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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当代-2006年第3期-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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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儿。我们这里的春天都比山外落后,别人的春天要完了,我们傩赐才赶着别人的春天的屁股开始我们的春天。但我们傩赐的秋天和冬天又比山外的提前,别人的夏天还只过了一半儿哩,我们的秋天就来到了。这样,我们傩赐人就特别渴望干旱。山外旱得苗都能点燃了,我们傩赐就能遇上一年好收成。但这样的天气不多,我们的苗因为春天来得晚,种下的也晚,出土也晚。还没等它们全身都晒暖和,又到秋天了。它们就只好结一些像小老鼠一般大的包谷棒子,交了这一年的差。所以,要是我们不多种,拿什么交公粮,又拿什么填肚子啊? 
  秋秋说,我和雾冬的地,赶得上我们娘家三家人的地。 
  我说地多有什么用,这地长不好庄稼,也不长人民币。秋秋说,我们应该买一头牛。秋秋看着旁边的一头正拉着四仔家的犁的黄牛,眼睛里全是羡慕。 
  一个男人,赶着一头牛,一个女人,把握着一把锄头,一个孩子,在地里追蛐蛐。在秋秋看来,那可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我说,这地方,有牛也没用。 
  秋秋说,有牛,人就不这么累了。 
  秋秋一说累,我就垮了。我不拉犁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竟然酸酸的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四仔妈在一边儿翻那些牛耕不到的边角地,磨盘大的屁股朝着我们这边一撅一撅的。我冲着她的屁股,却对一边驾着犁的陈风水喊,你们用牛耕出来的地能生人民币吗?四仔妈放下屁股,抬起脸来看我们,大着声儿说,蓝桐兄弟你喊个啥啦?我突然就后悔了,我想我为什么要喊那么一嗓子呢?我又不是疯子。我把脸埋下去,去看一只黑蚂蚁艰难的爬行。 
  陈风水赶着他的牛来到了这边,牛头和人脸都冲着我了。陈风水抽空看了我一眼,说,蓝桐上学把骨头上懒了,不想干活,就想着这地里能长人民币呢。说完自己呵呵直笑。四仔妈说,蓝桐兄弟怎么也该把学上完了,看你那样子是骨头还没长硬啦。说过了,放下锄头到一边地角上倒茶水喝。像牛一样咕咚喝过了,又倒了一碗,问陈风水喝不喝。她把一满碗茶水端过脸,朝陈风水晃晃,也不做声。陈风水虽然正犁着地,可她一晃,他的眼睛就看到空中晃着的茶碗了。陈风水叫牛停下,两手互相拍拍,咳嗽一声,把粘痰吐掉。这样,四仔妈就端着那碗茶水过去了,递到他手上,看着他咕咚喝完了,接过碗,把碗拿回到地角边去。 
  四仔手里捏了好大一把蛐蛐,也跑到地角边去喝水。一只手忙喝水的事于他好像还不太胜任,捏着蛐蛐的那只手上去帮忙,蛐蛐就趁机逃脱,满地蹦。 
  秋秋看得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四仔就掉过脸来盯着秋秋看。四仔的眼睛很深,像井。这双眼睛把秋秋身上的一种什么东西吸走了,她打了个冷噤。我看到她脸都白了。她说,蓝桐,四仔不像个娃。我认真看看四仔,觉得他还是个娃,就问秋秋,四仔不像个娃又像个啥?秋秋摇摇头,说,他那眼睛,不像个娃。 
  陈风水和他的牛再一次朝着我们这边拖着犁过来了,秋秋突然说好热。 
