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敲门 作者:[苏] 亚·基科纳泽-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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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比如在1940年9月。但是,他们很快就能查明,这个二等兵在9月根本没离开过马格德堡或者莱比锡。这样不行。如果说他是苏联的日耳曼人,早在战前便冒名顶替派遣到德国呢?这是瞎扯。德国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查清任何一个公民5代或6代家谱。必须另想办法。相面的人会认为二等兵的面相如何呢?认真仔细,见钱眼开……他可能真的见钱眼开呢!他先投靠了一个谍报组织。然后又投靠另一个。假如他们把二等兵带进来,我就对他说:“你瞧,我已经坚持到最后,甚至不止于此。现在棋已经输定了,他们答应给我留下一条命。”然后,我再祈求宽恕似的看他一眼。这大概就够了。
坎杰拉基把酒杯放在椅子扶手上,说道:
“他的姓名,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叫作‘W- 7’”
“这是谁。”
“穿二等兵军服的那个人。”
“那好,您准备一下,我们来一次小小的对质。假如您骗我们……您记住对您说过什么了吗?您将不被当作战俘,而作为杀死德国将军的游击队匪徒看待。”
两个小时后,身遭毒打、血迹斑斑的坎杰拉基被拖进牢房,然后又往他身上泼了一桶水。天黑了,坎杰拉基强迫自己爬起来。他站到一个凳子上,想试着象早晨那样把身子撑起来。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铁栅栏最后还是没有锯断。
第十一章 普里莫什和科泰
内部通报摘录:
“各保安机关:绝密
昨夜23点零7分,一组身穿德军军装的俄国间谍(约8至10人)偷袭了我市监狱。偷袭者先悄悄解除了监狱左侧守卫。其中一人攀砖墙直至三楼,锯断囚室铁栅。恐怖分子查哈罗夫(系参与袭击巴季尼克将军的罪犯之一)即囚禁于此。查哈罗夫犯被绳索缚牢降下。当上述匪徒开始降查犯时,当即被值勤班长鲁兰发现。鲁吹哨报警并开火射击。俄匪被击中坠落,但敌匪仍将其带走。交火中,二等兵汉斯·鲁兰身负重伤,在送往医院途中,终未苏醒。壮烈牺牲。
“有根据认为,此次行动系经仔细预谋筹划,诺尔特上校接待室中爆炸一事,实为此行动之一环,意在诱开守卫监狱的部分力量。这种情况使我难于及时阻击俄匪。目前正采取有力措施。俄国间谍同查哈罗夫乘一卡车逃离,卡车(为两个未辨认出相貌的男人和一个女人所劫)原属宪兵局,载重量1吨半。有人曾在俾斯麦大街和教堂大街见到这辆车。已派两排摩托手跟踪迫击。有根据认为,部分偷袭者即隐匿于市内。附近各居民区已被封锁,正在进行仔细调查。各保安机关首长将定期收到报告,以了解调查情况。”
急急忙忙敷在普里莫什·乔班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浸透了鲜血。他的呼吸时断时续。班达连柯沿乡村小路驱车奔向河边,奔向救命的沃尔斯克拉河,对岸便是自己人。车在坎坷不平的路上每颠一下,他都紧咬嘴唇。班达连柯一看这个斯洛文尼亚人,脚便不由白主地要去踩刹车闸。但是,如果他们在渡河前被发现,那就不止普里莫什一人丧命。他双眼盯着路,周围一片漆黑。
普里莫什·乔班生命垂危了。他的头枕在坎杰拉基的膝盖上,坎杰拉基象弹簧那样上下颤动,竭力不使他的头在颠簸时受到震动。
叶夫格拉弗同维罗尼卡和潘捷列耶夫一起坐在车子上,他弯着腰,从车帮把水壶递给坎杰拉基,喊道:“灌他两口酒!”
