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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最小说 第十三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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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声色地朝着那张“想凑得近一些的脸”慢慢移动。再之后,闪光灯闪过之后,看着汗流浃背的同窗散去,茫然的脑袋里只剩下“刚才我是不是眨眼了还是没喊cheese”。
  回复报告
  最郁闷的就是,口熟心稔自己在第几排第几列之后,其他人拿着照片看了半天说“哎,你在哪里”这种话;不太高兴地指着想说“不就在这儿嘛”时,发现自己的手指也不知应该按在哪张脸上。
  最好认的那个永远不是自己,是美女甲乙和高考状元丙丁。
  跑道上负责计数的喊着“还有两圈”、“还有一圈”。
  三圈,二圈,如果什么东西都是用倒数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比较重要比较有价值?没听见报数的话,跑再快心里也没底吧。
  谁知道,估计所有人都盼着我快下场,好接着看男子跨栏吧,吴晓朵艰难地往前挪着。
  “第三道才是你的!吴晓朵!你跑哪儿去了!”许群跑回播音席对着麦克风大声喊,声音在赛场上盘旋着,身边老师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吴晓朵糊里糊涂地扫了两眼,才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偏到观众席里去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着奔跑出来的泪水让她抬不起脚来。
  笑话,有哪一道是我的。
  好像感冒时候鼻塞,一直伸向脑袋里的压迫轰轰作响。
  突然,许群发现观众席栏杆上趴着一个人,余菲。
  吴晓朵看见余菲把阳伞扔到了一边,以十分难看的姿势拉起裙子,费力地攀过栏杆,跳进体育场,冲着自己跑来。
  “你太拉风了,遭人嫉妒。快跑啊。”她轻轻推了女生肩膀一下。
  什么?
  吴晓朵莫名其妙地继续跑了两步。
  计时的同学喊着“还有200米”,冲过线的人已经跑到亲友团的簇拥中,不相干的人已经随便坐在观众席上打牌翻杂志。
  有些东西注定就是那么微弱的一点点,怎样跟别人也没干系,可是正在经历的人本身呢?
  “啊,真了不起,倒数第二,”许群拍拍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抹眼泪的女生,“竟然不是最末。”
  吴晓朵挥手想打开揶揄的笑脸,没力气的手扑个了空。
  “你干嘛乱跑。”
  “地转偏向力行不行。”
  “……”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片创可贴,耳语道:“有没有哪里要贴的?”
  “唔?”
  〃你不是说支持你的就要这样么。”
  “嗯……”
  “那边还有个崴了脚的病号,”许群指了指一直站在跑道边上没动的余菲,冲着吴晓朵伸手,“不去谢一下么?”
  “那你怎么不过去,快点啊。”吴晓朵有点起急地瞪着他。
  “因为……嗯,我首先是你的亲友团。”
  吴晓朵从运动裤口袋(……)里摸出手机,开机。
  “加油,傻丫头。”
  许群发现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小时前的回复报告:
  发送已成功。
  蓝颜
  她常说的话是,只要你让我高兴了,什么都好说。
  我便回她道,姐姐,你这语气可是地道的嫖客。
  她就像猫一样地笑,鼻梁上挤出媚人的小皱纹,有时候往死里拍我,有时候再回嘴开涮我两句。
