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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太阳发芽-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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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几万人会变成几十万,俄罗斯帝国的复兴就靠这股子力量。阿连阔夫太了解俄罗斯人了,他们现在累了,不要打扰他们,等他们歇足了劲,一声号令,就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大军。就像果戈理在《塔拉斯·布尔巴》中描写的查波罗什人一样,不但在波兰扎下根,还把波兰搅个底朝天,让波兰国王给他们下跪。伊犁的土地比波兰肥好几倍,土著人比波兰人厚道,简直就像哥伦布遇到的印第安人。    
      阿连阔夫喜欢用印第安人来比喻中国人。    
      普尔热瓦尔斯基私下告诉亲友们,中国之行确切的说法是旅行而不是探险。所谓危险主要是大自然,是暴风雪,风沙,干旱,沙漠大碛和深沟大壑。除过动物,几乎遇不到什么伤害。    
      “荒凉的地方人最善良。”    
      屠格涅夫在《猎人笔记》里描述了俄罗斯农民的淳朴和智慧。荒凉地带的中国人大概跟他们差不多。    
      普尔热瓦尔斯基感到吃惊,话题是他引起的,可他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中国人与俄罗斯人拥有共同的人性,善良而淳朴。这样子可太糟了,我的探险可不是为了这个。从那以后,他不再传达类似的消息,他尽量把土著人描绘成野蛮人。就像文艺复兴以来欧洲人印象里的土耳其人,谁也没去过土耳其,但大家都觉得土耳其人是世界上最坏的人。诗人拜伦跛着腿都要去巴尔干打土耳其人,普希金亲手砍过几个土耳其人。普尔热瓦尔斯基在被征服的波兰当过教师,沙皇把他们这些下级军官派到波兰来当教书匠,是为了把粉笔当枪炮来使,可这些不管用,波兰有马祖卡舞蹈有肖邦有密茨凯维支①。尽管果戈理用其如椽大笔贬低波兰人,可要把他们在全世界搞臭很不容易。波兰在欧洲,位置比俄国优越。普尔热瓦尔斯基担心再呆在波兰,肖邦会从他的耳朵里把柴可夫斯基剔除出去。当时俄国知识界分为西欧派与斯拉夫派,整天在圣彼得堡打笔墨官司,俄国不需要吵嘴皮子,俄国的读书人耽于幻想,幸亏他上过士官学校,军人这种职业可以培养人的务实精神。他骑上骆驼带几个哥萨克兵到中国去冒险,他相信中国是下一个土耳其。土耳其被俄国啃得剩下干骨头了,印度被英国独吞,遥远的中国是成就大业的好地方。    
      他告诉大家他去的不是中国,而是伊犁、喀什葛尔、蒙古、西藏、张家门、青海、甘肃,在中国依然存在的情况下,他相信他的笔已经把这个古老的帝国敲成了一大堆碎片。他吸取了西班牙人的教训,西班牙人征服美洲后留下一部大兵写的《征服西班牙信史》,实话实说,印加帝国灭亡了,可印第安人的文明和诚实通过西班牙语留下来。这大概是西班牙被英国打败的一个重要原因。俄罗斯语言是多么智慧的语言,智慧的语言是不干这种蠢事的。    
      他就这样来到美丽富饶的伊犁。    
      有关伊犁的美丽与富饶,古波斯和中国的史书作了大量记载,中亚的牧人商人和工匠提到伊犁如同上帝的伊甸园。普尔热瓦尔斯基对此沉默不语。他这样的探险家,向往荒凉渴望神秘,在他的前方必须是不毛之地。在他未去伊犁之前,伊犁已经荒凉了。    
      他本来要去黑海疗养,在阿尔泰山捕捉野马时腰部受伤,医生要他住院,他不干。沙皇很关心他的健康,建议他去疗养,黑海的空气和阳光对他有好处。沙皇很少这样关心臣下,沙皇告诉他的将军们:普尔热瓦尔斯基顶十万万哥萨克兵,迟早有一天我要晋升他为将军。将军们的脸一下子全红了。普尔热瓦尔斯基感谢沙皇的好意,提前动身开始第二次探险之行。记者们是这样报道的:伟大的普尔热瓦尔斯基牺牲自己的健康提前开始行动。全俄国为之动容,男人们不由自主挺直腰杆,女人们流下热泪,孩子们在雪地里大喊:“普尔热———瓦尔斯基!普尔热———瓦尔斯基!”    