  秋秋说着热,就把外衣脱了下来。秋秋里面穿的是一件火红色的线衣,这一脱,我们全都感觉眼前突然冒出个太阳似的晃眼。对于我们,在这么个雾气沉沉的天气里,有这一团晃眼的红,就多出了一份温暖。可牛就不一样了。牛似乎被这一团红勾起了什么往事。牛频频地朝秋秋看,不光看,还喘气流白口水。我说秋秋那牛是流氓。秋秋呵呵笑起来,朝牛打过去一个土疙瘩。这一打,牛就愤怒了。四蹄一腾就朝着秋秋来了。它身上还挂着犁,但它拖着犁也来得一样猛。我们还没来得及眨眼睛,它就把秋秋摔上了天。秋秋落下来时,我才醒过来。刚醒过来的我也没想个啥就抓住了牛的双角,然后,我就被牛举了起来。我巴在它的脸上,它看不清前面,就想扔掉我。这时候它已经疯了,不管主人怎么打它怎么拉了绳扯它的鼻子,它还是发誓要摔死我。我紧紧抓住它的角,它就一下一下疯狂地摔我。我像它手里的一只麻布口袋,被它扇几下又摔几下,终于给摔到天上,又落到了地上。它的视线终于打开后,就再一次看到了秋秋。秋秋当时正在一边拼命呼喊着我的名字一边挥着锄头挖牛的肚子。但牛一直腾着四蹄在蹦,牛还鼓着一肚子的气,还有可能是因为牛皮太皮实,秋秋的举动并没见伤着它。但牛却没有商量地认定秋秋是仇人了,它再一次在人们无力抵挡的情况下把秋秋摔上了天。飞上天再落下来,是很快的事情。牛再一次把犄角对准秋秋顶来也是很快的事情,我也只好拿身体去挡牛角了。于是,我也有了第二次腾空和跌落。这时候,我的肚子上有了一个洞,看得见我的肠子在里面颤抖。 
  牛是陈风水在它头上使劲砸了一锄头以后,白着眼傻傻地倒下的。牛是不是死了,人们当时都顾不上去关心了。我的肚子在冒血,像山泉一样地冒。秋秋脱下自己的线衣包了我的肚子,又用镰刀把外衣割成条把我的肚子扎起来。然后,陈风水把我抱起来,把我送到一个土医生那里,可土医生听说牛在我肚子上顶了个洞,就不敢接我了。这个人有一天突然在他家最显眼的地方放一些药瓶儿,说他能治病,有人真到他那儿买了些药吃了,说是还真吃好了病。从此他就成了我们庄上的医生。他说你们还是快些抬到集上去吧。集上就是我们的镇上,但那里离我们好远。于是,这事儿很快就让爸也知道了,爸叫上庄上的另外两个男人追上了我们,把四仔妈和陈风水换下了。 
  还没到集上,我已经昏迷了。 
  我的灵魂在身体里睡到我被抬到集上的时候醒来。醒来后,飞到屋子上空,看着秋秋搂着我的头哭得泪人儿一样,我心里一阵酸酸甜甜,身体就跟着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雾冬也赶来了。他已经做完了小羊庄的道场,回到庄上听到我的事儿就赶着来了。我想他看到秋秋搂着我的头,肯定又要揍我了。可他居然没有那样做,他像看不到秋秋正搂着我一样。他说,我们,把那牛杀了,给你补身子骨。这种话一般都是大人们用来哄小孩子的,雾冬跟我说得郑重其事,我想笑,可刚一笑,肚子就钻心的痛。我只得把笑忍住。 
  后来雾冬并没能杀了那牛。牛的主人说,牛是个畜生,不懂事儿,眼睛看不得穿红衣服的人。说十多年来跟他生活在一起,比他那病秧子儿子还让他心痛,要是雾冬要杀了他就得把他也一起杀了。这些话是雾冬跟我说的,我当然不会相信。陈风水是村长,他的牛还没有把我顶死,雾冬怎么会去杀他的牛呢。 
  不过陈风水还是让人比较满意的,他不光负责了我的医药费,还把这牛借给我爸使了三天。 
   
  15 
  庄户人不敢在医院老待,我在镇医院待了四天,就回家了。伤口已经缝上了,我的肠子没有漏出来的危险了,剩下的只是消个炎养个伤口的事儿。只是,我流了很多血,需要补血,我妈杀了我们家除了拖着十几只鸡娃的老鸡婆以外的所有鸡,秋秋也杀了分给她的两只母鸡。这些时间,我可是幸福死了,像坐月子一样地吃,还有秋秋像痛儿子一样的呵护。 
  雾冬对我也不再仇恨,甚至,秋秋对我的那般呵护他看在眼里也不见嫉妒。但是,雾冬却一直记着岩影诈奸秋秋的事儿,虽然秋秋说过他并没有成功,但他心里一直仇恨着。不过也无非只限于在心里仇恨着,他也并没有真像他说的那样去揍岩影。那样的话别人会说他是无理取闹,要是因为这个岩影反过来揍他,他会连一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么其他的惩罚总该有的。 
  雾冬坐在我的床前,像是跟我说又像是跟秋秋说,岩影大哥怎么也不来关心一下?秋秋白他一眼,意思是不愿听他提起岩影。雾冬就闭了嘴,把眼睛看着墙壁做思考状。我从他的半个脸上看到了他当时的思想,他在想蓝桐是为秋秋受的伤,秋秋有一份儿是属于岩影的,他岩影没有道理不凑点钱来意思意思。后来他转过头对我说,我得叫他出点钱来给你补身子。站起来要走,又说,不出钱,力气也得出点儿对不对?他要去找岩影,脚跨出我的睡房门的时候他突然叫起来,对了,叫他把他的黑狗杀了,狗肉可是很能补身子的。 
  这个突然萌生的灵感使雾冬高兴得脸都红了,他用这张涨红了的脸冲着我说,他一直把黑狗当他儿子哩,我去叫他杀了! 
