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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像天一样高-姚鄂梅-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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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把全部寄托放在了树林里?                    
像天一样高 
姚鄂梅   
共40页 '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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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觉得这里是我和我的诗最好的归宿。  
  和康赛一直呆到将近中午,该回去给我的小主人做午饭了,我不得不告诉康赛我在给人做保姆。康赛吃惊地看着我,小西,你在做保姆?陶乐发生了什么事?我还以为你一直呆在陶乐呢。  
  没什么,我以前不是跟你讲过吗?打短工其实是最好的生存办法之一。一年当中做三四个月短工,再加上陶乐的收成,所有的开销都足足的了。  
  我决定快点离开,再呆下去,我会控制不住将那些事情告诉康赛的。  
  我很快就喜欢上了现在的这份工作。每天晚上,等那家人全都就寝后(谢天谢地,他们是一家有着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方式的人),我铺开稿子,将台灯拧得暗暗的,悄悄地开始我的写作。上午和下午,我抢着干完全天的活儿,以便抽出中午的时间,和康赛在树林里见面,一边帮他揭下旧作,换上新作,一边跟他在树荫里闲聊。  
  我发现康赛又添了一个新的毛病,他变得不爱惜自己的作品了,也不喜欢在标题下面署上自己的名字。他大概觉得写过了就完了,表达过了就行了,所以他总是将那些精美的短诗随手揉掉,有时还拿去当擦屁股纸。看来看去,我觉得太可惜了,就悄悄替他收集起来。  
  我说,你发表在刊物上的作品由晏子收集,发表在树林里的作品由我收集,将来两个人合起来,就是你的全集了。  
  在一棵带石凳的大树下,放着一只小小的书报夹,一个写字板,一个水壶,还有一条旧毯子。康赛双手叉在腰上,环顾四周,踌躇满志地说小西,如今这里就是我的王国。  
  他还说,那个批给他这片树林的中年男人到这里来看过他,他在康赛的王国里坐了近一个小时。他让康赛给他讲讲诗歌。他始终弄不明白。他是农民的儿子,没读什么书,他的妻子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至今还在一个工厂里做临时工。他们家从来没有买过书,更别说会有一本诗集。可是,他们的儿子却出人意料地喜欢上了诗歌这个东西。诗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儿子为什么要去喜欢这个东西呢?他记得,自从儿子开始没日没夜地读那些分行的文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再也弄不懂自己的儿子了。他为儿子之死调查过,他以为那个女孩应该为儿子的死负起一定的责任来。他费尽周折找到了那个女孩和她的一些朋友,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她仅仅认识他的儿子,他们并没有特别的交往。她有自己的男朋友,她将在明年春天结婚。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最后,他把儿子的绝笔诗拿给康赛看,那个儿子在他最后的诗里写道:       
  今夜/一棵大树上的果子熟了/它落在金黄色的土地里/落在少女淡蓝色的鞋尖上/沉沉的果实呀/你紫色的眼睛所到之处/魂魄荡漾/我用尽全身气力/怎么也吹不灭你的眼睛。       
  康赛说你让他走吧,他就算活着也不会快活了。那个人愣愣地坐了一会,突然满腔怨愤地说,他就是太胆小了,太没志气了。说到底,他不就是暗恋人家吗?有句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太年轻了,太单纯了,他不知道,不管多么漂亮的女人,不管你有多么喜欢,到头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真是个想不开的傻儿子呀。他说完就哭了起来。  
  这个故事让我们好一阵不愉快。我想起了晏子,我说康赛,你们过得好吗?  
  我不想太沉入生活,我努力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这段时间我写了好多诗。  
  你是说,你们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小西,其实我至今也没有习惯和晏子住在一起。她的规矩太多了,特别是从陶乐搬到城里后,她更是变本加厉。按时吃饭,按时洗澡,被子要怎么叠,衣服要怎么挂,看书要用书签,不能随手折页,不能随手乱放,上厕所不许看书。我都烦死了,一点自由也没有。现在好了,有了这片树林,我就不怕她了。我早上出门,很晚才回家。我基本上生活在树林里,再也不用听她的唠叨了。  
  康赛,晏子那不是唠叨,她是在爱护你,她在用一个家庭主妇的方式爱护你。你别辜负了她一片好意。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只是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为了逃避那种生活,我从内地跑到边疆,结果还是被抓住了,真是天网恢恢呀。  
  星期天是我比较轻闲的时候,主人夫妇有时会带孩子出去逛公园,或者去朋友家串门。每逢这时,我就一头扎进康赛的树林里,我替他整理他的王国,读他那些短小精美的诗歌。康赛总是要到下午才会来。他一来就对我说,要是晏子休息星期一而不是休息星期天就好了。那样整个星期天就是我们的了。我说你应该在星期天多陪陪晏子,你可以在这天把树林交给我。康赛直摇头,他说我怎么能交给你呢?这是我的东西呀,就像我的牙刷一样,我怎么能把自己的牙刷交给别人呢?  
