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人生-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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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高中最后一年好混?应该讲这一年不是人过的。一叠一叠的申请书、一落一落的报
告,又那么多大考、小考。连“铁木工”的老师都认为他的课最重要,谁不好好做,死当!
现在这堂微积分老师也很混蛋,告诉学生课愈难,大学愈看得起。他最喜欢用的句子
是:“你要去市立大学,还是上长春藤盟校(Ivy…League?)”这样一说,很多人明明痛恨
数学,也不得不选他的课,我就包括在内。今天他讲课时,发现有一位女生头埋在膀子里,
好象在睡觉。他走过去,用粉笔敲她的背,拉大门:
“小姐!你要去市立大学,还是上长春藤?”
女生抬起头来!脸上一道一道的泪痕:
“我要去死!”
“听说早申请耶鲁大学的,今天已经有回音。”理查转过身来:“她八成……”
“你申请耶鲁了吗?”我问。
他伸出一只冰冷、发抖的手握着我:“你猜!”
才下课,理查就冲到楼下打电话回家:“邮差还役来?只好等了……”
就在这时候,旁边电话另一个同学突然大喊:“快打开!快打开!上面说什么?”
大家瞪着他,看他的脸变成吸血鬼的颜色。好几秒钟过去。突然,他脸上的肉,仿佛都
掉了下来,缓缓把电话挂上,快步走开。
我追过去:“你进了吗?”
他把我抓到一边,嘴角向两边拉、拉,半天说不出话。
“你进了?”
他点头,有点发抖地:“只是理查在我旁边。他还不知道,所以我没敢吭气,否则如果
他没进,他会恨我。”他东张西望,看没有人了,突然跳起来大叫:“YES!”
多一个人被录取,就少一个空位。虽然每年大学入学部的人,都说只要你够杰出就会
进,史岱文森却没人信这一套。哈佛每年只有一千多个名额,却有好几万自以为了不起的人
申请。难道每个人都杰出,每个人都进?
我们相信的,是长春藤很重关系。父母是校友,毕业后又对学校猛撒钞票,子女通常没
问题。所以J.D.的名单上,专门有一个记号,代表某人“出身好”!
※ ※ ※
下一堂是美国历史。我的老师很鲜。他在二次世界大战当过间谍。有一天一个地雷在他
身边爆炸,把他两边耳朵都差不多震聋了。他不能再做间谍,就来当老师。他总有很多奇怪
的“内情故事”,什么UFO是美国的秘密武器、外太空人其实住在地心……,但当他告诉我
们甘乃狄还活着,跟猫王住在一起时,就没人听了。今天也一样。他站在上面喃喃自语,大
家则在底下聊天、传“名单”。
“什么?只有九十二分?她家最好有两把银子。”
“但她有很多课外活动……”
有个人探过头来:“我今天在‘玄学’课上玩碟仙,问我将上哪个大学。”
“它怎么说?”
“耶鲁。”
“那很好啊!”
”好个屁!”他说:“我根本没申请!”
※ ※ ※
铃一响,最后一堂下课了。
我去参加舞台剧排演。今年的脚本是讲一个史岱文森学生拿到申请哈佛的名单,于是把
“出身好”的人,一个个都掉,给自己腾出位子。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每个人的潜
意识里,都想把好出身的人干掉。
天黑了,我走出学校,竟看到理查一个人很沮丧地走在街上。
“信还没来?”我问。
他摇摇头:“听说他们先寄出被批准的。不批准的后寄。”
“没问题啦!”我打他一下,但突然想到自己的申请书,我也不确定。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问。
“再过两天。”我突然肚子痛。
“Good…Luck。”他蹲在地上做了个雪球。“努力到最后,还是靠那百分之一的运
气。”他苦笑:“这样好了!我能打到远处那个公车牌,我就能进耶鲁。”
“等一等。”我也做了个雪球。“我能打到,就进哈佛。
“砰!砰!”两个雪球都击中了,散成花,落到地上。
我们高兴地跳起来,彼此恭喜,然后拿起书包,冲向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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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刀的前一晚,
约翰带她出去抽烟、咽酒、飙车,
做各种玩命的事……
曾经拥有的美丽
每个人在中学时代,都会有几个死党。很多“过来人”说,真正永久的朋友,往往都是
中学时代交的。
我也一样,有几个形影不离的,像是马克、罗勃特、久安娜和伊凡娜。马克的单亲家庭
里,只有他妈妈和得蒙古症的弟弟。罗勃特是康州千万富豪的独生子,在曼哈顿有一栋自己
的房子。久安娜和她妹妹是波兰的第一代移民。我们有不同的生活背景,却能成为死党。没
产生恋情,却能成为异性的好朋友。我们分享每个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甚至父母不知道的
事,彼此都清楚。
受篇幅的限制,我挑了读者较熟悉的久安娜来。
为什么专挑她,您读了就知道!
