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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浮木by 康楚-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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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数著自己的种种缺失,纪饶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连有人进来看他都不知道。 

纪妈妈小心地察看儿子的伤口,尽量轻柔地为他擦上药水,偶尔见他因为痛疼而皱起眉头,立刻心痛得泪光闪动。吕钊悲伤地注视著这一切,感觉心头一寸一寸被揪紧。 

〃不是阿姨不想帮你,而是我们家实在是无能为力。〃纪妈妈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孩子面前如此夸张地表现自己的脆弱,她也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孩子,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远离他。可是。。。。。。他是不详的。她听说了他所有的事,知道他的父母,他的外婆,他所有所有的不幸。她不想往极端的方面联想,可每当看到自己的儿子那麽关注他的朋友,不好预感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对不起,孩子。〃纪爸爸也是一脸抱歉,为了吕钊脸上的伤痕,也为了他不得不赶走吕钊的决定。早在吕钊返还之前,他已经与妻子达成了一致。这个孩子,不能留。 

平静地点点头,吕钊露出让人心疼的微笑。 

〃我正准备告诉你们,我要搬回家了,我爸爸就在楼下。。。。。。〃 

勉强撑住嘴角的弧度,他假装轻松地指了指门口,可惜微颤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的无助。纪家家长都知道如果吕钊的父亲愿意帮助自己的儿子,吕钊也不会寄住到他家来。可是,他们选择了无视。 

〃我回来是想说一声,我已经向聂先生解释过了,是他误会了纪饶。我。。。。。。我爸爸会把钱赔给他。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也请。。。。。。不要责怪纪饶。〃坑坑洼洼的说完自己最後的台词,吕钊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谢过纪家的照顾,然後告别。 

一瞬间,纪妈妈很想挽留这个可怜的孩子,但是最後出口的却是:〃你的行李不带走吗?〃 

〃不了,纪饶已经睡了,我改天再来。〃 

吕钊踩著虚无的步子往楼下走,几度因为乏力不得不靠在墙边休息。楼下没有人等他,出了纪家,没有人会等他。吕钊一直不愿提起自己的父亲,这段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也不再奢望他会提供的帮助。 

今晚之後纪饶势必要远离他,吕钊感觉不断鼓励自己振作的动力一点点消失了,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脚下一滑,吕钊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奇怪的是却没有预期的疼痛。 

〃脚崴到了?〃 

一个仁慈的声音,却听得吕钊寒战连连。 

〃你怎麽在这里?〃 

〃我想他们不会让你再住下去。〃 

聂闻达放开了吕钊,让他站稳。 

〃你要收留我吗?〃吕钊知道聂闻达会同意,也知道聂闻达正在一步步软化的防线。他想拒绝,却没有拒绝的馀地。眼前这个人居然是他唯一的救星,感觉有点讽刺。 

〃在你找到新住处之前,我不介意你住我家。〃聂闻达表现得很自然,完全没有半点企图心。 

〃谢谢。〃 

除了这句,吕钊懒得再说其他的了。反正在聂闻达面前哭过不止一回了,最狼狈的一面也被他看过了,在这个人眼前还有什麽需要顾忌的? 

没再说话,聂闻达打开车门,十分绅士地站在门边。吕钊坐了进去,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聂闻达坐到驾驶座,为吕钊扣好了安全带,发动了汽车。 

前後不过几个小时,吕钊就再次踏进了聂闻达的家。之前他没心情细看,这时才发现聂闻达的房子实在是好得不像话。且不说家具装潢如何,光是那个跃层式的结构与数米高的落地窗户就看得吕钊目瞪口呆。通透宽敞简洁华贵,与自己家的老房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刘姥姥进大观园了?〃注意到吕钊的表情,聂闻达忍不住调侃。 

