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阳_+番外_by_满座衣冠胜雪-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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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刀、在府中跑马。
表面上看去,宁觉非与从前没什么变化,只有熟悉他的几个人发现他变得很沉默。无论是家人总管有事向他请示,还是云深有公务与他商量,他总是回答得言简意赅,半句废话也没有,再不似过去在北蓟时那样,轻松开朗地跟他们随意开玩笑了。
对他的变化,只有江从鸾心里明白究竟,却也无从劝解。对于宁觉非为什么还会继续留下,而不是远走他乡,他更加不理解,却也不去探问。他每天都只是细心地照料着宁觉非,在言行之间给他温情的关怀。他不贪心,只要能一直跟在宁觉非身边,也就心满意足了。
二月十七,云深忽然在大白天急急地赶过来,屏退左右,与宁觉非关在房中密谈。
“觉非,我们的行动很可能已经泄露出去了。”他双眉微皱,有些忧虑地说。
宁觉非微微一怔:“怎么回事?”
云深虽然心中焦虑,但神情仍然很镇定。他清晰地说道:“最近我们几支南下的军队旁边都不断出现牧羊人,走场的路线很奇怪。按理说,春天来了,各处的水草都不错,他们为什么不呆在平平安安的北方,要往有可能打仗的南面走?尤其是我们刚与南楚打过一场恶仗,关系十分僵化,他们往南方走,应该是非常冒险的。你训练出来的鹰军就分出几支小队去,悄悄盯上了他们,后来看他们中间有人放出了信鸽,往南方飞去,就出手抓捕,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些人骨头挺硬的,我们审了好些天才问出点眉目来。他们果然是南楚派过来的探子,一直冒充我们北蓟的牧民,到处刺探情报。最近我们军队的调动情况,他们已经报告给了南楚那边。我们估计,南楚的兵部据此应该能够推断出我们的作战方略吧。”
宁觉非点了点头,思索半晌,问他:“那你们有怎么打算?”
“陛下的意思是,兵贵神速,既然我军的行动已经泄露,为今之计,应当提前进军,这样,南楚即使得到了消息,也来不及调兵布防。”
宁觉非前思后想,有些不赞成:“这是一招险棋,殊无胜算。兵凶战危,不应急于求成。若是求胜心切,贸然行动,很可能会弄巧成拙。我建议停止南攻,重做计划,待到秋季再行发兵。”
云深却支持澹台牧的想法,他温和地道:“所谓兵行险着,也能出奇制胜。若是等到秋季,让南楚养精蓄锐,调兵遣将,从容部署,对我们南攻会更加不利。”
宁觉非听罢,仔细想了很久,一时没有言语。云深坐在那里,一直耐心地看着他。
明亮的春光自敞开的窗户里照射进来,他清瘦的脸颊显然略微有了一点血色,沉思的眼睛如一潭春水,显得沉不见底。云深只觉得心里一热,却没敢伸出手去。
这段日子里,宁觉非跟他说话时,态度仍然很温和,但却不再像过去那样,有时会开开玩笑,伸手拍一下他的肩,揪揪他的耳朵或头发,拧拧他的脸或者鼻尖。他们现在相处的样子,也就像是性情相投的同僚,凡事有商有量,基本上没有争执,但也绝不会涉及公务之外的事情。
对于这种不甚明显的变化,云深暗自纳罕,心里却有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小便老成持重,如今身居高位,更是沉稳谨慎,早已成为习惯。宁觉非跟他一本正经地议事,自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也不便主动去与他亲热。宁觉非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冷,已经隔绝了他伸出手去的欲望。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他很清楚宁觉非与江从鸾也没有什么亲热的举止,连更衣沐浴也只是让云扬帮一把,实是非常正常。思虑良久,他也只得把宁觉非这次的微妙变化归结为大病所至,便也不去多作探究了。再说,国事愈加繁忙,本也容不得他儿女情长。
他心里的诸般念头正纷至沓来,宁觉非忽然说话了:“云深,如果陛下执意提前进攻,也不是不可以,若处置得当,还是能够险中取胜。这样吧,我即刻启程,赶往前线。按照各路军队的行程,目前已经赶到集结地点的部队只怕不到二十万吧?原来的作战方略就必须有所变更,不能拘泥成法,得随机应变了。”
云深听他支持澹台牧与自己的想法,心中大喜,过去几天的疑虑担忧一扫而空,笑道:“若是你能去当然最好,不过,我昨天看过你的脉,还是不成。你的身子还是虚弱,平时的活动或许还能够支持,但要骑马日夜兼程,率军激战,那是绝对不成的。你现在还是养好身子,然后再说。”
宁觉非也很清楚,凭自己现在的体力,骑马奔驰上一天还能挺住,第二天多半就够呛,第三天是肯定会垮的。他略一思索,问道:“那你们打算用谁为统帅?”
