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木by 康楚-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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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闻达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这麽冷血。〃罗跃奇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档夹扔到聂闻达的身上。
早有防备的聂闻达敏捷地接住文件夹,回敬道:〃你这麽好心就替他把钱还了,我不会介意的。〃
〃哈哈,〃罗跃奇乾笑两声,说:〃我想替他还钱也要有个名目呀,不然别人会以为我别有用心的。〃
〃那就让他以身相许,你现在不是正处在空窗期吗?〃
〃去,说得我跟变态大叔一样。我才没那麽色!〃罗跃奇呸他。
聂闻达冷哼一声,一针见血:〃如果那个吕钊长得差点,你也会帮他说好话?〃
〃呵呵,你也觉得他长得不错吗?可惜就是年纪小点,高二。。。。。。〃完全不理会聂闻达话里的讽刺,罗跃奇煞有其事地搬出手指算来算去,最後叹道:〃今年才十七岁,哎,太小了!〃
聂闻达受不了地摇了摇头,不再同他胡扯。
第二章
吕钊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进门的时候突然看见满屋的大箱子。
〃妈,这是干什麽?〃
不过出去一个上午的时间,家里一半以上的东西居然统统都打好包了。
〃我要跟你爸离婚,你跟不跟我走?〃吕妈妈蓬头垢面的,像个颠沛流离的老妇人。
吕钊退了几步,一时间弄不清母亲话里的意思。
〃你不跟是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算我白养了你!跟你爸一样,都是白眼狼!〃
〃妈。。。。。。〃莫名其妙就被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吕钊想问清楚却完全插不上话。
这时,不知何时走到吕钊身後的吕爸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你妈妈感情一直不和,现在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不说你也明白。。。。。。〃
〃什麽不说也明白,你不就是遇上个狐狸精吗?现在还让她怀了你的种,你这个程世美。。。。。。你不得好死!一把年纪来抛妻弃子,你以为那女人看上你什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等著被她一脚踹开吧!〃
〃阿霞,你能不能冷静点?为什麽非要弄得鸡飞狗跳。。。。。。〃
〃吕国良,你少在这里放屁。〃恶狠狠地截断丈夫的话,吕妈妈转头问儿子:〃你说!你是要跟你这个没良心的爸爸,还是要跟著我。〃
事前完全没有半点征兆,吕钊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瞢了,根本无法回答。吕妈妈见儿子不回答,摔手就是一巴掌。
〃你个小白眼狼,什麽东西!不想跟著我就给我滚!〃
鲜红的五指印迅速在吕钊白皙的小脸上显现出来,看著在暴怒中变得无比陌生的母亲,他垂下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吕父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检查儿子的伤势。吕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吕父摸了个空,於是对著妻子大喊道:〃周霞,你太过分了。钊钊也是你儿子,你怎麽能这麽迁怒他?你有什麽不满大可以冲我来。〃
〃我的儿子,我管教一下怎麽了?关你什麽事?〃见丈夫抓著儿子,吕妻一把将吕钊拖到自己身边,〃钊钊是我的,你找你那个狐狸精,让她给你生去。看你一把年纪了还带个奶娃娃,怕不怕人笑话。〃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钊钊,听爸爸的话,跟我一起。你妈根本没能力养活你。爸爸才能供你上大学。。。。。。〃
一瞬间,夫妻骂战就转成了儿子争夺战。吕钊左手被母亲抓著,右手被父亲扯著,感觉就像马上要被人五马分尸一般。
〃爸。。。。。。〃
