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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愤怒的葡萄-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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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秘密的权利;说和听的权利;拒绝帮忙或者接受援助的权利,帮助别人或者谢绝
帮助的权利;少年求爱或者少女接受求爱的权利;饥饿的人要吃的权利:还有在一
切权利之上的孕妇和病人受到照顾的权利等等。
    这些人家懂得了有些权利是有害的,必须清除。譬如侵犯人家私生活的权利;
别人在帐篷里安睡你去吵吵闹闹的权利,奸淫盗窃和谋杀的权利等等。
    因为如果允许这类权利存在,这些小小的世界就一夜也不得安生。
    随着这些世界西迁,规则成了法律,虽然没有谁对这些人家这么宣布过。
    把帐篷附近搞得稀脏是非法的,弄脏饮水也是非法的;在挨俄的人身旁大嚼又
不请他分享也是非法的。
    有了法律也就有了惩罚。惩罚只有两种:一场既快又狠的殴斗或者驱逐。
    驱逐是最重的惩罚,破坏法律的恶名从此跟住受罚的人,任何一个世界都没有
他立足之地了。
    遵守规则的人家都知道,在这些世界里他们能得到安全。一种保险制度也在这
些世界里形成。有东西吃的得养活没东西吃的,这也就保证了自己不至于挨饿。每
逢一个婴儿死了,就会在帐篷口积起一叠银币,因为婴儿必须好好埋葬,它的一生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享受了。
    这些世界是在晚上建成的。打公路上来的人用帐篷,用他们的良心和头脑建成
了这些世界。这些人家过去在夜里各有各的房屋,白天各有各的田地,都是界限分
明的,现在他们组成了新的单位,界限也改变了。在漫长炎热的白天,他们坐在缓
缓西去的汽车里,到夜里,他们跟遇到的任何集体结合起来。他们就这样改变着他
们的社会主活——世界上只有人类才能这样改变他们的生活。他们已经不是农民,
而是流民了。原先倾注在田地上的想头和打算,现在倾注在路上,倾注在远方,在
西部了。他想的和担忧的,已经跟雨量风沙,跟农作物的生长不再相干,一双双眼
睛盯住了车轮,一对对耳朵倾听着隆隆响的马达,一颗颗心关注着机油、汽油和越
磨越薄的轮胎。这时候,坏了一样零件就是一场悲剧。这时候,经常桂在心头的就
是晚上的水和火上的食物。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继续前进的体力和意志。过去大
家害怕旱灾或是水灾,现在却害怕种种足以阻碍西去的事,大家的心早已提前飞到
了西部。
                                  十八
    汽车使劲地爬过一些山坡,上了平坦的高原。水逐渐稀罕了,得花钱买,五分,
一毛,一毛五一加仑。然后又有一些山峰,他们避开太阳,开夜车越过顶峰,慢腾
腾地下坡,天亮的时候,就看见山下的科罗拉多河了。车子过了桥,开进遍地砂石
的荒原。爸嚷道:“到加利福尼亚了!”汤姆说:“才到沙漠,得找个有水的地方
休息一下。”公路跟河流平行,河水在绿色的芦苇丛里奔流。河边有个停宿处,两
辆汽车找了片空地停下,威尔逊支起了帐篷,约德家也把大油布绷上了绳子,搭好
帐篷,汤姆说:“我要去河里洗个澡,在树荫底下睡上一天。有谁一起去?”男人
都去了,他们在柳树丛里脱去衣裳,下河坐在水里,把头露出水面,用河沙擦着身
子。各人颈项以下手腕以上都是白的,手跟脸却晒成了棕黄色,锁骨上都有个棕黄
色的V字形。
    爸出神地望着远处的高山,说:“咱们就是从那些山里过来的。”约翰叔叔把
头没进水里。“这就是加利福尼亚啊?看样子并不怎么富庶。”汤姆说:“还役过
沙漠呢。听说沙漠糟透了。”诺亚问:“今晚打算过沙漠吗?”汤姆转问爸:“你
看怎样?”爸说:“我没主见。稍微休息休息也好,尤其是奶奶。要不然,我倒想
旱些过了沙漠,安顿下来找活儿干。大概只剩四十块钱了。要大家有活儿干了,挣
