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狼海贼-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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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岛到了,其实是很平常的一个小岛,金色的沙滩,绿色的树木,青灰色或土黄色的岩石。这一切都静静地坐落在蓝色的大海里,然而,由于上面有成千上万条毒蛇,你一下子就感到恐怖并神秘。
小船离岸还有数十米远时,刀鱼头和马里几个早已脱光衣服,戴上鸭蹼和水镜,手攥着锋利的鲍鱼铲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跳进水里。鹰钩鼻子则继续摇着船,看准一个高高的浪头,他突然加快速度摇橹,借着浪头的力量,猛地将小船冲上沙滩。
刀鱼头和马里他们第一水就大获丰收,长久无人光顾的蛇岛,在一人深的水里就可以看到鲍鱼,而且个头全是手掌大小的级别。他们一个个竞赛般地拼命扎猛子,在水下喀嚓喀嚓地铲着吸附在礁石上的鲍鱼。鹰钩鼻子则躺在沙滩上大睡起来,他养精蓄锐,好在回程中摇船。蛇岛的沙滩坦荡而温暖,没有任何蛇的影子。只要你不靠近沙滩边缘的树木,一切都会太平无事。
大龇牙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时,还叫喊着,鲍鱼太厚了!
刀鱼头也钻出水面,他说大龇牙绝对第一,因为他不但有鲍鱼铲子,还有龇牙,双管齐下,谁能干过他呀!
三条腿乐疯了,呛了好几口海水。
最后,海碰子们全都心满意足地上岸,生起了火堆,开始烧烤鲍鱼吃。但这时鹰钩鼻子却猛地跳将起来,原来一条蛇闻到了烧烤鲍鱼肉的香味,从草丛里爬出来。
刀鱼头乐了,这家伙不怕蛇,他跑上前,用手去抓。蛇岛的蛇全是有毒的蝮蛇,那青灰色的三角脑袋立即挺起来,对着刀鱼头虎视眈眈。鹰钩鼻子吓坏了,直往后退。但刀鱼头灵巧地躲过蛇头,一下子就抓到蛇尾,然后快速地抡着圈子,“嗖”的一下将蛇甩到海里。落进海里的蛇不一会儿就浮出水面,又挺起脑袋,迅速地摆动着身子,游回岸边。那蛇游的姿势相当优美,大家看呆了。但刀鱼头不饶它,等蛇快靠近岸边时,又抓起来甩进海里。蛇再度游回来,刀鱼头又再度把它甩进海里,这样反复几次,蛇终于不行了,它在浪涛里挣扎着挺了几下脑袋,就无奈地沉下去了。
三条腿喊了一句,牛鬼蛇神终于淹死在革命的汪洋大海里了!
傍晚,小船载着刀鱼头几个海碰子凯旋。当小船在渔村的小码头上停靠稳当时,马里从网兜里掏出一条蛇来,他捏着蛇的脑袋,整个蛇身立即缠绕在马里的胳膊上。
大家全愣了。
马里得意地对鹰钩鼻子说,谁说蛇不能过海?你看,这不过了吗!说完,他把蛇放到路边,那蛇缓缓地钻进草丛里。
刀鱼头说,你小子比我胆儿还大呀!
马里没吱声,他觉得他与韩靖在一起绝对是可能的。
揭发怪人怪事怪现象的革命运动出现了高潮,没想到这高潮将刀鱼头也卷了进去。有人愤怒地揭发刀鱼头夫妻俩的生活就很怪,每隔一些日子,张素英就会出现鼻青眼肿的形象,但从来没听见过张素英与刀鱼头吵架,也从来没听过张素英对丈夫说过怨言。葛主任对这个怪现象很重视,并进行了明察暗访,最后得出结论:刀鱼头是反动家庭出身,张素英是贫下中农家庭出身,所以,刀鱼头就凶狠地欺压和虐待张素英。葛主任深刻地分析说,从表面看是丈夫打老婆的家庭纠纷,本质上却是反动阶级对革命群众的阴险报复。为什么说是阴险报复呢,因为刀鱼头打张素英,都是精心选择在下半夜邻居们熟睡之时,而且在如此炎热的夏天,却将门窗关得严严的,更可怕的是能把张素英打得连委屈的话都不敢说一句,真是恶毒之极!