没有细想,吕钊推开了爸爸的手,无声地站到母亲的身旁。虽然他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不过母亲在他的潜意识里就是弱者,他只是反射性地选择了需要保护的那一方。
吕父没想到儿子会这麽明显地偏向自己的妻子,不由有些吃惊。随即又冷静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儿子站到了自己一边,周霞心情稍稍平覆了一些,於是将手中的封箱带塞进了儿子手里。吕钊咬紧了下唇,开始帮母亲封箱。
直到半夜躺在外婆家的床上,吕钊都没想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麽。记起下午离开的家时,家中乱七八糟好像被人洗劫过一样,他的胸口一阵闷痛。
第二天,吕钊无精打采地到学校上课,粗心的纪饶根本没发现他的不妥。一下课就缠著他打听回家後的情况。
〃怎麽样?你爸妈怎麽说?那笔钱。。。。。。〃
〃我没说。〃
〃你还不说,要是账单来了,再说会不会来不及呀?!〃
〃到时候再说,我现在没心情。〃吕钊单手撑著额角,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难受得厉害。
〃大少爷,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讲心情呀?〃单纯的纪饶完全不会察颜观色。
吕钊有些烦了,敷衍道:〃过几天吧。〃
纪饶完全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还在接著说:〃不要拖了,要敢快想办法。那个聂闻达,看起来好凶。。。。。。〃
〃你又不能帮我还,在这里罗嗦什麽?〃
没料到吕钊会语带嫌恶,纪饶足足愣了半分锺才缓过劲来。一想到这祸事本是他闯下的,却又没能力承担,脸皮顿时麻辣火烧,犹豫了一下之後扭头跑开了。
看著纪饶的背影,吕钊张口想叫住他,最终也没能发出声音。家里的事他不想告诉别人,而且,就算告诉了纪饶也只是多一人为他担心而已,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这些事,注定要让他一个人来面对。他十七岁了,是个大人了,一定可以解决的。吕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个男子汉一样挺起胸膛,将所有烦恼从脸上扫开。
回到家中,仍是一片愁云惨雾。
母亲不知道为何事又与年迈的外婆起了争执,两母女互不理睬,连晚饭都无人准备。吕钊认命地拿起锅铲,施展仅有的厨艺折腾了一个蛋炒饭出来。当他小心翼翼地将食物端到母亲的面前,却只换来母亲一张冷脸。
〃你爸爸约我下周去签离婚协议。〃
吕钊点点头,没有出声。
〃昨天才跟我摊牌,今天就喊要签协议。一定是那个女人怂恿的,她怎麽这麽恶毒?〃周霞偏著头,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
那女人是谁?这悬在嘴边的问题,吕钊不知要如何问出口。对於父亲的外遇他是毫不知情的,也实在无法想象向来〃唯妻命是从〃的父亲会背著母亲与其他女人来往。可母亲言词确定,看起来不像是凭空臆测。
难道是真有其事?他的家,真的要四分五裂了?
〃她认识你爸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说这半年他往家里交的钱怎麽越来越少,原来都拿去养那只骚狐狸了。我跟他结婚二十年,他居然这麽对我,这个畜生!〃
母亲持续不断的抱怨阻断了吕钊纷乱的思绪,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便试图用食物转移她的注意力。〃妈,先吃点东西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看著你爸这麽对我也不知道要帮我,我生了你有什麽用!〃周霞用力一挥手,将儿子端来的蛋炒饭掀到了地上。
呆滞了一会儿,吕钊慢慢蹲下身,想拾起翻倒的盘子,却被母亲顺手扔过来的木梳打中了头。
〃滚,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抬眼看了看一脸狂躁的母亲,吕钊飞快地拾起盘子,低头跑出了房间。
〃钊钊。〃
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外婆叫住了他,说:〃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吕钊听话地跟了过去。
〃孩子,〃年迈的外婆伸出干枯无力的手握住外甥的手掌,语重心长地说:〃你妈心情不好。。。。。。你要体谅她。〃
