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桥-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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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浩看着那支烟蒂,非常熟悉,红河。
在这个学校里,抽这个牌子的人,不多。
门开了,江雪生背着书包走进来,看见薛浩手里拿着那本日记本发呆,若无其事的走过来,伸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支烟头,取出来,顺手丢在地上。
薛浩干笑两声,“你这书签还挺别致啊,你不是不抽烟么。”
江雪生淡淡地说,“顺手。你找我有事?”
薛浩“啊”了一声,搔搔头,“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江雪生撩了他一眼,“什么忙?”
薛浩把头低下,有点象低头认罪的架势,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那个,郑萌萌生气了,你能不能……”
江雪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你又把人家怎么着了?”
薛浩扭来扭去,“也没怎么着,不就是……不就是亲了她一下么……”
蓦的,江雪生的心象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疼得心都抽起来了。
他也低下头去,装作忙碌地把书包里的书抽出来,放到书架上,背对着薛浩并且准备着明天上课的课本,“那你就去哄哄她呗。女孩子哄哄就好了。”
薛浩拿眼睥他,“说得好象你很有经验啊。怎么哄啊?教教我。”
江雪生继续不咸不淡地说,“送花啊,陪着出去玩啊,买点小礼物什么的,要当着别的女生的面,这样她才觉得有面子。一般也就不生气了。”
薛浩翻个白眼,“你就直接说我得装孙子不就得了。”
江雪生终于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想娶人家当媳妇你不装孙子谁装?”
薛浩忽然凑过脸来,贴近江雪生的脸说,“你要是女生多好,我也不用装了,直接把你上了就得了。”
江雪生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猛地回身抽了薛浩一记耳光。这耳光打得太响,薛浩一下愣住了,捂着脸站在那里,不明白开个玩笑江雪生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他两眼发呆地看着江雪生,没说话。
江雪生也瞪着他,两个人就这么僵着,足足有一分钟。
薛浩避开脸去,大步出了616。
江雪生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椅子上,摊出手来看着,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目光落下,那支烟头死蝇一样地躺在地上,江雪生恨恨地看着它,踏上一只脚,把它碾的粉碎,又大力把碎屑踢得四散。
十五(下)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江雪生在食堂里看见郑萌萌,她和一个男生一起说笑着,端着饭盒正要往外走,江雪生叫住了她。
“你和薛浩怎么了?”江雪生的口气尽量温和,不让郑萌萌有兴师问罪的感觉,可惜郑萌萌的眼睛还是立刻圆了起来,冷笑了一声,“薛浩让你来当说客的?”
江雪生垂下头去,脸侧的发梢飘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神。“没有,我听说了,所以想来问问。薛浩是我哥们。现在一大老爷们让你整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整天没精打彩啥也不想干的。我觉得我得过来问问。”
郑萌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瞥向别处,“他活该。谁让他忘了我生日的?他不记着,没关系,有人记着。”她的语凋里有种咬牙切齿的恨意,象紧紧咬住一根致密的丝带,虽然细薄,却难以绞断。
江雪生继续温和地说,“薛浩不太会表达,但是如果他真的喜欢一个人,我敢担保他会全心全意对她好的。”
郑萌萌轻蔑地哼了一声,“一个嘴里说喜欢你的人,却连你最想要的关心和爱护都给不了,那我要他的喜欢有什么用呢?”说完,她冲身边的男生甜甜一笑,“走吧。晚上一起去看录像怎么样?”
