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铜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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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记洋行一向视信誉为生命,这次没能按时履行您的委托深感愧疚,能得到您的谅解深表感谢。”
赵静安请这位赵经理讲了讲天津到北京一路的经过,原来联军占领天津后,把日常补给的任务摊派给了天津主要的几个洋行。洋行运送补给物资的车队持有联军开出的特别通行证,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将补给物资直接运到最前沿的军营,路上还有小队的联军护送。赵经理就是跟随一队补给车队到了交战的前沿,然后再装扮成逃难的难民,混在逃难的人群里,穿越火线,路上再经过清军和义和团把守的几个哨卡的盘查,最后进了北京城。
赵静安眼前一亮:“你是说,你们的车队能将货物直接运到火线?”
“是的。”
“这么说,在军需物资之外,如果再多加上一两辆大车,也能将别的货物一同安全运到前边来了?”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您想到了什么?”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再运军需物资的时候,把我的那批货也一块装车,然后我派人过去接。”
“这还是太危险了,清军这边的几个关卡,名为检查,实则无异于抢劫,如何能确保大车顺利通过呢?”
“到了这边我就有办法了,只要在联军那边不出问题,我们就算交接两清了,有什么风险都与你们无关。”
“再等些日子,战事平息了,那不更稳妥些吗?”
“这仗谁也说不好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一段,不等了,既然能办,我看就这样办吧。”
“也好,您是货主,您拿定了主意,我们就按您的意思办。”
赵静安手里有一张义和团一个大头目邢老师的的名片,是赵静安趁邢老师在澡堂搓澡搓得正舒服时,跟他讨来的。当时是为了出城采购粮食,过各个关卡时能得到些方便。城里的粮食店早就关门歇业了,城外的村民也很少敢把粮食和蔬菜挑到城里来卖,只好到城外的村里,在地头上跟村民们购买。这张名片到还真是管用,别人过关卡检查总要被层层盘剥,拿了这张名片给那些官兵一看,就一路畅通了。
当天夜里,赵静安把这张名片交给杜升,仔细叮嘱了一遍,又让他格外多带了些银两。第二天一早,杜升就领着个得力的伙计三儿,与瑞记洋行的赵经理一同返回了天津。
杜升这趟还算顺利,去的路上遇到的都是逃难的人和溃败下来的清军,谁也没心思注意他们。到了天津,把货物装上大车,跟在洋兵护送的车队后头,路上就更顺利了。清军溃败的速度很快,通州以南的地界连一个清兵的影子也见不着,车队几乎一溜小跑的就到了通州。
通州是古往今来的“太平州”,过去的数千年间,北京城数易其主,但通州却安然无恙。可眼下“太平州”四周战云密布,各路联军集结城下,即将发起最后的攻击。瑞记洋行的赵经理安排车队在联军的后方营地休憩一夜,他去交涉,打算第二天一早送杜升的两辆大车穿过联军的防线。
瑞记洋行是一家德资洋行,后来的名字叫西门子,赵经理说得一口流利的德语,他去找的也是一名德军的少校。
“货物?什么货物这么紧急?” 德军少校问。
“一张家用的铜床,保证不是军需物资,您可以开箱检查。这么紧急是因为按照交易的合同,我们必须尽快交货给对方。”
“现在正在打仗,你们这些商人真是疯狂,为了交易,连命都不要了。”
“打仗、争取胜利是军人的天职。同样,做交易、赚取利润也是我们商人的天职。少校先生,战争总是暂时的,而贸易是持久的。同清国交战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使这个国家更开放,使贸易更自由。”
“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了,我管不了为什么打仗,我只管打仗本身。明早七点到八点,我可以保证你们可以安全的从我的防区通过,记住,要晚了你们的安全我可就管不上了。过到清军那边,也千万别停留,要赶紧跑,跑得越快越好,听明白了吗?”
