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敲门 作者:[苏] 亚·基科纳泽-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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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参谋部军事学院学员斯塔尼斯拉夫·潘捷列耶夫少校接受朋友们的祝贺,因为安努什卡·费诺根诺娃给他生了个女儿。
在整个战争期间,潘捷列耶夫今晚头一次喝醉了。
他很晚才回到宿舍,在桌子上发现了维罗尼卡拍来的贺电。他躺到床上,把两手枕在脑后,久久不能入睡。
……
伊利亚·里帕和他那个被打散了的连的残部渡过切尔那亚河,他妄想在天黑前甩掉别的部队和自己连队的人。
他的命运差一点儿又有了转机,他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德国人在卡车里让给他一个位子,还允许他带一只箱子。
可是,还没走20公里,车就停了下来,让一个没戴军帽的秃头将军搭车。将军身旁是一辆翻了个儿的“奥贝尔”。
他们对里帕说了声:“外格!”——再见。
他慌了手脚,大声哭诉起来。这时,德国人干净利落地把他抬起来,扔到车外,接着箱子也扔了下来。
将军神气地上了车,抖了抖上衣,没向任何人道谢,戴上单眼镜,把车上的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态度十分冷漠。
“他使我想起了一个人,”里帕想道,“他很象一个人。”
里帕没有料到,这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于尔根·阿申巴赫的父亲。
自然,里帕也无法猜到,这位戴单眼镜的将军抢了他的位子,然而却使他整整多活了5天。
那天傍晚,一架苏联强击机从小树林后面钻出来,跟上了这辆卡车。
阿申巴赫张开双臂成十字架状飞出车子,一头栽到地上,慢慢摔下,便再也不动了。只有那只挂在脖子上的单眼镜象钟摆一样摆了一会儿,然后,连它也停了下来。
第二章 归来
春天某日,刚刚下过的一阵雨,把莱茵河畔一个整洁的机场冲刷得干干净净,一架客机直冲云端。飞机盘旋一周,掠过教堂上空,微微晃动着双翼,教堂好象躬身作答。飞机向西北飞去。挺直了身的教堂渐渐从地平线上隐没。
一位37岁左右的乘客,戴着一副宽边角制眼镜,紧贴着舷窗张望。直到小城市郊在远处变得模糊不清,他才靠在沙发背上。
他看了身材矮小、周身圆滚滚的电台记者一眼,想起他刚才差一点儿没从驶向飞机的“大众牌”汽车上摔下去。记者身上缠绕着各种无线电器材的背带,这些器材不住地摇晃着。他用了很长时间手忙脚乱地摆脱这些负担。他终于可以站起身来了,于是便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很大的带套子的仪器;把象巧克力冰棍儿的麦克风放到嘴边,说道:
“我从飞往波恩的座机上报道。从签署投降和结束战争决议书①到今天,已经整整10周年了。今天的德国人对战争有什么想法,他们把哪些计划同和平联系起来,我请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历史学教授乌利里赫·卢克谈谈自己的想法。卢克先生,您曾经两次到过苏联:1941年是作为一名士兵,而14年后则是作为一位学者。您对苏德关系的前景有什么看法?”
【 ①应为“德国军事投降书”,于1945年5月8日在柏林签署。——译者】
“我一贯积极主张大力发展德国同苏联之间的政治和经济联系。苏维埃俄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假如我们再次陷入相互敌对的阵营里,子孙后代绝不会饶恕我们,不,绝不会饶恕。各国人民对‘冷战’已经感到厌倦了。互相谅解,互相帮助……那些曾经经受过这场战争的人们都知道,在我们的时代里这是多么重要。”
坐在不远的那个戴角制眼镜的人在心里说道:“卢克先生,我很满意您的回答.只是,我不能走上前去同您握手,实在遗憾。不过,您也许认不出我了,多少年不见了……”
这就是托马斯·施密特,一家省报的编辑。他经由波恩飞往伊兹密尔,参加一个国际展览会的开幕式。出差期限为两周。可是次日,他却从索非亚——莫斯科班机的舷梯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灰色胶布雨衣的人走上前来迎接他。
“你好,佩斯科夫斯基,祝贺你彻底回来了!”