  ——我原以为,我们可以就这么插科打诨糊涂过一辈子的。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就好。
  我爱着她的年月,一直都做着她的知己。不爱她的年月,一直都做着她的情人。
  我是她知己的时候,她唯一一次遇到难处没有叫我,就出了事。
  彼时她刚跟一个男人分手,换了一个男人
  同居,几个星期之后发现怀了孕。那同居男人其实是我朋友,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过女朋友在外地。我自知道他俩过去一直关系很好,暧昧起来,也是自然。只是他们总过意不去,不愿让我知道,便偷情一般背着我,甚长时间都无音讯。
  那不是子君第一次怀孕。初中时代她喜欢上新来的体育实习老师,师范毕业生。上过几次课,在排练体操舞的时候,老师过来扶正她的动作。她大胆地盯着他,留恋这男子碰触她身体时的微妙感受。两个星期之后,她尾随他到单身宿舍,把情书塞进那个男子的门缝里。后来她给了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三个月之后,实习结束,那男子消失。
  父亲扇着耳光把她拖进了人流室。关于体验她只记得痛不可忍,叫她发疯。
  此番重蹈覆辙,子君受不了,跟我那朋友大吵。我那朋友总觉着孩子不是他的,两人吵得翻脸,朋友一气之下便弃她而去,只打电话叫了两个女生来陪她。
  身边的人都走了,其下有四面楚歌之感,似乎到了冰凉的绝路。没有办法,琢磨着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反正也没几个星期,药流就药流。子君服药第三天中午开始剧痛,痛得在地上打滚,痛了大半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开始出血,躺在厕所的便坑边,虚汗如雨,血流不止。那陪她的女友开始还一盆一盆地帮着接血,盆中血肉模糊,后来出血厉害得接不过来了,厕所一地的猩红,眼看着子君渐渐昏过去,两个女子吓得一身冷汗,惊慌失措地给那男人打电话,结果他说他正在外地女友那儿过不来了,叫她们找我。
  我连骂都来不及就挂了赶过去。她租的房子偏远,我从市里叫了车开过去,抱着她进车,往
  医院奔……一路竟泪流不止。
  我抱起她时,她裙子下流出的血黏黏地沾满了我的身。
  子君熬了过来,躺在床上,虚弱得像一把枯草。
  凌晨我在床边守着她时,一个值班的小医生阴阴地走进病房来看看她,又看着我,说,你也真拿人家的命当把戏。快活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我低头笑,她亦笑。医生出了屋子,她便低低地说,耀辉,谢谢。
  她的唇色黯淡得像洒了一层灰,薄薄地吐出这两个字,犹豫着伸手来放在我的膝盖上,过了一会儿又摸索到我的手指,固执地一根一根抓起来,渐渐扣紧。
  我从未见她如此凄凉,泣眼望着她,不知所言。但心里一丝动容都没有了。
  二十岁的时候,我对她说,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只是想照顾你。
  彼时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神情竟然有无限怜悯。她微笑起来,似在安抚我,说,行,以后有得麻烦你。
  是在大学里碰上兰子君的。刚进校时,公共课多如牛毛,没完没了叫人厌烦。我们同系不同班,却被排在一起上那恼人的课。她从不来上公共课,却仗着系花的资格,总有一堆男生排队替她喊到。这也是她命好,名字无所谓男女。关于名字,我后来问过她,她只是说,老辈子一直认定是个男孩,父亲又爱养兰草,出生前名字就取好了,兰子君——君子兰。出生时爷爷得知是女孩,拉下脸转身就走……她兀自低头轻轻说着,说完又切切地笑。兰子君言行之中自有一番别样的分寸,与人群里那些艳丽得索然无味的女孩分辨出来。
  蓝颜
  那都是后来的事了——我本没见过她,更不用说凑热闹帮她点名,不想同宿的一人猴急着要向她献殷勤,包揽下了一学期帮她喊到的活儿,自个却又常常想逃课出去玩,便把这差事扔给了我。
