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时间表-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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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汪洋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可她自信是了解汪洋的,除了在大学追她这一件事外,他的全部热情都在他的医疗器械研究上,在这方面他倾注的心血比在她身上下的功夫还要多。
他这个人不可能有什么怀着深仇大恨的敌人,他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个机会。
那么,是个女人?
可是汪洋结婚不久就出了国,已经离开两年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
李慧眼巴巴看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脑子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飞转不停。
那张表格上的黑体大标题:“死亡时间表”反反复复地在眼前闪现。她突然间觉得这套房子也不安全了,窗子和房门明天都要加固一下,虽然她住的这一层是位于楼顶的第六层,可是还是安一个防盗网吧,去了这块心病。
被烫伤的左手火辣辣地疼,眼皮又不失时机地跳起来。心事重重的李慧辗转反侧,时间已经快到午夜。
李慧怕睡不好影响了明天的手术,她强迫自己快点儿睡,快点儿睡,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睡不着。
急得她起来找安眠药,药找到了又不敢吃了,怕明天早晨起不来。再说,如果睡得太死,真的出了什么麻烦事或者危险事,都没法察觉,那不是更要命了么?
胡思乱想的李慧又把“死亡时间表”列着的内容想了一遍,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她的生殖系统都列在表上?难道这个人是一个性变态的家伙,是想拿这种方式来发泄某种情绪?
在她的周围,谁最有可能做这种事呢?
一个人的脸浮现在李慧的眼前。他就是医院里的药剂师宁坤,今天早晨她上楼梯的时候还碰到他,浑身透着一股邪气。
宁坤三十五六岁年纪,至今未婚。有不少人帮他介绍对象,他也曾交了几个女朋友,可是据说,都是因为对方觉得他有点儿怪而告吹。
他跟李慧的大学同学张丽丽两人,成为妇婴医院的两个“老大难”问题。张丽丽与他不同,她只是因为太挑剔,对什么男人都看不上眼,而宁坤则是别人老看不上他。
李慧发现宁坤的“怪”,是在一次值夜班的时候。
那天晚上为了一个临时的手术,李慧一直忙到凌晨点多才回到位于三楼半的休息室。她真想和衣而卧赶快睡上一觉,可是她有个习惯,不洗澡是睡不着的,更何况刚刚做完手术,她感到患者身上的血腥味儿已经渗透到她的每一个毛孔里。
李慧拿起洗涤用品,走进了休息室旁边的洗澡间。
这种公用浴室,平时不锁门,再加上这个医护人员的休息区域特设在三楼与四楼之间的三楼半,楼梯口又放置着“非本院职工止步”的牌子,外人一般不会擅自闯进来。
李慧习惯性地走进其中一间,活动小门自动关上,她就脱衣服,打开了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从头上淋下来的时候,李慧突然有了一种想撒尿的感觉。
她觉得就这么站着排出体内的那股液体似乎不雅,她是个淑女。于是她就地蹲下来,那种放松了的感觉真舒服。
突然,她的眼睛在活动门下面一尺多高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双赤脚!那是一双奇大的、粗陋的、男人的脚,从脚趾的位置可以看出,那个男人此刻正面对着她站在浴室门前。
李慧那已经有一部分排出体外的尿液一下子被憋了回去,吓得惊叫了一声“啊!”
她不由得想起了大学里的浴室经常发生的“撞鬼”事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会有女学生在浴室里发出鬼哭狼嚎的呼叫,据说是撞了鬼。
那些鬼有男有女,专门躲在浴室的门外偷看洗澡人的裸体,还有的干脆把手伸进去摸索那些在水中极度放松了的胴体。有一回一个女同学的小腹被一只不知从哪儿伸进来的手抓得皮破血流。还有一个女学生的乳房都被指甲挖出了一条条血痕。
但是由于迷信鬼神或者是别的什么的神秘缘故,这些事情所造成的影响,往往都被当事人忍气吞声地自己消化了。李慧是在事后听到同寝室的学生在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当作“鬼怪故事”来讲的,当时她根本没把这个当真,她不信那些妖言惑众的异端邪说,也从来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形。
可现在……!
李慧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盯着那双皮肤黑乎乎的脚,她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难道真的是遇到“浴室里的饿鬼”了?
谁知她这一声叫喊反倒把那个“鬼”给吓着了,她看到门下的“它”此刻竟拔脚就走。
恍然间李慧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是一个人!不管他是谁,这个人可真够可恶的了!
她心中的愤怒顿时压过了恐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拼出全身力气喝问道:“谁?!”
她满以为那人会就此被吓跑了。没想到浴室门口处竟响起了一个男人平静的声音:“是我。”好像他做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倒是李慧太少见多怪了似的。
声音有点儿熟悉,可她一时想不起这声音属于哪个男人。
“我是宁坤。”那人听不到李慧的声音,竟又进一步自我介绍道。然后他说“我走错了门。”
一股厌恶从李慧的心底涌动起来,这个宁坤,难道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走错了门”?男浴室明明是在走廊的另一侧,经常走,怎么还会走错?再说,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没什么特殊情况的医生早都睡了,他怎么早不洗晚不洗,偏偏在这种时候来凑热闹?
