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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民文学0609-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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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的症结;但她不愿意细想。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只会更加落寞。四季扭头看街景。汽车嗖嗖地掠过梧桐树、红灯笼、广告牌、大横幅;郑四季看到了前边那片橘黄的楼群。蒋岩就住在其中的几扇窗中;四季没去过蒋岩的家;但是知道他住在这个很著名的小区。四季突然涌出一个主张;一个根本就不是她自己发出的命令;她说:“师傅!停一下车。”师傅将车靠到马路牙;四季掏出手机来拨号。拨通了号;听到了那边“嘟——嘟——”的呼唤;四季突然如释重负;仿佛之前一直都是泡在泥浆之中。 
仿佛是五分钟后;蒋岩迎着四季跑过来;他的白衬衫真使人惊讶;四季从未在办公室见到过穿白衬衫的蒋岩。他总是浑身上下的休闲;从不拘束自己;因此也没有给过四季崭新如朝阳的观感。虽然他是亲切的惹人喜爱的;但今天的非同一般的装束一下子就撞了四季的心:他用了心思。他是真懂得体会、体贴人啊! 
“谢谢你!没想到你真肯来帮我这个忙。”四季推开车门;对蒋岩道。 
蒋岩侧身坐进来;胳膊上还搭着深色西服。四季又被感动了;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了按蒋岩的手背:“你怎么这么好;蒋岩!” 
“别;你这么说;我会得意忘形的。”蒋岩用另一只手轻拍了一下四季的手;以作回报。 
车继续往前开;四季说过了方才的两句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平常有说不完的话的蒋岩也不语;好像时间是接着长假前一晚的聚餐桌上。 
凤凰大酒楼很快就矗立在郑四季的眼前;门口停着不少车;几个保安正手忙脚乱地调遣着车辆。进了门;门卫告诉他们;展翅厅在四层;往右拐;坐电梯上去。蒋岩摁按钮;用小臂稍稍阻挡一下电梯门;让四季先进;蒋岩摁下“4”;电梯门悄然合上了;然后他看着四季说:“四季;真漂亮!”他的眼神告诉四季她今天确实很漂亮。同时;四季感到异样的是;蒋岩称呼她“四季”;而不是通常的“郑四季”或者“小郑”。也许这正是蒋岩的细腻之处吧。他已经进入规定情景;开始扮演起郑四季的丈夫的角色了。作为一个丈夫;正是该这么称呼自己的妻子吧。四季收敛起肆无忌惮的想象;竭力把自己的情绪往平静处拉。 
“哗——”的一声;刚站定在展翅厅门口;里边的喧嚣人声像一个大浪扑来;把四季笼住了;罩住了;没过了她的头顶。里边的人们看到了四季和她的丈夫;有人大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有人马上反应过来;高声尖叫欢呼;有几个女人跑上前来;拥抱她;有几个男人在敲玻璃器皿;哇里哇啦地嚷。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反正他们是在用高涨的热情欢迎四季。他们已经用同样的热情欢迎了每一个在他们之后来到这儿的人。郑四季的血液在身体各处飞快地奔流;她立刻感到热气从每一个毛孔向外冒;脸庞一定已经兴奋得通红;已经被大脑遗忘的身体被人拉下;摁在了长沙发上人群的中间。那些面孔;过了二十的面孔;还没来得及一一分辨。只能粗略地感觉到有的人化了浓妆;像戏剧人物;有的人毫无修饰;像一张白纸;有的人头顶稀疏荒凉;让人难以相信跟自己同龄;有的人还长着一张娃娃脸;在皱纹的对比下展露出滑稽可爱的神情。时光;十五年的时光;一下子就把它用这种至高无上的力量造就的活生生的标本摊开在眼前;让人恍恍惚惚;似真似幻。 

5 

现场的喧闹如果不是人们肚子的提醒;可能会永无平息之时。此刻;这一个屋顶下的四十多人开始稍稍降低了一些分贝。纷纷取用东边一长溜的自助餐了。郑四季也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寻找蒋岩。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他穿上了西服;洁净的白衬衫仍显露出来;特别引人注目。蒋岩正与一个高大的男人聊着;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是四季的同学还是同学的丈夫。看蒋岩;他是“郑四季的丈夫”;可跟人聊得像是“郑四季他们班的班长”。四季走上前去;“嗨”了一声蒋岩;又转 

头看一眼这个高大的男人。天;四季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秦朗。四季刚刚恢复到正常温度的脸庞顷刻又燃烧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对这个人居然还在起着化学反应! 