点钱,就放心了。”诺亚懒洋洋他说:“我只想永远耽在这儿。在水里躺着,不挨
饿,不发愁。象窝小猪躺在泥里似的,一辈子躺在水里。”两个男人走来,朝他们
喊:“能让我们到水里来坐坐吗?”“这又不是我们的河。来吧!”那两个人脱去
工装裤,剥下汗水湿透的蓝衬衫,跨进水里。他们是父子俩。
    爸客气地问:“上西部去?”“不。打西部回乡。我们在西部挣不到饭吃。”
“回乡能过活吗?”“不能,可至少能饿死在熟悉的乡亲们中间,不会饿死在那些
恨我们的人中间。”爸说:“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了。人家干吗恨你?”那人问:
“你们要上西部去?”“正赶路呢。”“别听我说的,你们亲眼去看看好了。”汤
姆说:“谁都想把自己要去的地方弄明白呀。”“你们真想知道的话,我倒是个欢
喜打听而且自己动过点脑筋的人。那是个好地方,可是早给人占了。你们过了沙漠,
绕过倍尔菲克,就到了。那么漂亮的地方,真是一辈子没见过。满眼果树葡萄,风
景再好没有。你们会经过一片荒废的好地,那是土地富产公司的地。只要他们不打
算种植,那地就得荒废下去。你要去种上一点庄稼,就得坐牢。”“很好的地,他
们不种?”“是的,简直能把你气死。你还没见人家那副怪模怪样的神气,他们看
看你,那脸色就象在说:‘我讨厌你们这班穷鬼’。警察撵得你到处不能安身。你
想支起帐篷在路边住下,他们也会把你赶跑。你述没让人叫过’俄克佬’呢!”汤
姆问:“‘俄克佬’,这是什么意思?”“俄克佬本来说你是俄克拉何马人,没啥
不好,现在这个称呼,就等于瘪三,下流胚。听说咱们家乡有三十万人在那边,都
过着猪一般的生活,因为那儿什么都有主了,一点儿不剩。占着土地的人拚命要保
住他们的产业,哪怕把全世界的人杀光也不肯放手。不过他们也伯,他们知道挨饿
的人只要能挣到饭吃,啥都干得出来,因此又害怕,又着急,甚至彼此也不和好。”
汤姆又问:“要是找得到工作,攒些钱,能不能买小小一块地呢?”年纪大的那个
哈哈大笑,看看他的儿子,他儿子也咧着嘴笑。那人说:“你根本找不到固定的工
作。每天打另工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还得看人家的白眼,上人家的当。总之,你一
点办法也没有。”爸问:“一个人要是肯苦干,也没有办法?”“我说不准。到了
那边,你们也许能找到固定的活干,那就算我撒谎。不过去那儿的人多半非常倒霉。”
爸转过头去看看约翰叔叔。“你老不开口,到底有啥想法?”约翰叔叔皱起眉头,
说:“我根本不去想它。咱们要到那边去,是吗?不管怎样,反正得去。到了那边,
找得到活千就干活,找不到活干就等着。在这儿说些废话,毫无用处。”汤姆大笑
起来。“约翰叔叔不大说话,说出话来倒很有道理。咱们今晚就上路吧,爸?”
“也好。早点过了沙漠也好。”“那我要到林子里去睡一觉。”汤姆站起来,走上
沙滩,把衣服穿在湿淋淋的身上。他走进柳林,找个树荫躺下。
    诺亚跟了过来,“汤姆!”他喊了声。汤姆问:“什么?”“汤姆,我不想再
往前走了。”汤姆坐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愿意离开这条河。我要沿
着这条河往下走。找根绳子,钓鱼。在好好的一条河边是饿不死人的。”“你丢得
下家里人?丢得下吗?”“顾不上了。我舍不得离开这条河。汤姆,你知道家里人
对我都很好,可是他们并没有真正把我放在心上。”“你疯了!”“不,我没疯。
我对自己很清楚。我知道他们都会难过的。但是——哎,我反正不跟你们去了。你
告诉妈吧,汤姆。”“听我说,你这个傻瓜——”“说也没用。我也很难过,但是
顾本上了。”他急忙转身,沿着河往下游走去。汤姆想追上去,却又站住了。他看
诺亚顺着河边,在树林间忽隐忽现,身子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于是他抓抓头
皮,回到树荫下躺下来睡觉。
    奶奶光身盖条窗帘躺在床垫上说胡话:“威尔,你真脏!你一辈子干净不了。
你这个猪猡!”妈坐在旁边,用硬纸板给奶奶振风赶苍蝇。罗撒香坐在另一边,望
着她母亲。
    一个穿黑色衣裳的女人钻进帐篷来。“听说这里有人快升天了。上帝保佑!”