  雾冬太高兴了,他到外屋把这句话对秋秋重复了一遍,就真往岩影家去了。 
  秋秋一直看着雾冬走出院子,然后来问我,他真去叫岩影杀狗? 
  我说,他肯定去了。 
  秋秋说,你想吃黑狗的肉吗? 
  我说,我不想吃,是他自己的主意。 
  秋秋说,狗跟人亲,那黑狗多乖的狗哇,要是岩影真把它当儿子,那雾冬这样做就太缺德了。 
  我说,雾冬是讨好你呢,你去说一声叫不要杀,就杀不成了。 
  秋秋就真去了。 
  剩下我一个人躺在家里,我的心思就再一次开始乱飞。我的眼睛盯着屋顶的某一处,那里隐约的就有了一只狗的图纹,黑色的,跟岩影的黑狗一模一样,似乎扭头看着我。我想看清它的表情,就把眼睛里的力量加重一些,重得我的眼睛都有些痛了,它却又不是黑狗了,成了一个心脏,红色,能看得见里面激烈的搏动,突然又听到它搏动的声音了,咚咚!咚咚!又突然,这声音居然打击着我的胸膛!这个时候,它开始迅速变大,如一座山,如一片天,后来如整个世界一般吞食了我。 
  我捂着被自己的幻觉挤压得差一点死去的胸膛,感觉着它里面慌乱的跳动,开始幻想秋秋那边的情景。秋秋还没见过管石头,这一去肯定会碰上的。有可能是在见着黑狗之后,黑狗已经成了一具正在被人解剖的尸体让秋秋伤心而赫然,而管石头那半个像是刚塑好的泥胎给大雨浇烂了,又被泼上了一盆血水一样的脸,突然从黑狗的尸体前抬起来,面对着秋秋,秋秋就该吓得跳起来。我想,如果是这样,秋秋也该回来了。 
  但是,秋秋很久才回来。 
  秋秋回来的时候,身上显露出一种被侵略过的脏乱,还有一脸的惊惧残痕。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只跑到自己的睡房里去咽咽哭。我猜测她肯定遇到什么事情了,那么雾冬呢?我问她,雾冬呢,雾冬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秋秋哽哽咽咽回答我,雾冬给岩影买药去了。我不明白怎么凭空又有了一个岩影需要药的细节,我敏感地认为有可能是岩影又做了什么花样谋划。我抱着一动就痛得钻心的肚子慢慢向秋秋接近,想问个明白,雾冬回来了。 
  雾冬带回来一股十分躁动的气流。他直奔秋秋,在一种旁若无人的状态中把秋秋紧紧搂进怀里,吧吧吧地亲着秋秋的泪脸,喃喃地安慰着她。秋秋在他的抚慰下瞬间就把委屈化成了愤怒,她猛然推开他,把声音变成刀子一样尖利地问他,你咋现在才回来?!雾冬辩解,他娘的那土医生没在家,我去地里找到他才买到了药。又说,我去的时候管高山不在的,谁又会想到恰好那一阵他又回来了呢? 
