淡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想要说下去罢了,如果可能她会一直说下去。黑黑的天空几颗闪亮的星,幻化成她想念的每一张面孔,就像小时候读的神话故事,给了她无限的想象空间,也给了她绝对敏感的神经。    
    暮春永远比深冬更令人不安,这一点淡梅早就领略到了,只是今年越发令人不安。就像她对项小米说“我已经习惯你身上的味道了”时一样,话一出口,就吓了自己一跳,她知道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    
    据说,是气味指引人类的爱情的,人们依据味道来识别自己在茫茫人海中的爱人。好在,习惯归习惯,还不是喜欢,这让淡梅安心了许多。但是,这就像你看到了一道闪电,雷声还会远吗?接下来难道不是大雨倾盆?这就像一个预兆,而在这个预兆显示之前,事情就已经在按部就班、紧锣密鼓的进行中。深埋在生命底层的欲望,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刻慢慢冲撞理智,为自己的骚动寻找出口,寻找情绪的发泄和解脱的替代物,直至冲破张力,浮出水面。或许,在他们再次邂逅那天,闪电已经滑过天空,不过下的是雪而不是雨,那就是天兆,预示着将要发生的是更严重的事。那个酒吧老板一语中的,他们果真成了“情侣”。    
    淡梅又想起了那个开酒吧的男人,自从那晚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他辜负了淡梅对他的信任,也辜负了那个好不容易编造出来的美好故事。或许是淡梅太幼稚,居然愿意相信那样离奇的故事!她忘了,忘了时间,忘了那是一百年才会出一次的故事,而这次的出现就是这样的结局!但是,淡梅仍然相信,那是一个高贵的故事,不是谁践踏它它就会低贱的故事。高贵的东西不会说话,但它却兀自高贵着。    
    面对田泽,淡梅有点心虚,她用嬉笑掩盖着事实。在田泽眼里,淡梅逐渐开朗了,他认为这和淡梅最近的成绩有关。况且,人是会变的,总不至于要淡梅一直忧伤下去。年纪大了,很多事自然就想开了,谁活着都不容易,干吗没事儿为难自己?他甚至想过淡梅交男朋友的事,即使淡梅交了男朋友,田泽想,自己也不会怪她的,她有交男朋友的权利。他不能给她一个家,甚至不能在她需要他的时候给她一个肩膀,还有未来。想想就觉得可怕,淡梅老了,一个人住着一幢大房子,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果病了,谁又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这么想着,田泽倒是很希望淡梅多交几个朋友,没事儿了多出去走走,或许,她命定的那个男人就会出现了。所以,那天下午项小米打电话来时,淡梅说了几句就匆匆挂掉了电话,田泽还说:“干吗不跟朋友多聊会儿呢?”


第一部分:母亲要给自己找一个台湾女人

    淡梅没有告诉田泽有关项小米的事,也没有告诉项小米有关田泽的事,他们同时存在于她的生活中,他们却认为自己是淡梅的唯一。这就是男人的自信吧,而女人却永远没有这样的自信,她们总是很清楚她们的丈夫在外面有外遇。女人的直觉永远比男人犀利。    
    淡梅不可能舍弃田泽,一方面,田泽毕竟支撑着自己的经济,另一方面,三年了,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在她心里,田泽是她的亲人,谁能真的舍弃自己的亲人呢?淡梅也不可能舍弃项小米,一个孤单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伴儿,陪着自己说话,陪着自己在梦想里游弋,她又怎能不珍惜?    
    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淡梅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自己,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就像掉到污泥中的纸,谁也分不清它的底色是什么,或许是一张白纸,或许是层层叠叠谁的画笔留下的痕迹,现在都看不见了,只是一团污泥。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曾经是一张白纸吗?    
    看着她终于学会了在周末到来之前打扫屋子,看着她洋溢的青春活力,就像看到了一个将死的病人回光返照的情形。我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准不准确,但灾难的确已经降临了。她活得越来越像她自己,说话直来直去,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她的,而她掌控着全局。    
    奇特地活着,犹如已从现实中消失,梦幻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不得不付出全部心力去体味去争取。    
    禁闭的房门内,上演着三幕不同的剧种,主角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淡梅。现在她终于像她想象的那样,成为了三个影子。山下那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为生计卖笑倚门。山中那个人在山路上狂奔,弯弯绕绕走不出那片森林。山顶那个人孤独地仰头望天,看见了过去的天空,也看见了未来的天空,纠缠在一起,混沌不清,却不敢低头看,踽踽无地,荒冢无门。    
    空调吹着冰冷的空气,项小米笑着说起母亲要给自己找一个台湾女人的事,冷气直接就进入了淡梅的心里,然后充塞了淡梅的每一个毛孔。    
    “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懂,而是被我们刻意忽略了细节,而细节恰好是我们所需要的,所以我们总是被细节伤害。”淡梅默默在心里说。    
    “你的爱情是理智的,所以你的爱情是假的。”淡梅又说。    
    这时候项小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终止了说话。他们静静地躺在床上,世界凝止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里。    
    “生命是一束纯净的火焰,我们依靠自己内心看不见的太阳而生存。”淡梅突然开口,纯净的声音轻轻敲击着安静的世界。    
    “托马斯·布朗爵士。”项小米轻轻说出了这句话的出处。    
    好一对默契的情侣!淡梅笑了。    
    隔天项小米打电话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雨。    
    淡梅说,“我们分手吧。”声音像雨滴一样清脆,也跟雨滴一样干脆。    
    电话那头却没了声息。隔了好一会儿,项小米问,“为什么?”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们不合适,分手吧!”淡梅毫不犹豫地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啊!你已经给了我想要的,只是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项小米说。    
    “我看不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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