“她路上辛苦了,休息一会就会好的,”妈紧张他说。那女人弯下腰,一只手在奶
奶额头上一按,“不错,快升天了。我们帐篷里育六个福音会信徒,我把他们叫来
做场祷告。”妈板起脸说:“不,不对,奶奶是累了。做祷告她受不了的。”“受
不了那稣柔和的声气?你们不是教徒吗?”“我们向来信教。可是我们赶了一夜路,
奶奶累了。我们不想麻烦你们。”“不麻烦。就算麻烦,为了一个升天的灵魂,我
们愿意效劳。”“谢谢,我们不要在这帐篷里做什么祷告!”那女人朝妈望了一会,
说:“哎,我们不愿意眼看一个姐妹去世,而不给她祷告。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帐篷
里做。大嫂,我们宽恕你的铁石心肠。”妈别转头,那女人很不自在地走了出去。
    罗撒香喊:“妈!”妈问:“什么?”“你怎么不让他们来做祷告呢?”“我
也不知道。福音会的教徒都是好人。他们特别会号哭。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我会受不了的,我的心会碎的。”不远传来一阵祷告的声音,从吟涌到歌唱,有人
领有人和,忽决忽慢,时起时落。忽然有个女人的哭诉声越来越高,另一个女声和
一个男声跟了上来,都象野兽在嚎叫。妈听得心里发慌,罗撒香低声哭泣起来。奶
奶起先随着那嚎叫声呜呜哀哭,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呼吸渐渐平稳,睡着了。妈有
点儿内疚,对罗撒香说:“也许我对不起那些好人。奶奶睡着了,你也躺下歇歇。”
她俩在奶奶身边躺下。
    一个男人的声音把妈在迷迷糊糊中吵醒。妈连忙坐起来,只见一个身穿制服,
腰带上挂着手枪的警察把身子探进帐篷来。
    妈问:“你要干吗,先生?”警察问:“谁住这儿?”“这会儿只有祖孙三代
三个女人,男人们到河里洗澡去了。”“你们打哪儿来?”“俄克拉何马。”“你
们不能耽在这儿。”“我们今晚打算过沙漠,就要走的。”“那好。要是明天你们
还在这儿,我就要把你们统统抓起来。”妈气得脸色铁青,慢慢站起来,从炊具箱
里取了只长柄的铁锅,说:“先生,你穿着制服,还带着枪。你要问我打哪儿来,
该小声点!”她举起铁锅就向那人冲去。那人拔出手枪。妈说:“开枪吧,想吓唬
女人!亏得男人都不在这儿,他们会把你揍成肉酱的。要是在我们家乡,你可得当
心点!”那人退后两步说:“这儿不是你们的家乡,这儿是加利福尼亚。我们不欢
迎你们这些讨厌的俄克佬。要是明天还在这儿,我准把你们抓起来!”他转身去另
一个帐篷。
    妈惶惑地低声说:“俄克佬?俄克佬。”她让露西把汤姆从河边叫回来。
    汤姆问:“什么事,妈?”“我很担心。警察来过了,说我们不能耽在这儿。
    我伯他跟你谈话,只伯你会揍他。”“我干吗要揍警察?”妈微微一笑,“他
说话那神气真可恶,我都差点儿揍他。”汤姆哈哈大笑,抓性妈的臂膀使劲摇了几
下,“妈,我只知道你是挺和善的,现在怎么变了?上回你拿铁扳手对付我们,这
会儿又要动手揍警察,真是个泼辣的老太婆。”迟疑了一会,妈说:“汤姆,那警
察叫我们俄克佬,他说不欢迎我们这些讨厌的俄克佬耽在这儿。”“我想象得出他
那副神气,”汤姆沉思了一会,又说:“妈,你说我是个坏蛋吗?该再关起来吗?”