水壶在坎杰拉基于中晃来晃去,酒从普里莫什的唇边成一条细流婉蜒而下,却进不到他的嘴里。
“他牙关紧,灌不进去。”
“你想点办法,把他的头抬高些。”
“普里莫什,你听到我说话吗?你看看我,张开嘴,我求求你。”泪水从坎杰拉基的面颊上流了下来。
在1943年一个繁星闪烁、悄然无声的夏夜里,不满26岁的斯洛文尼亚共青团员乔班·普里莫什,在俄罗斯中部高原上与世长辞了。
有时候,真正的荣誉多年来寻找着这样的勇士。可是,当它找到时,却只能同勇士的名字一起永垂青史了。
在人世间最崇高的义务当中,有一种义务尤其神圣、庄重。这就是纪念国际主义战士的义务。他们为我们能在前线和敌后取得胜利做出了贡献.
他们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你也和我们永远在一起,乔班!
“他死了,班达连柯,你听见没有,他死了,他替我死了,”坎杰拉基泣不成声,泪水纵横,他一点儿也不感到难为情。“我的心脏代替他的心在跳动,你懂吗?我不忍心扶着他…不忍心看他的两只眼睛。他周身变凉了。”
“你振作起来!克制住自己。”
“你住口,班达连柯,我求求你……”
班达连柯故意非常镇静地、一字一板地低声说道:“光说话无济于事……最好还是注意观察车子两边的情况吧!把枪端好,再换上一盘子弹。”
“维罗尼卡,你好。”
“你好,叶夫格拉弗。”
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只是两只手悄悄地拉在一起。在这种时刻拉手,似乎是一种羞事,不该做的事。可是,叶夫格拉弗从拉手中感到,维罗尼卡是怎样热切地等待着他。他自己也是热切地等待着她啊。
卡车不住地颠簸着,叶夫格拉弗心疼地搂住了维罗尼卡。“你好哇,亲爱的……”
叶夫格拉弗第一次听到她说“亲爱的”这几个字,是在里海岸边,分别的那一天。象那时一样。这几个字在叶夫格拉弗耳边久久绕不绝。
“费多尔,问问佩斯科夫斯基,他是不是把情报转走了?” 坎杰拉基问道。
班达连柯把手伸到窗外,用粗大的五指敲驾驶室的顶。
“佩斯科夫斯基同志,过来一下。”
叶夫格拉弗俯身弯过车帮,向驾驶室里看。
坎杰拉基仍然珍爱地抱着乔班的遗体。他问叶夫格拉弗:“审讯以后……你是不是把情报转走了?”
“全都转走了,干得不错,好样的……”
“不止这些,还有细节。”
坎杰拉基请班达连柯停一会儿车,把朋友们叫到自己跟前:“谁第一个回到营地…请记住:在托马罗夫卡和博里索夫卡附近是第四坦克集团军和3个坦克军团。还加上一个名叫‘斗争’的作战小组。德国人来必来得及重新部署……地图上标明‘7月5日’。”
潘捷列耶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用铅笔匆忙地写了几行字。
“再说一遍,以防万一。第四坦克集团军和3个坦克军团,”坎杰拉基说,“再加上一个‘斗争’作战小组——这究竟是个什么组织,我们的人大概会知道。托马罗夫卡和博里索夫卡。7月5日。”
沃尔斯克拉河洁净的水缓缓地、庄重地流着。直到俄罗斯中部高原才鼓起劲头,向着第聂伯河奔泻而去。它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便一直朝它奔去,浩浩荡荡—一宽阔而稳重,宛如两岸人民性格的写照。甚至当春天来临、万象更新的时候,它也从不喜欢流露出奔放的热情。看上去,它是那样默默寡言,温柔恭顺。但是,为什么横渡这条河却比横渡性情湍急的激流更加困难呢?它是从哪里得到力量,从怎样的深度生发出来的呢?
沃尔斯克拉河,你停一停、静一静,不要再流淌!
帮助那些奔向你的人们渡到对岸去吧。船儿在哪里?在芦苇丛中本来藏着一只船,滑翔机手舒利克躲在里面。可是,船儿不见了,等待他们的舒利克也不在了。这里找不见,下游、上游都找不见。
月色明如白昼,但却暴露了一切。
在草地上发现马踩过的痕迹。
德寇巡逻队来过了?德寇侦察队来过了?
