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血]新西游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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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喜欢发财的?”行者道:“做官的怎样?发财的怎样?”那侦探道:“你要做官,我便保举你个千总做了;你要发财,我便每月给你十来块钱。”行者一想:“我是封过王位的人,谁希罕那千总?便是十来块钱,我也用他不着。”便道:“我都不要。”那侦探道:“我知道了,你是要报仇雪恨。我且问你,你要报仇是要重报的,还是要轻报的?”行者又道:“如何叫做重报?如何叫做轻报?”侦探道:“你如要重报,将那姓猪的拿去杀了;如要轻报,将他逐出上海。”行者一想:“我说和八戒有仇,那是假的。如果重报,真的被他拿去杀了,岂不在送了他的性命?师父得知,自然要怪我的。”便答道:“还是轻报了罢。我原也和他没有深仇,不过出出了我的气。”那侦探道:“如此甚好,不过便宜了他们。”行者便问:“如何方得报仇?”侦探便向行者耳边如此如此说了几句话。行者一听,不觉毛骨惊然,因想:“世上的人,如何有这般辣手!证据还一点没有,便要如此冤人。幸亏我说是轻报,还不至丧了八戒性命。不然,不知更要如何刻薄哩。但事既至此,也没别法,只得依着他说的做去。”便又走至板壁边再张,这一张,好教那:
风波平地起,祸福半天来。
欲知行者张着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看猴戏老孙受调侃 听猪谈小子学时髦
且说孙行者向壁缝内一张,十分诧异,不知猪八戒等几时走了,隔壁房内并无一人,早已是个空房了。连忙走至阳台上,向下一看,只见猪八戒正在马路上摇摇摆摆的走。行者笑道:“原来他也去了,我且追他去。”于是也下了楼,追至马路上,叫道:“老猪,你往那里去?”猪八戒一听有人叫,连忙回转头来,一见行者,便说:“老孙,恭喜!喜!发财!发财!”行者一时呆了,不知何事,想道:“不好了,他如何知道我有了商意,替人家侦探?”忙答道:“老猪,休得取笑。试问我们出家人,喜从何处来?财自那里发?”八戒笑道:“老孙,你如何不知道?今天是新年初一,我们兄弟见面,如何不叫声‘恭喜’,说声‘发财’!”行者才安了心,答道:“原来如此,我倒忘了。”
才说完了话,不料八戒早举着前蹄,向行者作了一个揖。行者忙道:“我们熟人,何必多礼。”八戒也不答话,接着又将前腿向前一伸,后腿向后一扯。行者惊道:“老猪,老猪,怎么,怎么好好的,你如何又发起猪牵风来了?”八戒道:“那里是发猪牵风,这个也是我和你行的礼。”行者不懂道:“这个叫做什么礼?”八戒道:“这个叫个可进可退,伸了前腿,万事可以占些便宜;伸着后腿,万事也可以推卸。这是官场里常用的礼。”行者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倒不知道。”说声未了,八戒早又改了样子,将前边的右脚举向右眼边一遮。行者道:“老猪,你看什么?如何也学老孙手搭凉棚?”八戒道:“我不看什么,这也是我的礼。”行者道:“这叫做什么礼?”八戒道:“这叫做一手遮尽自己目。现在新学家自欺欺人的多,这个礼是新学家惯行的。”
