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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谁在敲门 作者:[苏] 亚·基科纳泽-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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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些开枪把他打死……可是这位师傅原来却是个自发的秘密活动家,同地下工作者是朋友,租给他们一间车棚印传单。阿尔谢尼始终猜不透,这位师傅为什么同布尔什维克要好:是因为给了他许多钱,还是因为他有自己的信仰,只是装作对主人忠诚罢了…师傅同地下工作者一起被捕,并被从严发落。他现在在哪里?

  父亲死后不久,阿尔谢尼来到巴库。父亲是个道小慎微的车工,很早便失去了妻子。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主要的是会过日子,不吵架、不发火、不嫉妒。父亲挣的钱还够用。他不嗜酒,“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希望自已唯一的一条根能成器。然而他却没能成器。还在少年时代,在尼日尼造船厂帮助父亲做工的时候,阿尔谢尼便懂得了,人生在世同大家和睦相处是多么不容易。为了对举世不公视而不见,只能忍辱负重。他被卷进去的战争和他自己投身的革命,使他能够用新的眼光审度许多事物,使他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以及自己在迅速变化的生活中应占的位置。

  现在,阿尔谢尼象一个做了好事、善事的人那样,心头充满了欢乐。他一再想起维利耶夫对他说过的话:“老弟,你做了一桩好事,非常感谢你。你知道这9,000普特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别的县也拉来了粮食……是呵,现在要搞垮我们就不那么容易了!”

  维利耶夫详细地询问了德国移民村的情况:那里对革命的反应如何,想不想同布尔什维克合作,怎么卖的粮食,有没有人想暗中破坏。他仔细地听佩斯科夫斯基讲,后来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从侧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块扁平的黑色带盖怀表,递给佩斯科夫斯基。

  “这个,我送给你留作纪念;为了你完成了革命任务,也为了你没有再提起调动工作的事…作一个粮食局的工作人员到底意味着什么,你现在该明白了吧?这意味着,既是前沿阵地的一名战士,又是外交家,还是政治家。就是这样,我亲爱的。”

  “局长同志,您这是怎么啦?我难道是为了奖赏?”

  “你听着,我请你收下,不要让我扫兴。在我们高加索你不要自立规矩。你不拿着,我会不高兴的,懂吗?带着它吧。现在,如果我再需要你的话,你就别想逃得掉喽!你以为,我会白白送给你一块表吗?我也慢慢成了个外交家啦!”维利耶夫紧紧地握了握佩斯科夫斯基的手。

  阿尔谢尼费了好长时间理鱼竿儿丝。他很高兴找到这个活儿干,可以暂时什么也不想。正当他觉得结子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时候,鱼竿儿丝却意外地不解自开了。

  阿尔谢尼满意地把蚯蚓穿到鱼钩上,鱼漂儿快活地跳动起来。

  突然,漂儿一下子沉了下去,佩斯科夫斯基十分笨拙地把竿儿往上一甩,他立刻瞥见老人责备的目光:“谁这样甩竿儿!”

  可是,他忽然发现钩上有一条鱼,样子和桶里的不一样。

  这条鱼大约有两柞长,扁平,很可能是鲱鱼。老实说,还没来得及等他看个仔细,那鱼在空中使劲儿一趔趄,便十分熟练地脱钩了,好象这一手它干过不只一次似的。

  佩斯科夫斯基轻轻地骂了一句。

  老人继续叭哒叭哒地抽烟袋。

  “别急,亲爱的。急什么,这里的鱼全是咱们的,它们跑不了。”

  1925年11月,以阿加·基希为首的一伙土匪袭击了阿尔谢尼、马尔塔和他们7岁小儿子格拉尼亚的住家。和土匪头子并驾而驰的,是手挥短筒枪的伊利亚·里帕。

  这是一个土匪求之不得的黑夜。从傍晚起。阴沉、倦懒的云便挂在库拉河谷的上空。这云先是遮住了月亮,渐渐地又把远处山顶上的一小块晴空也封得十分严实,把整个山峰都蒙了起来。云被钩住了,在那里警觉地等待着从小高加索岭一下子卷过来的那片阴森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乌云。乌云好象不愿离开别人的领地似的。

