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桥-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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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啊！”　
薛浩激动地把鞋一脱，从行李架上的包里翻出通知书，盘腿坐下，递给江雪生看。江雪生接过来，坐在他旁边认真的看起来。光线从车窗照射进来，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江雪生脸上那层细密的绒毛，薛浩的眼一时有点恍惚。这小子怎么生得跟个丫头似的呢？　
“你是车辆专业的，我是设备制造的。不一样。”江雪生看完了，也拿出自己的来给薛浩看。　
两个人正看得起劲，乘务员走过来吆喝着，“换票换票。”各铺的人纷纷拿出自己的车票换票。　
乘务员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薛浩，薛浩递上自己的票，指指江雪生，“大哥，这我同学，我们就聊会儿天。”　
乘务员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江雪生，一声不响地走了。　
薛浩吐了吐舌头，看着江雪生笑了。江雪生担忧地站起来，“我……我还是去硬座车厢吧。等会儿……”　
薛浩一把按住他，“放心，有我呢。”　
等乘务员检完票，拿着票夹子施施然的回到他那专用小间的时候，薛浩跳下地穿好鞋，就溜了过去。　
不一会儿，薛浩笑呵呵地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江雪生好奇地问。　
“认干哥去了。”薛浩笑得一脸诡秘。　
“认干哥？”　
“嗯。我干哥说了，今晚我就住他那张铺，所以你就安心在我这儿躺着吧。”薛浩一张脸笑得让人心存疑虑。　
江雪生疑疑惑惑的就继续在薛浩那里坐下了。中间偶尔有乘务员过来打扫，真的叫薛浩弟弟，令江雪生吃惊不小。而薛浩一口一哥叫得更是比亲生的还亲，更让江雪生感到奇怪。　
到了晚上，薛浩果然和那个乘务员一起走了。江雪生自己躺在床上，听着远近的鼾声此起彼伏，有些难以入眠，又想起今天白天的一切，觉得象做梦一样。难道这就是他新生活的开端？　
带着难以描说的心情，江雪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从车上下来江雪生一直追问薛浩怎么认得这个干哥。薛浩哈哈一笑说，“什么TMD的干哥，塞给他五十块钱就什么都搞定了。”江雪生这才恍然大悟，又觉得这五十块钱其实应该自己拿，赶紧把小布凶拿出来。薛浩黑眉一抖脸一沉，“你要把我当兄弟就别寒碜我。”江雪生看着薛浩的样子，只得把钱再收起来，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从北京到成都的火车上就没这么幸运了。薛浩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抢到了一张卧铺。比起坐硬板的兄弟，一张卧铺还算不错的。　
晚上的时候江雪生说什么也不肯睡，薛浩生气了，大吼一声，“你怎么这么别扭呢？要不咱俩一起躺着。”没想到江雪生竟然点了点头。薛浩反而弄了个大红脸。不过他可没江雪生那么婆妈，脱了鞋往床上一坐，“我可有脚臭啊，你别嫌乎。”瞄了瞄江雪生那张通红的小脸，薛浩大咧咧拍拍床板，“来啊。你躺里边。我晚上睡觉不老实，别把你挤下去。”　
江雪生也不说话，老老实实地爬上来，往里躺下。薛浩也躺下去。可是铺太窄，两个人背对背，面对面，怎么躺怎么不舒服。最后只好同向躺着，都侧着身，江雪生面朝着薛浩的背。　
车身摇晃的并不厉害。江雪生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薛浩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来姿势太不舒服，二来也不能翻身。他平时睡觉都喜欢仰面朝天，现在这样真是说多难受就多难受。　
好不容易觉得江雪生可能睡着了，薛浩悄悄地爬起来，坐在边座上，撩起窗帘向外看。外面墨沉沉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车厢的尽头，黑暗之中，有一点火光闪动。薛浩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走过去，“兄弟，有烟么？给一支。”　
那人抬头了看他一眼，没说话，从烟盒里弹出一支递给他。　
薛浩接过来一看，乐了，竟然是软包的“红河”。凑着手点燃，深吸了一口，“兄弟，哪儿人啊？”　
那人的脸在烟火明灭间若隐若现，是一张清瘦的面庞。“黑龙江的。你呢？”　
“一样。哈尔滨？”　
“嗯。”　
“我牡丹江的。”　
“去成都上学的？”　
“嗯。”　
“哪个学校的？”　
“工大。”　
那人再次抬头看了看薛浩，深远的目光在昏暗的车厢中竟然十分清晰。“真巧。”他慢悠悠地说，“你们这么早就报道了？”　
薛浩点点头。“你们这么早就开学了？”　
那人也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笑着，天高云淡。薛浩觉得这人象谜一样，想多问几句，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多问。两个人不再说话。只在一起吞云吐雾。那人走的时候，把大半盒红河都塞给了他，“成都潮，记得别逞能穿得太少。”　
薛浩呆呆地看着关上的车门，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成都到了。　