才说完了这句话,忽然见他将头一低,将背一弓,将腰一折。行者忙道:“老猪,老猪,你又发了什么毛病了?是否你害了腹痛?”又笑道:“你是个公猪,又不产出小猪来,做作什么?”八戒骂道:“胡说!胡说!我那里是腹痛,我是学了这里女子们行的礼,你那里识得!”行者笑道:“可不是,我说这个决不是你公猪行的礼。”八戒也不答话,忽又跑了过来,伸着前蹄来执行者的手。行者一时不及留意,不觉被他一吓,连声喝道:“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八戒道:“我不做什么,我和你再行个西礼。”行者笑道:“有什么东礼西礼,这样捻手捻脚的,你看你的猪蹄,这般粗硬,捻在人手上,好不难过。”八戒道:“你如何嫌我,我是带着手壳子来的。”行者笑道:“怪道这般粗硬。”不料笑声未了,八戒又在前掬着莲蓬嘴,向行者嘴边送了过来。行者喝道:“你又做什么来!如此青天白日,又在街上,被人看见算什么?难道这又是你和我行礼?这个礼你只好和你高太公的女儿行去。”八戒摇头道:“可笑,可笑!你是个乖觉人,如何连这个礼都不知道?这就叫做接吻。”行者道:“你和我接吻,那可得笑了,你的嘴这么长,我的嘴又这么尖,被人看见了,好似鸽子哺食一般。”说着忙又问道:“老猪,你的礼行完了没有?”八戒道:“完了,完了。”
才说着“完”字,忽听得后边马蹄声得得的响,孙、猪二人连忙回头看时,只见一辆马车自后赶来,车内坐着一个怪样的东西。又不是人,又不是禽兽,头上生着许多的兽毛,后边又拖着一根禽羽,身上却穿着衣服,头颈内和两个前臂上,又生着蹄毛。行者道:“老猪,你看,这是什么东西?我真个猜不出他来。”八戒道:“这定是俗语说的衣冠禽兽罢了,有什么难猜。”马车过后,孙、猪二人正要向前走,忽然听得一个人喝了一声。忙又看时,只见又是一辆马车,车上也坐着一个怪东西。行者轻轻对八戒说道:“我们的同类来了,你看他头上毛虽然拔光了,下半身的毛虽然脱化了,上半身上却是完完全全的好好儿的,还是一毛未拔。”八戒笑道:“不错,不错。这个兽子倒也奇怪,既然下身的毛脱去了,如何还只顾爱惜上身的毛?”行者道:“老猪,你倒不看见,他的手现在正在身上拔那硬毛哩。”
二人说说笑笑,正在得意,忽然又听得后边“呜”的一声,宛似牛叫的样子。行者道:“怎么,这个世界上都是些禽兽?”八戒道:“老孙,你看,你看,你的好朋友牛魔王来了。”行者回头时,果然是牛魔王被人牵着,便在后面笑道:“怎么老牛他也到这里来了?又如何也变了半个人身?”正在诧异,那牵牛的人走至一家门首,唱了几句“年年高”、“节节高”的吉利话。那牛便又叫了两声。那家的人便投了一个铜钱出来。牛和牵牛的人都走了,又转了至别家门首去。
行者一见这个情形,哈哈大笑道:“什么牛魔王,这原来是乞丐们扮着讨钱的勾当。我几乎真个要去招呼了。”又笑道:“老猪,我不明白,这里的人为何最喜学那禽兽?”八戒道:“你看,你看,又有一个来了。”行者一看,便道:“这便是扮狐狸的。”八戒茫然道:“这个想是女子,面上又没生毛,如何说他扮狐狸?”行者笑道:“你看他的毛虽然全身都脱了,他的尾巴却还没有藏过,露在头颈里。”八戒一看道:“真个,真个,不是师兄的法眼,我又几被他瞒过了。”
那女子过后,旁边弄内又走出几个人来,向前去了。八戒笑道:“这几个人是扮着什么的?”行者道:“这儿个更扮得奇怪了,第一个好似没脚的乌龟。你看他圆圆的黑头……”说声未了,忽然旁边一个人喝道:“胡说!这是他戴的毡帽。”行者也不理他,依旧接着说道:“黑黑的圆圆子……”说了几句话,旁边的人又喝道:“胡说!这是他披的一口钟。”行者又接着说道:“你看他举步蹒跚。”旁边的人说道:“他披了一口钟,裹住了脚,自然走不动了。”行者依旧不理。八戒又问道:“那第二个呢?”行者道:“第二个好似挂在树上的皮虫,前天《时报》上绘的便是这个。”旁边的人又说道:“前天《时报》上绘的是新式外套。”