这个结论使昌盛街道广大的革命妇女义愤填膺,张素英多么勤劳呀,她整天洗呀浆呀扫呀抹呀,一天忙到晚。如此天下难找的优秀老婆竟然会遭如此反动丈夫的毒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们一拥而上,将刀鱼头连揪带拽地拖上台批斗。
刀鱼头本来在台下坐着欣赏别家的怪人怪事怪现象,没想到自己成了革命的靶子。当众多妇女冲过来揪拽他时,他还以为这是和他疯闹玩笑,当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大怒。本来几拳就能将这些笨鹅般的老娘儿们打翻在地,但刀鱼头绝对是“好男不和女斗”的好男,所以老老实实地上了台。
昌盛街道的妇女们绝大多数都在家里受过丈夫的欺负,这下抓到一个坏丈夫的典型,一个个挽袖子捋胳膊,准备借革命的威力发泄心中的怨恨。可意想不到的是,大家为之可怜为之伸冤的张素英,却挺着个大肚子跑上台,哭叫着抱住刀鱼头,死也不让丈夫挨批斗,好像她丈夫受了极大的委屈,她不得不挺身而出来解救。整个会场乱了营,被害者竟然能这样哭叫着保护着害人者,弄得大家哭笑不得。张素英不仅气哼哼地挽着刀鱼头的胳膊走下台,最后竟然挽着丈夫扬长而去。从此,刀鱼头干脆连会也不参加了。
葛主任为此也很气愤,但他毕竟是领导,只能是语重心长地总结教训,说贫下中农被地主老财欺压的时间太长,连反抗的意识都丧失了。最后他带领大家呼喊革命口号: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
可恨的是张素英却不反戈一击,并继续心甘情愿地受反动丈夫的欺压。
然而,揭发怪人怪事怪现象的运动并未因刀鱼头的事而停止,很快又掀起了更大的高潮,昌盛街道终于挖掘出震惊全市的怪人怪事怪现象。有革命群众揭发大龇牙他妈宋子芳是怪人,说宋子芳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而且不愿说话,更怪的是,她老是哼哼没有词的歌。
揭发者是大龇牙家隔壁的小学教师刘向前,他原名是刘祥谦,激烈革命使他提高了觉悟,用谐音改为刘向前。由于他经常听到大龇牙他妈优美的小调,也就跟着哼哼,被很有知识的校长听见,说这是日本歌曲,他就提高了警惕。开始对大龇牙他妈进行秘密观察,更发现种种怪现象:例如海菜除了熬汤喝,就是包海菜包子。但大龇牙他妈总是用海菜卷着米饭吃,这绝对是日本的寿司。还有,大龇牙他妈喜欢洗澡,无论春夏秋冬,每天都得用几盆水在家里抹身子。贫下中农有这么干净的吗?否!只有资产阶级才这么浪费和奢侈!
葛主任对刘向前的揭发很重视,他派专案组到农村找到大龇牙的爷爷田大富。在农村专政队的大力配合下,仅用了五个小时的革命行动,大龇牙的爷爷田大富就招出一个令昌盛街道居民感到惊天动地的事实:大龇牙他妈是日本人!