  远远地,他看见三三两两的人站在树前阅读他的诗歌,他兴奋地指给我看。小西,你看,他们来了,他们站在路边的树林里就可以读到精美的诗歌,我真为他们感到幸福。所以你看,我最近的诗越来越单纯质朴。我是在尽量靠近天籁呀。小西,以前我想为陶乐而活,可现在,我觉得为这片树林而活更有意义。  
  我们不动声色地走近去,想听听他们读后可有什么话说。  
  正在读诗的是一对母子。孩子问,妈妈,树林里这些诗到底是人写出来的,还是从树身上长出来的?妈妈一笑,说是大树自己长出来的。  
  康赛一听,顿时眉开眼笑。他压低声对我说,我真想上前去跟他们说说话,那个母亲说得太对了,就是从树上长出来的,树给了我那个梦,然后指引我找到了这里。  
  我捶了他一拳,我觉得,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  
  也许这片树林天生就该属于你康赛,你们在一起,互相提升了。  
  有一个星期天,康赛和晏子一起来到了树林。这是他们从陶乐搬走后,我第一次见到晏子,她越来越像一个正规的上班族了,连星期天都穿着像模像样的套装。我和康赛盘腿坐在林间空地上,晏子却犯了愁,她向四周看了又看,找不到一块可以坐的地方,只好站在那里摇来摇去。  
  我担心晏子站久了会不耐烦,就说我们别总坐在这里了,我们到林子里去走一走。  
  康赛打开他的写字板,他小心翼翼地从树干上揭下旧的诗歌,贴上新的。晏子拉着我走到一边去。  
  小西,你知道吗?自从康赛发现这片树林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投过稿了。他说他以前太功利了。可我觉得他这个人恰恰是太不功利了。晏子一边小声对我说,一边观察着康赛那边的动静。看来,她知道康赛是不喜欢她说这些的。  
  小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动不动就说我俗气太重。我真想反驳他,你淡泊,你不功利,可你的淡泊能养活你自己吗?还不是靠在我这个功利主义者身上苟活。  
  小西,你看看这片树林,你不觉得很滑稽吗?你认为有几个人会停下来读这些诗呢?就算他们停下来了,也读了,一出树林,他们不是又要去面对那满街的吵闹与烦扰吗?他们马上就会忘了刚才读过的东西,这种结局。对读者而言,对作者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晏子的伶牙俐齿面前,我总是有点无话可说。当她开始长篇大论时,我常常在不知不觉间就接受了她的引导,认为她说的不无道理,这也是我一贯在她面前比较沉默的原因。我甚至有种自卑的感觉,我的语言从来没有严密的逻辑。我总是想到哪说到哪,零星杂乱,支离破碎,像一个摔碎的热水瓶内胆,尽管闪闪发亮,但全无用处。  
  小西,康赛最听你的话,你帮我劝劝他好吗?他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已经不小了,就算他是个诗人,他也应该承担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他不能活到二十多岁的时候,还连一条牙膏都买不起。你知道吗?有一次家里牙膏没有了,我故意不买,我想逼一逼他,看他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结果你猜他想了什么办法?他用盐洗牙,还喜滋滋地告诉我,《红楼梦》里的人就是这样洗牙的。  
  这是晏子第二次要我帮她劝劝康赛了。我说晏子,你错了,康赛他也许愿意坐下来跟我聊天,但在这方面,他不一定会照着我的话去做。我们只是停留在话语上的朋友而已,我们的谈话对彼此的生活并没有指导意义。              
  康赛在那边叫我们,我如释重负,总算可以让晏子停止她的控诉了。我在匆忙间对晏子说想想别的,想想当初你们是怎么相爱的,想想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吸了你,想想你为什么会不管不顾跟着他来到这里。这样想想,可能会平静一些。  
  话还没说完,晏子就哭了起来。她掏出手绢,蹲在地上,泣不成声,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来对我示意,让我到康赛那边去,不要让他知道她在哭泣。  
  康赛叫道:小西,你快来看,有人在这棵树上也贴了一首。  
  我这个笑盈盈的女人/年仅三十岁/却有九次想要像猫一样死去。  
  康赛无限向往地说你看,这个人她喜欢希尔维亚?芽普拉斯啊,我也喜欢,但我不是最喜欢,我最喜欢我自己的诗。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小西,你信不信,只要我坚持下去,我迟早会把乌鲁木齐的诗人都聚集到这里来的,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正说着,晏子过来了,她早已擦干了眼泪,没事儿似的向我们走过来,笑吟吟地挽起了康赛的胳膊。她到底还是爱他的,在埋怨了他那么多以后,她还是要挽起他的手臂。  
  是晏子突然提起了阿原,在此以前,我和康赛一直回避着这个名字。  
  晏子说可惜阿原结婚去了,否则我明天要向他请个假,我想跟康赛在树林里过一天,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魅力。  
  康赛猛地转过头来盯着我。我扭脸去看一棵老榆树。康赛跟着我转过来,直视着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只说了一半,康赛就没有往下说了,他气呼呼地盯着我,像要把我看穿。  
  我说康赛,这也是我的选择。我不是那种可以去做人老婆的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只能做我自己,我不能削平自己去适应别人,你明白吗?  