那天知道了同学会时;四季的心里第一个闪现的就是他。夜晚;她在床上有长长的一段时间睡不着;多半也是想到了他。在回想着过去的种种;想象着今天的相见时。总伴着一丝惴惴不安。人们有过多少前车之鉴啊——把少年时最美的感情珍藏好;永远不要去揭秘;不然失望总是随之而来。可是;假如不参加这个同学会;就根本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也许此生都没有机会见到他。这难道不是一种更大的遗憾吗?而且从此又会让她不得安宁;辗转反侧;自责和猜想没完没了。思来想去;四季宁可接受第一种方案。也就是说;如果她见到了一个让她无比失望的秦朗;那也胜过一个空洞虚幻的只在人们嘴里停留的名字。 
眼前的秦朗;四季甚至都不必把眼睛放在他身上就把他认出来了。并不是说他跟从前一模一样;恰好相反;他有很大的变化。他比从前粗壮了;从前他是瘦高的;现在是魁梧的;从前他的头发蓬松凌乱;现在虽长而密;却都驯顺妥帖地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从前他总是那件深蓝色学生装;现在他的灰色T恤让他看上去像是刚从球场健身归来。怎么搞的;为什么他永远都吻合着四季的口味?从前的他让从前的四季觉得他是所有人里最有魅力的;现在的他让现在的四季产生相同的感觉。这太糟糕了!四季大概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不但认出了秦朗;而且同时产生了这种少女般的微妙情绪。幸好;蒋岩将手伸出来;拉住四季的手;说:“我已经跟你们的帅哥先聊上了;你肯定记得他是谁吧? ” 
四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瞬间就会演戏了。她使劲看了看秦朗;蹙一下眉;犹犹豫豫勉勉强强地:“是——秦——朗;” 
“对啊!郑四季!我们班最害羞的女孩!”秦朗与她握手。 
四季真的害羞了。因为她刚才的伪装。秦朗是多么爽快啊;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装模作样?已经迈过了人生的三十;这样的把戏太幼稚了。 
秦朗转头笑对蒋岩:“我说得没错吧?你太太现在还跟小姑娘一样羞涩不安。” 
“对啊;我就是因为喜欢她的这一点才娶的她。”蒋岩笑答。这笑容在秦朗看来是满足;在四季看来就是他历来的顽皮。 
“过得怎么样啊?郑四季!在哪儿工作;现在住哪儿?孩子多大了?”秦朗转向四季。一连问出四个问题;四季紧张极了;跟从前无异。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这样的表现;不管秦朗对她说了句话还是仅仅从她面前走过。而且;秦朗什么时候这么关注过郑四季呢?什么时候问过她问题呢?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神呢?他高大、帅气、聪明、冷傲;所有男生加起来的帅劲儿;也不及他的一半。他的一举一动能掀起一股浪头。他开口说话;人人竖起耳朵静听;他的身体带着魔力;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都如同电流;击倒周围的女孩子。不仅仅是他们班;隔壁班或所有班;想到说到秦朗;就不会水波不兴。全校女生的心都在为他怦怦跳吧!四季相信;全校女生的日记中都记录着他的名字。不如此就无法想象;因为四季就是这样的呀;四季的日记简直就是写给他一人看的。可是有什么用?只有最大胆最活泼最漂亮的女生才有胆量主动跟他说话;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很多人的心在泛着痛楚;很多人当晚的日记中会记录这心酸的一幕。曾经有一个黑皮肤大眼睛的外班女生;不就是苦苦央求要换班吗?最后还厚着脸皮求到了教导主任面前。理由是他们班的学习环境不好;身边的朋友总拉着她玩。可谁都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幸好教导主任不信她的;而全体女孩子;认识的不认识的;全笑话她讽刺她孤立她;那个女孩最后只得转校。因为要转校。她才产生的勇气吧;走的那天;大家看见她叫出秦朗;站到远远的操场一端说话。两分钟以后;他们就散开了。女孩走出了校门。秦朗回教室;脸上一如往常的平静傲然;仿佛刚才连一阵风都不曾吹过。女生们为此愈发地迷恋秦朗了。 
郑四季不知该怎么回答;是按顺序一一回答这四个问题;还是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或者笼统地说叫艮好很好”;抑或反问他:“你呢;你这些年好吗?”四季卡在那儿;张皇结舌。很可怜。两秒钟的慌乱像两个小时那么长。 
“还没孩子呢;不过我们正在计划中。”蒋岩在说话。是他。四季既惊讶又松了一口气。蒋岩接着说;“你太太来了没有?” 