  我起初拒绝,说,这么多人挤破脑袋要给她喊到,你不该找我。
  结果那同宿的朋友竟出口道,不行!这事情让给了那帮人,就等于把兰子君让给了别人!我琢磨着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我气得肝儿疼,瞪他一眼,他恍然觉得说得不妥,便又赔笑,说,得得得,哥们儿一场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不对她胃口,她也不对你胃口……
  我看看他那猴急的狼狈神色,低头想笑。不理会他便走了开,亦算是默许。
  从此我便替她喊到。每次一答,不知多少人要回过头来巴望着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美女,却只看到我低头写字面无表情之状。如此这样喊了一学期,全系上下几乎人人都认识我了。
  而我见到她,却是在将近期末的时候。
  公共哲学课,一个女生迟到了十分钟。我座位靠门,旁边有空,她一进门便靠我坐下。我不在意周围,只顾伏案写字,良久,她突然发问,说,过去是你帮我喊的到
  我诧异抬头,眼前人便该是子君了,我想。端视之间,我开始谅解那些拜倒于她的人儿了。她的确是美。
  我点点头应她。
  谢谢你,她又说。
  我无言笑笑,回她,没什么。
  那日课上她把我笔记借去誊抄,我说,我的笔记都是缩略,别人恐怕看不懂。她笑笑说,那也未必。
  我扫一眼她的抄写,倒也流利自如,把那简略内容几乎都还原了回去。
  的确是聪明的女人,却懂得掩饰自己的聪明。这个世界总不太喜欢过分聪明的女人。她懂得这一点,就比外露才智的聪明女人更加聪明。
  下课时她把笔记还给我,道谢之后,又请我吃饭,说是感谢帮她喊到。
  我推辞几番,她坚持要请,我便没有再拒绝,和她去了餐厅。
  我们吃些简单的
  粤菜,她说,过去认得你,你写的东西我还看过。他们跟我说你就是光翟的时候我还真有点震惊。
  她笑。
  光翟是我用在杂志书刊上的名字,拆了我的“耀”字而已。
  我问她,你也喜欢读文章看书之类?
  她伸伸腰,狡黠地说,怎么,我就不像看书的?我过去还自己写点儿呢。
  我笑着看她,没说话。
  她又埋着头无谓地说,那种年龄上,心里有点事的女孩子,大都要写点儿什么的吧。过了那个年龄,就没那么多心思了。
  整个晚餐说话不多,我们的言谈走向清晰,话语浮在寻常的生活话题之上,从不深入。她总是很自然就把自己藏得很后面,矜良、淡定,又有一种甚得情致的倦怠。
  我想她是经历过许多事的女子。但她却有一副极其早熟的心智,依靠遗忘做回一个健全平和的人来。她从不言及自己的过去,也从不过问他人。
  我看着她的面孔,便知道,此生我亦逃不过她的眼眸了。
  八点的时候吃完饭,服务生走过来,我们争执一番付账,最后她说,欠了你人情,该还的,别闹了,我来。她爽快地结了账,然后我们走出餐厅。
  满目华灯初上,我站在路边与她说,我送你回学校。
  她犹豫了一下,淡淡笑了起来,说,耀辉,我不住学校。你陪我在这里等等吧,朋友马上来接我。
  我尴尬至极。这等的女子,自然是不用回宿舍扎堆的。我竟想不到。
  我们站在路边,一时无言。不久一辆黑色的小车开过来,她才侧身对我说,那……我们再见。
  我点头示意,看着她款款上车。
  挡风玻璃的昏暗镜像上,我看见里面一张湮于俗世荣辱的中年男人的脸。
  很多年之后,她说,耀辉,你是唯一一个与我一起吃饭却是我付账的男人。
  蓝颜
  就凭这,我们一开始就玩的不是那种游戏。
  后来我们渐渐熟悉。偶尔出去玩玩。她的朋友多到令我头疼。我不常习惯与人走近,此番感觉像是一颗石子,以为是被人郑重地捡了起来携在身边,结果不过是被扔进一只收集奇石的观赏水缸里闲置。
  我不善交,自恃有几分特别之处,喜欢我的人自会很喜欢,不喜欢我的人权当陌路就好,向来冷漠低调。也好,落得身边清净,只有过去一两个至交,平日里不常联系,淡淡如水。自少年时代起,一直都如此。
  但我看到兰子君与别人亲密交好,竟觉落寞。
  如此,我自然是爱着她了。