他们走远了吗?是不是躲在那座小山包的后面了?
沃尔斯克拉河,你停一停、静一静,不要再流淌!
从驾驶室里把普里莫什抬了出来,小心揭翼地放在草地上。
“必须试着游过去,” 潘捷列耶夫提议道。
“我们还是再找找船,”坎杰拉基说,“我不能把他扔下不管。我要把他葬好。”
“我们以后再回来埋他,”潘捷列耶夫说,“天快亮了,我们没有时间。”
科泰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晚了……这你比我更清楚。我要把他葬好。你们找到船再回来。班达连柯,把刀子扔给我。”
班达连柯解开皮带,摘下刀子,扔给坎杰拉基。
“我们再找一次。上车!”潘捷列耶夫喊道。然后转身对坎杰拉基说:“我们马上就回来!”
坎杰拉基把普里莫什的遗体搬到一处小树林边,用打猎弯刀耕命刨起土来。地十分松软易掘,他把土刨松后,便用两手挖坑。坑愈来愈深。
就在这时,坎杰拉基听到飞机的轰鸣声。
第十二章 情侣
柔蓝的天空洁净、深连。万籁俱寂,连枫树上那碧绿、晶莹的叶子也一动不动。
只有蟋蟀在吱吱叫个不停,这声音好象可以传到二三十里以外。
周围是一片绿色的世界。天边的森林参差叠峰,宛如一堵深绿色的古堡城墙。在冉冉升起的朝阳的辉映下,紫绿色的参天老树就象一座座睛望塔耸立在古堡之上。灰绿色的垂柳枝叶纤细,娇嫩柔弱,弯向河面。头顶上这株枫树的葱经枝叶简直碧透绿极。
除了蟋蟀的叫声,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声音了。
但是,如果仔细听……
他们两人注视着森林那边,一种好象丸花蜂发出的嗡嗡声从那边传来,时断时续。天空中还有一个丸花蜂似的小点。这个小点越来越近,象一块磁石吸引着他俩的目光。
在离他们大约30米远的地方,一辆带着伪装的卡车歪在一边,身材高大、头发淡黄的司机依然紧握着方向盘,口水从他嘴里流了出来。班达连柯好象因为开车过于疲劳而鼾然入睡了。
车子是被爆炸的气浪冲翻的。一块弹皮在班达连柯的头顶上留下了鲜红的血迹。就在翻车前几秒钟,有3个人从疾驰的车上跳了下来。
“快,维罗尼卡,快,跟我来!”
“我的脚崴了。”
“卧倒!” 叶夫格拉弗大声喊道。
潘捷列耶夫毫不犹豫,没顾得回头张望,也没脱掉衣服;便纵身跳到河里。
叶夫格拉弗和维罗尼卡看见,梅塞施米特式飞机紧贴着地面,向潘捷列耶夫俯冲过去。
“扎猛子,扎猛子,” 叶夫格拉弗象念咒语似地喃喃自语。
传来机枪的哒哒声。
潘捷列耶夫好象听到命令一样,一猛子深深地扎了进去。他游到芦苇丛边,呆住了。飞机刚一消失,他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游走了。
他没有权利呆在这里不动,没有权利三心二意、犹豫不决。他没有权利返回去帮助朋友们。他不知道他们是死还是活。他此刻没有权利想这些。他现在最崇高的职责就是把那张写了几个字的小纸片带在身上。这张放在胸前衣袋里的小纸片大概早已湿透,揉搓得不象样了。但是,潘捷列耶夫清楚地记得坎杰拉基说的,以及他自己在黑暗中记下来的每一个字。他是不是能按时把情报送到,这将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存亡,也许还关系到一次战役的胜负。维罗尼卡在那里,叶夫格拉弗也在那里。她处在危难之中,而他,斯塔尼斯位夫,就在一旁,却不能帮助她。可是,他没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他宁可付出最大的代价,也愿意在此时此刻呆在她身边。假如万恶的梅塞施米特再飞回来,俯冲扫射,他情愿掩护她。
对岸越来越近了,脚底已经触到光滑的石子。
潘捷列耶夫张开双臂保持平衡,走上河岸。他向四周看了看,用双手从上往下挤水,把衬衣和裤子挤干。在皮鞋上他没去浪费时间。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便向稀疏的小树林跑去了。
还留在右岸的那两个,刚爬到陡峭的岸边便又听到越来越近的飞机轰鸣声。
维罗尼卡听到叶夫格拉弗喊:“快到柳树下面去,尽量快点!快爬!”