第二天上午九点,联军对通州发起了攻击,但早在八点之前,杜升和三儿的两辆大车就已通过了清军的第一道关卡。身后浓烟滚滚炮声隆隆,杜升和三儿头也不敢回一下,一路向前狂奔。
杜升手里的名片还真管用,遇着关卡大多顺利通过,有“认真检查”的,留下些银子,也抬手放行不多刁难。甚至有个绿营的队长,愿意派几名骑兵护送他们到京城,条件是二百两银子。
“这样不擅离职守吗?”杜升问。
“他妈的,擅离个屁。前两天我们这还有调炮车去给京城的大臣搬家的呢,赚了八百两银子。”
杜升留下二百辆银子,由几名骑兵护卫着大车,一溜小跑回到了京城。
赵家大院是座带着偏院的三进大院,佣人们住偏院,老爷子老太太住前院,赵静安和翠喜住了中院,后院一直没怎么住人。早几天,赵静安就把后院的堂屋给收拾好了,还拆掉了屋里所有的隔断,腾出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屋子。他估计,整个院子也只有这间屋子才能放得下即将到来的大铜床了。
看着好些人往后院搬一个个的大箱子,翠喜不明白怎么回事,就问赵静安:“搬的这是什么呀?”
赵静安正憋着劲和杜升抬一个极沉的箱子,他几乎是从胸腔里才挤出了一个字:“床。”
翠喜又问:“什么床?”
“铜床。”
晚饭后,赵静安独自一人来到后院,七、八个大箱子散落的堆放在院子里。他把箱子一一打开,每个箱子都装着大铜床的一部分配件。他把这些配件一件件的搬进屋。赵静安喜悦而缓慢的做着这些事情,没有人来打扰他,已经留过话,谁也不许到后院去找他。直到第二天晌午,他才从后院出来,让翠喜给他弄些吃的。
“杜升他们今儿一早出去送水,回来说听到街上议论,说洋人没准今天夜里就要攻城了。”
“哦。” 赵静安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用筷子夹着面条往嘴里送,眼睛却没离开手里的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全是手写的英文,是大铜床的安装说明。
“隔壁的张家和李家都逃到城外去了,老爷子也催着咱们到乡下避几天,你说咱们走还是不走啊?”翠喜边说着话,边收拾着手里的两把韭菜,见赵静安没答话,就抬起头来,看到赵静安刚才坐着的位子已经空了,人也快走到了大门边,一边走一边还在翻着手里的那本小册子。
入夜,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翠喜上床躺下没一会儿,城东就传来了隆隆的枪炮声。枪炮声、爆炸声震耳欲聋,震得窗户沙沙作响。翠喜披上衣裳,走到屋外,看到杜升和三儿提着灯笼,正在院里挨个检查门窗是否牢靠。
“少奶奶,洋人开始攻城了,您还是回屋歇着吧。这院里有我和三儿看着呢,您放心好了。”
“嗯,杜升你们辛苦了,你看到少东家了吗?”
“回少奶奶,刚才还看到少东家还在后院里。”
大铜床足足有十五英尺长十五英尺宽,偌大的堂屋几乎占据了一半,每一个组件,甚至床垫里的每一个弹簧都是手工精细打制的。用了一天一夜,赵静安终于拼装好了最后一个配件。煤油灯下,大铜床微微泛着暖人的光泽。赵静安细细的抚摩铜床的每个部件,感觉床垫的松软,黄铜床架的清凉手感,甚至床架上细腻的叶蔓状的纹饰,都与渴望中的暗暗吻合,他感觉一股久已遗忘但是又无比熟悉的热流在体内悄悄的漫延。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屋外哗哗的雨声和清凉湿润的夜风一下充满了整个屋子。翠喜站在门外,雨水微微打湿了她的鬓角,忽紧忽慢的风勾勒出她夏日单衣里优美的曲线。
“翠喜,你来。” 赵静安走过去拉她的手,“你看,这铜床你喜欢吗?”