向来脸皮薄的吕钊瞬间红透了耳根,低低地说了句:〃你家很漂亮。〃 

〃是吗?〃绕过吕钊走进屋内,聂闻达打开了南面的一间房间,说:〃希望你住得愉快。〃 

房间全是令人舒适的米色系,没有太多家具,靠窗的地方有一张很大的躺椅,看一眼就让人恨不得立刻坐上去。 

吕钊站在门边,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 

〃不用客气。〃聂闻达不想让吕钊感到紧张,於是言简意赅地说了说房子的布局,最後说了句:〃有什麽事就直接说,不要总是憋在心里,加重自己的负担。〃 

吕钊点头应允,可是防备之意仍是写满了他的脸蛋。 

聂闻达不禁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天花板,然後在吕钊的注视下走去楼上自己的房间,间接表明他决不会做任何越矩之事。 

直到再也看不到聂闻达的影子,吕钊才小心地关上房门。坐上那张躺椅,他努力地将自己蜷缩进那块方寸之地,如同要钻进某个保护壳。 

深秋夜寒,屋内冷冷的空气渐渐弱化了他呼吸。 

一连半个月,纪饶没有吕钊半点消息。家里紧迫盯人是一方面,吕钊避而不见更是原因之一。 

期间吕钊去纪家拿了行李,除了一张〃希望你期末考好〃的便条之外,没有留下任何曾在纪家的痕迹。纪饶当时正在上课,回家後才看到那张便条。他将它撕得粉碎,之後再也没在父母面前提过吕钊。 

两份工作,一份还款计划。吕钊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著。 

过了最初的那道坎儿,他已经不太抗拒聂闻达的帮助,听任他为自己还了纪家的欠款,而且还重新为母亲请回了张律师。 

母亲很高兴,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希望。张律师的出现甚至让她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吕钊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了。 

现在,还钱就是吕钊的唯一目标。他努力工作,心无旁骛,机械地劳作,不让那流水一样的账单淹没他。 

单纯的吕钊这次又忽略了一个问题,不是账单,不是聂闻达,不是纪饶,而是──新年,一个全家团聚、共享天伦的重要节日。今年,新年的喜庆对吕钊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突兀,一种伤痛。 


第九章 

〃不孝子!〃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震响了圣心医院的高级病房。 

聂闻达倚墙而站,双手插在裤袋里,满不在乎地看著暴跳如雷的父亲。 

〃聂伯伯,您别激动。送你去国外是医生的建议,闻达也是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才同意的。〃 

说话的是罗跃奇。聂氏父子就像雷管和火星,如果没有人充当灭火器,这两个人一定会弄得天翻地覆。以前有聂闻达的母亲缓和他们的关系,自从她去世後,罗跃奇就责无旁贷地挑起了从中协调的大任。谁让他既是聂闻达的死党,又是聂守仁最好朋友的儿子。 

聂守仁是聂闻达的父亲,一个十分威严又有些专制的老人。自从妻子去世後,他的坏脾气直线升级,这让本来就不太擅长与父亲打交道的聂闻达深觉棘手。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忍耐,但是忍无可忍的情况仍是时有发生。 

〃我给你请了最好的医生,要是你认为这也是不孝,那我宁愿当个不孝子。〃 

〃闻达!你不能少说两句吗?〃罗跃奇有种想晕倒的冲动,聂闻达明明就不是一个不懂表达的人,却总是选择最拙劣的方式与自己的父亲沟通。 

〃你爸不是在怪你。〃罗跃奇对聂闻使了眼色,然後转头向聂守仁微笑,〃伯父不想出国,只是不想一个人在国外过新年,对吗?〃 

被世侄看穿了心思,聂守仁微微有些尴尬,却又不想暴露自己对儿子的依恋,於是顺口找了个理由:〃新的一年要从医院开始,一整年都会倒楣的。〃 

〃你的病要是不治好,才会真正的倒楣。〃聂闻达不以为然。 

〃小畜生,你敢咒我倒楣?!〃 

〃聂闻达!〃罗跃奇下意识地捂住眼睛。 

〃我不跟你争,反正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在父亲拿起床头的药瓶砸向自己之前,聂闻达双手一举,做出投降的姿势,〃我陪你一起去。〃 

乍听儿子这句,聂守仁的表情顿时缓和了下来,僵持了一会儿,动作生硬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聂闻达算是明白了,即使强悍如父亲,也会对家人有所依恋。其实他一早就决定陪父亲一起去治疗,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他并没有特意地提起。现在看来,不提反而是个错处了。 