江雪生看着郑萌萌的背影,诚恳地说,“郑萌萌,薛浩对你是认真的。”
郑萌萌回过头来,看着他,也无比诚恳地说,“江雪生,他认不认真,你并不真正了解。也许他对兄弟才是最认真的。”说完,头也不回地和那个男生一起离开。
郑萌萌还是和薛浩重归于好了。据说是江雪生的法子凑了效。薛浩买了一大捧玫瑰送到女生宿舍,还捧着一个礼物盒傻瓜一样地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一直等到郑萌萌出现,两人相拥而笑……多少无聊变态版本在男生宿舍里流传,听得江雪生都烦了。每天晚上自习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地走神,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地坐着,直到教室里有什么其它的响动,才会惊觉过来。
他现在应该和郑萌萌在一起吧?反正凭他的聪明,根本不需要为考试费心。倒是自己,为了奖学金,努力吧!江雪生这样为自己鼓气。他一次次地把注意力放到课本上,却无奈地发现,现在的课本真的很无趣。如果不是为了钱,他可能一眼都不会看它。
他苦笑,你,江雪生,何时成了这样一个只向钱看的人了?难道真的受了某些拜金迷的影响?
而那个令人发疯的家伙,如果不是因为最近偶尔会来向他借复习笔记,根本就从来没想起过他。江雪生手里的笔在本子上无意识地用力划着,一道道的,横七竖八,把本子戳得稀烂。
六月底的时候,大四的要离校了。学校里到处是扎堆喝酒的大四学生,东一堆西一堆,烂醉如泥。和正在准备考试的学弟们一对比,那就是两个悲惨世界。
管文涛约了话剧社的一群人等去东门外聚餐。俗称散伙饭。谁都知道,管文涛是工大近十年来最优秀的导演,他一走,话剧社基本算是名存实亡了。
“最后一顿了,以后想吃我也难了。”管文涛说,虽然笑着,却语意苍凉。听韩雪说他什么单位也没签,在她们五一去北京的时候,他找到北京的一家话剧单位,人家同意他去那里打杂什么的。江雪生不知道管文涛怎么想的,大约真是想为了艺术献身吧。
他想起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站在校园里看着六年级的同学,高大,阳光,一个个神采飞扬,快乐无比。他艳羡的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样呢?那简直太好了。
可是一眨眼,自己竟然都已经十九岁了,小学毕业都七年了。不知道三年以后的这个时候,他和薛浩能不能还象现在这样呢?
那天晚上他约了俞晓梦一起去。俞晓梦很不好意思,但听说演周萍的人也去,立刻双眼一亮,变得兴冲冲的。让江雪生怀疑她其实喜欢的是蒋慕华,眼大漏神才选了他……
“哟?你女朋友?”管文涛拍着他的肩膀说。江雪生勉强笑了笑,“来蹭你的最后一顿啊,我怎么也得多带张嘴才对得起你这一片真心嘛。”管文涛做了个“恶心”的表情。一群人哈哈大笑。俞晓梦还是有点羞涩。羞涩让她双眼象润过水的毛笔,柔滑可爱。她的身份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了,他根本不用介绍,只要一看两人这架势,不用说人家全都明白。俞晓梦一双大眼时不时投在旁边的蒋慕华身上。她发现蒋慕华除了默默喝酒,几乎没说什么话。
江雪生一眼没看他,偶然目光扫过,只见他削瘦的脸颊上苍白中一抹红晕,象雨后的桃花一样红艳欲滴。
他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怎么恨他,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恨。
回到宿舍里,他翻出抽屉里的那条围巾,想拿去还给他。想了想,还是又放了回去。
他真的不怎么恨他。没有原则的,没有原因的。也可能是因为,他在他身上找到了同样的归属感。他们,是同一类人。
十六(上)
总算考完了所有科目,江雪生早早去排队买好了车票。回家之前他故意避开薛浩,也没打招呼,就直接去了火车站。
一年时间,站在候车室里,江雪生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想,真快。
马上就要回家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他鼻子有点酸,眼眶有点胀,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开始检票了。
江雪生跟随着人流往前挤。中国人就是多,连走路都不用自己挪,别人就把你推前面去了。
他被动地走着,过了检票口,上了站台通道,寻找着自己的车厢,不知道后面正有一个人满头大汗地往车站里跑,一边跑,一边近乎疯狂的寻找着他的身影。
薛浩。
薛浩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站票,从车站外面一路狂奔进去。反正这在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只要火车不提前开走,他总能有惊无险的在开车前一分钟赶上去。
只是这次,他虽然上了火车,却还是没发现应该出现的目标。
他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找着,从头到尾溜了两遍,终于……
“你怎么回事啊?自己一声不响就走了?是不是哥们啊?”薛浩把自己的背包重重地摔在一排六个人中间的小茶几上。顿时,旁边五个人的眼光乱转,搞不清两人有什么宿仇。
江雪生没说话,抬起头,双目澄清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点杂质,仿佛看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的目光凛冷如寒冬的冰雪,竟然和蒋慕华有几分相似,让薛浩有种恐惧。
他锁紧眉头,“你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花么?”