吕钊无声地点头。
见他如此乖顺,老外婆不禁叹了口气,〃难为你了。〃伸手摸了摸吕钊被梳子打肿的额头,心疼地说:〃瞧你都这麽大了,你妈怎麽还是不知道心疼人呢?〃
吕钊低下头,看著鞋子上沾著的不黄不白的饭粒,双眼刺痛。良久,终於问了句:〃外婆,我爸妈非离婚不可吗?〃
外婆怔了怔,随即叹了一口气,〃你爸爸会变心原因也不能全怪他。夫妻之间一定要有商有量,相互忍让才能长久。可你妈就是脾气太强,我早就提醒过她,她不听,非要讲霸道,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老人家打住话头,有些哽咽,〃你爸来找我,说他差不多有十年没跟你妈妈心平气和地讲话了。〃
关於这一点,吕钊当然清楚。以前父母常常是争吵不断,不过每次爸爸都会让步,以求息事宁人。日积月累的,他从来不觉得这种争吵会是一种隐患。可现在它爆发了,就像藏在地底的岩浆,碰上外力,彻底喷发。
〃一切都会好的,对吗?〃吕钊看著外婆,有些茫然。
外婆没有回答,只是将吕钊拉到身边,轻轻地搂住他的肩膀。
整夜的噩梦,吕钊在床上翻来覆去,汗湿了大半张床单。
〃钊钊!〃
外婆的喊声让他瞬间惊醒过来。
〃你妈妈说要去找你爸爸谈谈,你最好跟过去。〃
看著外婆慌张的脸, 吕钊呆滞得厉害。
〃钊钊?〃
〃我梦见爸爸杀了妈妈。。。。。。〃
〃什麽?〃
〃我这就去。〃胡乱把衣服套在身上,吕钊踉跄著跑出了家门。他不要去回忆那个可怕的梦境,他的家不该是那个样子。
就像冥冥中自有注定,当吕钊赶到自家楼下,就看见救护人员将一个人抬了出来。所有的声音都退去了,吕钊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接著,他看见一缕长发。那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吕钊不认识那女人。他看见爸爸拉著她的手,脸上写满焦急与关切,
〃爸。。。。。。〃
吕爸爸循声看了一眼儿子,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那女人身上,跟著一起上了救护车。
车子鸣起刺耳的笛声,吕钊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另一拨人经过他的身边。
〃妈?〃吕钊没有错过母亲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发生什麽事了?〃
他想走近母亲,却被她身後的警察挡开了。
〃你是谁?〃警察拎著周霞的後领,吕钊不喜欢那动作。
〃他是我儿子,不关他的事!〃周霞一边紧张地向警察解释,一边推了吕钊一把,〃回去,去外婆那里,我没事!〃
〃妈!〃
〃回去!〃
同样的笛声,却是向著不同的目的地。
吕钊第一次没有听话,而是拦了台车跟了上去。警局里,有位好心的警察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始末。母亲捅了父亲的情人一刀,不但害她性命垂危,还害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夭折了。警察说母亲会被指控蓄意伤人,如果那女人死了,罪名就会转为谋杀。
靠在沙发上,吕钊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完全掏空了,脑中只有父母往日的争执声盘桓不断。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好好的青天流云,为什麽顷刻间就变成了狂风暴雨?他不明白。
〃再去求求你爸爸,让他不要告你妈妈好不好?〃外婆的哀求像套住脖颈的枷锁,勒得吕钊喘不过气来。
〃外婆,没用的。〃
〃再试试,你是他儿子,说不定。。。。。。〃
〃外婆!〃
〃再试试,再试一次!牢里那个可是你亲妈呀!〃
〃。。。。。。〃
吕钊张了张嘴,最後什麽也没说,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不想告诉外婆,为了母亲的事他不惜跪在父亲的面前请求帮助。可是,最後得到的回答只是一次又一次闭门羹。
〃想告她的是文晴的家人,不是我!你妈妈害死了文晴和我的孩子!那个死掉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还有文晴,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只想让你妈没事,那文晴怎麽办?!〃
父亲最後的话很在理,却又那麽无情。他好像完全忘了,他们曾经也是一家人,他忘了他也是他的父亲,母亲的丈夫。