〃你也去的话,公司可要安排好。〃聂守仁暗自高兴著,却还是端出家长的威严,象徵性地嘱咐了一声。 

见危机解除,罗跃奇连忙拖著聂闻达匆匆告退,生怕他再乱说话惹老人家生气。 

聂闻达一路沈默地走著,心里记挂起另一个人。新年了,没有亲人在他的身边。 

〃已经好了。〃吕钊偏过头,避开了聂闻达的手。 

这半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聂闻达突然伸手到他脸上的行为,因为那条被皮带抽出来的伤口已经成了聂闻达重点关注的对象。吕钊起先是有些反感,不过看他并无恶意,也就没有吱声,只是这次聂闻达过於专注的眼神实在是有点奇怪。 

〃嗯,还差一点。〃没有理会吕钊的排斥,聂闻达继续端详著那条伤疤,〃至少还要半个月。〃 

〃不用,〃下意识摸了摸那条已经变成黄褐印子的地方,吕钊说:〃过个几天就消了。〃 

吕钊不明白聂闻达为什麽这麽在意那道疤痕,他又不是女生,脸上有点小伤根本无所谓。其实聂闻达早就把吕钊看成自己的东西,虽然没有采取任何实质行动,不过自己的东西上面有别人弄下的伤口看著就碍眼。 

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伤口上挪开,聂闻达不经意地问了句:〃过年只有你一个人,行不行?〃 

吕钊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我要陪爸爸去国外治病,大约要一个月。期间正好是新年,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寂寞?〃聂闻达重复了一遍问题。 

吕钊沈默了一会儿,然後低下头,说:〃没关系。〃 

虽然刘海遮去了吕钊的表情,但是聂闻达知道他只是嘴硬,於是他不再说话。而後,吕钊礼貌地关心了一下聂闻达父亲的病情,就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有锁上房门,他才觉得安全,不会被人看穿。 



聂闻达走後一个星期就是大年三十,吕钊揽下了超市还有速食店的所有加班工作。因为这样的节日薪水是平时的三倍,而且他也不想一个人在家待著,虽然把自己投入别人的热闹里也是件难受的事情。 

让吕钊做梦也没想到是,纪饶居然会在大年初二出现在他家门口。不对,是聂闻达家的门口才对。 



〃你。。。。。。〃吕钊不知道要说些什麽。 

〃新年好。〃纪饶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吕钊也应了声:〃新年好。〃 

〃能进来吗?〃 

不等吕钊回答,纪饶已经侧身进了门,而且身後还跟了一个长发女生。 

〃这是於莉,我在补习班的同学。〃纪饶做了介绍。 

吕钊点点头,表情机械地关上门,带他们进了客厅。 

〃哇!这房子好漂亮哦!〃看到聂闻达的跃层式公寓,於莉发出一声大大的感叹。 

纪饶的口气却是稀松平常,〃还好啊,又不是别墅,大惊小怪什麽?〃 

女生见纪饶说她,不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看著他们熟捻的样子,吕钊突然有些不太舒服。端上饮料和糖果,他象模像样地招待起他们来,其实那些东西都是聂闻达临走前特地买的。三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闲嗑牙,好不容易,吕钊终於逮到机会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怎麽知道这里的?〃 