※ ※ ※
当久安娜(Joanna)告诉我,她想当模特儿时,我差点笑了出来,但看她一本正经的样
子,我只好点头。
刚认识她时,久安娜穿着传统长裙和破球鞋。一副大瓶底眼镜,讲话时在油亮的鼻子上
滑来滑去。当你看到她背着大书包在街上一歪一歪的样子,准以为她是在一夜之间不小心长
到180公分,两条腿不适应突然的身高。
直到有一天,摄影师摇着头说:“你真想当模特儿吗?好!从现在开始,别再当保守的
书呆子了!真正的模特儿,要能秀出她们强烈的个性!记住,走路要大方、动作要大胆、笑
容要放肆!”
一年之后,我跟久安娜走在街上,发现车子经过都会慢下来。有一次一位陌生人竟跑过
街,喘吁吁地捧了一大把鲜花给她说:“你是我一生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昨天的书呆子,变成了“美丽的书呆子”。放学后她便背着大书包赶去摄影棚。等待拍
照的空闲,则躲在一角捧着小说。她最欣赏法国作家,因为“他们的故事浪漫,但不快乐!
或许这也形容了她。小时候一家离开波兰,才到美国老爸就溜不见了。她做护士的妈妈
很坚强,一人养家,专职夜班,因为夜班的薪水比较高。有一天深夜回家,赫然发现客厅里
有个人影,以为是小偷。原来是自己的丈夫,闯进来拿钱用。
久安娜的妹妹叫伊凡娜(Ivona),也是我的好朋友,姐妹二人只差一岁,个性却完全
相反。伊凡娜愤民嫉俗,久安娜却有个巧克力和玫瑰花的心。她自称为“无可救药的罗曼帝
克”。不晓得她曾为此爱过多少人,也恨过多少人。
她曾对我说:“她曾对我说:“我要当顶尖的模特儿,给家里买栋大房子!”但这谈何
容易?不是大牌,只怕很久才能有个工作。拍一整天的MTV,上电视五秒钟就不错了。有一
次给可口可乐试镜,她在镜头前连喝了十几罐汽水,却一秒钟也没上。模特儿公司对她说:
“你的屁股必需小两寸,胸部大四寸……”
“我不干了!”久安娜一甩头走了出去。她就是这样的个性。
※ ※ ※
高中毕业,她拿到纽约大学德文系的全额奖学金。有一天在路上,遇见初中时暗恋的男
生。那人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美女,竟是他曾看不起的丑小鸭。于是,他们一见钟情了!
“我好开心!”久安娜在电话里笑:“找到曾经想拥有的。”
幸运之神果然接着来到——另一个模特儿公司发觉了她,把她送回镜头前面。她上了
Vogue杂志的插页。别的摄影师开始注意她,请她去他们办的Party。白天念书,晚上跟男
朋友出去跳通宵舞。
“过过瘾了!唯一扫兴的……”她告诉我:“是肩膀有点不大对劲,影响到工作!”
过了一阵子,我打电话给她,连着几天没人在。最后伊凡娜接了。
“你的疯姐姐在家吗?”我问。
“对不起,久安娜住院了。”伊凡娜停了好几秒钟,说:
“她得了骨癌。”
※ ※ ※
医生用电锯,锯掉了她左边肩膀。为了再接上她的手臂,从骨盆上锯下一块骨头,把它
雕成新关节。她的胸部开了一个洞,从那里打进各种化学液体。医生说,这种药物虽然可以
杀癌细胞,却也会使病人发高烧、掉头发、更破坏眼角膜。久安娜必需重新戴上那厚厚的瓶
底眼镜了。
再看到她,久安娜光着头,坐在床上看电视。她左边的肩膀凹了下去,手臂栾在很奇怪
的角度。“是不是很像辛妮·欧康诺(光头歌星)?”她笑着勉强站起来,用剩下的那只健
康的手搂着我。大概太用力了,她叫了一声,却痛到我心里。
“我和John订婚了!”她说:“明年四月,你一定要来!”
开刀的前一晚,John带她出去抽烟、喝酒、飙车,做各种玩命的事。
“如果我们当天晚上死了,至少我们在一起!”
久安娜拿出一张照片:“我知道化学治疗会烧掉我的头发,所以那天晚上照了这张。”
照片中,一双修长的手把满头金发高高撩起……
这是我见过的,久安娜最动人的一张照片!
