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之屋-第1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埃勒里吐出一口烟,他的眼睛更加明亮:「男人会寻找什么?乡村的一所房子、花园、一群孩子……」
「不要再演戏了,你骗不了我,奎因先生。你还在调查威尔逊那件案子,对不对?」
「这是询问还是反问?」
「你知道是什么!」
「嗯,」埃勒里说,「这事真是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既然你这么关心我,问到我——我可以告诉你:是的。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西蒙。」芬奇不安地说。
「别这么优柔寡断,格罗夫纳。就是因为这个。作为安德丽亚的朋友……」
「根本不是我的朋友。」安德丽亚冷淡地说。她的手抓着自己的衣服,脸色发白。
「我们知道自从那个女人在特伦顿被判有罪之后,你一直缠着安德丽亚。但是你的目的一定不只是希望她陪伴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内心的平静,」埃勒里说,「这足够了吧。」
「你干什么老是在安德丽亚身边晃来晃去?你究竟怀疑她什么?」
「我想,」安德丽亚冷酷地说,「这已经太过分了。弗吕赫参议员,你好像忘记了你的身份。至于你嘛,芬奇先生,我很奇怪你会这样做……但是我想一定又是因为我妈妈,她总是能轻易地控制你。」
「安德丽亚。」高个子芬奇可怜巴巴地说。
「不!参议员,你还忘记了我是一个已经长大了的女人了,有自己独立思考的头脑。我告诉你,没有谁能强迫我做什么。如果我选择了和奎因先生在一起,那是我的事,和你们无关。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即使我现在不清楚,」她苦笑了一声,「我也会很快地明白。现在,你们两个能不能走开,别烦我们?」
「当然,安德丽亚,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话,」胖子弗吕赫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只是尽到对你们家的责任而已。」
埃勒里也站起来,礼貌地等着他们离去。没有人说话。所以,他开口说:「我想你是尽职尽责的,参议员。你想过没有成为侦探?如果愿意的话,我十分欢迎你加入这一阵营。」
「你真是个小丑!」弗吕赫参议员怒骂道,扯着自己的胡须,「你走着瞧。」说完,就离开了。
「我很抱歉,安德丽亚。」芬奇抓住她的手说。
「这不是你的错,芬奇。」她微笑地看着他,但是抽回了手。他叹了口气,向埃勒里点点头,也走开了。
「我想,」埃勒里并没有坐下,「你最好还是回家吧,安德丽亚。你的这个夜晚已经被破坏了。」
「别傻了。才刚刚开始。我们来跳舞吧。」
埃勒里发动了他的杜森堡车。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就像一个老狮子被踩到了尾巴。它冲到水泥路面上,好像地狱的魔鬼都在后面追逐。
「噢!」安德丽亚尖叫着,手扶着帽子,「你的车技怎么样,先生?我还年轻,而且生活是这样美好。」
「我还是,」埃勒里一边用手摸索着香烟,一边保证说,「有一定的实力的。」
「别瞎找了,给你这个!」她把自己的香烟塞到埃勒里的嘴里,「这辆战车可能自己就能驾驶了,不过还是不要冒险了……」她突然说,「我会担心的。」
「是吗?担心什么?」
她往下坐了坐,眯缝着眼睛望着公路之间的隔离带。
「哦,什么都担心。好啦。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埃勒里晃动着手里的香烟:「去哪儿都无所谓。宽阔的高速公路,又有可爱的异性陪伴,没有交通堵塞,还有明媚的阳光……我真是高兴极了。」
「你真的觉得很不错吗?」
「为什么不?,」他看了她一眼,说,「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噢,当然,天旋地转的。」她闭上了眼睛。埃勒里开始把车速降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说,「你猜怎么着。我今大早上发现了一根白头发。」
「真是倒霉,这么快?你看,弗吕赫参议员说的对。你把它拔掉了吗?」
「傻瓜,当然拔了。」
「好像有句话说,」埃勒里说,「秃子的痛苦可以减轻。」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像很隐晦。」
「哦,不止如此。如果你在学校的时候多花点时间读书,就会知道这是参议员西塞罗的一句名言。他说如果因为痛苦而拔自己的头发是愚蠢的。」
「噢,」她又闭上了眼睛,「你以为我不开心,是吗?」
「我亲爱的孩子,谁需要我的评价?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我觉得你就快垮掉了。」
她气愤地坐起来:「我就喜欢这样!我想你没意识到这几个星期,我对你的了解超过了任何人。」
「如果是因为我给你带来了烦恼,我想我知道几个重要的人可以提供帮助。虽然我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快乐的同伴,但我不相信是我给你带来了这种影响。」
「噢,你没有吗?」安德丽亚反驳道,「你应该知道我母亲对昨晚的事说了些什么——我昨晚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收到了那位杰出的参议员的报告。」
「啊,是你的妈妈,」埃勒里说,「不,我不会以为这位富翁的遗孀会接受奎因警官的儿子。只是她怀疑我什么——图谋你的钱财,还是你的人品?」