  那天,雾冬把岩影那边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了。 
  他说他们并没有杀了黑狗,因为岩影病了。岩影下面那东西肿成了一条烂萝卜,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他说岩影都躺在床上两天了,管高山整天疯疯癫癫,管石头又是个白痴,没有人管他吃过饭没有。他说秋秋去了以后,他就叫秋秋做锅饭给岩影吃,自己去买药。他说,他走的时候专门看过了,管高山并不在家。岩影的家是从管高山的家里分出来的,屋子连着管高山的屋子。他知道秋秋害怕管高山突然发疯。但后来,正好在秋秋替岩影做好了饭以后,管高山就回来了。那个老疯子!雾冬咬着牙说。 
  接下来,他变得有一句没一句,很不愿说,却又因愤怒而渴望控诉。 
  那个老疯子,竟然敢在秋秋身上耍疯!雾冬说。 
  雾冬牙根儿出血,啪地吐出一泡血水,说,要不是岩影提了扁担打,黑狗也上去咬他的屁股,他说不定今天就把秋秋给糟蹋了! 
  他说,秋秋都逃掉了他还追,要不是那会儿正好我赶了回来,把他拖回去打得半死,他肯定还会追着秋秋跑我家来哩! 
  他说,妈的! 
   
  16 
  我爸从外面回来时两手空空。他什么话也不说,径直走到我妈面前,默默的把他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开来,让我妈看。我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大早我妈就叫他出去想办法找钱来交集资摊派的款子,因为我妈不让他卖掉圈里的猪。我爸翻口袋给我妈看时,眼睛是圆的,两个眼球像太阳一样光芒如炬。翻完了口袋,他就朝着猪圈走去。我妈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赶在他前面跑到猪圈门前,像卫兵一样守护着她心爱的猪。 
  我爸看看她,掉转了头。我妈以为他放弃了,正愣眼,他又回来了。他手里多了一条麻绳,这条麻绳说明他不但没有放弃,而且卖猪的意志更坚决了。 
  我妈把脸拉得很长,说,你就不知道再去想想其他办法? 
  我爸突然暴躁地喊道,我怎么没想办法?我头都想烂了怎么没想办法?你以为那办法好想你怎么不想想?你能你就把我要替你交的那半份钱给我吧? 
  我妈咬着嘴唇恨着眼骂他,你良心喂狗了! 
  我爸说,我良心喂狗了,我把肠肝肺都喂狗了! 
  我妈脸一横,把背贴到猪圈门上,做出一副誓死也要保卫她的猪的样子。猪才刚吃过,肚子不饿的猪也会对人的生活产生好奇,它把粉红的嘴从墙板的缝里伸出来,痴痴地听我爸和我妈吵架。 
  我爸看着从墙板缝里伸出来的猪嘴说,你以为我舍得卖猪啊?他说,可眼下借不到钱,我也是没办法呀。他说,蓝桐娶媳妇儿借的那笔高利贷,还没还哩,去年交村建费时借的那笔高利贷现在都长到一头牛的钱了。那高利贷是什么东西啊?是比草都长得快的东西啊,你还让我去借高利贷啊?你不记得那年被放高利贷的人来抄家牵猪的事了?我爸这么数落着,就越数越生气。到后来,他也不跟我妈嗦了,要强行牵猪。我妈一急就长着嗓子叫秋秋,秋秋你还不来帮帮我,你爸要卖猪哩!可爸也跟着冲秋秋喊,秋秋你要是敢拦我我就把那些高利贷全套到你和雾冬头上去。到头来,秋秋不知道帮谁才好,只好白痴一样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 
  我爸把妈拖开,强行打开了猪圈门。 
  我妈没拗过我爸,红着眼站一边抹泪。 
  这件事一直被秋秋看在眼里,当我爸往猪身上套绳子时,秋秋就拿了她手里所有的钱去给我爸。这些钱里有她出嫁时哭嫁哭来的,有雾冬前两天做道场做来的,还有她作姑娘时从指甲缝里节省下来的。总共也就是两百三十二块钱。秋秋说,爸,这些钱你拿去吧。这猪就别卖了,我妈难过嘞。我爸回头看着秋秋手里那些新新旧旧的钱票,脸上有过两秒钟的迷茫。被他搂在面前的猪这个时候用它的长嘴在他脸上触了一下,那冰湿的一吻让他醒了过来,打一巴掌猪头,他说,你把这钱借给我们了,你们拿啥去交?秋秋说,我们不是就交雾冬那一份吗,我叫雾冬去借。那一阵,我妈竟然就以为这事情有了救,以为她的猪可以逃脱了。她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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