多年来,第一次称他“佩斯科夫斯基”。
第三章 伊兹麦洛沃公园中的林荫路
清早,精神烁、双鬓如丝的年轻上校斯塔尼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潘捷列耶夫在他习惯的时刻走出家门,匆忙奔向汽车站。他看见车子开过来,便加快了脚步。可是,他忽然想起自己用不着赶时间,他正在休假,于是便象一个有权随意支配时间和自己的人那样,从容不迫地踱起方步来。
早晨7点多钟,莫斯科全城到处都在奔忙。提着重重的书包的大学生,拿着梦幻般轻巧网兜的家庭主妇,面色白皙、前额宽阔的专科学校学生们(他们刚刚开始上路,路上要换乘几次车)、还有那些老成持重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所有这些在莫斯科繁忙的时刻挤满汽车、无轨电车、电车、地铁的人们都从斯塔尼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身边穿梭而过。他们都在思考着严肃的事情,为一个崇高的目标所激励,并且绝不分散精力,偏离这一目标。
“哈,哈,”潘捷列耶夫在心里对自己说,“过去几天了?16天?不,已经17天了。可还是不能习惯。忘记什么是休假了。尊敬的潘捷列耶夫同志,请看看四周吧,院里春意正浓,白桦枝叶茂盛,多美啊!”
他想起,在伊兹麦洛沃公园新结识的一位棋友曾经对他说过:“白桦树的叶子长得早,瞧,今年春天暖和。很久没这么早长叶子了。”
“这个公园您大概逛了好多年了吧?”
“这个公园我已经逛了40几年了。所有的小路我都走遍了,整个公园我了如指掌……”
……
迎面走过来的一位中尉没有敬礼,潘捷列耶夫感到惊讶,本想教训他一顿,可是,忽然想起自己穿的是便服。
早在一个月前,潘捷列耶夫就在考虑即将开始的假期。他想象不出这是万种什么样的生活,想象不出该怎样支配自己的时间,因为正他的记忆中,时间总是不够用的。那时,他打算开始写回忆录。经历总还不算少,打过仗,受过奖。安努什卡很赞成这个主意……上周,斯塔尼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买了个带格的厚本子,然后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回忆录”三个字。现在正在构思提纲。
潘捷列耶夫一家决定留在城里度假,看戏、参观博物馆、看电影。还有一个原因使他们决定留下来:早就想买架电视机——现在已经登记买“优胜”牌的——安努什夫隔一天就得去看一次。这样,斯塔尼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便和女儿留在家里,整个上半天的时间全部归他支配。
他一大早出门,从自己家住的丁香林荫路到伊兹麦洛沃公园漫步3公里。然后再沿着通向池塘的林荫道走二三百步。
潘捷列耶夫心里想:“尊敬的斯塔尼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您曾经憧憬过的日子已经来到了。可是,在这两个月里,我们做些什么呢?怎样利用这个所谓‘时间预算’呢?确定个目标,还是来个静养身心?
“那就这样吧,每天用两个、或者三个小时辅导女儿,一小时读报。用两小时看电影,或者用6个小时(包括路上的时间)看戏。可是,戏用不着每天看。写“回忆录”的时间足够了。可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写,怎样开头呢?试试写一段战斗故事好不好?自己的见闻很多,记得那些明知送死的志愿者。战士们从不说一句大话,只要一声令下,便挺身赴汤蹈火,哪怕九死一生。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谁也不说。他自己就曾经几度身处生死边缘。战争在他的心灵中留下了多少创伤啊!尽管如此,那时他曾经有过的东西,现在却没有了。那时他知道,人们特别需要他,因为他的镇定、顽强和机智能决定一次战斗行动的胜败,也就是说,能决定许许多多人的死活。一种特别重大的责任感使他生活得十分充实。使他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
“写一些象鲁斯塔姆别科夫、坎杰拉基、佩斯科夫斯基、姆纳查卡尼扬、普里莫什·乔班、坎达林采夫这样的人……坎达林采夫现在在远东,已经当将军了。多想和他见一面啊,这是一些具有特殊气质,特别英勇的人。可是不能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写下来。在我们的事业中,有时不是儿辈,而是孙辈才能知道真正的英雄……”
潘捷列耶夫就这样沿着小路信步而行,沉浸在回忆之中。突然,在前面不远的一条小路上,他看见一个人,否则他的思潮一定会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久久流淌……他心中不觉一惊,这个男人实在太面熟了。不,不能这样说,只能说他长得实在太象了……跑过去仔细瞧一瞧面孔。
可是,他收住了脚步。
有多少人习惯于稍微歪着头?可是这绝不意味着他们都姓“佩斯科夫斯基”。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几年以前?很容易忘记一个人的相貌。除此之外,格拉尼亚一向不修边幅,可是这个人好象刚刚从裁缝店出来似的。
被潘捷列耶夫认作是佩斯科夫斯基的那个人,拐到旁边一条小路上去了。
斯塔尼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潘捷列耶夫在伊兹麦洛沃公园的林荫路上兜了很久。
他心里想,假如有一天叶夫格拉弗忽然走到他的面前,很随便地对他说:“你好,斯塔尼斯拉夫,很高兴看到你这么健壮”,那时他该怎样做呢?