薛浩和江雪生走出成都站的时候，才是早上七点多钟。温度刚刚好，太阳不骄不燥。两个人坐在学校的接新生的大客车上，内心充满了惊奇和喜悦。　
车子沿着一条笔直的大道来到了一所气派的大学前，奇特的三角形大门，宽阔的广场，还有伴随着音乐升降的喷泉。还来不及细看，车子就飞快地驶向生活区。那里早有各系的报名处，已经有更早到的学生在办理手续。　

在学生食堂楼上排队等待付款的时候，薛浩四下瞄瞄，和江雪生说，“我先在这儿排队，你去领东西那边排着，这样我这儿交完钱你那边就可以直接领东西了。”　
江雪生点点头，直奔着领东西的那队过去。等薛浩交完钱，刚往江雪生前面一站，后面就有人叫起来，“怎么还插队啊？”　
薛浩回头瞄了一眼，是个穿土黄色短袖衬衫的家伙，样子长得象没长开的南瓜。薛浩没理他，把手里的票据递给江雪生，“这是你的，拿好了啊。”　
后面那位还没完没了，“说你呢，当没听见啊？”　
薛浩不得已再次回头，“有完没完？别TM给脸不要脸啊。插什么了插？插你M个头。”　
薛浩的嗓子本来就很响，这两句粗口讲得尤其响亮流利，让整个礼堂为之一静。　
南瓜脸上挂不住了，“你骂谁？”　
薛浩屌都不屌他一眼，当没看见这个人一样地念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捡钱的还有捡骂的。”　
南瓜也不示弱，从后面走过来，满脸的少年气势盛气凌人，和薛浩一样壮的身子板，比薛浩还要高出半头，立刻给人以压迫感。“你是哪个系的？有种咱俩单挑。”　
整个礼堂安安静静的，就听见薛浩一个人很响亮地说，“今天老子没时间陪你玩。你要有兴趣咱们另外捡日子。”　
江雪生悄悄地拉了他一把，“得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薛浩一甩胳膊，眼睛直逼着对方，“怎么样？”　
南瓜干脆地说，“行。明天中午十二点，运动场，怎么样？”　
江雪生着急地说，“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　
薛浩抬手止住了他，“好，就这么定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完举起右手。　
南瓜也举起右手，毫不犹豫地拍了上来。　
随着一声响亮的击掌，整个礼堂又开始人声嘘嘘。　