李慧又恼又恨,她不再答话,只等着这个宁坤自己自觉地快些离开,可是她听不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也听不到任何来自宁坤的声息。
她搞不准他现在已经出去了,还是仍然站在女浴室的门内。
接着,李慧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想,宁坤出了这等尴尬事,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了。
她的心里虽然很不舒服,可是总算平静了一点儿,急忙在全身擦上浓浓的浴液,反复冲了冲,又草草收拾了一下头发。
洗澡的兴致全都被这个该死的宁坤给破坏掉了!
李慧三下两下套上她的筒式睡裙,她怕接下去还会有更让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发生,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穿好衣服的李慧推开了淋浴间的活动小门走出来,眼前的一个黑影儿一下子映入了眼帘:宁坤正背着灯光站在女浴室的大门内,像个真正的露阴癖那样,浑身赤裸、两腿岔开地朝她高高耸着那个丑陋的器官。
更怪的是,他的表情却若无其事,好像他的身体正在进行着的一切勾当,与这个有着一张刻板大脸的头颅毫不相干!
李慧吓得心脏“嗵嗵嗵”一阵乱跳,她预感到今晚自己要倒霉了。谁知道这个想女人想得快要疯了的老光棍儿,会在这深更半夜、冥无一人的浴室里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就在她的手偷偷地伸向卡在腰际的脸盆里,去掏那瓶大号的“强生牌牛奶浴液”的瓶子想用作武器的时候,宁坤突然怪里怪气地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身推开门,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不习惯于让自己的情绪大起大伏的李慧,这会儿实在忍无可忍了,她朝着宁坤背后正慢慢合上的木门,带着掩饰不住的歇斯底里,尖声骂道:“混蛋!”
她想哭。
她还想找个什么人倾诉一下心中的委屈和愤恨。
可是今晚留在宿舍里过夜的医生好像只有她一个女的,因为女宿舍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影儿。而且,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这不光彩,还会成为一些闲极无聊的人制造唾沫的由头。
李慧用她自己认为得体的方式,把这事埋在心底,过后跟任何人都没提过。当时她只是把门死死锁牢,一个晚上,在极度的气愤和惴惴不安中度过。
从那儿以后,她见了宁坤就会浑身长起鸡皮疙瘩,像看到一只赖蛤蟆。
第二次觉得宁坤可怕,是因为有一天她替一个朋友到窗口去拿药时的情形。
那天正是她所不愿意见到的宁坤在当班,他一见是李慧,竟像一个多情种一样地朝她笑笑,然后边配药边不停地往她站着的窗口张望。
李慧觉得好像无数条毛毛虫爬上了她的脸和全身,她躲到窗口旁边的柱子后面,盼着快点儿拿到药,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窗口里的动静,她一急就探头去察看,不料正好与宁坤那个令人厌恶的大脸相遇,两人的脸相差不到两公分!
她明白这个家伙又在动歪脑筋,一把抓过药就走,边走边感觉到宁坤黑乎乎的大脸正在她的背后露出不可名状的满足或饥渴,她像被恶狗狂追一样不敢回头。
这个变态的家伙,一定是感觉到了李慧对他深深的厌恶和仇恨!难道他要用这张“死亡时间表”来对她实施报复么?
此刻的李慧,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苦无助。
她真想打个国际长途给汪洋,向他哭诉这件可怕的事情给她带来的极度不安和身体上的不适。可是她又怕即将回国的汪洋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会着急上火,因而影响了他处理工作上的最后一些重要事情。
李慧拼命安抚着自己,对自己说:“没事儿没事儿!其实这很可能只是个天大的误会。明天天一亮,一切可怕的事情就都烟消云散了。”
她翻了个身,想把这些令人不快的念头甩到脑后去。
这时她的脸正好朝着客厅里的梳妆台抽屉,那里面就躺着那张勾起这一切不愉快的“死亡时间表”。
李慧突然又起了冲动,她爬起身来下了床,不由自主地打开了抽屉,用那只右手像捏着一只毒蝎子一样地拈起这张白惨惨的打印纸,当她再去看上面的表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第二天的内容:“你的手将带来新的灾祸!”
别忘了,李慧是个医生!她的手动一动就性命悠关,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死盯住她的一双手不放,难道想借此置她于死地?