潘捷列耶夫设想了一下:他们俩象昨天刚刚分手的好朋友那样在林荫路上散步,脚下踩着春雨留下的水洼……两人长时间地沉思着……各人想各人的事。
他,斯塔尼斯拉夫·潘捷列耶夫,只要维罗尼卡一句话,等了多久啊……他答应忘记一切,愿意做阿尔谢乌什卡的父亲,把他扶养成人。维罗尼卡知道,叶夫格拉弗远在天涯,回来的希望很小。但是,她终日期待着,一心扑在儿子和工作上。现在她在遥远的基洛瓦巴德,和叶夫格拉弗的母亲在一起。近些年来,他们极少见面。
他只等一句话,等了那么久,直到把忠贞不二的、和善的安努什卡接到自己的家。那时他想,慢慢会习惯的,也许,会爱上她的。的确,他习惯了。现在
如果没有她,他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是,维罗尼卡终归是留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唉,事情本来可以不弄成这个样子……维罗尼卡不是说过了吗?她不是劝过我了吗?他记得她曾经说过:“没有任何人能象叶夫格拉弗那样给我这么多。斯塔尼斯拉夫,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一切。”
“佩斯科夫斯基会认出我吗?”
不久前,他在布满灰尘的相册里找到一张1943年在别尔哥罗德附近拍的照片。照片上望着他的是一个脸庞宽阔、目光炯炯、还没有蓄胡的年轻军官。是啊,连他自己现在也认不出自已了。潘捷列耶夫照了照镜子,拈着胡须,捋了捋斑斑白发,心里又想道:是啊,认不出了。
轻风徐徐,枝叶摇籁。潘捷列耶夫不知不觉已经走了1个多小时了。
新结识的棋友叫了他一声,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子。下一盘,又不用排队等候,这的确很吸引人。潘捷列耶夫快走几步,登上凉亭,用心地摆好棋子。
上了几岁年纪的棋友侧目斜视,活象一只瞅见虫子的小鸡,从一旁仔细观察着棋局,久久地考虑着每一个棋步。突然,一种奇怪的、莫名其妙的不安控制了潘捷列耶夫。他感到有人站在他的背后,紧盯着看他下棋。
他已经感觉到这些,想马上回头看看,可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阻止了他。他继续心不在焉地下棋,拱了一个卒子,却没想到陷入了“腹背受敌”的阵势。他感到站在背后的人对这一步棋颇不以为然。他还是没有回头。
站在背后的人说话了:“斯塔尼斯拉夫·谢尔盖耶维奇,王后应该退下来。这样您要交棋的!”
潘捷列耶夫听出了这个声音!这是格拉尼亚·佩斯科夫斯基,这是他。他还活着,安然无恙……只是他也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了。
“请您不要多嘴。旁观时谁都会说,”棋友不满意地嘟嚷道。“旁观时谁都会支招。”
“我在莫斯科只呆两天。我要到基洛瓦巴德去,回家去。我给安努什卡打了电话,她说你在公园里。老头子,看到你真高兴呀。你真是个好样的。”
“叶夫格拉弗,你也是呀。走,到我家去!你听我说,我们大家——安努什卡和女儿——一起到基洛瓦巴德,然后再去捷列扎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同意吗?”
“当然同意啦!”
4天后,在基洛瓦巴德的尼扎米大街上,有辆汽车停在一幢白色的3层楼房旁边。
从车里走出来两个男人,身上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司机刚刚关了发动机,其中的一个忽然转身对司机说:“等一会儿,”然后回头对另一个人说,“叶夫格拉弗,我还是回去吧。今天最好你一个人回家。先替我和安努什卡衷心地问候维罗尼卡。”
“喂,等一等,你到哪儿去?”
“不,不,今天不去了。”
潘捷列耶夫向叶夫格拉弗挥了挥手,对司机说:“回旅馆。”
……
3楼套间里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正在批改学生作业的维罗尼卡·佩斯科夫斯卡娅不满地嘟哝道:“有意思,谁在那里敲门,为什么不按电铃?阿尔谢乌什卡,去开门。”
“叔叔,您找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问道。他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见一个面有窘色的男人,手中拿着许多盒子。
“请你告诉我,维罗尼卡·维尼阿米诺芙娜在这儿住吗?”
“妈妈,有位叔叔找你!”孩子向屋里喊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