  圣诞聚会的时候,大家一起唱歌喝酒,我醉得厉害,在沙发上从后面抱着她,不肯放手。她像抚摸宠物一般摸摸我的头,拿掉我手里的烟,没有言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躺在她的膝盖上,她正盛情地与别人打闹着什么,坐着也动得厉害,我便醒了,又头疼,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
  卫生间去冲了一把脸。天都亮了。
  那日通宵达旦之后,估摸着宿管还未开门,几个人便出门打算喝了早茶再回学校。我还是头晕,又去洗脸,在餐厅的洗手台前,碰到她在
  卸妆。
  我昏昏地对她说,我喜欢你啊,子君。说完我抱着她。她只揽了一下我的腰,双手便垂落下来,再无一点生气,似有厌倦。我心里一凉,话到嘴边也冷了下来。慢慢放开她。
  做朋友吧,还是做朋友——她低下头对着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眉眼,抬头又说——耀辉,我喜欢跟你在一起,那是因为跟你相处简简单单,高高兴兴,人跟人感情给太多就不好玩了,要是和你也变成那样,就没有味道了。你是聪明人。你知道我们怎么样才好,是吧。
  我立在她面前苦笑。
  她见状,抬起头来轻轻抚了我的下巴,说,耀辉。你不了解我。我是经历过一些不堪
  之事的人。但过去的事已经很遥远,我从不对自己提及。
  我说,子君,这我知道。与你接触不久,我就感觉你是有故事的人。只是你不屑于言
  说。
  她继续说,所以我和你不同。但我不想失去你。我说真的。你答应我。
  我点了头,她便擦着我的肩走出去。
  我立在那里想着,也罢,情人是朝夕之事。两个人最好是不要在一起……也不要不在一起。
  但子君,是我第一个爱的人。
  一年级结束的假期我没有回家,独自在校外租了一间偏狭的小公寓。已经是殖民时代的遗楼,格外幽暗。楼梯间的墙面干裂成一块块蛾翅一般翻飞着的石灰片,红色的细长形状的木质百叶窗积着一层层灰尘,风吹日晒变了形,关不紧。
  房子里面的墙壁已经是暗灰的颜色,
  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一点点漏水的痕迹,像是脏了的水墨画。我花了半个假期的时间来整理房间。亲自粉刷了墙壁,又找来废旧的宣纸,皱着把它裹成锥形,罩在裸露的灯泡上。一拉灯绳,就映出黑白的水墨画,煞有情趣。
  我又彻底洗了地板,擦干净那扇木百叶窗,还给桌子和床都上了一层清漆。
  这套老房子我就只租了这么一间居室,连带一个小厨房和卫生间,为的是一眼就喜欢上的那个弧形小阳台。房子外面向阳一侧的青砖墙壁上有着苍翠的爬山虎,蔓延到阳台来,把那片小小天地包裹着,满目墨绿的叶荫,楼上住户更有趣致,养着茂盛的蔷薇,花枝翻过围栏垂落下来,给我的阳台遮了荫,真正是肥水流了外人田。我又从花鸟市场买了几盆花草来养在阳台上。
  那是仲夏的清晨,阳台上的蔷薇像窗帘般遮了光线,浅睡中隐约觉得闻得到茉莉香,听得楼下市井的生息,车辆川流,人群熙攘,觉得活得丰实,要得就是这喧攘不寂寞的俗世,因我心里落寞。每日潜心做学,看书习字。生怕留给自己一隙空白。
  后来就在假期中,兰子君和男友闹了架,赌气在夜三央时跑出来,无处可去,直接来敲我的门。那夜下着阵雨,我开着窗,湿的风阵阵扑进屋里来。
  蓝颜
  有人敲门叫着我的名字,那声音被雨声覆盖,我听不清来人是谁,心里却有直觉是子君。我开了门,见她倚着墙,浑身都湿了,额前的头发一丝丝掉下来粘在皮肤上,脸上的残妆被雨水冲得狼藉,也没有泪,只望着我不说话。浑身的酒气。
  我知道是怎样的事,也不多问,引她进屋来。
  她跌坐下来,我便给她找了浴巾擦头,又给她找出宽松的干净衬衣叫她去洗澡。
  我听着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心里忐忑而又落寞。将她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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