云深温和地道:“陛下准备派天威将军澹台德沁暂时接替你,这次他本来就是副帅,所以也比较熟悉你拟订的作战方略,由他改任元帅,统领大军南攻,想来并无大碍。”
宁觉非淡淡地说:“用兵之道,首忌临阵换将。况且,澹台将军与我的性情不同,处理紧急情况时的想法也不会一样,常言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怕是会有不妥。”
云深婉转地解释道:“觉非,澹台将军也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与游虎曾经多次交手,这次虽是要与荆无双对阵,但你的计划十分完善,南楚将士又已被你打得吓破了胆,而我军却气势如虹,这次提前南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动,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吧?”
宁觉非轻轻摇了摇头:“你只说了军心,却忘了南楚的民意。上次他们是侵略,这次却是保家卫国,无论士气还是民心都不可同日而语。”
云深看着他,忽然诚恳地道:“觉非,如果我说错了,请你纠正我。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南楚?惦记着那里的一些人?”
宁觉非心中叹息,淡淡一笑:“云深,攻下南楚的计划是我做的,我也打算亲自率军南攻,难道你还会有什么疑心吗?”
“不是,觉非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疑虑。”云深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次江从鸾来了之后,你似乎有了一些改变,不像以前了。”
宁觉非微笑着说:“从鸾也是个可怜人。云深,我知你对他心怀芥蒂,可他那时人微言轻,淳于乾又派了侍卫看着我,他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我已经十分感激了。如今他走投无路,我既然有能力,自然应该照顾他,让他过得舒心些。”
云深听了,心平气和地笑了起来:“觉非,我知你是侠义心肠,真不愧是独孤及说的那样,鹰爪鸽心。你要照顾江从鸾,我当然不会反对,只是觉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是南楚人的形貌,竟敢只身深入我北蓟国都,似乎不是等闲之辈。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担心他会不利于你。你既然心里分明,那当然是最好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提起此事了。”
宁觉非的笑容也很平静:“你的担心我自然理解。从鸾只是为我管家,别的都不会过问。我看他连府门都从来不出,这府里又都是你替我挑选的人,不会出什么纰漏的。我的公文都没有带回来,除了与你之外,我也从不在这里谈公事。守口如瓶已经是我的天性,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云深自然也知道他说的这些,江从鸾在这里的这些日子,表现得确实很规矩,想他独自一人关在这高墙深院里,周围都是自己的人,谅他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所以倒也不反对宁觉非收留他。
想到此,他便不再纠缠此事,重新转入正题:“觉非,你看呢?我们打算先让澹台将军做统帅,率军南攻,等你病好了,再赶去接替他,想来应无大碍吧?”
宁觉非知道他们决心已定,便点了点头:“好吧,你提醒他,小心荆无双和游虎,这两员大将可不是等闲之辈,实是智勇双全,要他绝不可轻敌冒进。”
“好,我知道了。”云深见他答应了,顿时喜形于色。
宁觉非便打算结束谈话,送他出门办理公事。
云深却抓住了他的手,凝神替他把起脉来。
宁觉非猝不及防,被他拉住,却也不便挣脱,便只得重又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云深诊完了脉,却没有放开,反而两手合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温柔地道:“觉非,你心中似是郁结甚深,六脉阻滞,气血两亏,病势好得才这样慢。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出来,难道你我之间还不能坦诚相待吗?”