“来了。”秦朗用眼睛四处看一圈;“在那儿——哦;忘了说了;是金永丽。”秦朗回头对四季说。 
什么?是金永丽!四季几乎要喊叫出来!代替她呼喊的是她张大了的眼睛和嘴巴。秦朗笑了;他看到了四季的反应。因为金永丽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嘛;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最终会成为一家人的。刚才他们已经面对了许多同样惊讶的表情。秦朗温和地笑着;表示理解。可四季的惊讶超出了秦朗的理解范围。金永丽;她怎么配得上秦朗!而秦朗;他居然选择金永丽!如果当初有一种超人的奇特的力量告诉四季:秦朗未来的妻子是金永丽的话;那么四季必定会勇气倍增;信心倍增;她一定会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勇敢地勇猛地去追秦朗;并且一定能成为他的妻子!与任何其他人相比;四季都不会产生这么大的自信;唯有金永丽!四季甚至想喊道:即使全世界只剩下一个叫金永丽的女人了;秦朗;你也不该与她产生男女之情啊! 
这一次;四季愈发地被打蒙了。她立在那儿;还保持着仰视秦朗的姿势;可是脸上的神情凝固了;不知道该怎么运动了。蒋岩用手指摩挲摩挲四季的手心;对秦朗说:“走走;叫上你太太;咱们边吃边聊。”他们就由蒋岩带领着往长桌走去。金永丽的身影就在那儿;一件红黑条的连衣裙;没有发福;身形跟中学时代接近;但那不表示青春苗条。她的体形;混在男孩堆里;提醒你;你都看不出差异来。已经听到她的大嗓门了;毛毛糙糙的;像麻绳摩擦着某种硬物。可能她不会知道这声音有多么让人烦躁吧?她是学习委员。擅长背诵历史年代历史事件哲学论据课文主题;是老师眼中的红人;所以嗓门可以大。可以指导他人;纠正他人;语气像党委书记;整个是缩微版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四季越走近她;越心疼秦朗。秦朗;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搞的?你难道很享受这种嗓门说出的情话吗?你难道很享受拥抱这样的肉体、亲吻这样的肉体吗? 
他们坐到了一起。金永丽眉飞色舞地招呼;拍着四季的肩头;跟从前一样的带着老人气息的举动。四季带着恨意;与她微笑;与她交换各自的现状。蒋岩端了两盘子吃的过来。其中一个放到四季面前。这下四季的眼睛可以不必非得注视金永丽了;她低下头;看盘子;里边有满满一堆凉拌海蜇;三片熏肠。两瓣松花蛋;一小撮海带。看看它们;四季不得不抬头望住蒋岩;她的眼睛在表示:你怎么知道这些都是我爱吃的?蒋岩不说话;往嘴里塞着东西。金永丽敲着桌面;假作生气地冲着秦朗:“喂喂喂;你已经被比下去 

了;知道不?瞧瞧人家对自己老婆的呵护!” 
“我有罪我有罪。”秦朗说着的同时身体已经扭过去;跑向食物;因此看不出他的神态是在诚恳的致歉还是幽默的说笑。可即使是故作幽默;四季也绝对不能接受。他是秦朗啊;别说任何的歉意不该从他的嘴里吐出;就是男人们最笼络人的幽默感他也不能有。因为他不需要有。他坐在那儿;被众人围绕着;从容坦然;有时被大家的谈话引发出一两声笑;这就够了。什么都不需要他做。假如我是他的妻子;我必定会创造出这样的场面。秦朗他值得这样的场面。郑四季想着;不由自主躲开气势旺盛的金永丽的脸;直接去看她的胸前。正如所料;那儿一平如镜;或者说陡峭似壁。四季再急忙挪开视线;望向前方。秦朗左手端盘;右手握着夹子;高大的背脊弓着;一个一个看过去;选过去。“永丽!”他突然回头大喊;把盯着他后背的四季吓了一跳。“永丽!羊肉串要不要?”那么富有诱惑力的声音;是对着他的妻子喊出来的。是对着一个叫金永丽的女人喊出来的;而且这句话是多么的世俗啊! 