      确切地说,这是一次一再推迟的行动,他为此而愤怒,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变得优柔寡断磨磨蹭蹭?这与他的军人气质很不相符,这种天赋不是学校可以培养的。他引以为自豪的高贵气质在消失,或者说受损;他不能把自己说得太惨,受到损失是肯定的。    
      美丽富饶的伊犁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整个河谷闪耀着一种美。美是可怕的。圣彼得堡的夜晚,涅瓦河的流水,海军大厦的尖塔,还有莫斯科辉煌的广场与圣瓦西里大教堂,一一闪现在普尔热瓦尔斯基眼前。伊犁好像都不是,伊犁的河水是灰白色的,河岸的草木闪出沉静的灰蓝,田野透着辉煌,那是欧洲美术界苦苦追求几个世纪也难以找到的色调。伊犁的美是从大地里长出来的。    
      “我们的彼得大帝在荷兰人的造船厂吃了多少苦哇,我们俄罗斯聘请过多少法国艺术家和教师,聘请过多少德国工程师!”    
      普尔热瓦尔斯基这才体会到知识是多么有害,他完全可以像身边那些哥萨克卫兵那样,傻乎乎地张大嘴巴,轻轻松松享受河谷的美丽。一个博学的脑袋有时是很痛苦的。花园般的城市就在眼前,连穷人破旧的小院子里都生长着玫瑰。花儿的红光从柴门的缝隙里喷射出来,好像里边发生了火灾。    
      哥萨克兵好奇得像小孩,去敲那低矮的柴门。出来一位长髯老人,眼睛闪射神光,脸膛黑红发亮,笑着邀客人进去。主人把所有的鲜奶兑进热茶,馕也不多,全端出来了。房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俄罗斯最穷的农民也比他强,可再穷的俄罗斯农民一定得喝酒,打老婆打孩子跟疯子一样。这个贫困的塔兰其老人,安详平和,守着破房子和满院的玫瑰,太让人不可思议了。那些高大的白杨和浓密的葡萄是主人自己栽的,在院子的后边有一片果园,果子还是青的,主人要他们秋天来吃果子。哥萨克兵指指外边的树问主人那也是你栽的?老人点头。    
      哥萨克兵对他的同伴说:“我们那里的村庄都是光秃秃的,森林里才有树。”他的同伴说:“我们有的是森林,森林能把我们吃了。”哥萨克兵太好奇了,得到主人的允许后弯着腰到房子里去看看,他出来告诉同伴:“墙壁白白的,帐子上有花,褥子跟娘儿们的肚皮一样柔软。”同伴也进去看,出来后直摇头:“我家的房子太脏啦,我爸爱牲口,幼畜和家禽冬天跟我们住在一起。”他们问老人:“你一个人生活吗?”    
      “我有个女儿,嫁给哈萨克人了,冬天给我送两只肥羊。”老人说到女儿就眉开眼笑,不停地捋胸前的长须。    
      他们给老人卢布老人不要,老人说胡达派客人来看他,他要高兴好几天哩。    
      伊犁是中亚的名城,经过战乱依然那么繁华,商人们告诉普尔热瓦尔斯基:战乱前的伊犁,店铺十万家,号称小北京。普尔热瓦尔斯基口气淡淡的:“北京不是让英法联军给烧了吗?”“烧的是皇帝的别墅,北京城还在呀。”这个维吾尔商人走南闯北,去过北京。    