宁觉非不动声色地缓缓将手抽出,很自然地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夹袍,温和地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概因为我老是生病,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吧。”
云深温言劝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知你性如烈火,但凡有一丝力气,也要自己挣起身来,不愿意躺着让人侍候,不过,养病的事,还是得缓缓地来,急不得。”
“是,我知道了。”宁觉非的声音也是不疾不徐。“你放心去忙你的去吧,我这病没关系的。一旦开战,你会更加忙碌,日理万机的,就不必天天过来看我了。”
云深叹了口气:“是啊,更忙了,可是我又惦记着你,实在放不下心。要不,你还是搬到我府里去,这样我也不用两边跑了。”
宁觉非缓缓地笑道:“你那里是国师府,我一直住着,名不正言不顺的,说起来也不是事,这里有这么多人,却没事做,也闲得慌,现下他们只专门照顾我,哪里会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你大可放心,专心去处理国务军务。打仗,抚民,战后重建,一揽子事呢,够你忙的了。”
“是啊。”云深感叹。“我常常都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不会的。”宁觉非笑着鼓励他。“你有王霸雄图之志,经天纬地之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虽然事忙,也还是游刃有余的。”
他们两人隔桌对坐着,脸上都挂着款款的笑意,声音温和轻缓,看上去,真就是相敬如宾。
云深听了他的夸赞,不由得笑着起身:“觉非,你总是把我看得这么好,总是能让我恢复信心。”
宁觉非也便站起身来,微笑道:“你本就出色,根本不需我夸奖,那是有目共睹的。”
云深看着他脸上轻浅的笑,心中一暖,忍不住想上去与他拥抱。
宁觉非却忽地看向脚下,原来他穿着的软底布鞋脱了一半。他便俯下身去,仔细地将鞋跟拉上。
云深看着他缓缓直起身来,仍在对着自己微笑,但刚才心里的那股冲动却已淡化,再也伸不出手去。他也笑着,柔声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多休息,要按时吃药,别累着。”
“好。”宁觉非笑着点头,送他出了门。
62
澹台德沁赶到集结地点时,到达这里的军队只有二十一万,除了重甲骑兵和雁骑各十万外,鹰军还有一万人也到了。澹台德沁不大懂得指挥鹰军,便将之编入雁骑,共同作战。
本来宁觉非的计划是派十万人马在燕北七郡佯攻,其他四十万大军借道西武境内,衔枚急行,在南楚西北边境的剑门关、堰塘关、越州城、金山口一线发起突然袭击,必能打他们个冷不防,一举攻破南楚防线,然后围点打援,将南楚的北方重镇燧城团团重困,将赶来救援的南楚军队一一歼灭,再挥师东向,与佯攻燕北的那十万兵马前后夹击,攻破燕北七郡,至此南楚边关残破,国门大开,要拿下南楚便指日可待。
澹台德沁接掌帅印后,因兵力不够,又事起仓促,却是不能按原定计划干了。
在他出发之前,宁觉非抱病进了宫,当着澹台牧和云深的面,向他详细分析了目前的形势。他认为佯攻燕北的行动可以取消,建议澹台德沁率领目前已经集结的兵马立即取道西武,沿着奥特山脉西麓,直扑堰塘关和金山口。南楚这时即使已经知道了他们在集结军队,也一定都认为他们会猛攻燕北七郡,多半不会料到他们绕道西武,必能收到出奇制服的功效。北蓟大军一旦突破堰塘关、金山口,便不必顾及身在剑门关的游虎,立即东进。这时,在北蓟陆续集结的其他三十万人马再猛攻燕北,与澹台德沁的大军内外夹攻,定能大破一直被称为“铁燕北”的这道屏障。
澹台牧听后,拍案叫好,要澹台德沁依计而行。
云深也连连点头,称赞宁觉非此计大妙,过去几日一直盘桓在他心里的担忧顿时一扫而空。