“洋人都快打到城里来了,你还有心思摆弄这洋玩艺儿?”又是一阵猛烈的爆炸声,翠喜感到脚下的地板都在颤动,她把身体偎紧了身边的男人。
“来,你来试试,看好不好。”
翠喜坐上床,弹簧的柔软让她觉得非常的异样,“这床怎么这么大这么软啊?”翠喜抬起头来看她的男人,她看到男人的眼中似乎有两团火焰在燃烧,在目光对接的一瞬,她觉得自己的身子也一下给点燃了。
男人紧挨着她坐到了床沿上,轻轻的撩起她鬓角的几缕湿发,当男人的一只手轻轻划过她的乳尖的时候,她难以自持的叹息着向身后的大床倒了下去。
松软的床垫,灼热的肌肤,女人感觉四周已是一片迷乱的海洋,她的身体和她的心都在焦急的渴望。男人的嘴唇在她的乳房上游走,男人的手在她的身上四处摸索,她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在男人的身上犹疑的探索,胸脯挺立起来在男人的胸膛上使劲的挤压。当她的手触碰到男人坚硬滚烫的阳具时,不由的暗暗惊叹:“它怎么会变得这样的粗壮、这样的滚烫啊!”她轻轻的握着它,男人也握着它,缓缓的牵着它向她的身下移去。她闭上眼,觉得,这个世界在撕裂的痛楚和不可思议的快感中,带着她飞一样的旋转……
而此时此刻,北京城上空的炮火依旧隆隆,大不列颠的数百水兵由无人守备的广渠门水闸率先突入了城里。风雨交集的夜色中,大清帝国的皇太后携领着她的宫眷,由御营兵丁簇拥着,仓猝弃国而去了。
六
翠喜转年生下了一对大胖小子,双胞胎,大的叫天宝,小的叫银宝。天宝、银宝长得如此相象,有一次,粗心的女佣替他俩洗完澡,一起放在一张小床上,结果取好了衣服转过身来,竟分不出他俩谁是谁了,所以很有可能后来的天宝是银宝,银宝是天宝。
与别家的双胞胎不一样,天宝、银宝几乎是在不停的互相争吵中长大的。翠喜带他俩一块出去玩,如果天宝说往东,银宝就一定说往西。吃饭,银宝说要往大米粥里搁些糖,天宝就一定说要多放些盐。长大了,银宝喜欢穿长衫马褂,爱好小说诗文,而天宝则喜欢穿皮鞋洋装,爱打网球篮球。虽然天宝、银宝处处刻意显示与自己兄弟的不同,但在旁人眼里,还是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出自同一娘胎的兄弟俩。
老人们常回忆说,天宝、银宝的争吵,早在襁褓时就开始了。还在吃奶的时候,如果翠喜抱起他俩中的一个,另一个就会大哭大闹,任何办法也止不住哭,只有把吃奶的这个放下,把奶头塞到哭闹的那个的嘴里才行。但抱起来的这个刚停下,放下的那个又开始大闹起来。后来只好把他俩分开两个房间,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谁也见不着谁,都以为母亲是只给他一个人奶吃,这才解决了问题。
天宝、银宝吃奶的时候,总要一边含住母亲的一个乳头,一边用手牢牢抓住另一个乳头,生怕被人抢去似的。天宝习惯用右手来抓,而银宝习惯用左手握,开始大家都没注意,到大点学抓东西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天宝是右撇子,银宝是左撇子。
在七岁前,如果父亲不在家,天宝、银宝就会跑到母亲的屋里,爬上那张巨大的铜床,缠着要和母亲睡在一起。然后经过一番吵闹争抢,知道谁也无法独自霸占母亲的两个乳房后,才一人握着母亲的一个乳头安静的睡着了。翠喜疼爱的看着睡着了的两个儿子,彻底明白了什么叫遗传,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天,翠喜从午睡中醒来,怜爱的看着一左一右睡在身边的两个儿子,轻轻的把他们的小手从自己的乳房上移开。她的目光不经意看到天宝、银宝的小裤裆很显眼的鼓起一个小山似的包,这才突然意识到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了。从这天开始,她不再允许天宝、银宝亲近她的乳房,独自睡觉的时候也把房门紧紧关上,不论天宝、银宝在门外如何哭闹央求,也绝不再让他们进来。就像断奶一样,闹过一阵后,发现母亲确实是铁了心肠不再给他们任何机会,天宝、银宝也就只好接受了这一事实,安静下来不再闹了。