二（下）　

“你刚才干嘛那么想削那小子啊？”江雪生抱着领来的棉被，枕头，水瓶和杂七杂八的东西，跟在薛浩后面往寝室楼走。　
“是我想削他么？明明是他送上门来找削。”薛浩毫不在意，手里的一大堆东西看起来好象于他毫无影响。　
“你们寝室到了。”614，这寝室号可不太吉利。薛浩心里想着，继续往前走，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寝室，630。这一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竟然是最角落的一间，毗邻洗手间和卫生间。　
“倒霉啊！”薛浩打开门，找到写着自己的号码的床，是张下铺。把东西往上一扔就出来了，奔着614去，江雪生正在那忙活呢。　
薛浩大咧咧往一不知道谁的凳子上一坐，看着江雪生铺床挂帐子。“我说，你挂的那玩艺是啥？大窟窿小眼子的。能顶什么用啊？”　
江雪生温和地笑着说，“我妈妈是南方人，我家夏天都挂蚊帐的。”　
薛浩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好奇地看着江雪生站在上铺上，把买来的竹竿一根根绑好，又把帐架绑上去，他禁不住伸手拉了拉，只听“吱啦”一声……　
然后是江雪生的呆若木鸡，只见雪白崭新的蚊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薛浩举右手曲中指搔了搔头，无比郁闷的说，“这东西怎么这么不经拽啊……”说完飞也似地溜出了614，留下江雪生一个人哭笑不得。还没两分钟，薛浩再次返回，“那个……你这边整完了，帮我那边也拾掇拾掇呗。”话没说完，人已经消失了。　
江雪生唯有再次哭笑不得。　
弯下腰继续收拾床铺，门再次被拉开时，江雪生抬头一看，怔了怔。　
进来的正是南瓜同志。　

南瓜同志也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查到自己的床铺，把东西放下，就手也开始收拾床位。整个室内的空气有些压抑。　
江雪生知道，如果不打破这种僵持，以后在寝室的日子都会不舒服。所以南瓜四处找东西收拾坏掉的抽屉时，江雪生递了一把钳子过去。南瓜看了他一眼，没接，把手中的椅子弄得砰砰响。　
江雪生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觉得此人真是小气。薛浩进来也一怔，两个人立刻怒目而视。　
江雪生一见气氛不对，赶紧去拉薛浩说，“走，出去转转。”　

学校本身不算小，除了南面的大门，各有东西两个校门，各自功能不同。薛浩和江雪生沿着生活区前的唯一一条主干道往东走，很快就出了东门。　
东门外几乎没什么东西，一家家的小店，经营各式各样的小吃和日用品。沿着一条狭窄的土路往北走，两侧全是三两层高的居民楼。年代已久，颜色暗淡。　
遂又折向南，也什么特色。只是两个人初来，看见人家窗口挂的腊肉也觉得新鲜，谈谈笑笑，也不觉得什么。　
如此又到了西门外，竟然向北不远就看到绿油油的菜地。　
薛浩哈哈大笑，“我们学校的环境不错。空气够新鲜。想吃菜以后直接来摘就行了。”　
江雪生听了这话不觉莞尔，眼睛却停在民房里一处小小的茶园上，那挂着的茶幡已经分不出颜色，四面通透的屋子，看得见里面摆着的竹制桌椅和茶盘果点，很是新鲜了一回。　
薛浩也看了进去，见有两个人坐在里面，面前摆着茶碗，却不象品茶的样子。其中的一个眉头郁结，而另一个却表情漠然，让他觉得有些面熟。慢慢的，那副漠然的表情与火车上那张天高云淡的脸渐渐重叠在一起。　
“看谁呢？”　
“啊？”薛浩回过神来，“没看谁。走吧。”　
两个人掉头往回走，一路上，薛浩脑里时不时晃起那张淡定的面容。　
下午的时候，薛浩花了点时间去系里转了转，回来就跟江雪生说，把他的寝室和同班的换过了，他可以不用再面对那张南瓜脸。　
江雪生听了有点不太舒服，“你怎么也没问问我就去说了？”　
薛浩有点发傻，“我想你也一定会同意换的，所以就那什么了……”　
江雪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又再费事把上午整理好的东西搬到新寝室去。其实就在隔壁616。　

他往外搬东西的时候，又再次遇到南瓜——刘国亮，刘的那双眼睛让他很不安。虽然他自我感觉没做错什么，但搬出寝室的举动让自己好象很理亏。　
他再次微笑，希望能和刘国亮有个友好的开端，但对方一直漠视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了。　