  半夜两点多钟,空中滚过了第一阵响雷。不久,风雨便集中全力,咆哮起来!闪电直射向地面,沉闷的急雨如注如泻。

  “天气正合适,”里帕想。“谁也听不到枪声。”

  佩斯科夫斯基的家就住在原先那条和睦街的尽头。土匪们一面鸣枪,一面叫喊着驰过整个村子,然后才勒缰下马。有几个土匪手执火把去烧俱乐部和村苏维埃,另一群人则骑马径向国家政治保安总局全权代表佩斯科夫斯基的家奔去。

  彼得听到了土匪的喊声,立刻从自己睡觉的前室冲进里屋。他第一次进这间屋子,看到阿尔谢尼和马尔塔同床而卧,便踌躇了。他一头奔到格拉尼亚睡的小床边,大叫一声:“土匪来了!”

  阿尔谢尼立即跳下床,一下子从枕头下面抽出手枪,朝窗外张望。他借着闪电看到,一群头戴高筒帽的人被雨淋得全身湿透,正在梧桐树下集合。

  马尔塔害羞地钻到被子里。彼得转过身去,给孩子穿衣服,然后把母子俩带到墙根儿。他自己站在他们的前面,好象准备为他们挡住子弹。

  小格拉尼亚镇静地看着妈妈、爸爸。后来,当他长大以后,曾经不上一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当时他不害伯。也许因为父亲就在身边。和父亲在一起,格拉尼亚什么都不伯,何况他手中还有枪呢。父亲手中那枝砰然作响的枪,能把所有的敌人都撂倒,谁还敢靠近他?

  里帕砸碎了窗子,大雨立刻泼进屋里。他端好枪,用不大的声音说道:“委员,出来吧,该轮到你给我答复了。”

  父亲一动不动。他把一只手放在背后,手中握着枪。

  “哈,不想出来吗?……你也怕和老百姓面对面。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路的英雄好汉……出来,脓包!”

  里帕威胁地把枪口对准马尔塔和孩子:“我数到3…”

  子弹嗖地飞了过来,打穿了挂在墙上的照片,墙皮和白灰从上面落了下来。

  这时,格拉尼亚第一次感到可伯,他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为妈妈。就在这一刹那,爸爸开枪了,可是没打中。没打中!怎么会这样呢?是闪电照花了眼睛?

  “难道谁也不赶来救我们?难道真的谁也没听到他们的马蹄声?听,远处有枪声。也许是红军来了?”

  马尔塔怀着十分渺茫的希望想着。她曾经听说过里帕又露面了,因为有人在别的村里看到了他,听说他入了吉扬德日别克①的儿子阿加·基希一伙,成了他们的军师。这伙土匪有50多把大刀。她还听说,这帮匪徒杀人不眨眼。

  【 ①“别克”(Бек)系阿塞拜疆一带的爵号。——译者】

  里帕又在墙外大叫起来:“老老实实滚出来,委员,想想你的老婆和儿子!”

  阿尔谢尼一边抵挡着,一边对马尔塔喊道:“从院子,从院子跑出去……保重儿子!

  不知谁在窗外惨叫一声。里帕破口大骂起来。

  马尔塔紧紧搂住孩子。格拉尼亚听见,妈妈的心跳得好象比枪声还响。

  “你们别给我碰伤他,你们给我抓活的。我还要和他谈谈呐!谁要打死他,我就要谁的脑袋!”一阵叫喊声从窗外传进来。

  “马尔塔,我抵挡不了多久。你走吧,从院子里走吧。赶快,别等我。别让孩子看见!”阿尔谢尼继续射击着。

  “我们到哪儿去呢,亲爱的?”