澹台德沁当日便兼程南下,到达集结地点,整编到达的二十一万人马,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北蓟派在燕北的探子传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南楚朝中内讧,愈演愈烈,章纪一系继续向游玄之发难,并质疑荆无双与宁觉非的关系,紧急召他回朝,要他去解释在这次进军北蓟中的所作所为。荆无双对此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军权暂时交给宫中派来的监军。这位监军不懂军事,却在燕北作威作福,瞎指挥,已是犯了众怒。陆俨等将领正在密谋诛杀监军,重新上卧虎山落草为寇。目前,那监军完全不能服众,下的命令无人听从,军中各行其事,已然不能彼此呼应。其他六郡还稍微平静一些,燕屏关内已是一片大乱,监军每日与武将争吵不休,军心不稳,士气低落,许多百姓见势不妙,已在扶老携幼向关内迁移。
澹台德沁一听,顿时见猎心喜。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觉得机不可失,若是派人赴蓟都请示皇上,再等到回音,只怕机会稍纵即逝,此时万万不可坐等。他立刻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命令大军星夜兼程,赶往燕屏关。
当二十一万北蓟骑兵突然出现在燕屏关下时,关上守军立刻一片混乱,竟是战鼓与警钟一起敲响,接着又点起了烽火,显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挠攘了好半天,城上士兵才想起向下放箭,混乱中却是射得歪歪斜斜,杀伤力甚为微弱。
澹台德沁与副帅大檀明见状,对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北蓟众将士也都轻蔑地讥嘲笑骂起来。
澹台德沁一声令下,北蓟士兵张弓搭箭,无数长箭立刻如雨般飞上城头。南楚的不少士兵中箭负伤,哀叫声此起彼伏。北蓟士兵更加奋勇,推着沉重的撞城机向城门撞去。
不到一个时辰,潜伏在城中的北蓟探子趁乱摸近城门,从里面打开。北蓟的重甲骑兵立即纵马,抢先冲了进去,如潮水一般涌入城中的大街小巷。
这时,南楚守军已沿着长墙向左右两郡溃逃,澹台德沁下令“穷寇莫追”,只肃清燕屏关中的敌兵即可。
这一次攻破燕屏关,北蓟骑兵在探子的指引下,重点搜索了军营、将军府、州府衙门等地方,随后又把居民区察看了一遍。
南楚的文武官员早就跑了,百姓也都走得七七八八,燕屏关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澹台德沁占领了燕屏关后,只呆了五日,正要分兵扩大战果,将其他六郡拿下,便听到消息说,定国将军游虎已从剑门关率十万大军前来救援,即将到达地处两关中间的燧城。
澹台德沁是位勇将,三年来却一直没有攻破游虎镇守的铁燕北,心里窝火得很,一听这个消息,立刻热血上涌,急欲去与这个宿敌决战。
他留下五万雁骑和数百名伤兵留守在燕屏关,等待即将后续赶来的三十万兵马,自己则率领十六万人进关,向西直奔燧城。
他们走后,燕屏关仍然风平浪静,北蓟士兵渐渐有些懈怠,只一心等着自己的军队前来,半点没把南楚的残兵败将放在眼里。
第三天夜里,大部分北蓟将士都已入睡,只有几支巡逻的马队在街道上游弋,得得的马蹄声在静夜中显得十分清脆。
忽然,黑夜中响起轻微而急骤的“嗖嗖”声。
那些巡逻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全都应声落马。他们身上都插了不少短小而锋利的弩箭,这正是南楚著名的连珠弩所发。
从黑暗中立刻窜出来不少大汉,手起刀落,便将北蓟士兵全部砍死。北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