      普尔热瓦尔斯基再也不打听什么了,伊犁不会告诉他所需要的任何东西。他反反复复像个行吟诗人,他发现俄语任何一个词都不能给伊犁一个合适的名称,他发誓要重新命名他所到达的地方。俄罗斯帝国大半领土曾是蒙古人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的牧场,远古时代游牧民族就给这些地方起了很有诗意的名字,俄语很难取代它,但必须取代,他当过教师,他太了解语言的作用了。伊犁,伊犁,俄国已经占领大半个伊犁河谷,伊犁依然是伊犁。俄国有个伊犁,中国也有个伊犁,这显然是真正的伊犁。一个地区是以中心城市来体现的,俄国把中亚总督府设在阿拉木图,就是有意冷落伊犁,仅仅过了十几年,伊犁河下游那个老伊犁就沦落为一个偏僻的小村镇。可整个楚河,塔拉斯河,伊塞克湖辽阔草原的游牧民族还在念叨伊犁,他们心目中的天堂,是比上帝的伊甸园还要美好的乐土。一个博学的脑袋确实令人烦恼,普尔热瓦尔斯基偏偏长这么一个脑袋,记忆力惊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俄语所有的词汇全都贮存在那个硕大的脑袋里,即使变化莫测的文学语言也难逃他的法眼,最纯净的屠格涅夫语言列斯科夫语言,雄浑有力的托尔斯泰语言,甚至包括病态的陀斯妥耶夫斯基语言,全都浮出浩瀚的海面,也难以捕捉这条庄严华贵的大鲸,他把伊犁比做大洋里难以驯服的蓝鲸。伊犁的空气恰好透出这么一种高雅朴素的宝蓝。    
      这里的女人漂亮得让人不可思议,要在俄罗斯内地,哥萨克兵早就扑上去了,俄罗斯女人会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越是这样哥萨克兵越疯狂。伊犁女人大大方方,一下子压住了哥萨克们的疯狂。哥萨克们露出庄稼汉的憨态,用手比划着指指她们的眉毛,指指她们鲜艳的头巾和裙子,她们就跳舞。哥萨克给她们鼓掌跺脚跳马刀舞。她们简直是一群贵妇人,她们赞赏哥萨克就像国王赞赏自己的仆人。哥萨克们还傻乎乎地笑,咧着大嘴笑。女人们招招手,走得缓慢而从容。他们在俄罗斯可从来不会这样对待女人。普尔热瓦尔斯基提醒他们:这是一群村妇。    
      “她们很美很高雅。”    
      哥萨克们不懂长官的暗示,普尔热瓦尔斯基快要叫起来了:“这帮蠢猪,让她们教化你们吗?”    
      “大人您不舒服?”    
      “我,我有点儿累。”    
      赶快找旅店住下。普尔热瓦尔斯基累得快趴下了。他不能趴下,他给沙皇写一个报告,这个报告只限于沙皇及内阁传阅,大意是:为神圣的俄罗斯帝国在中亚腹地长治久安,应该像摧毁撒马尔罕那样把伊犁夷为平地。普尔热瓦尔斯基援引1860年英法联军对北京皇家园林的摧毁,提醒沙皇,从艺术上摧毁东方比军事征服更有意义。他还提醒沙皇:土著人的淳朴太可怕了,必须让他们回到野蛮状态。究竟采用什么方式他没有明说,那是将军们的事情。若干年后,俄军进入伊犁,炸毁惠远古城。清军收复伊犁后,重建这座城市。又被俄军炸毁。无论帝俄还是后来的苏维埃政权,一直念念不忘普尔热瓦尔斯基的忠告,一有机会就越过边界炸毁伊犁。普尔热瓦尔斯基在报告的最后一行,情不自禁地写道:“让这座古老的城市变成西西弗斯的石头吧。”写完这句话,他长长出一口气。    
      他是平和而安详的,一旦踏上东方的土地他就疯狂。这很不利于他的健康,他告诫自己:这么疯狂下去可不行,非要命不可。他太累了,他要好好睡一觉,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库兰我来对付恶魔(3)

      我亲爱的宝尔托如木①,    
      离群的马儿追捕的绳索多,    
      孤傲不逊的人儿冤家多,    
      疲塌不前的驽马鞭印多。    
      离群的牲口要遭众人追打,    
      会把我们当做敌人群起缉拿,    
      也可能当成害群之马引弓射杀!    