四季的眼前一下变得模模糊糊的。她知道自己哭了。 
“那儿有酒吗?咱俩喝杯酒。”四季用泪眼望着蒋岩;请求道。蒋岩在看见四季红润的眼睛时惊了一下;但他没有说话;起身去取酒。四季知道突然要喝酒的举动有些做作;可是除此她没有别的方式来向秦朗告别。就用一杯酒吧;最简单的方式;最自我的方式。 
“我去看看那儿有没有酒。”四季站起身;对金永丽道;然后随着蒋岩走过去。 
在大厅的西窗前;蒋岩递过酒来;说:“别难过;你的少女的梦破灭了;是因为那个时候;你还不会看真实的东西;你用想象代替了真实。”这话又把四季逼哭了。蒋岩把自己的酒杯靠过来;与四季的碰一碰;先一仰头喝下去。 
两个男人挨着坐;两个女人分别在他们身边。四季专心地吃东西。也好;看到了秦朗;这个打算与金永丽厮守终身的男人;四季能吃下东西了。否则;她依然会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一副溃不成军的模样;哪里有胆量面对他吃下这些俗气的东西。 
“哎;你们俩很有意思啊。”蒋岩饶有兴趣地问秦朗夫妇;“高中那会儿;就敢眉来眼去?” 
“什么呀!”金永丽皱着眉;好像那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是一门心思读书的好学生;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男男女女的事。” 
“那怎么就住到一起来了?你们俩不会是同屋吧?” 
大家笑;四季也笑。 
高中毕业;四季和另外四个同学考上了大学;这四个人中有金永丽;可是没有秦朗。考分出来时;四季并没有为秦朗感到悲伤。因为在四季眼中;秦朗从来就不是一个弱者;相反;他高高在上;他何尝需要什么同情和怜悯呢?谁有资格来同情和怜悯他?四季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他们之间本就遥远的距离因为一个上大学一个不上大学而更其遥远了。 
秦朗很消沉;因为这一回他没有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可以说是人生中第一次的打击;他发誓再奋斗一年。金永丽在到学校报到前的一个月里;主动找秦朗;要帮他重新开始。秦朗这会儿也感到了他需要人帮助。金永丽很有耐心;即使上了大学;每个周末都去帮他复习;坚持了近一年;然后帮他打听自己那个大学的招生目标、招生老师;然后帮秦朗分析形势、填志愿;最后把秦朗帮进了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而且;一入学;人人都知道了他们非同寻常的关系——秦朗已是名草有主了;谁也不能近身。“就像一只母蜘蛛;织好了网;等了一年;终于网住了一只失去方向的昆虫。”——这一句是四季听完金永丽的揭秘后在心里下的结论。 
“怎么样?能不能说秦朗的命运是被我改变的?”金永丽环视一周;征询大家的意见。不过;她的表情和姿态已经在清清楚楚地对大家说;“就是这么回事。我拯救了秦朗。我是他的救命恩人。”金永丽的眼光收回来;落在秦朗身上。这个被拯救了的男人笑一笑:“你也没有白付出嘛!我不是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吗?”这回蒋岩和金永丽哈哈大笑;四季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当年的学习委员如今是不是全盘接管了你的所有生活?”蒋岩问。 
金永丽又抢先一步道:“其实我也不愿意成天操心操个没完啊;可是你们问问他;他离了我还能干什么——也怪我;都把他惯坏了;惯懒了;惯傻了。” 
四季去看秦朗。正进入人生最充盈年龄的堂堂的一个男人;带着曾经会使人猛烈心跳的微笑;轻轻地左右晃动一下脑袋;意思是:事实就是这样;我无话可说;我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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