〃聂闻达来找我,说你住在这里。〃 

〃他?〃吕钊有些惊讶,比刚才见到纪饶时还要惊讶。他一度以为聂闻达并不喜欢纪饶,虽然这想法并没有根据。 

〃他说大过年的留你一人在这边不放心。〃说话的时候纪饶一直在把玩手中的杯子,语气平常。 

聂闻达的关心一直都是不露痕迹的,吕钊有些动容,同时又觉得害怕。欠他的东西越来越多,他怕还不起。 

这时,纪饶不小心弄洒了茶水,弄湿了自己的裤子。 

〃我去拿毛巾。〃吕钊起身去了浴室,纪饶跟了过去,顺手关了门。 

听到门锁落下的声音,吕钊有些茫然。 

纪饶拿过他手中的毛巾,低下头擦著裤子上的水渍,假装不经意地问:〃这里住著舒服吗?〃 

〃还好。〃 

〃聂闻达。。。。。。欺负你没有?〃 

吕钊看著纪饶手中不断摆动的毛巾,就像被催眠了一般,无法移开视线。 

见吕钊不答话,纪饶也没抬头,继续问道:〃他是不是。。。。。。让你做那些奇怪的事情了?〃 

〃什麽。。。。。。奇怪的事情?〃毛巾尾在空中甩了个大大的弧度,吕钊突然想起那条毛巾是聂闻达的。 

〃我在网上查了,就是男人之间的。。。。。。〃纪饶就像喝醉了酒,整张脸红得发紫,声音也开始微颤:〃就是问你,他有没有对你做那些男人对女人做的事情?〃 

男人对女人做的事情?吕钊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突然间恍然大悟。 

〃没有。〃 

〃真的?〃纪饶显然不太相信。 

〃真的。〃扯过纪饶手中的毛巾,吕钊飞快地拿到水管下搓洗起来,流水滑过他的手腕,凉极了。〃聂闻达很正派,从没对我提出那种要求。〃 

大约是吕钊的表述过於自然,纪饶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这段日子他过得很不好,脑子里全是吕钊的事情,一想到他有可能被聂闻达欺负,心里就像刀绞一样难受。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而他却无力为他提供任何帮助,感觉像个废物。 

〃他肯定是怕你防著他,所以故意对你好的,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一有机会就离开这里吧,不然吃了亏。。。。。。〃 

〃我暂时不会离开。〃 

〃什麽?〃 

〃如果聂闻达提出要求,我想我不会拒绝。〃 

吕钊的话就像平地一声炸雷,差点没把纪饶震晕过去。 

〃你开什麽玩笑!〃 

〃我没有资格拒绝。〃吕钊用力拧干毛巾,直到再也滴不出一滴水。 

〃你说过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 

〃我欠他的不止是钱,还有人情。〃 

〃你。。。。。。〃 

纪饶狂躁起来,吕钊平静而又认命的态度让他完全无法接受同时又十分吃惊,感觉就像看见一个素来骄傲的人突然开始卑恭屈膝。 

看著纪饶无措而又略带愤怒的表情,吕钊好想上前摸摸他的脸,抚去那些不属於他的晦涩。可是,他除了把毛巾挂回架子上之外,没有走近纪饶半步。 

〃不管我跟他怎麽样,我们还是朋友吧?〃 

这是吕钊最後的愿望,不管将来际遇如何,只要纪饶还当他是朋友,他就知足了。虽然他从没在网上去查过有关同性之间的东西,但是对其如同瘟疫一般的本质还是略有所知。他宁可让纪饶以为他是在为了还债而抵押了自己,而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心存幻想。以纪饶的单纯与善良,绝对说不出〃不是朋友〃这类狠毒的话,所以吕钊自私地利用了这一点。够了,只要这一点点就够了。 

果然,纪饶一听吕钊的问题就把头点得像捣蒜,〃我们当然是朋友,不管怎麽样,都是朋友。〃 

〃嗯。〃吕钊也用力点了点头,嘴角挂上一抹让人心酸的微笑。 

本以为纪饶不会再执著於之前的问题,可是吕钊却低估了他的死脑筋,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纪饶还没有放弃说服吕钊的念头,〃你不能因为欠聂闻达一个人情就把自己赔了进去,他根本就不正常。要是别人知道这些事情,你铁定会完蛋的!〃 

〃现在的我完不完蛋有什麽区别?〃吕钊反问。 

〃可你也没必要去当个同性恋呀!〃 

〃。。。。。。〃吕钊半张著嘴,有些受伤地看著纪饶乌亮的眼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纪饶知道自己失言,一时间尴尬得不知如何事好,幸亏门外响起了於莉的声音,将他从糟糕的气氛中解救出来。 

〃今天是於莉帮我打掩护,我妈才同意让我出门的。我得在午饭之前赶回去。〃纪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观察著吕钊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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