“妈问:“问这干吗?”“我恨不得给那警察一拳。”妈开心地笑了,“我不是差
点请他吃铁锅吗?”然后把警察要他们当夜就走的话告诉了汤姆。
    汤姆很不自在地说:“妈,告诉你一件事,诺亚顺河往下游去了,他不肯跟咱
们一块儿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妈才明白汤姆的话,问:“为什么?”“他说他
是不得已,非留在这儿不可。”“他吃什么呢?”“他说捉鱼吃。”沉默了许久,
妈说:“一家人要拆散了。真不知道怎么好。唉,唉!我不能往下想了。”汤姆望
见露西和温菲尔德就在附近,让露西到河边去时家里人,又让温菲尔德去告诉威尔
逊夫妇说就要动身。男人们回来,知道警察来过了,又知道了诺亚的事,爸直责备
自己:“全怪我,全是我的过错。”威尔逊走来告别。“我们走不成了。绥莉病了,
过沙漠只怕活不成,她得休息休息。”汤姆说:“警察说要是咱们明天还在这儿,
就要把咱们抓起来。”“那也只好由他了。要叫我们坐牢,也只好随他们的便。反
正绥莉走不了。她必须休息休息,养养精神。”爸说:“最好我们还是等你们一起
走。”威尔逊说:“不,承你们待我们很好,但是你们不能耽搁了,该旱些找工作。”
“你们可一无所有啦。”“跟你们同路的时候就一无所有了。别叫我们难受吧。你
们快走,不然我要急死了。”妈招手让爸进帐篷去说话。威尔逊转身请凯绥去看看
绥莉。
    绥莉知道要是过沙漠,自己准活不成,却主张跟约德家一起走,好歹可以让威
尔逊到达那儿。威尔逊执意不肯。她想请凯绥为她做祷告。凯绥温和地跟她说,他
不是牧师了,做的祷告不中用。绥莉说,爷爷死的时候,凯绥做过祷告,她就要凯
绥为她做一次那样的祷告,而且只要他在心里祷告一下就行了。凯绥低下了头,等
他再抬起头来,绥莉宽心多了,说:“很好,我要的正是这个,有个人在我身边做
一次祷告。”凯绥不理解绥莉的心情,说:
    “说不定你休息几天就可以跟着来了。”绥莉慢慢地摇摇头说:“我这病表面
看不出来。我知道是什么病,只是没告诉他。他一知道准受不了。说不定在夜里,
在他睡着的时候就——他醒来知道就不至于那么难受。”凯绥问绥莉,是不是想叫
自己留下来陪她。缓莉说:“不。”她跟凯绥讲,小时候她歌唱得很好,邻近的人
都爱听。她唱着,大家站在那儿听着,她觉得自己跟大家特别亲近,没有一点隔阂。
她只是再想尝尝当初那种亲密无间的滋味,才请凯绥来做祷告,她以为唱歌跟祷告
是同样的事。凯绥低头望着她说:“再会吧。”然后走出阴暗的帐篷。
    男人们把行李装上了卡车。妈到威尔逊的帐篷里去耽了十分钟,然后默然无声
地出来,说:“可以动身了。”爸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破票子,递给威尔逊说:“这
个请收下。”又指着地上一盆腌猪肉和半袋土豆说:“还有那个。”威尔逊使劲地
摇头,“我不能要。你们自己也不多了。”爸说,“足够到那儿了,到了那儿我们
就可以做工的。”“我不能要。硬要我拿,我就生气了。”妈从爸手上拿过那两张
钞票,叠得整整齐齐,压在盛腌肉的铁盆下面,说:“就放在这里。你不拿,别人
会拿走的。”威尔逊低着头,转身走进他的帐篷,随手把门帘放下。
    等了几分钟,一家人登上卡车。爸喊道:“再会,威尔逊,威尔逊太太!”帐
篷里没有回答,卡车就开动了。上山坡往公路开去的时候,妈朝后望望,只见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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