三（上）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薛浩一个人施施然的来到了操场。　
中午的阳光有点毒，让薛浩有些困意。　
他没叫江雪生，这种事情他不想让他掺和。　
出乎他意料的是，看台上竟然有人，几个女生撑着阳伞坐在那里不知道在聊什么，聊的很开心的样子。其中一个看到他，显然是和其他几个说了些什么，另外几个也转过头来看他。他微笑，时间还早，于是躲进看台下的出入口，享受一下清风拂过肌肤的感觉。　
刘国亮来了。手里没带家伙。身后没带人。　
薛浩倒有些欣赏他了。看样子，刘国亮也不是孬种。　
刘国亮看了看他，一声不吭地往操场里面走。薛浩也跟着走进去，眼角扫到看台上的几个女生，怎么感觉她们好象——有点兴奋？　
在沙坑边站定了，刘国亮挑起眉问他，“说吧，怎么来？”　
薛浩懒懒的笑着，“你划个道好了。我奉陪到底。”　
刘国亮打量打量薛浩的个头，说，“咱们就倒地为准吧。谁把谁先弄倒，谁就算赢。”　
“成！”说着薛浩猫下腰去，摆出防御的架势，等待刘国亮的进攻。　
他全副精神都放在刘国亮的身上，竟没注意到看台上的人三三两两的多了起来。　

刘国亮也不敢轻易动作。两个人绕着沙坑谨慎地划着圈子。脚下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清晰。　
大约过了半分钟，刘国亮忍不住了，大叫一声朝薛浩扑过来。薛浩一看这架式心里就有底了，最多也就是跆拳道一类的武馆出来的。　
他闪过几次刘国亮的踢腿。摸清了刘国亮的几招杀招，看准他一踢腿的瞬间，让过他的进攻腿，旋身来到刘国亮的身侧，朝着他侧背就是一掌。“呀”的一声，刘国亮应声倒地。　
薛浩看着躺在沙子里的刘国亮，依旧懒洋洋地，“要不咱们三局两胜？我让你输也输得心服口服一点。”　
刘国亮咬咬牙，蹭地站起来，重新摆好了架式，又开始和薛浩周旋。这回他吸取了教训，总是飞快地弹腿，加上迅速地游走，不让薛浩有近身相博的机会。薛浩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国亮的一举一动。要知道强攻之下必有闪失。他需要的只是耐心等待，等待一个可乘之机。所以，当刘国亮的弹腿略有一些缓势，薛浩心里大笑，南瓜啊南瓜，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也别怪老天爷不保佑你，实在是你功夫太弱底子太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太低……遂一个饿虎扑食朝刘国亮猛扑过去，刘国亮收腿不及站立不稳，四脚朝天地摔到沙坑里。薛浩微微笑着伸出手去想拉他起来，“你还有一次机会……啊！”　
随着这一声惊叫，薛浩迅速地向后闪身。躺在地上的刘国亮手中腾起一道沙雾，直奔薛浩的面门。连看台上的一些女生都惊叫着站了起来。　
薛浩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刘国亮为了打赢他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心中一股火起，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对着刘的身体一阵猛踢猛踩，对刘的惨呼声充耳不闻，直到脚下那具软绵绵的躯体不再动弹，他才停下来，慢慢睁开眼睛。又闭上，再睁开，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终于还是惊讶极了。　
“你怎么来了！”，对面站的正是江雪生。　
三（下）　

“你TM还好意思说？叫都不叫我就自己跑过来了，还算哥们么？”江雪生一张白脸气得通红。“眼睛怎么样？没怎么着吧？”　
薛浩看着江雪生心急的样子，心头一暖，咧开嘴嘿嘿笑，“没事，这点玩艺我三岁就会，还能把我整趴下？”忽然他觉得江雪生的表情有些怪，与此同时，脑后一阵凉风飘过……回头看，有三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横眉冷对地站在他身后。而刘国亮已经爬起，躲在其中一个家伙的后面。　
薛浩估计了一下形势，回头和江雪生说，“兄弟，你先走吧，哥哥我撂倒这几个再说。”　
江雪生摇摇头，“不，要走我们一起走。”　
薛浩瞪着眼前这头犟驴，气得心里直骂，“猪啊！我是让你去找学校的保安去……”　
江雪生也瞪回来，那意思是，“我就不走，是死是伤咱们一快挺着。”　
天啊，神啊，救救我吧！薛浩有想掐住江雪生脖子大吼的欲望，不过现在没时间了。　
他转过身，人畜无害地笑着，“几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