第十一章 青年行
每次经过忠孝东路,堆了许多垃圾的巷道回来,
听着两边卡拉OK的歌声,
我都想起巫山市……
我从巫山来
一九九一年,是我生命中的转折点。
高中毕业,顺利进入大学;茱丽叶的独奏会,也完满落幕。很多事情七七八八地,都在
结束,使我一下子感觉很老。
在同一时间,这世界的另一边,却正升起它的帏幕——
我去了中国。
无彩的中国
中国,是我从奶奶嘴里听到的地方。奶奶总说那里的苹果有多大、多香,北京的糖葫芦
有多么好吃,天津狗不理的包子有多么薄皮大馅……
但是,当我踏上中国的土地,走出首都机场,却是一片昏昏暗和满地的浓痰。
我和老爸往北走,访问了悬在半空的悬空寺、凿进半山的云冈石窟,我们进入包头,去
看王昭君墓。(那只是个小土丘,没有雄伟的建筑,更没有王昭君。)
然后,我们驱车穿过中国最贫穷的地区,看一路的黄土荒原、北边光秃的阴山和没有色
采彩的人家,到达包头。
中国开始在我心里打上问号,这会是我祖先住的,那孕育华夏文明的地方?那些满脸因
为日晒风吹而爬满皱纹的面孔,竟是我的同胞?
当我在风沙中掩着脸前进的时候,美国的同学,正在青天草地上晒太阳、烤肉。我开始
有些后悔来中国,也开始有点不解、甚至不平,为什么在同一个纬度、在同一个地球上,
人,竟有如此的差异?
差异的恐怕不是人,是环境!
大唐之风
从包头,我们直飞西安。
仿佛惊愕交响曲,我从厌倦中醒来。一排又一排的兵马俑、秦宫前的十二金人,秦始皇
的“(A3)(A4)车”,从我眼前奔过。
仿唐乐舞,更是美极了!庄严、华丽,与泱泱大风,突然又让我拾回自信,以此为荣。
大唐,在长安,万邦来朝。中国伸开双臂,欢迎世界各国的文化,进入中国、融入中
国,才能有这样的泱泱大风。看着、看着,我竟觉得看到了一个古代的美利坚合众国。
中国曾经远在美国之上!
广土、众民、胸怀大志、脚跨欧亚!
除却巫山不是云
然后,我到了向往已久的杨子江。
我们的船逆流而上。逆流、船速慢,反而更能欣赏两岸的风光。
山壁常是从面前直立的,一直伸到云里面,里面有许多故事,随导游胡吹乱扯。
四天下来,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长江三峡,也不是支流大宁河、小三峡,而是大宁河和
长江交会的一个小山城——巫山市。
船停在江面上。我和老爸经过船桥,上了岸。扑面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原来右边就是
一片垃圾山。
从山城最下面的街道,一车车的垃圾往外倒,顺着山边向下滚,进入江面,又随着一拍
一拍的江浪,逐流远去,
据说当夏天涨水的时候,这垃圾山可以全淹人水里:然后,山边就一下子变得很干净。
我们冲过垃圾山,沿着江边向大宁河走,眼前突然展现一片草地,许多孩子拿着风筝往
前跑,也有些少年朝江面打水漂。扎着红纱蝴蝶结的小丫头,偎在父母怀里,一同往大宁河
上看。
一股清风由小三峡吹来,很凉、很干净!
这巫山市的人多么令人不解,他们向着长江倾倒垃圾,又保持大宁河这一侧,成为干净
土。
从这些看江景的村民眼中,见不到一点城市的贪婪,他们是桃花源里的子民,只是:
他们仍然自私,他们制造污染给别人!
中国的不平衡
一个多月,我经过了大半个中国,从北到南,由东往西。景物改了又改,只是人情变化
不大。他们一边是宁静,好象宋朝的山水画;一面是热闹,好象纽约最脏乱的时代广场。
中国在矛盾当中追求现代,在传统的道德和现世利益之间找平衡点。
愈找,愈不平衡,反而是那山村水滨、穷乡僻壤,最见得到快乐——像是巫山市。
只是,巫山市的村民,又能再快活多久?就算他们自以为快乐,在不自觉中,对长江造
成的污染,也会使别人不快乐。
撞在一起的招牌。
然后,我们到了——
“大街很西方,小巷很中国。建筑很西方,人们很中国”的香港小
老爸指着:“看!那巷子两旁商店的招牌,不断向前伸,都快碰到一块儿了。”
洋人都爱香港,因为那里有西方的享受,和东方的“异国风情”。
快乐与不快乐的种子
最后,终于回到台湾,我离开了十一年的地方。
毕竟是在台湾生的,虽然很热,但我很能适应。交通真乱,但是从大陆和香港回来,这
乱是可以理解的。
商店很现代、人们很时髦、节拍很快速,这里是新的中国,每个人都在求新、新变,又
一方面在找快乐。
快乐在很新潮的迪斯可夜总会。
快乐在很凉爽的咖啡厅。
快乐在很好吃的食物、很刺激的电玩。
快乐在很中国的庭园和庙字。
只是一一污染、噪音,正在埋藏不快乐的种子。
爱恋与忧心
每次经过忠孝东路,堆了许多垃圾的巷道回家,听着两边卡拉OK的歌,我都会想起巫
山市,想起那直下江面的垃圾山。
回到美国,很多朋友问我回中国的印象。
我都提到巫山市,说我很爱,也很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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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在这种好天,应该挤满了学生,
在那里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