江雪生别过头去,完全不管薛浩还站在那里。
薛浩四处看看,车厢的情况比寒假时略微乐观一点点。一点点的意思就是,寒假时你在车厢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能看得到人,你踩出去的每一脚都不得不碰着一个人,你身体的前后左右都是热烘烘的其他人的身体,而现在,至少每个人之间还可以有些空隙。薛浩就靠着这点空隙,顽固地站在江雪生这排的中间走道上。
车窗大开着,一会儿就吹得车厢里的人满脸油泥,个个看上去都象几天没洗脸似的。油光和着墨色,充分体现了中国铁路事业蓬勃发展的潜力。
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薛浩也来了脾气,也不说话,江雪生偶尔扫他一眼,也不说话。弄得边上的人都挺不舒服,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傍晚时分。车厢里的人开始涌动起来,喝水的,吃饭的,泡面的。满车厢开始飘起浓郁的方便面的香气。不时有人从薛浩身边走过,嘴里喊着,“留神热水!”
薛浩已经很饿了。中午听说江雪生竟然已经走了,他就一路从学校赶了过来,根本没吃过东西,买了票就上车,上了车就一直木头一样杵在这里动都没动,连厕所都没上……他看着江雪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翻脸了,还翻得比小姑娘还快?你TM算爷们么?薛浩在心里骂着,有点委屈。我拿你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了?他想大声质问江雪生,可是这些话他说不出来。什么叫兄弟?兄弟就是,再想骂,也不舍得说他一句重话。
车子快到广元了,天已经全黑了。薛浩虽然挺累的,但心情反而好了。他安慰自己,你不就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北京转车找不找东西南北么,现在看见了,管他理不理你呢。你理他不就得了?山不就我,我就山嘛。再说,付出了还求回报,自己TMD算兄弟么?薛浩这自我安慰的本事比起师祖阿Q来绝对是青出于蓝,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甚至有了点笑容。刚想说话,却见江雪生站了起来,哑着嗓子说,“你没座啊?坐我这儿吧。”说完,他起身越过四条大腿往外走。
薛浩到嘴边的词又出溜回去了,“没事,我还能站会儿,你坐着吧。”
江雪生语气平平地说,“我上厕所。”说完就往车厢连接处走。
薛浩想了想,不坐白不坐,也越过四条大腿,吧唧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这屁股一沾座位,薛浩就从心里往外的发出一声感叹——舒服啊。他这两条腿已经累的没什么知觉了。
江雪生悄悄回过头去,看见薛浩在座位上方露出一个黑黑的后脑勺。他嘴上泛起一丝不着痕迹的笑容。
继续向前走,挤进了等待入厕的队伍中。
十六(下)
两个人一直这样换着坐,一直到石家庄才有空位。江雪生已经乏的嗓子干哑,两眼痛红。薛浩给他泡了胖大海和金银花茶也没什么作用。总算在北京签票很顺当,有了两个位置。后来过了沈阳,薛浩又去转了转,给江雪生搞到一张卧铺。
“你去吧。”薛浩用不容推辞的口气说。
“你去。”江雪生不吃这一套。
“你看你,小样,我再挺四十个小时也没问题,你再挺四十个小时下车我就得抬着你下了。”薛浩对他所谓的自尊心不屑一顿,嗤之以鼻。
“我不……”
薛浩用手揽住他的肩膀,凑近他说,“求你了你快去吧啊,别跟我磨叽了。不就是个卧铺么,你走了我在这两个座上一躺也是卧铺。”
又是这种近似玩笑的口吻,带着点无赖的口气,江雪生心里有些抵挡不住。不要这样跟我讲话!他把脸一板,“你去,我在这里一样可以睡。”
“不行,你脸皮薄,别人一来问你有没有空座你就让位了。”薛浩也装模作样地板着脸说。
江雪生还要说什么,薛浩大声地告饶,“求你了大哥,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一把吧!已经十点了,你赶紧的吧!”然后又低声地说,“兄弟,你真觉得不好意思,上次你从家带回来的发面薄饼,再给我带几张来吧?”