  狗改不了吃屎,这个混蛋,他居然这样对你!  
  你要他怎样对我?把我娶回家里,三分钟热情一过,就去外面找别的女人,扔下我像个怨妇?康赛,我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我宁肯像现在这样,谁也疼不了我,谁也伤不了我,我可以完完整整不受干扰地活下去。  
  小西!我不管,我要找他算账去。  
  我和晏子都上前去拉他,他一把推开晏子,恼怒地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晏子委屈地说我也是昨天才刚刚知道的,阿原那么忙,我们平时根本没有机会接触。  
  我们费了好大劲终于拉住了康赛。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康赛一坐下来我就放心了,他是如此单薄,就算他不准备放过他,他又能怎样收拾他呢?今晚回去睡一觉,说不定还要写上一两首诗,这个念头就慢慢淡下去了。  
  有几天没在树林里见到康赛了。我想,别是生病了,我不知道康赛现在住在哪里,只能每天路过树林时跟他见见面。一连三天,我都没有看见康赛。第四天,康赛出现了,他头上手上都扎着绷带,却面带笑容。  
  小西,我和阿原打了一架。一开始我还以为我真的打不赢他呢,结果你猜怎么样?我把他打得像个咸鸭蛋。你去看看,他身上的伤比我多。  
  康赛,你凭什么这样做?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我们讲好了不要去理他,你这样做让我的脸往哪里搁。他会很得意,他会认为我在伤心,他会认为我在嫉妒。康赛,你别自以为很懂得我,你一点都不懂。我根本不在乎阿原,我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结婚。就算他当初向我求婚我也不会答应的。我只是不想保持恋爱零记录而已,现在你明白了吗?  
  康赛被我的一番吼叫吓呆了,孩子似的望着我一声不吭。  
  见我不再生气,康赛才说小西,我没有去找阿原,是阿原找到了我。他回了一趟陶乐,才知道你已经不住在那里了。然后他就找到了我,我们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其实你也知道,阿原他肯定是故意让我打的,他怎么会打不过我呢?后来我们一起到了医院,我的医药费也是他付的。  
  他伤得重不重?我最终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不会致命的。康赛看我的表情怪怪的。  
  这是唯一的一次,我们流着眼泪,没有告别就分手了。  
  康赛为什么说“他是故意让我打的”?他很难受吗?他的难受与我有关吗?他又回到陶乐去找我了吗?我不得不在半路上蹲下来,我的眼泪糊了双眼,我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好了,就这样结束,这是个很好的结束,总算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存在着,不至于回想起来淡而无味。  
  有一天,我刚到树林,康赛就大声说着迎了过来。小西,你来看看这些人,尽往树林里边贴这种东西。哪儿不好贴啊,偏偏贴到我的树林里边来,什么淋病啦,梅毒啦,全是些乌七八糟恶心死人的东西。气死我了。  
  树上果真贴着五颜六色的小广告,相形之下,康赛的诗歌倒显得力量小多了。我知道今天康赛撕了,明天,后天,又会有人来重新贴上,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康赛气咻咻地说看来晚上我不能回去了,我要把被子带来,在林中过夜,我一定要抓住那些下流的家伙,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康赛,你千万不能胡来,这里的夜晚温度很低,会把你冻出病来的,你只能这样,他们晚上贴,你白天就撕掉,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没过几天,康赛真的住到树林里来了。有天早上,我送孩子上学归来,发现康赛居然裹着毯子在石椅上酣然大睡。我气得一把推醒他,说康赛,你这样子要得病的,你不想想,你要是得了病我们怎么办,医院是我们这种人能住得起的吗?康赛嗡嗡地说哎呀,你看看国外那么多流浪汉都睡在公园里,他们怎么不生病啊?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我说晏子呢?她同意你到公园里来睡觉吗?  
  她怎么会同意呢?我是趁她睡着了偷偷跑出来的。  
  康赛用力胡撸着头发说,有个人在这里毕竟不同,昨天晚上那帮人就没有再来贴那些脏玩意儿。我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你得想个别的法子,你总不能用你的生命来捍卫你的那些诗吧。  
  后来,真的就出事了。  
  早上,我照例牵着孩子匆匆上学,回来的时候,也照例在树林里寻找康赛。康赛睡觉的地方不断地在换。他每完成一首新诗,当天夜里,就睡在那棵贴着新诗的树下。我一边走一边喊康赛!康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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