  这时,阿尔谢尼大叫一声,甩掉了手中的枪,同时用左手使劲儿地按住肩上的伤口。他立刻被抓住,双手被扭到背后,反绑起来,拖到街上。

  窗户上的玻璃全被砸碎。土匪们觉得不再有什么危险,便一个个鱼贯爬进屋来,始终端着枪。

  他们好奇地四处张望,看看可以捞点儿什么。可是这位当官儿的家里,除了书柜、床铺、桌子和靠小孩床的墙壁上挂的一条小壁毯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这使土匪们大为惊奇。他们认定,财产准是藏在地板下面。哪有当了官儿而不大捞一把、积存一笔的事,亘古没有……或者这个当官儿的是个窝囊废,没本事……靠这号长官,革命也搞不长。

  3个戴厚帽子的人用床单擦了擦被雨水淋湿了的脸和手,用斧头和短刀熟练地撬起地板来。

  “委员,在阿加·基希先生同你坦率地交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里帕说道。“你为什么要烧掉我的房子,差一点儿要了我的命?我对你做了什么坏事……是我不想帮你的忙吗?……那时我还不大懂得谁是谁非。你看,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今天你得势,明天我得势!你大概没料到会和我见面吧。你蠢呵,委员!你不求饶,还开枪,打伤了我们一个人。你知道你自己和家里人会遭到什么结果吗?不行呵,对你们这些委员教训得不好,也教训得不够。只好再教训教训你们了。”

  “房子是我烧的,” 彼得咕噜着说。“别动他们。这不是他们干的,是我干的。”

  “滚开,傻瓜!”

  “是我烧的。我还往窗子里扔了块石头,好叫醒你。别动他们。”

  天生一只鹰钩鼻子、满脸络腮胡子的阿加·基希递了个眼色,他身边的一个土匪便骑马走到彼得跟前。抡起手臂,抽了一鞭。

  彼得用手捂住了脸,没挪一步。

  “我求求……让我把母亲和孩子带走。让孩子……当着孩子的面这样干,太丢脸了。这不好。让我带走孩子……别打我。我带走他们,我会回来的。是我往窗子里扔的石头,烧了房子。他们没有罪,别动他们。”

  “滚开,下流痞!跟你浪费时间……” 里帕狠狠地骂了起来。

  拿鞭子的那个土匪掏出了枪。枪响了,彼得摇晃了一下,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说,你们想要什么?”马尔塔大声喊道,竭力压过雨声。她感到孤立无援,丝毫没有指望,她的心就要跳出来,裂开,撕碎。阿加·基希轻蔑地转过身去,表示他不想和女人说话。

  “你问他,”

  阿加·基希指着佩斯科夫斯基对里帕说。“你问他,我父亲碍着他们什么事了?为什么委员们要逮捕他,把他流放了?为什么没收了我的全部财产?谁要他这个俄国佬到这儿来的?为什么他要把自己那套规矩搬到这里来?”

  “你父亲是因为窝藏土匪才受到查办的。这些土匪逃避了公正裁判……”

  “他们都是忠诚的穆斯林。”

  “还有,你父亲不仅不把粮食交给合法的工农政府代表,反而吩咐烧毁粮仓。”

  “这粮食难道是他偷的?这粮食难道不是他的,难道他不能象主人一样想怎么处理它就怎么处理?”

  阿加·基希一鞭子抽在自己的靴子上,然后稳住了因受惊退到一边的马。

  雷鸣闪电 然而止,雨也停了。

  “阿尔谢尼,他们要你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马尔塔紧紧搂住孩子,想走到丈夫身边,可是,她被推开了。

  阿尔谢尼把目光移开,心中想,在这世界上,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别让马尔塔和孩子呆在他的身边,别让他们束缚他,使他对自己的力量和信念失去信心。他还希望手中能有一枝枪。

  “这粮食是农民播种、栽培和收获的,他们为别克当牛做马。新政权从别克和厂主、从资产阶级分子手中夺过来的东西,是工人、农民做的。”

  “可土地是谁的?生长这些粮食的土地是谁的?这是我们祖上的土地,我父亲的土地,我的土地,我儿孙的土地。不是这样吗?难道是我们家族偷来的土地?你们逮捕了我父亲,谁能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死了,葬在哪里?”