天哪,革命群众真是三呼万岁,如果没有激烈的革命,怎么会挖出暗藏了这么多年的日本特务!日本特务真是狠毒呀,连她的两个儿子,大龇牙和二龇牙都不知道自己是日本妈生的孩子!啊啊啊!……昌盛街道沸腾了。
大龇牙爷爷交代的事实是这样的:二十多年前,大鼻子(苏联红军)对小鼻子(日本帝国主义)宣战,并从黑龙江一直打到辽东半岛,解放全东北。据说,这些黄毛蓝眼(金发碧眼)的大鼻子,是打完了德国开到中国东北来的先头部队。据说,先头部队里有不少人是劳改犯,斯大林放他们出来将功赎罪。所以他们见了女人就像叫驴一样激动,尤其是喝醉酒的时候,满大街追得女人鸡飞狗跳。但他们有纪律,不能强奸中国女人,强奸帝国主义的女人,也就是日本女人就没人追究。一天,大龇牙的爷爷推车到集市上买猪,只见两个大鼻子背着一个麻袋,麻袋里有一口猪在扭动哼叫。大鼻子朝大龇牙爷爷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两瓶酒就可以换这口猪。当时,有一些不守纪律的大鼻子兵,经常偷军营附近老百姓家的猪和鸡出来换酒喝,所以便宜得要命。大龇牙的爷爷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立即用两瓶酒换了这口猪,并一口气推回家里。可回家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麻袋里面竟然是个白光光一丝不挂的日本姑娘。这个日本姑娘有十六七岁,会说一些简单的中国话。她用麻袋遮挡着下身,连说带比划,浑身颤抖地讲着,她说她父母被苏联军队逮捕了,她一个人躲在家里被那两个大鼻子发现并强奸,然后就装进麻袋里当猪换酒。说完,她惊恐万分,泪流满面地连连鞠躬。大龇牙爷爷好容易弄清楚日本姑娘的经历后,傻眼了,他要给这个日本姑娘送回去,因为当时窝藏日本人是犯罪的。那日本姑娘吓得不行,学着中国人的下跪样子,求他们救命。大龇牙奶奶见状掉下眼泪,帮助姑娘洗干净下身的血污,穿上中国式的对襟花衣服,对邻居说这是老家山东来的亲戚,是个哑巴。那日本姑娘就默默地帮助干些家务,渐渐就学会说更多一些的中国话。第二年,大龇牙爷爷就把日本姑娘送给在城里干活的儿子当媳妇。大龇牙他爹是个穷工人,牙齿更是龇得像野猪,这辈子是找不着媳妇了,见父亲给他送来这么个白净的姑娘,乐得当夜就癫狂,很快就生出了大龇牙,几年后又生了个二龇牙。
大龇牙爷爷的交代材料立即成了批判材料,因为他的交代材料充满了虚假和反动。一是他在所谓交代材料中污蔑伟大的苏联红军,把斯大林的战士说成是流氓;二是他狡猾地编造这个故事,来隐瞒当年潜伏下来的日本特务宋子芳。
经过审问,大龇牙的母亲承认她是日本人,她还交代她中国名字宋子芳,其实就是她的日本名字“松下芳子”的巧妙改换,说明她是多么的怀念日本帝国主义的臭名字。更可怕和可恨的是,大龇牙的母亲还交代,她给两个儿子也起了个有日本味的名字,大龇牙叫田中力,二龇牙叫田中男。是她对一个日本男同学的纪念,那个男同学名字叫田中力男。
街道革委会的人马乘胜前进,他们来到大龇牙家,翻箱倒柜地寻找电台、照相机和什么特务用品,并有了重大的突破和收获,在炕被底下找到一些写着日文的小纸片。但大龇牙母亲坚持说这是她温习日语的方式,她怕把日本文字忘掉。葛主任说这些曲里拐弯的文字有特务密码的嫌疑,是日本特务宋子芳妄想变天复辟的罪证。而且,区革委会听到葛主任关于日本特务的汇报,感到事情严重,把大龇牙母亲押送到区革委会的专政队里交代问题。
倒霉的是大龇牙的父亲田永贵,这家伙不识几个字只会喝酒骂人,却被当作特务的同谋带走。脾气暴躁的大龇牙父亲,此时老实得像条被打断脊梁的狗,但再老实也没用,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交代不出老婆当特务的材料。专政队看到他敢于如此顽抗,当即爆发革命义愤,怒斥田永贵丧失了中华民族的灵魂。田永贵竟然听不懂,他说他要是没有魂儿那早就死了。专政队看他如此耍赖装糊涂,就给他来一顿“触及皮肉”的教育,要打得大龇牙父亲灵魂出窍。大龇牙父亲的屁股立即暴肿如鼓,趴在炕上动也不敢动地躺了七八天,下炕后还是一拐一拐的像断了条腿。
大龇牙和二龇牙哥儿俩不服气,他们双双冲进葛主任的办公室,一面高喊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一面否认他母亲是日本人,他们死也不相信母亲会是日本人,他们接着又高喊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我们绝对是中国人!喊完口号,他们就将户口簿拿出来示众,原来他们哥儿俩已经在上面用钢笔将名字改成田革命和田革新。
田革命和田革新哥儿俩天天到葛主任办公室闹,最后葛主任火了,他说用钢笔在户口簿上改的名字不算数,他还命令专政队将大龇牙哥儿俩也拖到台上斗,并给他们俩挂上大牌子。牌子上的字是小学教师刘向前拟写的,大龇牙的牌子上写着“日本特务狗崽子田中龇牙郎”,二龇牙的牌子上写着“日本特务狗崽子田中次牙郎”。昌盛街道的革命群众全都笑得岔了气,激烈革命不仅是有意义,还有意思。
大龇牙突然成了半拉日本人,这让刀鱼头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坐在家里,不时地就笑起来。张素英看到丈夫无缘无故地傻笑,有些恐怖,在一旁不敢吱声。刀鱼头突然对着张素英审视起来,他那两只被海水泡得发红的眼睛,完全像隔了潮的死鱼眼,把张素英吓得更是要命,她不敢看丈夫。
刀鱼头喝道,你她妈的抬起头来!