世事无常是不是?吕钊冷笑,劈头盖脸的无助让他全身发抖。
纪饶不知道自己在吕钊家的门外站了多久,只知道当他看见吕钊时双腿已经全部麻痹了。
〃别跑,我们坐会儿好不好?〃
在吕钊转身想跑之前抓著他的手,纪饶用力拖著他并肩坐在楼梯口。
〃找我有事?〃低头看著牢牢抓住自己的五指,吕钊的鼻尖有点酸。
〃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学校了。〃
〃家里有点事。。。。。。〃
〃我都知道了。〃将吕钊的手贴在胸前,纪饶脸上是难得严肃,〃出了这麽大的事你也不说一声,不是存心让我担心吗?〃
手背上的温度高得烫人,吕钊挣扎了一下,硬是将手抽了回来。
〃告诉你也不能解决问题。〃
这是事实,不过纪饶还是被这事实煽红了脸。〃如果我知道,起码、起码你还可以有个说话的地方,不用把事都憋在心里。〃
〃我没有。〃吕钊还在嘴硬,可泛红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的无助。
〃我陪你去打球吧。〃
〃嗯。〃
羽毛球是吕钊唯一喜欢的运动,也是他心情不好时最有效的调节手段。也许他该去打一场,流个汗,把烦恼的事暂时丢在一边。幸运的是,这个方法好像还管用。只是当他踏著轻快的步子回到外婆家时,不幸的事再次发生了。
〃你外婆中风了。这种病在她这个年纪很常见,老人家都不能受刺激。〃医生看著一脸煞白的吕钊,问:〃你的家长在哪里?我需要他们来给你外婆办住院手续。〃
〃我来办。〃
医生看了吕钊一眼,问:〃你多大了?〃
吕钊迟疑了一下,说:〃十八。〃
〃身上有钱吗?〃
〃。。。。。。〃
〃还是去叫你的父母来吧,记得让他们带上有效证件。这是单子,办手续在一楼。〃
接过医生手中的单子,吕钊抿紧了双唇,低头走出了诊室。
电话那头父亲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挂断了,最後干脆不接听。吕钊感觉胸口被人塞进了一大把棉絮,让他呼吸困难,进而绝望。
站在走道上,吕钊透过门上的小窗看著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外婆。不远处,有个护士为了禁烟的问题同一个男人争执起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刺著吕钊的耳鼓,让他难受得想摔东西。
〃不要吵了!〃
终於忍不住暴喝一声,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半晌,有个声音在问:〃是你?〃
吕钊转头看著那人,面如土灰。
〃我没有钱还给你。〃
第三章
第三次见到聂闻达,自己仍是衰运当头,难道是和这男人八字犯冲?这麽想著,吕钊秀气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欠人钱还拽得二五八万的人聂闻达见过不少,可是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男孩也敢摆出这副不耐的嘴脸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转头看著吕钊之前盯住的地方,聂闻达跳过了欠债的问题,问:〃那是你的家人?〃
见他一脸闲适,完全看不出半分锺前还与护士争得面红耳赤,简直就是变色龙的现代版,吕钊的厌恶感更重了,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不错啊,还敢拿话噎他!聂闻达轻哼一声,嘴角扯开一个无人察觉的恐怖笑容。他已经很久没遇上敢这麽明目张胆挑衅他的人了,有意思。
〃病得很重?〃聂闻达又问。
似乎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的家人,吕钊怔了怔,一时没接上话。
对於吕钊的沈默,聂闻达也不在意,只是随便往门框上一靠,将脖子上早已松垮的领带解下来胡乱卷成一团塞进口袋里,之後再次把视线定格在病房里的吕外婆身上,轻描淡写地问了句:〃我是不是该把汽车修理的账单直接交给她?〃那语气,如同在向人打听窗外的天气。
吕钊转头看他,表情就像发现了一只史前怪物。聂闻达任他看著,面不改色。
〃我外婆也没钱。〃单纯的孩子,连骂句〃卑鄙〃都不会,只是在心里暗暗恨著,牙痒难耐。
〃原来是外婆。〃聂闻达点点头,仿佛那才是他想听的重点。
〃吕钊!〃
有人隔了老远就叫了起来,听那〃咚咚〃的脚步声,吕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纪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