一路且说且走,走到一处,看见许多儿童们围在一处游戏,乘着新年兴致,十分得意。行者和八戒也便立住脚,看着他们。只见儿童中推着一个身体玲珑、衣服俊俏的,叫他骑马。又拣了一个身体粗笨、知识糊涂的,叫他做了马。八戒一见笑道:“老孙,这好似你做戏的时候骑着羊似的。”行者骂道:“胡说!胡说!”忽然看儿童们一哄走了,都向着前边一方空地上跑去。
那空地上早围着一堆人,人堆里听着锣响鼓响。行者因对八戒道:“我们也去看看,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八戒点头。于是两人走近那人堆里来。向着里边一看,八戒哈哈大笑道:“我方才说像你做戏,现在真是你们猴儿做戏了。”行者便要走,八戒偏拖着他看。道:“看看何妨,这是你们的同种。”又哈哈笑道:“老孙,你看你的宗兄穿了衣服了。”又说道:“戴了帽儿了。”又道:“居然摇摇摆摆的像了人了。”又道:“他真的牵了羊来了。”又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方才是个小猴子,现在又有个老猴子来了。”又道:“你看,那老猴子也穿了衣服,戴了帽儿了。”又道:“你看那坐在羊上的小猴,执着鞭子,携着缰绳,戎服军装,好不威武。”又道:“你看那拿着笏的老猴,点着头儿,摆着脑儿,好不斯文。”又道:“你看那小猴子拔着刀拖着箭,预备打仗了。你看那老猴子,执着笔磨着墨,预备写字了。”
八戒一边说,一边又对行者看。行者只顾低着头,红着颜,又羞又怒。忽然八戒又道:“不好了,不好了!那两个猴儿兽性发了,那戏也做不成了。”只见那老猴子和小猴子,不知为着什事,互相争斗起来。老猴子的帽儿也丢了,笛儿也折了。小猴子的羊也逃了,刀箭也落了。那卖戏的人一时不及措手,连忙丢下了锣鼓,拿了鞭子,对着两个猴子打。两个猴子却依旧不肯放手。
正在扰乱之间,忽然听得后边“啵”的一声。行者连忙向后看时,只见一个人拿一个长长的东西,正在那边大吹。因问八戒道:“老猪,你看,这是吹的什么?”八戒道:“我那里识得,这里的人大半都是能吹的。”说声未了,又见马路上来了一队洋兵,前边数人也都携着喇叭,“嘟嘟”的吹了过来。行者道:“这个吹却吹的好。”八戒道:“怎么好?”行者道:“你看他吹时,走的人都听着他号令,不似那个只一个人吹的。”八戒道:“你休说一个人吹的不好,这一个人吹的,便叫做自吹自的。你看现在世界上,有名望的人,谁不是自吹自的?譬如你,开口闭口总不离大闹天宫几句,好似张着你们猴类的样子。其实方才那般做戏的,也是你们的猴类。”行者道:“罢了,罢了,你休再说了罢。方才做戏的那猴,好不辱没了我们的猴字!”
八戒正在取笑,行者甚是羞惭。不意走了几步,早走到了一个怪的所在。行者不觉吃了一惊,向八戒道:“悟能,这是什么所在?如何飘飘扬扬悬挂着如许东西,一个个好像包袱似的。”八戒道:“这是个旗儿。”行者道:“现在太太平平的时候,又不打仗,要这旗儿做甚?”八戒道:“这是个国旗,新年内贺年用的。”行者不信道:“国旗又不是好玩的物,新年内为何悬挂他?”八戒道:“你不知道,新年内家家门口都有个装饰,挂个国旗,省得披红挂绿了。”行者道:“原来如此。”又问道:“那旗上绘着什么东西?又不是禽类,又不是兽类。”八戒道:“这叫做龙。便是你以前和他借宝的。”行者笑道:“我已好久不见了,他原来却在此替人贺年。”又道:“这个龙旗是贺年的,那个太阳似的又是什么旗?如何放在一块儿。”八戒道:“那是日本国的国旗。这里是个日本商店,所以和龙旗同挂的。”行者又道:“那个一点点白的,好似星的样子的,那是什么旗儿?”八戒一看,笑道:“那是拍卖行内的旗。”行者道:“拍卖行内的旗,如何也和龙旗放在一处?难道那龙旗也要拍卖了吗?”八戒笑道:“不是,不是。我想这龙旗不值什么,拍卖他做甚。