      伊犁潮湿温暖,四月就开始消雪,麦苗越长越高,好多女人的肚子大起来,割完麦子就可以生孩子了。不少军官到学校里去教书,有一所俄罗斯中学。镇守使开办的通讯学校也聘请不少白俄军官任教,他们大多都在欧洲留过学,他们扎起领带戴上眼镜,头发梳得光光的,扒下高高的马靴换上轻巧的皮鞋,衣冠楚楚走上讲台,接受学员们的敬礼。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上刺刀拉枪栓,悠扬的军号不再激起热血。    
      阿连阔夫担心的事情越来越多。来伊犁快一年了,他连伊犁有多少中国军队都搞不清楚。杨飞霞常常带几个卫兵到处巡查,如果没有大军做后盾,一个将军不会带那么几个小兵。杨飞霞偶尔邀他到衙门里去坐坐,有时会直奔他的营地,说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老朋友。他的哥萨克兵在营地后边开了一大块地,庄稼长势喜人,不远处是河滩草地,顿河马悠闲地啃着青草,哥萨克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太阳把他们晒软啦晒成了泥。杨飞霞看到的就是这些。    
      晚上,老远可以听见战马的奔腾,哥萨克们在练刀法呢,一刀可以劈开水桶粗的杉木桩子。这七百多健儿是他的安慰。    
      阿连阔夫很快与塔城那边的白卫军联系上了,那里有一万多白卫军,还有一个团的白华,拥有武器。革命一开始,俄国的华人也分为两派,有的跟红军有的跟白军,他们的最高建制都是团,不可能让华兵有独立的师或军团。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应该尽快把边境变成战场,否则白俄就归化中国啦。塔城的白俄将军也担心这个。英雄所见略同。    
      白华兵团就这样暴动了,他们的暴行连哥萨克听了都吐舌头。华兵在俄国也烧杀抢掠,但有个分寸,在自己国家就无所谓啦。    
      阿连阔夫等待着白华向伊犁运动,只要他们过果子沟,他就动手,他已经部署好了。    
      白华打到果子沟。他们知道杨飞霞的威名,他们埋伏在松树林里,山下成吉思汗的儿子察合台修筑的通道,蜿蜒曲折跟羊肠子一样,在古战场上打仗他们很兴奋。    
      官军的车队过来了,是送粮的车队。白华把塔城的粮库给烧了,那边等着粮食下锅呢。车辕上坐着一个车夫一个抱枪的官兵。山上响起机枪,车辕里的马高高跳起来,就像扎了一刀的皮馕血水哗哗流淌,车夫和官兵滚到车后边。到底是杨飞霞的兵,中埋伏还能抵抗,躲在大车后边拼命打枪。山上的机枪跟公鸡一样高亢起来,弹雨泼在大车上,打得木屑乱飞,机枪开始点射。山上的人冲下来,全是骑兵,擎着亮晃晃的马刀就跟擎着火把一样,在山谷里一拐弯涌到路上,把车队团团围起来。大车突然变成小碉堡,机枪突突突响起来,麻袋里装的不是麦子是沙子,沙袋堆成一个个小碉堡。中弹的人离得太近,子弹一出枪口就被身体堵住了,跟墙一样往后倒。谷地狭窄,枪怎么打都是这种半生不熟的声音。    
      有一队人马抄到山后,山上的白华机枪手被刺刀挑下山崖。    
      另一支马队从伊犁出发,与塔城驻军会合,把白华营地包围起来,里边的人不缴枪是不行了,房顶上都站满了兵。官兵对他们不放心,枪全扔出来还不行,让他们把裤带也扔出来。提着裤子的白华集中在空地里,他们的家眷被押上车。车队离开半小时后,马队突然冲过来,一阵猛砍,跟劈柴禾一样,这些精壮的白华全被卸开了,血水冒泡泡。    
      杨飞霞轻描淡写地把这些消息告诉阿连阔夫:“他们是中国人,在自己家里应该更守规矩,你们俄国人把他们惯坏了。”    
      “按国际公法是不允许杀俘虏的,他们已经放下了武器。”    
      “他们根本就没种地,拨给他们的地全都荒了,想靠打劫过好日子,就拧下他们的脑袋。”    
      杨飞霞谈这些事情就像谈一次打猎,遇到猛兽,猎手就会多开几枪。阿连阔夫已经明白杨飞霞下面要谈什么。杨飞霞问他们的庄稼怎么样,牲畜下了多少崽。阿连阔夫的脸都变了,杨飞霞装着没看见:“抽烟。”杨飞霞给他烟:“英国商人送的,味道不错。”阿连阔夫抽了两口,情绪稍微稳定一点。杨飞霞离开时意味深长地说:“伊犁可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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