“叶夫格拉弗,我快不了!”
“我们最好分开躲起来。万不得已,我还可以把飞机引开……”
“不要分开,格拉尼乌什卡!
响起了机枪的扫射声。叶夫格拉弗用身体掩护住维罗尼卡,他们两人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飞机在翻倒的车子上空俯冲下来,然后又俯冲了一次,接着便拔高,消失了。
他们一动不动。
“脚怎么样?让我看看。”
“别担心,一切正常。我们等一会儿再游过去。”
“你不怕吗?”
“不怕。瞧你说的,我游泳技术不坏。”
“那脚呢?”
“没关系,走路时疼。我能游。”
叶夫格拉弗仰泳,两眼紧盯着天空。对岸显得那样远。他头一个登岸,又伸手把维罗尼卡拉了上来。两人一起来到小树林,双双转过身去,背靠背地拧干衣服。维罗尼卡无法止住全身令人讨厌的战抖。
“格拉尼乌什卡,亲爱的。那块弹皮也可能落在你头上…或者我头上。你懂吗?这是命运保佑了我们,我们才有现在这一刻……这是对我们的过去和未来的一种嘉奖。”
他头一次近看她的面庞,第一次感觉到她的头发落在自己的面颊上,第一次听到她的呼吸声。
忽然,世界上的一切气味、色彩和声响顿时消失殆尽,象部飞机的轰鸣声消失、融化在空中一样。四周是一片洪荒般的寂静……
一切声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见远处的脚步声。有一个人在急急忙忙地走着。他肩挎卫生包,右手提着枪,弯腰跑步前进。
“如果他们当中有人受伤,一定就在这附近,”
潘捷列耶夫环顾四周;急步走向长在岸边的小树。他爬上一座不大的小土岗,站在岗上,河岸一览无余。他忽然紧紧咬住嘴唇,兔得叫出声来,暴露自己。
他怎么一直都那么相信她呢?他怎么能一直都热恋着她呢?
原来,这一切全是他的幻觉。原来,她的友爱、她的眷恋全是他想象出来的,全是他这个26岁的侦察员想象出来的。可是,在此以前,他还一直认为自己能够了解一个人,了解他的性格、嗜好和恋情。原来,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他的听觉能把世界上,切别的声音统统放过,只捉住她的声音。这时,他听到:“格拉尼亚,我亲爱的!”
潘捷列耶夫闭上了眼睛,呻吟起来。他好象在同自己为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道别,同维罗尼卡、同叶夫格拉弗道别…现在,他要站起身来,不,不用站起来,他要从小土岗上爬下去,使尽全力猛跑。然后,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人,就会逐渐懂得处事的分寸,还有他以前从未发现过的那些事物。他用手抓着草往下爬,手指上的血染红了土地。他想爬得远远的,远远的,不要再着到,也不要再听到。假如他没遇到悲痛欲绝的坎杰拉基,他宁愿这样爬下去,让双手鲜血淋漓,一直爬到天涯海角,远远离开原来的那个潘捷列耶夫。
“祝贺您,叶夫格拉弗·佩斯科夫斯基,”游击队队长对我说道,他紧紧地抱住了我,紧得连我的骨头都咯吱作响了。
为庆贺我们归来,队里在有限的范围内举行了宴会。桌上摆着带皮的熟马铃薯、香肠、面包干,还有一大瓶酒。我在营地里要住上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