定然这国里,今年要开个大拍卖行了,所以也挂了出来做个记号。”行者忽又拾头一看,问道:“这是什么旗?这是什么旗?如何这般多的白小方块儿?”八戒道:“这是外国人的洗衣作,不是旗。你看他又并不挂在楼上的。”行者指着对面楼上道:“那么,那边挂的是什么旗?这个样式倒也奇怪,又不是长的,又不是方的,又不是阔的,又似个人儿,有身体有手却没有头。这是什么旗儿?”又指着前面楼上说道:“这个旗比那个更奇怪了,明明是一面方的旗,如何将他下边挖去了一个圆孔,倒成了个三角形了。”八戒听了,不觉哈哈大笑。说道:“老孙,你发了呆了。这是人家晒的衣裤,那里是旗。”行者不服道:“我不信人家的衣裤如何和龙旗挂在一块儿的?又如何和龙旗一样挂的?这就奇怪了,这就奇怪了。”八戒道:“你管他做甚!这上海的事,奇奇怪怪的多着哩。”行者道:“这几天怎么格外多些?”八戒道:“这两天是新年,大概奇形怪状的事,都在这两天出现。”行者道:“我们不如这样罢,现在既然奇怪的事多,不如我和你分了开来,各往各边去探看。到得晚上,各将所见所闻的,大家互相告诉,岂不胜似两人在一块儿观看。”八戒道:“甚好,甚好。”于是,两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分头走去。
行者是个不识道路的人,走来走去,看看两边的人家都是一样,没甚好看,因想:“不如转了个弯,到别条街上去看罢。”因走到转弯角上立定了,认了一认,见是一家茶馆,便一直走向那边去了。不料走了多少路,觉得十分冷落。看见又有一个转弯,认了认,是一家小钱庄,忙又转弯向前又走。走了多少路,益觉清静了。因想:“不如走了回来,还是到那前边的街上去罢。”于是回了转来。岂知回到原处,早忘记了转弯,寻来寻去,觉得有些相像,却又有些不像。虽然不差的是家钱庄,柜台的方向又似有些不对,因又走向前去。走了几十步,看见又有一个转弯了,转弯角上也有一个小钱庄。心中不觉更形疑惑,看看这个也是,想想那边也不错,一时不得委决,只得再向前行。忽然又见一个转弯,这次转弯角上却是一家馆子,心中十分欢喜,自谓这已到了原处。不料看了看茶馆,却又和前时的茶馆不同。转来转去,心中更转得糊涂,那三叉路更转得多了。看看没法,忽然想起当初转弯时,路口恰似立着一个红头黑脸的大汉。因找了半日,果然找得了,抬头一看,好不欢喜,又长又大,脸上又黑,头上包的红中又甚新鲜,真个和起初看见的一模一样,丝毫无二,自忖这一次却被我寻着了。正要向着前边去,觉得路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对。再回头看时,转弯角上却没有茶馆。行者叫道:“奇了,奇了,找到了这个,又没有那个,这是怎么来?”幸喜抬起头来向前望去,远远地三角路口还有一个同样的人立在那里。连忙走至那人跟前一看,人却不错,果然又和以前看见的人一样。路上的情形更加不对了,左边是排墙,右边又有了个石库门,石库门上挂着无数的金字招牌。门内咿咿唉唉,十分热闹。行者一想:“这是个什么地方?我却没有到过。走来走去,走了我半日,也走的我乏了。且莫管他,我进去看看再说。想来既挂着招牌,定有东西卖的,我假做买东西的人,坐他一坐再说。”
想定了主意,正要举步进内,忽然看见里边店堂内,既没柜台,又无货物,只有几个粗鲁的人,在里指手划脚的胡闹。行者一看,连忙缩住了脚,不敢进去。只听得后边车轮辘辘,忽然停住了。回头一看,只见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披着外套,往内就走。行者便跟他进去,才到中庭,忽地堂内的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