但这一切并没有断绝他们对充满母性的乳房的狂热的热爱,一招不成就另想一招。邻家谁有吃奶的孩子,他们就跑去看,因为他们还是孩子,大人们也不避着,趁着奶孩子的时候,可以把女人的乳房看个够。
但是,即使是偷看别人的母亲喂奶,天宝、银宝也想一个人独占,而不愿意与自己的兄弟分享。为了看到更多的女人喂奶,天宝想了个办法,他告诉一块玩的几个小伙伴,谁要知道哪家有正在吃奶的孩子,并能带他去看,他就给谁买一串糖葫芦。这个办法果然奏效,一段时间,周围数十条胡同,谁家有正在吃奶的婴儿,谁家刚生了孩子,甚至谁家的媳妇怀了孕,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天宝整天串了东家串西家,呆在家里的时候就少了。但是好景不长,有一阵子,好像在一夜之间,小伙伴们突然再没人来报告新的“消息”。他整天闷在家里,反到是经常见不到了银宝的影子。
一天,天宝堵住一个正在胡同里玩玻璃弹球的小伙伴,答应给他买最好的玻璃弹球,但要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得知原来是银宝收买了这些小伙伴,如果谁把“消息”告诉银宝,而又保证不让天宝知道,谁就可以从银宝那得到三串糖葫芦。
就在这天,快到晚饭的时间,家里还没见到银宝的影子。父亲问天宝,知不知道银宝上哪儿去了。天宝就一五一十将银宝如何用糖葫芦收买小伙伴,到别人家里偷看女人乳房的经过全部告发了出来。可想而知,银宝回来后受到了怎样的惩罚。天宝躲在自己的屋里,隔着一个院子都能清楚的听到后院传来的银宝杀猪般的哭喊声。
赵静安接连打断了两个鸡毛掸子,问银宝是谁教他这么干的。银宝泣不成声的说,没人教,是他自己学来的。赵静安又问是从哪里学来的,银宝说是从天宝那学来的。于是,用被子蒙着头假装睡着了的天宝,也给从床铺上直接拎到了后院,和银宝一起皮开肉绽惨叫不止。至此,天宝、银宝对乳房的狂热,算是被勤勉尽责的父亲彻底镇压了下去。
送水的买卖慢慢的不大好做了,联军进城后带来了全新的掘井技术,打出的井能从地下十米深的优质深水层汲水,到联军离开时,这样的人工“甜水”井,城里已有了多处,“甜水”的价格自然落下了不少。一九○八年,袁世凯的亲家,周馥的四儿子周学熙在北京创建自来水公司,为筹措资金,在报纸上大登广告集资入股。当时大多数人都十分看好这家“官督商办”的自来水公司,觉得就像在国外那些城市一样,自来水一定会取代井水,成为居民们的日常用水。赵静安也投入大半家产入了两万股,成为了自来水公司董事中的一员。
八国联军之后,北京城又接连上演了清帝退位、建立民国、袁世凯登基、北洋军当权,古老的京城就像一座古老的戏台,默默承受着名流要角们来来往往的轮番演出。
寒来暑往,赵静安依旧每日忙碌着送水的买卖和自来水公司的事务,他认准了一个理,就是不管世事如何变幻,这人总是要喝水、要吃饭的。但自来水公司没有象当初预想的那样快速发展起来,昂贵的安装费用使它只能服务于京城百分之十左右的富裕阶层,普通百姓依旧习惯于购买廉价的井水。赵静安两头都忙碌着,虽然没能蒸蒸日上,但总算是将赵家经营得井井有条。
到了一九一九年,赵静安已年近五十,父母早已相继辞世,而这年,天宝、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