张素英怯怯地抬起头来。
刀鱼头又喝道,把眼睛睁大点儿!
张素英只得老老实实地睁大眼睛。自从出了她约会刘树林那件事,张素英在刀鱼头面前不再那么倔强了。
刀鱼头猛地哈哈大笑起来。他对张素英说,我怎么看你就像是苏联人,越看越像!中国女人哪有你那么高的奶子,哪有你那么圆的屁股,只有人高马大的苏联“马达姆”(俄语妇女)才会这样,哈哈,你就是苏修特务!
张素英说,你别这么大声喊了,弄不好又要被人家拖到台上了。
刀鱼头立即火气冲天,你他妈的还有脸说这话,老子要不是因为你这个臭破鞋,能被冤枉地拖到台上吗?说着刀鱼头又要抡起拳头,这时三条腿推门进来。
刀鱼头看到三条腿进来,便收回拳头,对张素英说了句,你给我买二两酒去。
三条腿的表情略带忧郁,两眼暗淡无光。
刀鱼头说,你小子怎么像霜打的草,老子被拖到台上,你们他妈的应该乐呀!
三条腿强笑了一下说,咱们是朋友,是同志加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乐。把大哥拖上台,那是亲者痛,仇者快。
刀鱼头说,这么说,你这副倒霉的样子是来向我默哀了?
三条腿说,我是为自己默哀,说不定我要被拖到监狱里呢!
刀鱼头说,你家三代都穷得光腚,绝对的贫下中农,是革命的主力军,只能是拖别人进监狱。
三条腿说,大哥,不开玩笑了,我问你,破坏军婚真能判三年徒刑吗?
刀鱼头笑起来,看来你小子是把葛心红捣鱼酱了,是不是?老实交代!
三条腿说,没没,我只是想捣她的鱼酱……
刀鱼头狡猾地眨着眼,你要是捣革命群众老婆的鱼酱,写份检讨就行了;要捣革命军人老婆的鱼酱,那就是耗子舔猫屁眼儿,找死!
三条腿说,我哪敢呀!看到刀鱼头朝他投来狡诈的目光,三条腿又补充说,葛心红那个高贵的屁股,我怎么有可能呢!说完脸色却更暗了。
刀鱼头说,这可不一定,当今世界什么事都会发生。你想想,大龇牙都能变成日本人,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呢!
三条腿没吱声,此时他已经没心情关心别人的事了,大龇牙不用说变成日本人,就是变成美国人他也无动于衷。
三条腿从刀鱼头家出来,更加一脸沮丧地走在大街上,他第一次充满忧伤地环顾着四周的房屋、树木,因为他觉得他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他现在真正地理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是真理,也是咒语。
在怪人怪事怪现象运动中,最自由的是葛主任的女儿葛心红了。她一次会都不参加,每天早晨都是懒睡云床,半晌午才起来。葛主任痛心疾首地和她说过不少次,这样表现不好,给他这个当革委会主任的爹丢脸。葛心红就是不听,她说我是军人家属,用不着参加会。自从结婚后,她家的门框上就挂上了“光荣军属”的牌子,有了这样的牌子就像有了护身符,革命再激烈也激烈不到她身上。
起床后葛心红就是极细致地梳洗打扮。在激烈革命时代,无产阶级决不能像资产阶级那样涂脂抹粉,商店里只有“代代红”牌的雪花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