她感到不寒而栗,不由得一松手,纸片滑落下去。
李慧抬起头,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零点整,惊心动魄的报时声随即响起:“当!当!当!……”
手术室里的意外
李慧的生活秩序从此被破坏了。她感到危机四伏,惶惶不可终日。
走在街上,觉得什么人都可疑,远看个个鬼鬼祟祟,近看人人贼眉鼠眼,脸上写着令她猜不透的意味深长。
昨晚她通宵没合眼。
直到天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一个人在树阴浓重的医院后花园里散步,低着头,心事重重。
走着走着,她的眼帘里突然映进来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大脚。
她的眼光顺着这双脚慢慢往上移动,发现脚的主人竟是似笑非笑的宁坤!她想也不想撒腿就跑,可是没想到这时宁坤却在她身后平静地说:“别跑了,没有用的。”
她感到头“嗡!”地一下炸开了,腿立刻就失去了功能,好像根本不是长在她自己身上似的。
李慧的心扑扑跳着吓醒过来,已经是早晨七点了。
怎么又晚了?她急急忙忙爬起来。“别跑了,没有用的。”宁坤那不动声色的低语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她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左右着她的思维,让自己一直在昨晚这件事里面打转转,就像进了迷宫一样,怎么也突围不成。
可是她看了看从窗帘缝隙中渗透进来的阳光,觉得心中渐渐地有了底气。新的一天开始了,她宁愿相信到目前为止,自己只是误入了一个怪圈,一旦走出这个房门,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日子还会照样儿过下去的。
李慧试图像平常那样,以轻快的身姿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跑到卫生间里去,边哼着音乐边洗漱,可是没能成功。她觉得头重脚轻,浑身肌肉都酸溜溜、紧绷绷的难受。
洗脸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脸色惨白,眼圈儿黑黑,下眼睑竟在一夜之间长出两个可怕的眼袋!这可怎么见人呀?
她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想打个电话请个假,休息一天算了。可是又想起了今天那两个预约的手术,觉得现在请假有点儿麻烦。
本来李慧是产科的医生,可是医院里人手少,有时候,只要有病人点名要李慧去做妇科的手术,医院里也不反对。今天的手术就是这样,是人家早就约好了的。患者虽说是经过医院里其他部门的医生护士介绍来的,可是这种手术,患者一般都提前送了红包,李慧也无法免俗。
她觉得红包已经拿了,却临时取消手术,这有点儿说不过去。
于是,她压制了放任自己的念头,强打起精神,草草地打扮了一下,连早餐也没吃就出了门。
一走出家门,她竟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好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那样。
她想起了那张“死亡时间表”。
原来她在潜意识里这么渴望离开家去上班,最重要的一层原因就是为了躲开这张白纸!是啊,如果让她一个人在家里面对那个可怕的东西,她要不慢慢发疯才怪!
李慧一个晚上对自己所做的任何“思想工作”,至此全部变为零。她发现自己是那么在乎那张该死的白纸,好像它已经渗透了她的生活,是啊,一个人生活中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再也没法抹去了。
一路上她频频回头,活像一个刚刚脱离现场的小偷儿,老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她,她觉得所有的人都想算计她似的面露狡诈。
刚走进医院的院子,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好像在搜寻什么又怕见到什么,可是没有见到宁坤的影子。
经过收发室的时候,李慧看到了周大爷眼光里掩饰不住的诧异。可是她照常同他打了个礼节性的招呼,就急急进了门。
周大爷这才猛然想起什么,从身后追上来,递给她一封信。
李慧的心马上莫名其妙地狂跳了一阵,她边上楼边拆信封,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封信。可她不敢现在就看,她怕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李慧小跑着进了办公室。她躲在更衣室的门后手忙脚乱地掏出信纸,原来是一张薄薄的稿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对她的称呼:尊敬的李医生……
她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这才把这封病人家属的来信装起来。只要不是那种打印纸,就不用急着现在看了。
李慧心神不宁地在走廊上转了半天,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到宁坤的药房去探探虚实。
很快到了上午九点,第一个手术准备停当。
李慧从护士长那儿要了几块饼干胡乱填了一下肚子,就在护士的帮助下更衣、洗手上了阵。
患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手术是为了摘除子宫里一个直径公分的肿瘤。李慧虽然还没法确定这个肿瘤的性质,但一般情况下这种肿瘤都是良性的。只是这个肿瘤体积较大,手术前她已经做了详细的方案。
通常情况下,经产妇的这种手术,器械直接经过阴道就可以操做。李慧的方案也是这么定的。
手术开始后,一切正常。
肿瘤长在靠近子宫底部的位置,手术器械要一直探到底才能触到那个瘤体。
昨晚没睡好,李慧这会儿觉得很累,她的手臂只要操作几下,就会感到酸痛,只好略微停一停,马上接着再做。
护士在一旁看出了李慧有点儿不对头,她的右手好像在微微发抖。
“李医生,你不要紧吧?”小护士是好意地关心她,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不幸击中了她心理上的要害处:“你的手……”
这话音刚一落下,李慧就发现出了麻烦,由于用力过猛,绝了经的患者子宫底那最薄最脆弱的地方突然穿孔了!血像决了堤的洪水,猛然从阴道里涌了出来,一直漫到了她持器械的右手上,李慧这才猛醒过来:“快!准备剖腹,切除子宫!”
这时候她的脑子出奇地清醒,不仅以最快的速度处理着紧急情况,还忙里偷闲地听到了门外家属们焦急的声音。她的所有工作都是让病人和家属放心,满意,可是现在……她感到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
天啊,她的手果然又出了问题!那张白色的“死亡时间表”简直就是一道该死的魔咒!
李慧觉得自己这只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