「别这么粗鲁。是因为这几次和你的约会。」
「不是因为我和埃拉·阿米蒂所称的半途之屋的悲剧的关系?」
「好啦,」安德丽亚说,「我们把它忘掉,好不好?不是的,自从你带我去了亨利街的新住宅区和城里的一些平民区,她就气炸了。她认为你在毒害我的思想。」
「这种怀疑倒是不无道理。我把你毒害得怎么样了?」
「根本没有,我没觉得有什么……」安德丽亚把帽子摘下来,「她认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物。我倒不在乎她是怎么看你的。」
「安德丽亚!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母亲,」安德丽亚微微皱眉,「有点像你给我的那本福克纳的书中描写的飞人。他是怎么描写他们的——如果你把他们压扁,那么挤出来的将不是血,而是润滑油。」
「我听不懂你的比喻。那你妈妈会被挤出什么呢?」
「陈年老酒——你明白吗,几辈子的酒——陈的都已经变成了醋。可怜的妈妈!她的生活很不幸,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埃勒里笑着说:「描绘得很精彩。但是,安德丽亚,这些话可是大大的不孝啊。」
「妈妈毕竟是妈妈,你不会明白的。」
「我想我能理解。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也曾有过妈妈。」
安德丽亚好长时间没有讲话:「外公,」她朦胧地说。
「我们来看看。是的,当然。他可怜的身体里挤出来的只有白血球。他已经没有红血球了。」埃勒里又笑了。
「真有意思。那芬奇先生呢?」
「芬奇先生?你比我了解他。」
「他应该比较简单,」安德丽亚咬着她的食指尖说,「芬奇,芬奇……波尔多红酒!不对,这又是酒了……对了!是樟脑。听上去是不是很可怕?」
「真恶心,为什么说是樟脑?」
「哦,芬奇太规矩了。我想你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一提到樟脑,我总是联想起基督教青年会。别问我为什么,可能是我小时候的痛苦。」
「安德丽亚,我想你一定是醉了。只有酒精才能使人把那个大富豪和基督教青年会联系起来。」
「别乱说。你知道我从不饮酒。这也是我妈妈所奇怪的,我是那种传统的女孩,只是偶尔才会喝上一点……现在,到了托尔斯泰。」
「谁?」
「参议员,我有一次看到托尔斯泰的画像使我想到了他。那奇怪的胡子!他像女人对新婚的丈夫那样细心地照料他的胡子。我想你一定知道他的血管里流的是什么?」
「番茄汁?」
「不!是福尔马林。如果他曾经有过动情的时候,那一定是40年以前的事了。」她感叹道,「这个故事结束了,现在,我们说点什么呢?」
「等一下,」埃勒里说,「你的朋友琼斯呢?」
她沉默了一阵:「我宁可不去……我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没见过伯克了。」
「天哪,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中断了和朋友的联系——」
「好了。我不是傻瓜。伯克和我……」她停下来,把头靠在座椅上,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路。
「肯定吗?」
「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是肯定的?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所有的女孩都喜欢的那种男人。身材高大——我总是为身材高大的男人着迷——虽然不是太漂亮,但举止很优雅……」
「我倒没觉得,」埃勒里冷淡地说,「他像是个有教养的王子。」
「他只是有点心烦。良好的家庭,很多钱……」
「只是完全没有智慧。」
「你不能这么说他。当然。我承认这是事实。我刚才说的都是一个傻女孩的想法,不算数的,对不对?」
「当然。」
「有时候……」她诡异地一笑,「我根本就不像是我自己。」
埃勒里一直专注于开车,没有说话。安德丽亚又闭上了眼睛。脚下的路就像是滑进杜森堡车的身体,又化成一股柔和的青烟从后面跑了出来。
埃勒里突然说:「你忘了说你自己。」
「什么?」
「如果有人——比如说是比尔·安杰尔——得罪你,按照你刚才那种恶心的比喻来讲……」
「噢,」她笑了起来,「我会大方地评判我自己,不用别人——是充满仁爱的牛奶。」
「有点凝固?」埃勒里轻柔地问。
她迅速坐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埃勒里·奎因?」
「你不知道?」
「那为什么说……比尔·安杰尔?」
埃勒里耸耸肩:「对不起。我还以为我们是在诚实的基础上来玩这个游戏的,看来我错了。」
埃勒里看着前面的路,而安德丽亚一直看着他。终干,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把目光移开了。
「不错的一天,是不是?」埃勒里打破了沉默。
「是啊。」她的声音很低。
「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路是灰色的,田野里的牛是棕色和红色的——当你看到它们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又说,「当你看到它们的时候。」
「我不……」
「我说:当你看到它们的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你知道。」
安德丽亚非常安静。埃勒里以为她没有听到他的话,就看了她一眼。她的脸颊很白,金色的卷曲的头发被风吹散。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帽檐。