江雪生看着他的眼睛,半天,才慢慢地,认真地说,“好吧。”
北京到牡丹江的车很干净。洁白的卧具,窗帘,果皮盘,一样一样的,和硬座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躺在铺上,江雪生想象着薛浩蜷在两个座位上的样子,心里又开始隐隐发痛。他忍不住爬起来,穿过几节车厢去看他。火车摇晃得厉害。头顶的灯光昏暗不明,进了硬座车厢更是黑蒙蒙一片。江雪生摸索着走过去,迈过地上躺的座位底下伸出的横七竖八的四肢,终于看到薛浩那两条长腿笔直地越过过道伸到了对面的座位上,脑袋上蒙着一件衣服正呼呼大睡。他想笑,却有一滴泪水在心底轻轻地滑过,带来一抹难以抚平的忧伤。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指点我。
坐着汽车回家的途中,路过一间小小的教堂的时候,远远地望着那庄严的十字架,江雪生找不到任何答案。
妈妈的小卖店生意很一般。最近据说有了新的政策,各大国有单位都在纷纷准备裁员,美其名曰,下岗。所以经济不太景气。
李碧媛早几年就形同下岗了,在单位长期挂着病假,开着这个小卖店。江雪生一般不太去店里找她,只是天天在家里给妈妈煮好吃的。他知道母亲很辛苦,但是,这么多年,他过的也并不容易。谁都知道在中国一名普通的高中生所负荷的压力有多大。虽然现在上了大学,可他很清楚地知道,大学并不代表一切,未来的很多事情还未可知。
米饭已经开始冒气,菜料已经备好,江雪生就等着母亲回来好开始烧菜。坐在自家的宽大的窗台上,江雪生把额头抵住玻璃窗扇,向外看。
那处小街的拐角,有两株杨树。从江雪生记事的时候开始,他们就一直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长得枝叶连着枝叶,密不可分。他们一样高,一样壮,一样仰视青天,俯瞰大地。夏天的时候,他们共同撑起一片荫凉,冬天的时候,他们共同挽出一幅雪景。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中间多了一棵柳树。娇柔,妩媚,有着杨树们无可比拟的身姿和容貌。风儿吹过,就将树叶轻飘飘的掠过杨树的眼,雨儿落下,就将身子躲在杨树的树荫下遮遮颜。一样是树,不一样的,是心。
江雪生,他暗自地问自己,你真的能越过那棵柳树么?别忘了,她才是他的女朋友。
心又开始痛了,痛得让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快要得心脏病了。
嗯,通知一下,到现在为止,基本已经是全文的一半了,后半写得要费劲一点,可能坚持不了一天一更新了。虽然追我的文的不多,但我想,还是告诉大家一下……
十七(上)
江雪生如约给薛浩带了母亲亲手烙的发面薄饼。薛浩看见饼的时候眉开眼笑的样子好象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礼物一样,江雪生心里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