  “这你问不着我。我奉劝你们坦白认罪,也许还会给你们留条命。不然的话,你们这伙土匪早晚会和别的土匪一样,被消灭掉……那些土匪头子的下场你大概是清楚的。”

  “当然清楚,所以今天才来拜访贵府。要你给个答复。今天该轮到你还债了。直到我们最后一个人战死之前,我们还来得及把你们许多人送到阴曹地府。”

  天蒙蒙亮了。邻舍的护窗板刚一打开,又立即合上了。

  “该死的,”

  马尔塔喃喃地说,“该死的……全钻到缝里躲起来了,这群蟑螂。全都贪生怕死。多少人有猎枪和叉子……可是……他们用这些老古董能干什么呢?他们会全部被杀光的。可是我父亲,难道他也什么都没听到?他怎么能关起门来见死不救?”

  正象马尔塔所想的那样、阿尔贝特·亚历山德罗维奇·格吕弗尔特这时真的在大街上出现了。泥水溅到他的膝盖上,可他全然不顾。他走着,显得那么高大、那么自矜,好象要向人们表示,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他惊慌失措,他准备以自己的镇定和理智帮助这些不幸的人摆脱困境。他们这是自己使自己身陷窘境。

  格吕弗尔特对“正义”、“私有制”、“劳役”持有自己的看法,并且对布尔什维克到移民村来,移民村必须按照新规矩生活等等,他这个日耳曼人也都非常隔膜。他不赞同女儿选择的配偶,所以竭力装作连对外孙也不觉得那么亲,假如不是……其实,这件事他和女儿只谈过一回,就是女儿请他准许自己嫁给俄罗斯委员的那一回。他事先警告过女儿,这种结合会有怎样的结局,他好象预感到,这黎明前的时刻终究会到来。

  尽管如此,佩斯科夫斯基毕竟是独生女儿的丈夫,独生外孙的父亲。格吕弗尔特对自己说,他只能做他作为父亲和外祖父应该做的事。除了他,谁还会站出来保护小外孙呢?不用保护佩斯科夫斯基,他是保不住的。阿尔贝特·亚历山德罗维奇知道阿加·基希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他那桀骜不驯的脾气。他什么事都做得出,说得确切些。谁也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一切都取决于他脑子里冒出什么念头。也许会饶恕佩斯科夫斯基,也许会给他一枪,也许还会给他这个老头子一枪——谁让你替这个有罪孽的人说情的?

  “大叔,你要什么?你来干什么?”阿加·基希不怀好意地看着向他走过来的格吕弗尔特。

  “这是我的女儿和外孙,你下令放开他们。这是男人们的事。你下令放开他们。”

  格吕弗尔特双目紧盯着土匪头子,镇定地说道。

  阿加·基希骑在一匹矮马上,格吕弗尔特站在旁边,显得更加修长。他无需仰头,便能直视土匪头子的双眼。

  阿加·基希想了想,认为这的确不是女人和孩子的事,使吩咐放开母子二人。

  “大金牙,让他们走,快执行!”阿加·基希向一个留着长头发、头部扎着绷带的人点了一下头。

  那个人走到马尔塔面前:“来,来,快走,快走。”

  “我不走,你们听见没有,不放开他我就不走。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的丈夫!”

  马尔塔懂得,那可怕的、无法挽回的事就要发生。想到这些,她觉得可怕。她知道,这场灾难躲不过去,父亲来也无济于事。跪到土匪头子的脚下……答应出走,到北方去,到天涯海角……把钱和两家的财产统统给他……还有什么办法……还能做些什么?

  马尔塔紧张地思索着。这时,好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阿尔谢尼强装镇定的声音:“马尔塔,我请求你走开。为儿子想想吧,请你保重他。不要低三下四,我求你走开。”

  “我绝不走,阿尔谢尼,我不走,” 马尔塔把儿子紧紧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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