她用低沉的声音间:「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她眨了眨眼,坐起来。风很大,她用手扶住挡风玻璃上边:「停车!我说,停车。」
杜森堡车顺从地慢慢驶向路肩,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好了,车停下来了。」埃勒里温柔地说,「现在怎么样?」
「调头,」她喊道,「你要上哪儿去?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他平静地说,「一个看上去比你差的人。我怀疑这个不幸的人能看到的蓝天还不及你的温柔的小手大。我想如果今天有人能去看看她,对她是很好的。」
「她?」她声音小得像是自言自语。埃勒里握住她冰凉而柔弱的双手。
他们在路边呆了好几分钟。一辆辆汽车不时地呼啸而过,还有一个穿着新泽西警察制服的年青人开着摩托车嗖的过去以后又慢下来,伸着脖子回头看了看,又加速走了。太阳晒得车子发烫,安德丽亚的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汗珠。
她低下了头,抽回双手,没有说一句话。
埃勒里发动起他的杜森堡车,开始驶回高速公路,继续沿着刚才的方向往前走。他的眉间有一丝焦虑。
一位穿着制服的高大女人看着他们,侧过身去,向着漆黑走廊那边的人作了个手势。
他们听到了露西的脚步声。这是一种缓慢而可怕的,像送葬一样的拖着脚步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俩竭尽全力去看。他们的鼻孔中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难闻的气味:它好像是混合了几种不同的怪味道——碳酸、发酵的面包、浆糊、旧鞋子和要洗的衣服的恶臭。
露西走了进来,呆滞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看到了他们。她站在金属网后面,用手抓住网眼,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只是不那样吵闹。她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好像他们俩是在看戏。她穿着监狱笨重的鞋子向他们走近了一点,手尽量地往前伸。
「我很高兴。你们真是太好了。」她因为痛苦而深陷的眼睛,看着安德丽亚有些胆怯的面孔,「你们两个都太好了。」
看着她是非常痛苦的。她好像是被甩干机搅过一样,原来丰满的身体中的水分和活力都被挤压了出来。她的脸色也不再是健康的橄榄色了,变成了蓝灰色,土一样的颜色。与其说是活着,更像是死人的颜色。
安德丽亚想说些什么,但又好像不知道怎么说。
「你好,」她强作微笑,「你好,露西·威尔逊。」
「你怎么样?露西。你看上去还不错。」埃勒里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和平常一样。
「我很好,谢谢你。非常好。我……」她停了一下,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可怕的神情,「比尔没来吗?」
「我想他很快就到。你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昨天。」她没有血色的手指紧紧抓着铁网,铁网后面她的脸像是一张没有颜色的版画,「昨天。他每天都来,可怜的比尔。他看上去很糟,埃勒里。你能帮帮他吗?他其实不用这么担心。」很奇怪,她说的话好像都是在回想。这种想法已经存在她意识的边缘,只是为了掩盖她真实的思想才说出的。
「你知道比尔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没有烦恼,他不会不高兴的。」
「是的。」露西这时候像个小孩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比尔总是那个样子。他是很坚强的,他总是让我觉得……」她的音调一会儿升上去,一会儿降下去,一会儿又升起来,似乎是对她自己的生命力感到惊奇,「很好。」
安德丽亚想说些什么,但是又缩了回去。她戴着手套的手也抓着铁网。露西和她挨得很近。
「他们对你怎么样?」她匆匆地问。「我是说……」、
露西慢慢地上下看了看她:「哦,还可以,谢谢你。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们对我都很好。」
「你……够不够……」安德丽亚的脸直发烧,「我不知道……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威尔逊夫人?我是说,有没有什么东西你需要的,也许我可以给你带来?」
露西好像很吃惊:「需要?」她的眉毛收缩了一下,好像是在考虑,「不,没什么,不需要。谢谢。」然后,她突然笑起来。这不是嘲笑、讥讽的笑或是天真的笑,而是高兴的笑。
「我只想要一件东西。不过恐怕你给不了我。」
「是什么?」安德丽亚恳求地说,「无论什么……我真的想帮助你。你想要什么,威尔逊夫人?」
露西摇了摇头,淡淡地一笑:「我的自由。」她脸上又闪过那种可怕的神情。
「噢,」她说,「我恐怕……」
「不知道比尔现在在哪儿。」露西的眼睛望着来访者进来的门。安德丽亚闭上眼睛,嘴角抽搐着。
过了一会儿,露西说:「我已经……已经收拾好我的牢房。比尔带给我一些鲜花和画之类的东西。我想这应该是违反规定的,不过他能想办法应付过去。比尔对这种事还是很在行的。」她不安地看着他们,「真的,情况还不坏。而且时间不会太长,是不是?比尔说他肯定我能……我能出去,等我的上诉……」
「保持这种精神,露西,」埃勒里说,「别灰心。」他透过铁网拍拍她的手指,「记住,你有很多朋友会不停地为你想办法——永远,露西。记住这一点,